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陷阱。
一个专门针对他的陷阱。
应该早一点想到,这位贼散人逃跑就逃跑,竟然还给他留出的追踪的痕迹,如此明显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为什么要围捕他?
季镰有设想大约是最近活动太过频繁导致被琼林省的魔道围杀,或者是被他抓紧牢中的人逃出来,要向他复仇,甚至是安蕾儿在被他杀死前就已经将他的消息传回欧罗巴,有关长渊剑的可能性他也想到过,不过却被他放在最后。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手中的不是那把位列中华国神兵谱第三的长渊剑,而是真神教廷的伊洛丝之镰。
说起来,上一次追捕黄石的时候,也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和长渊剑。
消息传播的速度诡异地快,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推动人的人中华国定然有莫大的势力,比起要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初回国的人,或许是有其他的目标。
比如……余礼白?
不过一时之间,季镰已经想到很远。
四周的士兵们已经驱使起第二张符纸,这一次的符篆不是用来隐蔽身形更改认知的,一张张符纸明黄色的法力交相辉映,圈圈荡开,眨眼间就已经布好一张不容季镰逃出去的天罗地网。
“季少侠,我们又见面了。”一个人从容越众而出,对着他拱手。
季镰看着他,“……你谁?”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秒,一群隶属于楼家的私兵大气都不敢出,
楼清荣脸上陡然阴沉的神色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了。
但是楼大少爷也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他阴阳怪气的笑了几声,说道:“季少侠贵人多忘事,我和你不久前在白河镇……”
季镰打断他的话,“余礼白的同学?”
楼清荣眯起眼,“哦?他是这么和你介绍我的?”
季镰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你自己说的,要和他叙同窗之情。”
楼清荣:“……”
特么这个时候记忆力就变好了,绝对是故意的!
他深深的呼吸,原本预料的占据优势的情形并没有在口头交锋上出现,好在楼清荣并不是那种只会狗仗人势以及跳脚的人物,不消片刻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是的,这小子口才好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个时候,就要靠真正的实力说话。
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举起刀刃,雪亮的刃口朝着站在中央的季镰,将这种以他人为鱼肉的气势完全地表达了出来。
他好似可惜的叹口气,“季少侠现在也是有名的人物,应该知道敬酒不出吃罚酒这句话吧,你是自己将长渊剑交出来,还是让我在你的尸体上找呢?”
站在他对面的季镰沉默以对。
“自己交出来也可以保证个体面,要是死后被搜查,不管你是放在外面还是收在身体里面,恐怕都是藏不住的。”
季镰再默。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不交出来就要把自己的尸体切成一块一块的找么?
吓人是吓人,但是……
“我没有。”季镰说。
楼清荣眯起眼。
“我没有你说的那东西。”季镰强调地重复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楼清荣大笑起来,“那能够砍开法力,将法宝转变为废物的神通是我亲眼所见,不是长渊剑是什么!你现在手上的那把镰刀,交出来!”
季镰:“……”
所以,你自己都说这是镰刀了,何苦要自欺欺人啊。
黑发的驱魔师觉得自己一时不能理解眼前这个人神一般的逻辑思维。
在他考虑措辞,试图让这位脑子比余礼白还有问题的同学先生理解他这一把镰刀真的是镰刀,而不是什么长渊剑断渊剑时,楼清荣已经耗尽了不多的耐心,“如果不交的话……”
后半句话被他措不及防的吞了回去。
就在他张开口的那一刻,季镰已经抡起镰刀逼近,上一次见面时季镰并没有随身携带太多附魔装备,比如说现在脚上的这一对,对于季镰速度的认知还是凡人极限的楼清荣才堪堪后退一步,周身法力尚在酝酿之中,森然的刀刃已经贴上他的脖颈。
楼清荣:!!!
这一刻便明白自己小瞧对方的楼清荣急忙应变,拳头上泛着古铜般的光泽,身形微移稍稍避开,手肘用力,就着季镰的靠近一拳从刁钻角度挥出。
不是个花花架子,季镰评判到。
但是,也不过如此了。
这样想着,他手中的镰刀以不可能的轨迹更改,长柄凭空缩小一截,从原本过不去的空隙中划过,目标便是已经从脖颈改为胸口。
镰刀的锋利度,无论怎样的人体都能够轻易割开。
他这一招逼得楼清荣手忙脚乱跟着一起变招,就和他上次所见一样,如同楼清荣这样的正道宗门弟子招式都太过一板一眼,对于稍稍灵活一点的变招都有些反应不及。
虽然对方由于修行有比他更强的力道以及速度,不过在附魔装备的帮助下,这些差距并非是不可相抗的。
眼见得楼清荣在招招快而有力的攻击下已经处于劣势,周围的士兵却因为手持着布网的符纸不能上前,中间对打的两人,一个人被压得不断后退,一个人则靠着占优势的武器一招比一招更快,更别说楼清荣还顾忌着镰刀的神通,不敢轻易接触。
季镰眯起眼。
拿下这个领头人,足够让他们把网打开了。
才这样想,一条轻柔的白绸盈盈落下,明明速度不快,却正好插入他和楼清荣之间。
“小师弟,让师姐替师尊好好教导教导你。”
最后一个“你”字拖着长长的调子,如同温婉吴语一般动人,但其中针对季镰恶意简直满得快要溢出来,同样是上次见过的女子挥舞着飘带将其猛地绷直,一端如剑一般直直刺向季镰胸口。
差一点就能挟持住楼清荣的季镰皱着眉跳开,一片烟尘扬起,十几根长绸从烟尘后穿过,上下左右封锁季镰移动的空间。
季镰瞪大眼睛。
那曾经莫名让他产生熟悉感的女人已经半倚在他身上,伸手想要挑起他的下巴。
“季云裳的儿子呐……”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上一刻被季镰持在手中的镰刀瞬间回到他的身体中又从另一端的脖颈上冒出来,原本朝内的刃口翻转向外,而另一端的长柄还在缓慢没入季镰的手中,看起来半截镰刀和季镰融为一体,而另外半截露在外面。
若白裳再将手往前伸出一点点,刀刃就会直接将她的手指头切成两半。
她稍稍一迟疑,而季镰就是要趁着她迟疑的时候,青年手腕微微往下一翻,整个大镰刀就旋转起来,应该坚不可断的白绸仅仅在接触到刀风的时候就纷纷断裂,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也露出间隙。
而退回阵中的楼清荣恶狠狠的摸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喊道,“第二列!”
比用符纸作为阵基布下天罗地网的第一列士兵,第二列士兵站得更远,听到命令他们纷纷举起长弓,瞄准中间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
闻言大惊却被季镰缠住的白裳急切,“楼清荣你敢!”
就没有把这个女人当做一回事的楼清荣有什么不敢,他根本没有管白裳的反应,挥手大喊,“放箭!”
他的声音和远处一直观察形势的梁启青重合在一起。
“瞄准季镰,放箭!”
第50章:猎物(七)
箭出,风啸。
被射出的箭有数百的规模,尾翎犹在颤动,拖逸着光芒刻着符篆的箭头已经直直向着中间两人而去,没有一个人因为其中的己方同伴而手下留情。
或者算不算己方同伴还两说呢。
被割断的长绸在法力的操纵下陆续接上,白裳挥舞着白绸将袭向自己的箭矢一兜,随手就向季镰甩过去。
季镰:“……”
这个时候还记得攻击自己,这女人是真的恨他。
问题是……他做了什么让这个女人恨自己的事情?
他苦中作乐的给自己提了一个问题,身形快速在箭雨的间隙中游走,镰刀仿佛风车一样旋转,将打向自己的箭矢弹出去。
刻上了符篆的箭矢也是法宝,虽然只是低阶法宝,但是能达到一般箭矢所不能达到的速度,就算在接触到镰刀时会被灭去加速的神通,之前达到的速度也不会随之慢下来。而且比起绸带来,镰刀再大也只能防护到一面,这个时候,就算季镰长了三头六臂,也是要再多一把镰刀才能较好的保护自己。
就在他苦苦支撑的时候,比起常人更加敏锐的听觉发现了异响。
“噌——!”
若说不断射来数百只箭矢仿佛一群咆哮的恶狼,而一群恶狼之中的一只老虎,就不可谓不显眼。
但是季镰虽然发现这只与众不同的箭矢,却第一次面对身体不能动弹的状况。
……他是在害怕?他竟然会害怕?
不,季镰反应过来,是这支怪异箭矢的神通!
诡异符篆出现在他脚下,牢牢将他定在地面,仿佛落入淤泥之中,就算季镰努力试着抬脚也抬不起来。
更别说还有那个女人在一边试图火上浇油,箭雨,女人的长绸,诡异箭矢,三方合围起来竟然形成一个必死的场面。
远远望到这一幕,梁启青勾起嘴角。
只要季镰死在此刻,没有人能说不是楼家杀死的,虽然不知道为何白河水君对此人这样关心,但是此事过后,琼林省境内三个大势力之中的两个,一定会谋逆的楼家以及和皇室有生死之仇的白河水君就彻底对上,万年不管事的丹人谷按下不提,今后在琼林省,朝廷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五个省份,现在解决了第一个,殿下也可以稍稍放心下来一些了吧。
他还在放松地想着,挥挥手对着手下示意撤退,就被森林中的异变给惊了一跳。
地面在震动。
起初是轻微的,然后以迅雷般的速度变为不能忽略,大树瑟瑟颤抖,各种悉悉索索声从树林深处的远方向他们逼近,靠近他们,然后越过他们,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有无数生物正在快速的跑过。
一只矫健的梅花鹿从空中越过他们的头顶,身后还跟着各种各样的动物,急匆匆地,都没有看他们这群人一眼。
“梁大人……”他的下属颤抖着喊道。
那些动物的姿态,准确形容的话,是在逃跑。
此刻距离箭矢射出,还不过三秒。
……他还没有确认那只重金买来的箭矢到底射中没有,梁启青首先想到这个问题,但是现在诡谲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确认了。
至少不能太过明显的留下行凶证据,他想。
“打碎弩弓!撤离!”
梁启青的命令让一群不知所措的人惊醒,也顾不上为了这架武侯攻城弩花费的诸多代价,攻击就要向着弩弓的关节打去,又有一个人大叫起来,“梁大人!你看!”
“叫你们赶……”梁启青一口训斥才脱口而出,抬起头,忘记了后面的半句话。
紧紧追在逃跑的动物之后的,是一道高达几丈的滔天巨浪。
而领着巨浪飞驰而来的,不是白河水君又是谁?
这是梁启青被水浪拍倒淹没陷入晕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他说他怎么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眼皮子一直跳!
余礼白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赶路竟然能快到这个地步,若是平常他大概会惊喜于自己法力的进步——这可是几百年没有的事情了,但是今天,余礼白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赶上啊。
都说神明者得天地庇佑,福运连绵,从前他不相信这话,但是现在……无论是老天爷还是赫连大巫祭,请一定要保佑他这一回!
专心致志赶路的余礼白甚至没有发现因为自己激动的情绪,法力浮动,竟然引得无数水汽追寻,在狂奔数十里之后,水汽化为液体,液体汇成汪洋,仅仅追在他的后方,变为滔天巨浪。
不过就算是发现了,余礼白恐怕也不会去管。
因为……无论是他目睹季镰死亡后招来洪水将此处淹没还是现在就招来洪水,不过是前后顺序换一换,没有更多的区别。
嗯,没有区别。
余礼白惊讶自己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些。
就差那么一点,他看着那只弩.箭离弦而去,射中季镰。
死了?死了。
和武侯攻城弩配套的弑神箭,虽然是只能用一次的法宝,但是附着在其上的必中诅咒导致只要箭矢离弦,瞄准的人就会死的结果。
真是大手笔,这种高端的东西,不应该节省下来对付他么?用在季小子身上算是什么回事啊?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神将们慢了了几拍终于赶到,但是他们看到的是下面已经化为楚国泽地的树林,只有五六处山尖尖冒出水面,就像大海中的小岛。
他们战战栗栗上前,拜倒。
“水君大人……请息怒。”
“水君大人,此地的诸多生灵是无辜的啊。”
余礼白抬眼,轻飘飘的看向他们,“季镰也是无辜的啊?”
所有神将看到自家大人酝酿着乌云的眼眸,一齐默默地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水君大人,除开五百年前刚死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就在他们心生恐惧的时候,余礼白再度开口,沉声问道:“今天应该保护季镰的神将是哪位?”
一个神将从队伍后面滚出来,磕头。
“……在云上磕什么头,云是软的。”余礼白突然说。
这位神将已经是痛哭流涕,“大、大人,臣、我对不起您……”
“对不去本君什么啊,”余礼白说话的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就像是一潭死水,“死的又不是我,说吧,为什么擅离职守?”
“……文件太多臣被招去搬运……请让臣以死谢罪!”神将不住磕头。
“够了。”余礼白说。
文件啊。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错吗?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按下云头,降到已经成为湖泽的水面上。
水中浮着不少人,能看到一个个士兵们胸口闪着避水符的光芒,甚至是梁启青一伙人也是一样。
知道是在白河水君的地盘上,袭击的又是能够直接居住在白河镇,被白河水君庇佑的人,他们都做了防备,却没有想到某神来得如此迅猛以致猝不及防,许多人虽然没有被水淹死,却被浪涛的力道生生拍晕过去,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保持清醒的只有少数功力深厚的人。
这些人已经被神将押着按到余礼白面前。
“……白河水君。”一身狼狈的楼清荣被神将押着跪下,却用力的伸直脖子盯着余礼白看。
他轻蔑地笑着,“哦,这个小子很受你看中么?”
“楼清荣,”余礼白也喊出他的名字,“你很想死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清荣张狂地笑起来。
一旁的白裳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吃惊地看着身边变得癫狂的楼清荣,这是真的不要命了?
没想到他们面前,雾气化作的人形影子半晌才开口,竟然是问楼清荣:“你是因为本君才杀了他?”
楼清荣嗤笑,“镰刀和剑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白裳:“……”
她应该是听错了吧?那把镰刀不是长渊剑?
在场清醒的几个人都觉得自己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幻听,而楼清荣已经自顾自的讲下去,“凭什么余礼白那个废材会被你从水中救出来,却能眼睁睁地看着要淹死的我不救!为什么这个叫季镰的家伙一来就能住进白河镇,而我想要再白河镇买套房子都只能用别人的名字!他们就这样能被你宠爱么?我每年每天都会给你上香,节日祭三牲,为什么你从不把注意力投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