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好眼熟啊……
“紫紫紫紫紫衣道人?!”
只见来者一声灰不溜丢的道袍,一柄灰不溜丢的拂尘,灰白的头发仅仅用一根稻草乱糟糟束好,半张脸俊俏公子,半张脸恶鬼罗刹,浑身大概刚在泥地里打了几天滚回来,不是紫衣道人又是谁?
被喊出道号的紫衣道人挑眉,“哎哟,你是哪家后辈,竟然认得道人我?”
余礼白:“……”
特么的不久前才和你打了一场,想不认得都难啊。
但这这话说出去余礼白也不用在这里精分了,他眨眨眼,后退一步拱手行礼。
“道人鼎鼎大名谁人不识谁人不知,我只是偶然见过道人一面。”
水神大人在心中给自己的一番作态打分。
角色:年轻的谦逊公子,声线,符合正常,动作,符合正常,话语,符合正常。打分,完美。
上一个身份巫女在紫衣道人这里暴露就算了,想来紫衣道人也不会将水神庙的奉神巫女其实是白河水君这种事情告诉季镰。
这个身份必须演好了!
不然就算他备用的身份很多,像余家少爷这个既和他同姓,还占尽靠近季镰的天时地利人和的身份可就不是那么多了?
紫衣道人却打量着自认为作态完美的水神,“唔,我和你莫非是在天一山上见过的?”
“不是,”余礼白不解,“道人为何如此问?”
因为你刚才用的符可是天一道的符啊,紫衣道人心说。
莫非是他太过敏感了?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对视,半晌,裴吉手上拿着的伞咔哒掉下来,将血族幼崽整个暴露在阳光中。
火焰噌的就升起来了。
“啊啊啊啊裴吉!”
“啊啊啊啊徒弟的妹妹!”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扑过去将裴吉救下。
一刻钟后。
裴吉坐在座位上,左边是紫衣道人讪讪地端着一盆凉水,用毛巾替他擦拭烧伤,右边是余礼白拿着几个药罐,各种药膏轮番上阵,力图让小孩的皮肤上不见一丝伤痕。
哪怕是色差也不能有!
两个大男人一起赔笑。
“裴吉啊,这个药膏是用天明子制作的哟,不论是治疗外伤还是呵护保养皮肤,效用都是一流的哦,请收下把不要客气!”
“徒弟的妹妹啊,我刚才只是感觉到阴晦之物下意识就将你定身了,都是道人我的错,徒弟妹妹你大人有大量,一定不要告诉我那个徒弟好不好?”
一边说,两人还互瞪着眼神来往。
下限呢?——余礼白。
你不是也没有嘛。——紫衣道人。
又一次用自身经历解释何谓躺枪,何谓无妄之灾的裴吉咕噜咕噜喝着刚才没有喝完的绿豆沙,面对两个智商都经常不上线的家伙,感觉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兄长啊,你快回来吧。
一个余礼白就算了,再加上兄长你的这个新师傅他真的应付不来啊。
终于将所有伤痕都清理完毕抹上药膏,一声草药香的裴吉和余礼白面对面坐着,桌子另一边,大口喝下绿豆沙的紫衣道人发出让人恶心的吞咽声音。
“发起疯来完全不记得吃饭这一回事啊,这绿豆沙味道不错,道人我赶路赶了一身汗出来正好消暑解渴,就是不太填肚子,小辈,还有什么吃的吗?”
余礼白还没来得及回答,裴吉挑眉,抢先应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啊,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巷口的豆腐……”
裴吉斩钉截铁打断他,“我说没有就没有!”
余礼白好歹是大嫂预备役,怎么可能让你指使来指使去。
紫衣道人:“……”
刚刚得罪这个小家伙现在完全不敢和她呛声啊。
看到这一幕的余礼白只觉得实在是太解气了。
水神大人表示他绝对不是一个记仇的神。
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沙,并不满足的紫衣道人也只能放下手上的大海碗,“说起来,我徒弟去哪了?”
余礼白只能给他将季镰的去向说一遍。
“这个时候离开白河镇……”紫衣道人皱着眉头,过了半晌才松开,“好小子有种,不愧是我徒弟。”
原本以为能找到一个阻止季镰离开白河镇的同盟的余礼白表示:混蛋!
“说是今天回来是吧?”紫衣道人问。
“是,花都和白河镇的路程也不远,应该快到了。”余礼白说。
他话音刚落,门口再一次响起敲门声。
“徒弟!”
紫衣道人一阵风似的跑走了,裴吉跟着他身后。
余礼白:“……”
这种想见面又不想见面的感觉,好纠结啊。
水神大人都要从一条鲤鱼纠结成一根水草了。
不过这一次,他还是跟在后面,一起去接那个回家的人。
不过……
“兄弟你谁?”紫衣道人问。
没想到打开门的会是一个丑到吓人的乞丐,敲门的青年直接呆住了。
小伙子背后冷汗直流,“……请问是,季镰季先生府上吗?我是泰律丰公司的工作人员?”
老乞丐身后冒出两个脑袋,一大一小。
余礼白推开面前的紫衣道人,“他不在家,这里暂代我做主,有什么事情?”
泰律丰公司什么的,没有听说过啊。
“这个啊,是朝廷今年夏季的季度任务,”青年拿出一张纸给他看,“就是硬性要求每户人家必须安装一台泰律丰,你看这边,”他指着纸上几个条款下盖着的公章,“所以我先过来找户主盖个章。”
公章不会作假,余礼白点点头,问:“泰律丰是什么?”
“一种千里传音的法宝吧,”青年摊手说,“西洋玩意,我是官府排到这个公司里打杂的。”
“哦,好。”余礼白拿出季镰走之前托付给他的户主印章,盖上去。
“下午还会有工作人员上门,请一定在家,谢谢协助。”青年鞠躬,转身走了。
站在余礼白后面,又一次没有等到季镰空欢喜一场的裴吉和紫衣道人一起叹气,一老一小互瞥一眼,以同样沮丧的姿势转身回屋内。
刚才还一团人挤做一堆的门口刹那便空荡荡,风吹着树叶飘过,余礼白一个人关门的动作真是好不萧瑟……
就在他要合上门的时候,一只手伸进门内挡住。
骨节分明,厚厚茧子,一只熟悉的手。
以及——
“我回来了。”
——听上去就严肃又淡定的,熟悉的声音。
所有纠结不翼而飞,余礼白惊喜抬起头,站在门口的人眼角稍弯,俊朗如画。
“你回来啦!”
第38章:传音(二)
哈哈哈哈,走得快有什么用,第一个接到人的果然还是自己啊。
余礼白在心中给自己竖起拇指。
一身风尘仆仆的季镰提着一个碎花布包裹——水神大人表示只要是在死小孩手上,哪怕是蓝白小碎花看上去也帅得足够引领东方时尚界新一轮潮流——眉间舒朗,看起来心情很好。
面对余礼白惊喜的话语,他只是平淡的点头。
“嗯。”
两个人相互对视,半响都没有移开眼。
听到动静出来的裴吉和紫衣道人:“……”
紫衣道人迅速将裴吉拉到石屏后,小小声问:“哎,徒弟的妹妹,我徒弟和那小子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啊?”
裴吉嘴角抽搐,“我也想要知道。”
紫衣道人皱眉,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继续问:“他们之间,莫非是那一种关系?”
“那一种?”
紫衣道人说:“别装傻啊,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那两人……呃?!”
话说到一半,紫衣道人才恍然发现询问的声音是从他背后传过来的,他回头,就见到自己的小徒弟正面色阴沉盯着他,而另一个古怪小子满脸红晕,看放空的眼神就知道他魂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紫衣道人额上冷汗直流,“……徒弟啊,你听我解释。”
虽然认下这个师尊,但是对待紫衣道人的态度季镰没有半点改变,对于紫衣道人的这句话他应也没有应,对着见到他之后便乖乖站好的裴吉点点头,拉着余礼白走进屋。
被他甩在身后的裴吉和紫衣道人:“……”
卧槽,眼睛快瞎了。
秀了一把恩爱而不自知的余礼白很快回过神,有些别扭的抽出被季镰握着的手,屁颠屁颠抢过行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被包裹出人意料的重量一带,差点没有直接摔倒。
早就预料到这一遭的季镰非常顺手地将他扶好,轻巧巧将包裹给带了回去。
跟着他们身后的一老一小:“……”
从现在开始,这两人就算再默契他们也不会惊讶了哼,真是丝毫也不懂得体谅孤寡老人和小孩纯洁的心灵。
注意力完全放在季镰身上,根本意识不到此处还有另外两个人的余礼白讪讪笑,“你是带着金子回来了吗?”怎么包裹如此之重。
这句话余礼白只是说出来开玩笑的,没想到季镰稳稳当当将包裹往桌子上一放,对着他点头。
……点头是个啥意思?
难不成真的带着一包裹金子?
余礼白上前将包裹解开。
土气的碎花布被抽走,瞬间映出满堂金光闪闪,一串一串叠在一起的圆金钱烁烁发光,一时间,就连空气中也添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子味道。
从余礼白背后探过头望来的裴吉张大嘴,“哇,金子。”
以和裴吉相同的姿势,从另一边探出头的紫衣道人也张开嘴,“哇哦,好多金子。”
站在这两人之间的余礼白嘴角抽搐。
“季镰啊,”他慢慢说,“带着这么多金子走路不累么?”
其实想要表现自己也有赚钱能力的季镰:“……嗯?”
水神大人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记得在钱庄开个户头啊,现在谁还提着这么多金子上路,都是用钱票的好么。”
季镰:“……嗯。”
余礼白扶额,“你嗯嗯嗯什么啊,镇上有一家百姓钱庄,等吃了午饭就去把这些金子存好吧。”
虽然做错事情,一番心意也完全没有表达出,但是季镰还是非常淡定点头,将金子重新用布包好,好似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一样问道,“午饭?”
“啊等等我家过一会就会送过来。”
于是某水神的注意力再一次被转移了。
旁观的紫衣道人戳了戳同样旁观的裴吉,“徒弟的妹妹……”
裴吉面无表情打断他,“不,什么也不要说了。”
呵呵,有了媳妇就忘记妹妹……不,忘记弟弟,早有一天,他一定要离家出走。
余礼白躲进了茅房。
季府院子不大,但是其中一切都是按照二十年前的最好标准装修的,二十年前中华国国门刚开,大部分人对于流进市场的西洋货只保持着观望态度,但是季府的茅房里,已经安上抽水马桶。
皇室瓷窑打造,在当时也是新鲜事物呢。
余礼白就蹲在这昂贵马桶上,他身前跪着的,是被召唤而来的一名神将。
君臣两人都没有对这个会面地点表示什么异议,皆是一脸严肃,无比正经。
“本君派遣你跟着季镰,随身保护,每日传达消息,你都给本君传达的什么?”余礼白垂下眼帘,沉声问。
跪在下方的神将不明所以,“那个……小夫人这回出门,属下一路跟随,每日传达的消息是小夫人平安无恙。”
余礼白挑眉,“所以你要告诉我,那一包金子是他捡的吗?”
神将依旧不明白自家上司在为什么生气,“小夫人第二天下午到了花都,去找了悬赏的铁榜看,晚上去了花都最大的饭馆,第三天一早出城,晚上就带了一个被悬赏的魔道回去,从第三天到第五天,一共抓捕了三个活口,且砍死了五个,第六天带着赏金上回来的马车,直到回来,一共七天,的确是平安无恙啊。”
余礼白:“……”
又是打又是杀的,算个鬼的平安无恙啊。
这一句话在他面上表达得太过明显,终于被没眼力见的下属看出来。
“虽然此行多有争斗,但是所有事物都被小夫人轻易解决,哪怕是出城追捕魔道,小夫人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的确确是平安啊。”
余礼白要抓狂了,“但是你都没有报告这些事情啊,本君想看的报告是一字一句,全无遗漏啊。”
神将:“……是。”
水君大人,就这样将您的痴汉本质表达在吾等下属面前,真的没有问题吗?
神将再一次产生了,他在白河水晶庙里成为当差神将后,常常出现的无力感。
余礼白并不知道他的下属在腹诽他什么,而是非常严肃的,像是吩咐什么重大事情一般拍了拍神将的肩,“所以,回去之后就把这七天你的见闻全部写下来吧,等晚上本君回去就要看到。”
神将只能无奈地再次应是。
要是水君大人您在处理政务方面也是如此热情,龟丞相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欲哭无泪的无辜神将就要化为水汽飞回水晶庙,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什么本君?”
余礼白:!!!
一秒之前,茅房中的两个非人类还一坐一跪,气场活似皇宫大殿上的每天上朝,一秒后,一团水汽在茅房中乱窜,眼瞅着水君大人似乎也想着化作水汽逃走,从小窗户的一线缝隙中溜走的神将无比心累的顺手将窗户锁上。
他们每年偷偷加在水君大人膳食中的,据说能补脑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起作用呢。
有关余礼白智商的问题是无解。
被堵住逃路的余礼白决定等回去一定要给这个下属好看,不过眼前的危机显然更胜一筹。
季镰敲了敲茅房门,“余礼白,你在里面吗?”
茅房之中寂静十秒,然后门被刷的一下打开,余礼白一脸极为灿烂的假笑,道,“终于上完了,你也要上吗?”
季镰盯着他。
危急时刻强行镇定,余礼白竭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的单纯,“啊,你是等了很久吗?刚才在外面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他对面的青年一贯地面无表情,“便秘要早治。”
余礼白:“……”
把余礼白噎得说不出话来,季镰才回答他的问题,“没来多久。”
闻言余礼白松下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季镰慢悠悠的接上一句,“只听到你一个人在里面演双角。”
顿时要松下的这口气卡在余礼白喉咙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变为一串咳嗽喷出,季镰见到他呛到还帮他拍了拍后背。
……特么的大喘气,真是够了。
他巍巍颤颤抬起头,面对季镰平板无波的目光。
青年的眼神他完全看不懂。
两人对视半晌,余礼白才偏过头摸着后脑勺,“哈哈哈什么双角?”
两个人的声音,难道以为他听不出来吗?季镰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