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一股寒风把南星给卷走了,我怎么跑都跑不过那离开的速度,也逃不开孤独赶上我的速度,我在梦里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喊着南星的名字,直到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力量紧紧拥着我,让我安定,让我心头一热,我在这种力量包围中眼睁睁地看着南星离我而去,自己束手无策。
我缓缓睁开眼,我正窝在谁热热的胸膛中。
“元烨!”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止不住的心跳加速,大口喘着粗气,然后将视线缓缓转过去,元烨也正好慢慢睁开了眼,朝我轻轻微笑着。
对于他的微笑,我不知所措,忙问道:“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我的眼睛始终没敢看他。
“我听到你在做噩梦,想安抚你下,如果你觉得唐突,我向你道歉。”
“的确有点突然,这个……我,我先起来上课了,”我立刻拉开棉被钻了出来,起身穿上衣服收拾着书本,这期间我没有抚平过自己的心跳。
整整一天都昏昏沉沉的,老师在讲桌上走来走去,挥着教棒在黑板上戳着,都对我来说是一种慢性催眠,我的眼皮逐渐合了起来。
南星的冷漠、元烨的突然造访,都让我措手不及,我始终不能相信南星会这么对我,也始终无法相信早上醒来看到的那个人竟然是元烨!我的十七年人生中,只有和南星有过一起挤被窝的经历,而那时的我们都还小,复习功课到很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早上醒来看到彼此惺忪的脸庞,不约而笑。
突然看到了另一张脸,感受到了另一种温度,我觉得我……
“北羽,北羽。”
谁在叫我?
我努力撑开眼皮,身边的元烨叫了好几遍我的名字,我恍恍惚惚地望着他焦虑的脸,迷糊地点点头:“哦,哦,什么事?”
他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顺势往上看去——老师那张严肃的脸顿然出现!他背着手,我能看到那根银晃晃的教棒露了出来。
我立刻清醒,倏地站了起来!
“昨晚没睡好吗,还是我的课很无聊,不过希望你下次注意!”
我连连点头。
元烨在我耳边小声问:“没事吧?北羽。”
“没,没事。”我没有看他,撇过头去,想起早上的事,我的脸肯定红得和苹果似的。
我独自去了那间夜场,月黑风高,我绕开了花枝招展的女人堆,好多嘈杂的音乐在我耳边回荡,我感到非常厌恶,我在一楼的吧台坐了会儿,没喝任何饮料,这里太贵,我消费不起,只是四下环顾着,没有我要找的人,于是,我就走向楼上。
“南星。”我轻轻地呼唤,走廊太安静,我不想引人注目。
在这种地方,处处都能感受到一种气息,就好像我敏感的神经触碰到了火花,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却没来得及看清,就被重物狠狠敲了下!
我昏过去了!
睁开眼,我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一台超大荧屏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我的后脑勺还隐隐作痛,摸了摸脑袋,浑身如散架似的难受。
“醒了?”
“呃?”我惊得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约莫三十上下,黑色的西装笔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两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正在滴溜溜地打量着我,我顿显不安。
我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他站起来,欠了个身,道:“不好意思,我手下比较粗鲁,用这种方式让你来见我,实在是我们最近急招人,我是这里的部门经理,我叫Sam。”
“管我什么事?”我不屑地撇撇嘴。
他嗤笑:“我们这家生意很火,但是头牌人物过不了几个月就不做了,所以想找个能替补他的人……”
我忙伸手阻拦:“等等!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来替补那即将离职的人,”Sam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又说,“你的长相绝对能吸引住很多客户,尤其是那双眼睛……”说着,他俯下身,缓缓朝我逼近,我忙把身体往后仰去,扑闪着眼睛瞪着他!
他想做什么?
我屏息凝视。
他靠我越来越近了,镜片没有反光,我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声音逐渐温和:“我来验下身就能上岗,呵~”
我一把推开他,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到沙发的角落,瑟瑟发颤!
我抱着脑袋,什么都不想看到,什么都不想听到,我想走,我想逃离这地方!我只是来找南星的,我只是来找他的,为什么我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了呢!南星,呜呜呜!
“砰”
随着门板晃动,我抬起头来!
“Sam!你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是他!
南星!
他这天穿的是白色的衬衫,显得人更清瘦了,我从侧面看到他的喉结突兀,但是目光却凶狠地紧盯住Sam,语气冰冷:“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你放他走。”
“放他走?怎么可能,到手的猎物岂能放弃的道理,”Sam舔了舔唇,朝我望了一眼。
南星的手掌在裤缝边慢慢握紧,指骨呈青白,一言不发地瞪着Sam。
Sam说:“我知道这孩子长得清秀,到时候会抢了你很多风头,但是,你不是要走了吗,我们总要寻找能代替你的呗。”
“混,蛋,!”南星二话不说,咬紧牙关上去就给Sam一拳,两人扭打成一团!
而此时,门外又冲出来三四名穿着西装的壮汉,冲过去拉开他们,对南星就拳打脚踢起来,我吓得动弹不得,其中一个壮汉一拳击在南星的腹部,他吃痛地跪了下来,Sam走过去,捋了捋自己的袖管,半蹲下身,一把抓住南星的头发,恶狠狠地瞪着他:“臭小子,你最好给我识相点,别惹我!我要的没有得不到!”
南星的嘴角浮现起一块青紫。
在Sam放开他的一瞬间,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我的手臂就往外冲:“快走!”
尽管身后不断有脚步声袭来,我们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酒吧,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奔跑!
“南星!你,你等等我!……”
“慢点!我我跑不动了!”
……
他把我拉到一个转角里,我们躲在一个巨大的垃圾桶背后,看着那些人在我们眼前直线往前赶去,我终于轻轻松了口气,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抓着我的手依然没有放松。
再听不到他们的叫骂声后,他才把视线转向我,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后不要再去那里了,不管是谁,都不要去!”
“南星,”我叫了他。
“我不是说了吗,我的名字叫Kim,不是你要找的人!……”他说着就甩开了抓着我的手,我有种被放空的感受。
我哭了出来,就这一瞬间,泪如泉涌。
我哭吼着:“为什么你不肯认我,为什么你要躲着我,我知道你一定是南星的!呜呜呜……说好的一起考高中,最终你我分道扬镳,南星!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呜呜呜!”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放,苦苦哀求着。
他的眼神迟疑了片刻。
望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他轻轻吞咽了下喉结。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道:“小羽……”
我一顿惊喜。
但是他的目光始终没和我对视,只是说得很小声:“我没忘记你啊,只是现在不如以前了,我们不要走得太近。”
“为什么?”我孜孜不倦地追问下去。
他紧咬着唇瓣,半天磨出几个字:“你别问我了。”
我凑上前去,突然从他的身后紧紧环住他的腰际,我贴在他的身体,感受到狂热的温度里有熟悉的跳动,我说:“告诉我好不好,就和以前那样无话不谈,没有秘密,好不好?”
“小羽……”他低声呢喃。
轻轻把住我的肩膀,紧紧地凝视我,随即冲我展露开舒缓的笑容,说:“我们不提这些了吧,既然你还能遇到我,有时间我带你出来玩。”
“真的吗?”我欣喜。
他点点头。
南星带我到了一家面馆,现在是晚上的十一点,店铺除了我们就只有老板,他知道我爱吃三鲜面,就给我点了老大一碗,我呼哧呼哧地吃着。
他问我:“来东京读哪所高中呢?”
“兰顿一中。”我头也没抬地回答。
“不错,加油吧。”
我抬起头来,望见他的眼眸里凝着一层霜,一言不发地思索着什么,我问:“南星,为什么你不继续读书了呢,而是去那家酒吧?”
“嘘,”他警惕地四周看了一眼,在我耳边说,“以后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就叫我Kim。”
我想了想,点头:“好的。”
他送我回学校的路上,我无意识地问了他一句:“对了,Kim,你为什么会去那家酒吧工作呢,而且是那个……”
扭头望他,他低着头走路,陷入一片沉思。
再逢后的我们,为何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
第四章
圣诞前夕,飘着雪,雪不大,我只要出门,便会有细细碎碎的撒在我身上、脸上,我挺享受这种氛围,已经很久没有感受雪的洗礼。
我缩了缩脖子,望向苍白的天际,轻叹:“下雪了。”
尔后,我的身上被盖上了一层大衣,我回过头去,惊诧地发现董跃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他比我高出好多,俯身用异常柔和的眼神望着我,我忙避开:“董,董学长你怎么来了?”
他轻轻地一笑:“下雪天会比较冷,快进去吧。”
“呃,哦,嗯嗯……”我应允着。
寝室楼的大厅里有暖炉,同学们零零散散地围坐在沙发里,谈天说地。
董跃忽然转头问我:“后天圣诞节有安排吗?”
我微许吃惊:“我能有什么安排,刚来东京半年也没,对路线也不熟,呵呵呵。”
“这样啊,那圣诞节我约你吧,”他似乎笑得很洒脱。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他说:“我对这儿熟,正好带你逛逛,嘿嘿~”
我想了想,回答:“那好啊。”
我心突然就提了起来,眼看着董跃俯下了半个身躯,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要斜靠在我身上,我忙后退一小步,但我已经贴到了墙壁,他把我罩在阴影里,我有些措不及防。
他的声音放小了些:“就我们俩哦。”
同时,那双眼睛像是能折射出光来一样,把我的脸炙烤得火热。
我睁大着双眸,动弹不得。
随即,在我游离不定的视线好不容易与他对上时,他冲我意味深长地撇了下嘴角,我再次陷入不自然的境界,忙推开他,支支吾吾地道:“董学长,我,我有点累了先上去休息。”
“好,”他要上来搭我的肩,我立刻走在了他的前面,上了楼我才看到西柚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他正望着我,双目聚火,逼视着我。
我怯生生地说:“西,西柚。”
他对我冷哼一声,便打开了一边的房门。
我纳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晚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脑海里满满的都装着那似笑非笑的脸,董学长怎么突然这么看我了,难道,不过很快,某个想法被我晃了晃脑袋而消失,我否定了它。
“还没睡吗?”
我扭过头去,元烨和我一样躺在另一张床上,同样望着天花板,问我。
我轻轻“嗯”了下。
“后天就是圣诞节呢,多想回家看看。”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逐渐放缓,愈来愈轻。
“那回去看看吧。”我说。
我听到他那边传来浓重的叹气,不解地望向他,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依稀听到他隐约的抽鼻,说:“……我并不想见到我妈妈,很不想。”
我惊愕:“为什么?”
他似乎陷入沉思,我意识到自己仿佛说到了他的痛处,忙解释说:“那个,我的意思是,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嘛……”
“我的家境你不会懂的。我父母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从小到大我就没受过什么正统的教育,考试没考好除了打就骂,母亲几乎每天都能玩到深更半夜回家,渐渐地,她就有了外遇。”
他缓缓舒了口气,我似乎能看见他的脸庞有一丁点晶莹。
“小学的时候我看到母亲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喝茶,两人笑得很愉悦,直到走出茶厅都是搂肩搭背的,我那时太小没和父亲说,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在乎我说的话,他的眼里除了酒就是我的学习成绩。所以,那天,我亲耳听到母亲对父亲撒了谎,我开始恨她,他们在我上国中以后就一直吵架甚至动手,我成了一个没人理的孩子,学校里也没人愿意和我说话。”
听着时钟滴答滴答地走过,我调整了下身体,有微凉的月光划过我的面颊,掺杂着冰凉的液体,落到了我的嘴角,咸咸的。
我能明白元烨的家境,也能知道他的内心,只不过我没有说出口。
这一天夜里,我看到,我心里的那扇门逐渐打开,迎接我的是另一扇门,那门的背后隐藏的是另一个故事,些许凄凉。
伴随我们成长的,只有孤独。
哪怕曾经有南星的陪伴,他走了,一切回归原点。
我猜元烨已经落下了眼泪,因为我听出了他的喉间哽咽了,他转过头来对我轻声道:“北羽,谢谢你。”
我屏息。
“你第一天来的那天我生着病,我以为我要死了,就这么死掉也好,但是你来了还那么的……照顾我,我一直都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管我了,我永远都是一个人……”
“元烨!”我突然叫住了他。
他的眼眸漆黑,比夜还深,凝视着我。
我笑了笑,接着说:“我们既然被分到一个房间,那也算缘分吧,不管怎样都得互相照应,而且,”我转过头去,继续望着黑压压的天花板,不响,而且你的身世和我差不多,我们算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要这么对他说吗,我不是个把悲伤展露出来的人。
我咬了咬唇,还是选择了沉默。
时钟敲到了零点,我长长叹口气,笑着道:“好了,睡觉吧,不早了,晚安。”
没等他回话,我就翻了个身,蒙头睡去。
在我快进入梦乡意识模糊之际,我听到他隐约说了一段话,零零散散的字段:“我愿意,和你分享心事,做最好的伴。”
最好的伴……
我最好的伴只有南星。
第二天,我和元烨来到教室,四边的墙角挂着彩带,最后排有一棵圣诞树,挂满了礼物盒和铃铛,我疲惫的心情突然好转。
元烨转头问我:“北羽,明天有空吗?能送我去趟火车站吗?”
我皱了皱眉,说道:“额,元烨对不起啊,我答应了明天跟着董学长出去逛逛,我刚来东京不熟悉,正好有个向导嘛。”
“那好吧,祝你们玩得愉快。”他的口气夹杂着极大的失落。
自习的时候,我小声问正在写字的元烨:“元烨,你家住哪里,远不远的?”
他头也没抬地回答我:“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