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算是二皇子殿下被瑾少爷迷住了吧,所以,这真的是为着瑾少爷才来庄子上的吧,可是瑾少爷是少爷啊啊啊!!!
小丫头的世界混乱了,虽然清楚这是闹的一个大乌龙,可怎么着都觉着怪异。那两人站在一处,一个热络一个冷淡乍眼看去极为别扭,可偏偏越瞧越觉着和谐,都是画上走出来一般的人物,虽说年纪都不大,可十三岁的年纪已经足以撑起一副美人胚子。二皇子自不必说,那是从宫里出来的龙子龙孙气度品貌高于常人正在情理之中,可不过是姨娘所出的瑾少爷竟也长了这么一副好相貌,精致,贵气,而且……难以掌控。
这两人站在一处却是出乎意料地入画。
北风正当时,穿廊而过,劲头十足地往人脸上扑,夏瑾单手遮面微倾双眸,风吹长袖烈烈作响,却是整个人都有腾风而去之相。
忽的,那撞在发髻上的风略小了些,夏瑾睁眼一瞥,竟瞧见了近在咫尺为他举袖挡风的何铮。仍是儿时那一本正经的面孔,只是轮廓线条拉长了些,漂亮了些,可这从头到脚的气质却仍旧是夏瑾以往所熟悉的那个何家幺子。人固执,不会说话,有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眼儿,需要你去哄,哄过了却是再大的过节也不会记仇,只同你又似寻常一般呛声。平日里吵闹总避不了的,却又在你落难的时候顶着受牵连的风险也要来继续跟你吵上一架才甘心的。
六年已过,早先未觉出异样来,唯有此时才惊觉眼前的人已经高出自己许多。
明明以前不相上下的。
夏瑾捶胸顿足地想再长高一头,啪地拍掉了那只碍眼的手扭头往后山走去。何铮神色不明地看着那走远的人,就在那看呆了的小丫头以为他要将这只接触了心上人的手好好摸一把的时候,某人却面瘫着张脸,甩甩手,半丝情感波动也无地说了声:
“好痛。”
小丫头:……
话本上不是这样写的啊混蛋!应该是拿到鼻下轻嗅,至少也要三天不洗才对啊啊啊,好痛是怎么回事啊混蛋!
就在小丫头心里缭乱成一片海时何铮已经追了上去,远远瞧着那两个人,却是着了魔一般不敢迈动一步,生怕破坏了那步步成景的意境。
第十七章:前夕
两人先行入山,倒是没有直奔梅林去,身后的侍者不知为何没能及时跟上来,夏瑾压低了声音问到:
“今日来庄子上到底为了什么?”
何铮也不遮掩,老实回答道:
“不过是因着近日两边的人都有异动,怕你夹在中间不好脱身特意来此处提个醒罢了。”
闻此夏瑾心中一暖,能被人挂念着也算是一件颇为称心的事,儿时好友能在六年之后也记着往日交情,任谁听了也会觉着高兴。
“我自个儿的事自有计较,倒是你,现如今到底是何铮还是高成钧?”
如果何铮是为着避灾事先躲出皇宫隐藏在何府还好,怕就怕他现如今是被人抓进宫里头当成靶子用,等转移完注意力便丢在一旁自生自灭,这还不抵从前做个无忧无虑的丑八怪来得自在。
“你不用担心我,不过是回归正途罢了。”
听他这么说夏瑾也就放下心来,想想也对,当初大皇子还在之时因着两人年纪相差相对较小,且皇后和慧贵妃在后宫分庭抗礼,这争斗自然会更激烈些,为着让儿子能平安长大慧贵妃将真正的高成钧换出来放到亲哥哥府上当成何铮养也是有可能的。之后因着定远王横插一脚弄死了大皇子,皇后经此打击一蹶不振,慧贵妃却是解除了紧张状态而得了机会为亲子正名。如此也能解释为何在夏家遭难后不久何铮也不再出现在学堂,因为那时正好也碰上大皇子亡故,宫中异动,想来这之后不久应该是已经将宫内宫外的两人对换过来了罢。
“先不说这些,你现今是如何打算的?两边迟早都要打起来,届时你是投靠西北大营那边还是换个身份留在京中?”
换个身份留在京中应当不太可能,毕竟定远王府的人太过扎眼,如果跑了王妃和林航剩下的人是极难混过那出逃后的一段时间的,天子之怒,夏瑾受过一次绝不想再受第二次。既是如此,哪怕是为着多活些时候夏瑾也会选择跟王妃母子一同撤退。
“走是必然的不过早晚罢了,无论京中还是西北大营,一旦乱起来哪处都不是能长呆的,我寻思着同父亲祖父汇合之后便说服他们隐世而居,哪怕是去邻国用银钱换些地产收租过日子也好,一家人富足安康,倒比现如今这朝不保夕成日提心吊胆的强。”
“听来倒是不错,只定远王那边怕是不愿轻易放人,需得从长计议才好。”
夏瑾也知何铮说得在理,只这些道理谁都明白,却又谁都难以轻易做到。
“呐,我上次在宫宴上瞧着西蛮的公主长得不错,想来西蛮女子模样大异于中原女子,倒是难得的风姿出众。兴许去西蛮也不错,逐水草而居,养着一群牛羊,没事儿来中原打打秋风,你觉着可好?”
夏瑾笑得极不正经,何铮却是觉着不太高兴,偏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西蛮公主的模样——好吧,他没记住她到底长什么样,不过应该不会太好看,至少……
何铮突然有些心虚地偷瞄了一眼夏瑾精致的侧脸,耳朵尖微微有些发烫。
至少不会比这个人强。
“你总瞧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也看上那公主了?放弃罢,只要你还想着那张椅子就不要指望能娶上西蛮的公主,除非哪天西蛮同我们彻底讲和,便是如此你也只能给人家姑娘一个妃位,那么好的一个美人没得被你糟蹋了。”
“我本就无意于她,你瞎扯这些作甚,快些去找梅树罢,取下花瓣正好能赶回去用午膳。”
夏瑾耸耸肩,回头看了一眼那终于跑过来了的小丫头,歇了片刻后折身往梅林走去。
山脚的梅林稀疏延伸到了半山腰,虽说并不集中,可梅香却是极浓的,一片一片地层叠倾泻下来笼罩在头顶之上,却是浓郁得让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物极必反,古人诚不欺我。”
夏瑾捂着鼻子在里头乱晃悠,这四面八方袭来的梅香已经冲晕了他的脑袋,香气闻多了再好闻的味道也会让人觉着不舒服,夏瑾眼前发黑,万分痛恨自己当初为毛多事地将何铮带到这地方来遭罪。妈蛋,如果当时带的是个小厮也好,让他替自己受罪摘梅花也好过自己来这儿找虐,偏生是个小丫头,真要欺压人家小姑娘夏瑾有些下不了手,遂只得自己亲自出马赶紧折几枝回去,我天受不了了。
这之后何铮便看着夏瑾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胡乱折腾梅枝子,因着被熏得狠了一张脸竟已带了几分狰狞,等到终于折了一大枝并数根小的冲出来之时,夏瑾整个人如蒙大赦一般,面上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喜感。何铮瞧着那人鲜有的神态,却是难以抑制地眉目含笑。
“快些离开这里罢,花香太浓,这鼻子都快被熏到耳朵上去了。”
夏瑾抱着花枝子冲出来,狠狠地呼吸了一口外面世界的寒冷气息,虽说嗓子鼻子都被冻得生疼,却也因此觉着浑身清爽通泰了不少,正待拉着人往回走时,不想某个不长眼睛的人挡在自己面前伸出拇指和食指捻起头发上沾染的花瓣……丢掉,又捻起一瓣,丢掉,再捻起一瓣——
“收爪!”
夏瑾无语地看着这个开启挑花瓣儿模式的货,强耐着性子平抑怒气,勉强扯出一张笑得有些僵的脸道,
“身上的这些花瓣儿就留着罢,回去换下来让丫环洗了就是,想来王妃已经让人备上午膳了,莫要让长辈久等。”
小丫鬟迎上来要接夏瑾手中抱着的梅枝子,他挑出那些小的让她拿了,自己则拎着最大的一枝在前头开路,三人之中反倒是个头儿最大的何铮打了个空手。身份摆在明面上,有外人在场盯着很多事情自然还是要讲究尊卑的,是以何铮也不同夏瑾抢,只紧跟在他身后最远之时也不过隔了两步距离。这主仆两个欢欢喜喜地抱着梅花下山,何铮空着手跟在后头,一时找不着事儿干又开始一瓣瓣捻起夏瑾身上沾着的花瓣,丢掉,捻起下一瓣,丢掉,继续捻继续丢,如此反复玩儿得不亦乐乎。
夏瑾:……
这货脑子绝对是被熏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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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进入庄子的,何铮到最后也没能同夏瑾独处,只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塞给了他一块儿令牌并一张纸条,待到夜间回了自个儿卧房夏瑾才得了空隙细细研究。令牌没甚稀奇,不过是有些家族图腾罢了,夏瑾在京中混了这些时候许多常识还是有的,比如这令牌上的图腾应是属于何丞相家的。
隐隐猜出了令牌的作用,夏瑾紧接着展开附随的纸条一看,果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此物乃何家嫡系令牌,在临近县城之中若遇上不便之处可以此为证让何家子弟出面帮忙,西行之路艰险重重,望君珍重。”
夏瑾捏紧了手中的令牌,若是之前还将何铮看作是一般好友尚存几分猜忌,经由此事之后却是打从心底将他定为了毕生挚友再无半分忌惮。何家是百年望族,其子孙遍布全国乃至临近的几个国家,有了这块令牌虽说办不成大事,可隐居避世做个大地主却是绰绰有余了,紧要关头兴许还能救上一把。
相反,何家却是要为此承担许多风险,握着这块儿令牌等于就握着了何家同夏家勾通的罪证,一旦东窗事发,何家虽说不至于被动摇根基却也还是会受到不小冲击的。
人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个朋友也算是值了。
夏瑾心中一时颇多感触,重生一次,虽说因着林家人的搅局害得自己境遇大不如前,却也让他放缓脚步体味了上辈子错过了许多的真情,比如夏二爷同李氏张氏与他的父子情母子情,夏瑜夏环两人的兄弟情,以及何铮这份挚友情,单单是这些也不枉他来世间重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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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日子便过得极快,因着收着年后那个日子做准备,偏偏又性命攸关怎么准备都不嫌够,夏瑾是拿出了三辈子的拼劲儿努力训练自己。骑射一项是没什么问题的了,因着带了张氏他还早早地同人学会了驾马车,可到底十三岁这年纪太过尴尬在习武一事上折腾不出什么建树来,夏瑾不会在这个无法有多大成效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转而托人去做了几副保命的暗器,张氏贴身的镯子上弄了些淬了麻药的针,自己的箭头也是经过改良杀伤力增了些许,个人能力有限也只能在这些器物上寻求加持,至于王府那边的助力——夏瑾只能祈祷,在逃难的过程之中不会遇见足以让他们弃车保帅的危急时刻,虽然他觉着自己应该不够格当车,顶多就是个比较有用的卒子。
妈蛋。
夏瑾发现,越是接近那个日子,他越喜欢爆粗口,整个人已经紧张到了一个临界点,这不同于上次夏家举家逃亡,那时他身边还有父母叔伯,事事有别人操心不用他独挑大梁,而现如今只有他来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肩上的担子一时之间重到无以复加,那小说之中所说的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什么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曾经不切实际地想过,是不是自己也能这么牛逼,可事实证明,他就是一个卒子,既做不到挥挥手就有一大帮小弟为他鞍前马后甘心卖命,也做不到料事如神把危难扼杀在摇篮里,他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会被大人物欺压,会被谋权者算计,还有至亲血脉要努力奉养尽心守护。
说到底,还是太弱了啊。
夏瑾挠头,真心觉得夏瑜夏环两个哪怕有一个被他找到了也好,强过自己在这儿单打独斗,紧要关头,有个兄弟在身边同自己一起面对危难,哪怕是没有半分助力呢,至少心中能有一丝安慰,好过自己一个人东想西想还没等敌人打过来自己就要把自己逼疯了。
“这两日你到底是怎么了?整个人精神恍惚,不过是逃个命罢了,怎的看上去跟生离死别一般?”
“乌鸦嘴!”
夏瑾飞起一脚直接在林航那雪白雪白的锦袍上印了个大鞋印,由此还不解气,非得再踢高些在林航屁股上也印一个才甘心,妈蛋,如果不是这多出来的林家他何至于此,现在还安安稳稳地在永宁侯府中当自己的世家少爷呢,他这年纪正是应该想想这家姑娘瞄瞄那家小姐的时候,他到底是因为哪个混蛋才被逼到这个份上的啊!!
夏瑾已经出离愤怒了,越到最后关头他越看林家人不顺眼,王妃他不敢招惹,林航却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是以一天要踢他八回,非得让他每天都换好几身儿衣裳才甘心。
“喂喂喂,我这才换一盏茶的功夫,好歹让我多穿一盏茶!”
夏瑾不理,还要再补上一脚,林航被逼无奈,大叫到:
“我有法子能解你心中所急!”
第十八章:出手
初九那日撤退已无可改变,为防止打草惊蛇王府的人绝对不会允许夏瑾同张氏提早一天走,而等到初九一过王妃和林航两条大鱼逃出网子之后,京城之中必定会戒严数日严加排查以免那两人还藏身城内等待时机撤退,是以无论夏瑾作何打算都得在初九这天行动。
“黄安你是认识的,我将他并五名护卫暂时交由你差遣,初九那日从后山的密道撤离之时你带着张姨娘与我们分路走,如此虽说不上万全,却也比跟着我们强。”
林航不甚在意地说着,言语之间颇有终于摆脱了夏瑾这个大麻烦的意味,可听在夏瑾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感慨。
六年的时间,到底还是养出了些情分的。
当初夏瑾也考虑过带着张氏独自离开,可一来是怕王妃不同意,二来是因他们两个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出去无异于送死,是以才不得不选择跟随大部队一起迎接大BOSS,可现如今林航插手却是给了他一条折中的法子——在王府的人护送下分道逃跑。
林航在这六年来鲜少与京城内同龄的公子哥交流,更多时候是在庄子上同士兵厮混。因着年岁相近的关系他同夏瑾接触的时间不少,六年来两人虽常有磕磕碰碰可到底也算得上朝夕相处一同长大,单是念着这份旧情林航便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给夏瑾指条生路。
反观夏瑾,一时之间心中却是五味陈杂,林家同夏家之间的恩怨消散不了,可不容否认的是这六年来林航对他们母子二人确实没话说,虽说这其中也有两人刻意接近讨好林航的因素在,可人家既然给了这份情他们却也是不能受得理所当然的。六个人的护卫对王妃和林航而言不算什么,却恰恰解了夏瑾母子二人的燃眉之急:他们目标小,又有护卫随行护送,盘缠有了安全有了,这一路向西还愁到不了河中?
“你这份情我记下了。”
夏瑾张臂给了林航一个极为兄弟的拥抱,可因为身高差距的关系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主动投入了林航的怀抱中。夏瑾自己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黄安却是看傻了,这人也没甚多余表情,只张大眼睛看着夏瑾一眨不眨。
这个世界魔怔了,他竟然觉着刚才的画面很和谐。
黄安甩甩脑袋,努力将刚才的一幕从脑海中清除掉,待回过神来之时夏瑾已经离开,唯留下自家少爷跟个傻子一样在原地发呆。
“少爷?”
林航点点头,黄安抠了抠脑袋没整明白林航抠头是啥意思,遂又唤了声,
“少爷?”
林航点点头。
黄安:……
“少爷!瑾少爷已经走了,咱接下来要去哪处?可是先回院子?”
黄安音量陡然拔高终于将林航从自我意识之中扯了回来,他傻愣愣地回头看看黄安,有些没缓过劲来般问到:
“你看见了?”
“什么?”
林航指了指夏瑾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