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夏瑾这般一问,夏环夏瑜具是脸色一僵,随后极为丢人地捂脸说到:
“他觉着雅公子这个名号不错,想让更多人记住来着。”
夏瑾:……
麻痹的。
第二十四章:将计就计
夏瑾等人被颛雅扣下之后一时也找不到逃脱的机会,人虽说好酒好菜招呼着,可不让你走就是不让你走,有内部关系也不让走。
“如何,可瞧出些什么了?”
黄安在山寨里头晃荡了一日四处查看成日里没个踪影,好容易逮着人了夏瑾连忙抓住他问到。
“下山的路都有人守着,平日里巡逻极勤,若要所有人顺利逃脱怕是得狠费一番功夫了。”
听到这个答案夏瑾并不惊讶,毕竟这颛雅有让官府都忌惮的本事,若是如此简单便被他们逃脱了连夏瑾都替他丢人。
“只是……”
“怎了”
黄安皱着眉头道:
“那些巡逻的人身上倒是看不出匪气,真要说竟是有股子兵家做派。”
夏瑾挑眉。
“闲事莫管,单我们几个人在此也成不了多大气候,早些从这儿出去最是要紧,旁的你别自作主张。”
他敬重黄安等人却也不是没个底线的,如今牵涉到原则问题不可能就这么放任黄安去瞎胡闹,黄安自然也知晓几人现如今的处境,只是这地方着实稀奇得紧,若不弄清楚往后东进之时出了乱子后果可不堪设想……
“收起你那心思!逃出去的法子我或许没有,可活命的招数却是不少的,黄大哥莫要硬逼得自家人伤了和气。”
黄安见夏瑾动了真怒忙收敛赔罪,这一路走来夏瑾都没红过脸,偏生到了这腹背受敌之际却是难得硬气弄得黄安一时有些适应不良,可毕竟夏家人对于后备供给还是极有作用的,是以当下黄安也不敢怠慢,忙连番保证不会私自行事,夏瑾也是个见好就收的,黄安既然已经松口他也不会得理不饶人,只同他又掏心掏肺地哭诉了一番母子两个西行不容易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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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夏瑾跑出门不远正撞上夏瑜手里拿了一卷书窝在空地的躺椅上晒太阳,若非一早知晓此处是个山贼窝,夏瑜如此做派倒也算是难得的清闲自在。
躺椅上的人闭着眼睛晃荡了几下后极是随意地同亲弟说到:
“这山中自来没什么消遣想必你也呆烦了罢,若真想下山走走玩耍玩耍同颛雅说说也是能松动些的。”
“到底还是必须回来不是么。”
夏瑜将书盖在脸上回道:
“你为何不愿回来?非得去给林家人卖命不可?”
“大哥,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跟着我和姨娘来的那六个人是摆着好看的么,我去不去河中早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兄弟两个不再说话,夏瑾立了会儿便走了,只留下夏瑜在躺椅上轻轻摇晃着,直到书从脸上滑了下来。
“瑾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分明是你啊。”
想走不容易,那活着留下来难道还想不出法子了?
不过就是杀几个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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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着张氏之后夏瑾旁的没说先在她怀里窝了会儿,方才同大哥说话时他自己也觉着底气不足,事实上照当前情势他确实能借着这个机会脱离林家人的掌控。
只是会冒极大风险。
黄安自幼便跟在林航身边,定远王给自个儿儿子挑的贴身随从能有差的?这一路行来那六人的本事如何夏瑾也亲眼见着了,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要一击弄死这些人不是不可能,只是得玩儿命。一旦一击不成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往后还能不能受到庇护或是会不会被灭口对夏瑾而言都是极其虐待脑仁儿的事儿,哪个结果都不想要,偏生哪个结果都极有可能。
一早就说过,夏瑾活了三辈子了却是越活越惜命,旁的本事没长反倒将勇气一点点磨没,整个人是半点年轻人的拼闯劲头也无,直想着找完全找完全,可命里哪有这么多的完全能碰上。
无非是看谁命大罢了。
“娘,你说我们就留下来跟大哥他们一同过日子好么。”
张氏抚着夏瑾头上的发辫,一边拍打着他的背一边道:
“瑾儿去哪儿都好,娘总会跟着的。”
夏瑾眉头紧皱,任张氏如何抚平也无用,想摆脱林家人的掌控算来算去怕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若是错过很可能他就会跟夏二爷等人一样一直受林家人控制直到西北大营和皇城两边分出胜负。
夏瑾一点儿也不想卷进两边的战争,夏家上下除了三房怕也没有哪个愿意掺和进去,可偏偏就他们倒霉被逼得必须在这淌浑水里头瞎扑腾,夏二爷那边到底该如何脱身暂时还没有法子,他同张氏现今却是面临着一个绝好的脱身机会,唯一缺的就是那豁出性命的胆量了。
可偏偏夏瑾最缺的就是豁出性命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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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缩到自个儿的壳子里又过了一天,如果不是颛雅来骚扰他说不定夏瑾还会再缩一天。
“今天天气不错。”
颛雅“刷——”地打开扇子,特意调整扇面极骚包地露出了一个硕大的雅字。
夏瑾看了看头顶挂着的一团一团乌云,半点没看出哪里不错来。
“我这扇子上的字不错。”
某人也不管夏瑾没心思搭话,自顾自地端着扇面欣赏了一番,又极不在意地推到夏瑾面前要他看。
“哎,我也不知为何就能写出这么好的字。”
夏瑾:……
好吧,他感觉终于找着一个比何铮更不会说话的了,何铮的话只是戳人心窝子,而眼前这货的话却是让人分分钟想戳他心窝子。
“雅公子今日来我这处不知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
夏瑾“嘭——”的一声关门,某人被甩了面子也不恼,只拿扇子在门上轻轻敲了敲极随性地说到,
“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夏瑾没听太明白,一直到开门后颛雅拿出一块牌子露出上方图腾时夏瑾才知晓了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如此不知某是否有幸能受邀进入屋中?”
夏瑾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块牌子,终究是错开身子让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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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六人在山寨之中困了已有八九日,黄安等人急着回河中复命自然越发焦躁,夏瑾却是不敢再触霉头在这节骨眼上给黄安甩脸子,遂由着他们成日折腾法子出山寨,在此期间双方一直相安无事,直到第十日之时黄安悄悄潜入夏瑾所住的屋子压低声音道:
“诸事已准备妥当,瑾少爷现下同我走罢。”
夏瑾面上极惊讶地看着黄安,却也分得清时候没问太多,只提了几句最要紧的:
“姨娘呢?”
“已接出来了。”
“你们到底作何打算?”
夏瑾一边跟着走一边低声询问,已经进入部署的最后环节黄安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大方承认道:
“放火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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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上山之时夏瑾便瞧见这山上枯枝落叶遍地的极易招山火,只没成想到最后这把火竟是黄安放的。
来不及看身后的熊熊火光,夏瑾扶着张氏紧跟在黄安身后,蒋腾达等人将三人护在中心,因着是大面积放火夏瑾等人身上都披着湿衣裳唯恐被自己挖的坑给埋了。
“马车在山下茶棚子附近,一会儿若是走散了只管去那处取车就行,寨子里和山上别处几条道都被我放了火,他们尚且自顾不暇想来一时半会儿也追不过来。”
黄安一边走一边同夏瑾解说,他是自幼挑选出来为林航所用的身上本事总不会差,先前因带着夏瑾母子不方便是以无法突围,可只身一人要偷溜下山却是极便宜,是以才会在颛雅眼皮子底下部署诸事并放火而不被发觉。
当然也没被夏瑾发觉。
这一切的安排部署夏瑾都未曾参与,甚至在这几人着手之前连风声也未听闻,虽说他现如今没甚本事知晓也无用处,可这一堆人之中面儿上他身份最高黄安不提前通知是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夏瑾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在前方开路的一行人。
终究是被忌惮了。
夏瑜等人的身份夏瑾从见面起就未曾隐瞒,毕竟他们二人的相貌未有多大改变,黄安又早早地与林航进京混迹世家公子的圈子早见过夏瑜并夏环,那二人身份根本想瞒也瞒不住,由此黄安才会有所顾忌怕夏瑾提前知晓了会通风报信,半字未曾透露也在情理之中。
“原定走陆路的计划有变,现如今我们摸不清来人的底细兴许真是官家的也未可知,官道是决计不能走了,下一个镇子改道向北从水路直接西进,瑾少爷同姨娘放心,我等定拼死护得二位周全。”
“有劳。”
见黄安转身后夏瑾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这微妙的变化在场无人发觉,众人只管埋头赶路,一直到拐过一条山道不久正堵在山体滑坡处时,背后的喊杀声近了。
“杨庆!你同蒋腾达断后,其余人随我走!”
黄安抓住夏瑾的一条胳膊直接在他腰上捆了绳子,夏瑾抓住张氏不放,一直到黄安在张氏腰上也一同捆了才作罢。
“这条路下山最快,还请二位稍作忍耐。”
说着便让上头的人将自己先放下去在山间一处凸起的平地上踩实了再放夏瑾。
“等等,我同姨娘一起。”
守着绳子另一端的是当初推巨石的另一位力士方宏,他对着山下的黄安比了个手势,想来那边应当是答应了,方宏转身也无多余言语只动手将母子二人困在一起,张氏伸出胳膊揽紧夏瑾,后者却是微微隔开了些。
方宏眸光一闪,隐隐觉着有些不对。
后方喊杀声越发近了,方宏心中虽有疑惑却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二人如先前一般缓缓放下,起先倒是顺利的,一直到半腰之时异变陡生,只见那“张氏”忽然伸腿往山壁上一蹬,黄安在下头看着暗叫不好,果不其然“张氏”伸出一早藏好的刀割断了绳子,两个人因着先前的发力已偏离平地的位置有些距离,绳子一断便直直地往山下坠去……
第二十五章:又三年
张氏焦急地在门口走动着,夏瑜夏环也同在屋中等着夏瑾回来。
众人所在之地,赫然是一座极气派的宅院,有那不知晓主人来历的定会赞叹这不知是哪个王孙贵族建的享乐之所,唯有当地人才知晓这分明就是何大善人的住处。
“所以,你本名是叫何颛雅?”
夏瑾骑着马同颛雅一道赶路,早在黄安等人动手的几日前颛雅便找着了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当初离京之时何铮给他的信物。虽然有些好奇为何何家人能找到他,可颛雅的到来却也正好给了夏瑾把握住这次机会的勇气。这之后颛雅便借机同张氏两个调换了,他练得一身易容缩骨的好本事,扮起张氏来是惟妙惟肖,连夏瑾不仔细看都有些认不出,更何况是早前不怎么与张氏接触的黄安等人,是以当初逃跑之时很容易便将人弄错了,往后之事便顺理成章,黄安放火,颛雅带着夏瑾借机逃跑,即不用费力气将那六人全杀了又能安全逃离,结果可谓是大获全胜。
连夏瑾自己也不曾发觉,凡事牵涉到何铮之时,莫名的会让他多几分拼劲儿。
“我从来都是何颛雅,只你们不曾问过姓氏罢了。”
夏瑾也没在这上头纠缠,只一边控制着马儿的方向一边问到:
“你们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当初离京之时走得极隐秘,连那位也不曾知晓,你们是如何算出的?”
颛雅晃荡了一下手里的牌子,夏瑾瞧着那图腾突发奇想地将自己那块儿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你将牌子塞鼻孔里头也闻不出来的,倒是个聪明的,问题确实出在牌子上,我们何家人手里拿的每块儿牌子都抹了特殊香料,因着用料多少不一是以每块儿牌子的气味不同,人是闻不到的,只有那专对每块儿牌子驯养的鸟儿才能分辨出来,你初时离京我们是不知道,只高成钧猜想了大致路线便托了正好在这附近的我帮忙留人。”
所以这人的名声才会在两个月前突然臭起来么,如此一开始将他们劫上山时便不会引起黄安等人的怀疑了。
“他又怎知我们母子二人会有人沿路看守?”
颛雅极是讽刺地看了夏瑾一眼,随后许是觉着这个表情太过不雅又收了起来。
“你真当林家人是大善人么,辛苦将你养大就这般容易地扔了?”
林家人将夏瑾攥在手里无非就是打着牵制夏家人的算盘,之前因着夏瑜夏环两人下落不明夏家玉字辈就只剩夏瑾一人了,握住夏瑾就等于握住了夏家传承的血脉,定远王还指着夏家人给他管理好河中提供给养呢对夏瑾是决计不会松开手的,是以这西行之路要么是夏瑾同林航和王妃一路走,要么是在林家派来的人看护下逼着走。
夏瑾不免起疑。
何铮当初留给他这块牌子到底是想着堵住王妃等人还是只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帮助他及早脱离林家人掌控,现如今是真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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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打着帮助夏瑾逃走之后抽身的主意,是以山寨起火之时寨子里头的人便将计就计四下逃窜,当时正忙着脱身的黄安等人对于这些人会逃去哪儿根本没时间在意,山上都是火,人家往哪儿逃都有理,当初在背后听见的喊杀声也是那些人逃走之时胡乱喊叫的,事实上根本没人跑来追赶。就这样那些人成功在黄安等人眼皮子底下转移了,一直到颛雅易容而成的张氏带着夏瑾成功突围后黄安等人遍寻不着,这时才反应过来再去看寨子里时除了草木灰已经找不出旁的来了。
夏瑾站在这座何大善人的宅子外头,突然有一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
相信何铮?
他倒是信何铮呢,可何铮还偏偏有个名字叫高成均,高成均是谁?他可是现如今皇帝亲生儿子之中风头最盛的一个,好出身好相貌好本事,就连那年纪也恰到好处,这样一个人把他夏瑾从林家人手里头抢过来,而且好巧不巧的手里头还正好握着之前消失了的夏家另两个嫡系子孙,这搁谁身上都得掂量掂量他的用心。
宅门缓缓打开,他忽然忆起自己六岁之时被黄青抓到温泉庄子里去的那天也是这番场景,只不过当初门里头站着的是林航,而如今……
“别来无恙。”
门里头站着的那人锦衣博带穿得甚是隆重,连发辫都束得一丝不苟足以见其打扮之用心,只见他脸上的笑容也难得灿烂了些,记忆之中那人总木着一张脸时刻寻找时机说出戳任何人心窝子的话,又总一副不谙世事专心书画的模样,认真,严谨,让人……遍体生寒。
夏瑾突然生出几分感慨来。
在这世道,权利争夺之下又能有几个干净的,他本蝼蚁,又何须太瞧得起自己。
唇角一勾,敛尽眼中探究怀疑之色,唯剩好友之间的熟稔自在。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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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航并王妃同定远王汇合之后没多久这酝酿多时的叛乱便正式爆发了,不同于历史上有名的几次叛乱,定远王不是打的清君侧的名号也不是借着神谕的由头,而是实打实地说——
君王不给留活路,怎么办?反了!
经过六年酝酿,西边的二十几万大军有了足够的粮草,东边的朝廷也蓄养了强壮的兵马,这实力极为强劲的两方碰在一处谁输谁赢还两说,倒是那西蛮的人自战争爆发以来便趁虚而入同朝廷一道前后夹击西北大营军马,那二十万精兵铁骑却也是好本事,在这双重压力之下愣是打了个旗鼓性当。因着双方实力差距小战况僵直不下,可怜了一众百姓四处奔逃躲避战祸,一时之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倒也有了几分人间地狱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