莎拉只好怯怯地看着独自坐在一角的伊利亚不再说话,随后拉了拉尤里安的袖子,担忧地悄声问道:“阿尔弗雷德来吗?”
尤里安为难地看了看正一脸发愁的伊利亚,又看了看正盼着好消息的莎拉,只好硬着头皮撒谎道:“呃……阿尔弗雷德说,呃,他在赶过来了!……不过现在交通堵塞很严重,所以就还不能到!……对,他是这么说的!”
莎拉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以为他不会来呢……”
心虚的尤里安只好连忙说道:“会的,他会的!……”然后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伊利亚,而伊利亚则别过头去不予理会。
十五分钟后,“手术中”的灯暗了,莎拉见状连忙跌跌撞撞地上前跑去,珍妮特便立刻上前搀扶着力气所剩无几的莎拉,尤里安和胡安也跟着上前,唯有伊利亚仍坐在座位上。
最先出来的医生赫伯特亚当斯扯下了口罩,身后的医护人员则拖着爱德华躺着的病床往重症监护室走去,莎拉想上前凑过去看却被医生和护士们拦住了。
一副老学究派头的亚当斯一边拿着笔在档案上做登记,一边对莎拉问道:“请问你就是病人的妹妹莎拉吗?”
“是!我就是莎拉!我是他的妹妹!”莎拉连忙抓紧了亚当斯医生的手臂,紧张地往病床离开的方向瞧了瞧。“请问我的哥哥怎么样?”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亚当斯叹了口气,“病人身体本来就不算特别好,还服用了副作用比较大的药物来维持自己的状态,再加上他受的那些伤让他失血过多,刚才有段时间直接就停了心跳,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莎拉听后有些招架不住,脚有些发软就直接栽到了珍妮特怀里,珍妮特见状便有些焦灼地问道:“那病人现在怎么样?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病人右腿的子弹我们已经完全取出来了,而子弹位置都恰好偏离了骨头和重要的神经,所以只要好好恢复,应该没问题的。”亚当斯扶了扶眼镜,继续对着报告说道:“更幸运的是,虽然病人挨的那两刀刺得很深,但都避过了重要器官,这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病人的失血量还是太大了,所以他会昏迷一段时间。”亚当斯说完以后,安慰地拍了拍莎拉的肩膀。“莎拉小姐,我想病人应该不会落下后遗症,这可以放心。目前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病人会先在重症监护室待一段时间,等醒来了如果情况稳定,那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赫伯特亚当斯说完后便告辞了,伊利亚指示胡安继续跟着亚当斯医生了解更多情况,随后上前对已经瘫软在珍妮特怀里的莎拉说:“没事了,莎拉。你去休息吧,我们的人会好好照看琴科的。”
莎拉噙着泪花摇了摇头,挣扎着要从珍妮特怀里起来。“我要去看看他。”
话音刚落,手术室里突然走来了一个人。那是卡尔,样子看起来十分憔悴。
已经精疲力竭的卡尔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向莎拉,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莎拉见状连忙抱住了他,忍不住放声大哭:“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卡尔听了莎拉的话后松开了莎拉的怀抱,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刚才他的心跳停了。”卡尔的声音抖得很厉害,“我以为我要失去他了。”
突然之间,卡尔猛地跌坐在了地板上,莎拉想要扶起却被卡尔拒绝了。
“之前他受伤的时候,我都跟我自己说,我可以治好他的。”卡尔忽然抚摸了自己的左腿。“安娜,你知道吗?……当时卡斯珀的腿,所有医生都说这辈子他都要靠轮椅过活,但我不信!……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去医治他的腿,不停地寻找新药,最后我做到了!——我让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
“刚才,刚才……”忍耐已久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卡尔随手擦了两下。“他满身都是血,心跳还停了好久……上帝啊!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我要失去他了!——我竟然没法相信我和亚当斯教授可以救活他!——幸好他还是活下来了!……他活下来了!……”
卡尔无助地啜泣了起来,莎拉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忍住了眼泪,笑着说:“你还是救了他!你还是那个了不起的大医生!……没事了,他没事了!”
卡尔听后便紧紧抱住了莎拉,哽咽道:“对,他没事了!……他没事了!……”
第二十九章
“阿尔弗雷德还是没有来看你。但是我没责怪他,谁叫你自作主张呢……唉,你什么时候才能起来?你不打算跟他好好解释吗?我可帮不了你啊。”
莎拉一边轻轻地摸着爱德华有些冰冷的左手,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眼神有些飘忽,身后不远处则站着伊利亚和珍妮特。
床上的爱德华已经不用再输血了,只是静静地躺着,房间里除了人声,就只有心跳记录仪等一系列医学器械的运作声。
莎拉抚了抚爱德华憔悴的脸庞,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记得小时候班里的女生都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哥哥:会逗我开心,会纵容我所有任性的要求,会帮我对付那些对我不好的讨厌鬼。”莎拉用双手护住了爱德华的右手,不停地使劲搓着,试图想让他的手变得暖起来。“我真怀念在艾雷纳的日子……你说,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去艾雷纳,去看看当年那些小鬼头都长得怎么样,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好吗?”
莎拉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突然笑了起来。“我记得班里所有的女生都是我的好朋友,除了一个假小子!无论我怎么对她好,她总是避而不见,对我冷冷淡淡的。你给我想的那些办法统统没用,气得我好几天都不跟你说话呢!”
珍妮特听到莎拉这段话时有些愣神,径自摇了摇头。
而莎拉还是继续自言自语道:“然后你想了个办法——那个假小子喜欢诗歌,于是你教我抄一首特别的诗给她,我念完之后结果她当场脸就红透了,像个大番茄!……接着不知怎的,我们最后还是成为好朋友了,我都忘了那首诗起了什么作用了!我记得她跟你一样不爱说话,但是对我真的很好……”莎拉说到这,眼眶里泛着泪花,“可是都结束了……我连她的名字都忘了……”
莎拉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讨厌父亲,我恨他害死了妈妈,也差点害死了你……但没办法,谁叫我们是他的孩子……我认命了。”
“我也讨厌过你很久很久,希望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莎拉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然后使劲地擦了擦。“但那只是我的气话而已!……我时时刻刻都想着可以再见到你和妈妈,天天都想着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时光机就好了,那我就可以靠着它回去那时候,不让你和妈妈丢下我去皮埃德拉……”
“你知道你这个人有多讨厌吗?每次都自作主张,每次都不管我在想什么,只按你自己的想法来!……”莎拉说着说着,忍不住捧起了爱德华的右手啜泣了起来。“你当初被查克曼的人砸到了额头,流了好多好多血,然后你骗我说去迷雾森林尽头等你,说我跑得太慢了,要我先跑,你在后头处理伤口再跟上来……”
“其实你是怕查克曼的人会盯着你流的血跟过来……”莎拉忍不住用颤抖的细长手指抚了抚爱德华右眼额角的浅色伤痕。“我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你当时的打算,可是那时候我已经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还拿走了我的熊宝宝,说要拿里面的棉花止血。”莎拉忍不住笑了出声,擦了擦眼泪。“我那时候就是太蠢了,结果就被你骗了!——你知道我被骗得多惨吗?——直到七年前你回来了,你还是没有还给我那个熊宝宝,你这个大骗子!”
“你是……”珍妮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阿纳斯塔西亚吗?”
莎拉朝着一脸震惊的珍妮特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回过头来轻轻地抚了抚爱德华散乱的金色发丝。
“我不会再让你丢下我一个人了。你知道吗,尤里安说,如果我肯说我跟你不是兄妹,我们毫无关系,愿意跟皮埃德拉警局签协议跟你断绝所有关系,那我就可以拍拍手走人了。
“尤里安说我只是个普通女人,不应该被牵扯进来,所以特地和坎贝尔警官花了大力气托人帮我争取了这个协议……你瞧,这个办法多好啊!……这样我就不会被人查出以前的身份,我可以直接回乌莫城去,可以过着以往的普通日子,可以继续扮演好莎拉迈耶斯这个角色。
“当年为了保护我,你在皮埃德拉被查克曼的人折磨,妈妈精神出了问题死在了那个鬼地方,这值得吗?”莎拉幽幽地说道,“你们知道吗,你们差点害我变成了个一个贪生怕死的坏女孩!……”
“难道你是……”伊利亚这下脸色有些惨白,忍不住向上前却被珍妮特拉住。
“那份协议真的是个好东西,根本没有人会拒绝天底下这么好的事!……如果我签了那份协议,我就可以继续像个没事人一样过着我自己的日子……可是你就会被那群警察继续围堵着,你不仅没法替希莱尔洗刷冤屈,你也没法证明你跟Fuerte的关系,你还会被指控你杀了你的朋友多洛蕾丝……”
莎拉说到这里时倒吸了口气,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可我知道你恨透Fuerte那个鬼东西了!你也不可能杀了多洛蕾丝!——你是清白的!”
“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这么难受了……”
莎拉对着昏迷的爱德华轻声说着,随后擦了擦眼泪,起身对伊利亚和珍妮特说道:“那份协议我不会签。我相信我的哥哥是清白的,希莱尔埃斯特雷拉也是。”
莎拉掏出了母亲凯瑟琳留下的吊坠并按开了它,里面有一张照片,那是凯瑟琳邓肯和她的一双儿女的合照。
莎拉蓦地朝着吊坠笑了笑,随后将那条吊坠递给了珍妮特和伊利亚。
“我确实是叫莎拉迈耶斯,但只是个用来求生存的假名罢了,其实我叫阿纳斯塔西亚邓肯,而他是我的哥哥卡斯珀邓肯。我想你们已经猜到了,没错,我们的父亲就是那个‘疯子’,齐格弗里德邓肯。”
等莎拉跟着伊利亚和珍妮特回皮埃德拉警局后,一直躲在暗处的阿尔弗雷德趁着他们三人离开便出现了,随后连忙走到重症监护室,隔着窗户玻璃观察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爱德华。
阿尔弗雷德安静地看着床上苍白憔悴的爱德华,心里暗暗数着他身上插了多少根管子,仔细地观察着着记录仪上的心跳血压是否正常。
确定爱德华一切指数正常后,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打算转身离去,却不巧撞见了来探视的卡尔,不过这次卡尔没有穿着医生服。
卡尔惊讶地看着已经人间蒸发好几天的阿尔弗雷德,连忙拉住想要离开的阿尔弗雷德,“雷曼警官?……你为什么现在才来?难道你不知道爱德华在里面躺了好几天了吗?”
阿尔弗雷德甩开了卡尔的手,冷冰冰地说道:“少管闲事。”
本来这几天卡尔一直在气阿尔弗雷德不肯来看爱德华,这下子更是被阿尔弗雷德这冷冰冰的反应给彻底刺到,于是使了把劲又拉住了阿尔弗雷德,有些愠怒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他差点就死在手术室了吗!……没错!他是骗了你,但他是有苦衷的!……你就这么不愿意看看他吗?好歹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阿尔弗雷德顿时十分气愤地推开了卡尔,怒吼道:“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他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过问了!”然后指了指病房的窗户玻璃,冷笑着说:“你不是喜欢他吗?这正好,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医生,这是你的好机会!……说不定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他只是利用我!”
卡尔这下彻底忍不住了,直接往阿尔弗雷德的脸上打了一拳,然后揪起了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我不准你这么说话!快给爱德华道歉!”
阿尔弗雷德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直接用力地推开了卡尔,往卡尔的鼻子上来了一记狠辣的拳头,卡尔的鼻子里顿时流出了不少鲜血,“我爱说什么你用不着管!”
卡尔擦了擦鼻血,直接就和阿尔弗雷德在病房外扭打了起来,在重症监护室外执勤的两名警员见状便连忙先前分开却不得要领,只好叫附近的值班护士赶紧叫人来阻止这发了疯的两人。
“你知不知道我和我的老师给他做手术的时候,他除了叫着妹妹的名字,他还叫着你的名字!”卡尔愤怒地吼道,狠狠地揪着阿尔弗雷德的外套衣领,停下了自己的攻击,有些不甘心地低吼道:“他那时候都快死了,他还惦记着你!”
阿尔弗雷德有些愣神,但还是用力推了两把卡尔,“他骗了我!我们结束了!”
卡尔见阿尔弗雷德还是那么固执,于是又狠狠地甩了一拳,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他!真不知道他喜欢你些什么!”
正当卡尔和阿尔弗雷德打得正起劲的时候,重症监护室里突然出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女护士,大声地叫道:“病人醒了——快叫医生!医生!——”
主治医生检查完所有指标后,跟捂着鼻子的卡尔交待完几句后就离开了,房里顿时只剩下卡尔和阿尔弗雷德,以及刚刚苏醒没多久的爱德华。
阿尔弗雷德看了看床上眼眶深陷的爱德华,忍不住别过头去打算趁现在离开房间,但卡尔却立刻拦住了他。
“你他妈在干什么!”阿尔弗雷德怒而甩开了卡尔的手,“反正他醒了,我走!”
卡尔又把阿尔弗雷德拉了回来,指了指床上正虚弱得说不出话的爱德华警告道:“我要去叫莎拉他们回来,你在这里看着,你不准走!”
阿尔弗雷德有些愤怒地瞪着转身就离开病房去打电话通知别人的卡尔,气鼓鼓地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扭过头去不愿意看床上的爱德华一眼。
不愿意直视自己的阿尔弗雷德让爱德华有些黯然神伤,忽然觉得身体好像在发冷,于是想把被子往上拉一些,却因此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只能痛苦地微微喘着气。
爱德华知道阿尔弗雷德根本不想再理会自己,所以决定不让阿尔弗雷德注意到自己的不适,免得再次麻烦他。于是爱德华便立刻闭上了眼睛,费力地把自己在发抖的手藏在被子里,想假装自己因为身体虚弱又睡了过去。
过了一阵子,阿尔弗雷德果然转过头来,发现床上的病人又闭上了眼睛,看起来似乎是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