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老年人的心情感叹着。
他们要找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从裂缝爬出来,顺便还带了一个人,地窖中还能感觉到活人的气息,但是三个人无论是谁都没有管。
楼清泷望天喃喃:“你哥哥的确很厉害……”
裴吉:“明明只分别不到半天,为什么觉得这家伙的暴力程度又增加了。”
余礼白:“哎孩子学坏了真是……”
咦,什么不对?
就算某水神再怎么嫌弃季镰的大镰刀,也无可否认的是当季镰挥舞那把镰刀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非常帅气,漆黑的镰刀在月夜下反射出银亮的光,刃口每一次都对准敌人的要害,和他战斗的红袍魔修看上去已经非常狼狈,完全跟不上季镰的动作在被动挨打。
“看上去战斗很快就会结束。”裴吉评价。
“恐怕不会呢。”楼清泷说,“从衣饰上看,和你哥哥战斗的魔修是血魔宗的人,血魔宗修士的力量会在战斗中逐步增强,伤势越重越厉害,更何况今夜月色很好……”
裴吉皱起眉,发现战况果然如同楼清泷所说。
红袍魔修虽然一身狼狈,却次次能从季镰刀下逃出一条生路,让人明明感觉战斗下一秒可以结束,却偏偏拖延到现在,甚至红袍魔修已经可以在季镰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下开始反击,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但还是让季镰的攻击偶尔被缓上一缓。
季镰心中也有些焦急。
他和余礼白原本定下的计划是救了人就出来,不进行缠斗,毕竟他们是救人来的,不是来铲女干除恶的,没想到半路被红袍魔修发现只能直接开打,到现在能不能结束战斗也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了。
红袍魔修还有余力女干笑,“嘿嘿嘿小子,你走哪儿不好,一定要惹到道爷头上来,让道爷捉了你祭炼道爷的血葫芦!”
季镰皱眉,无可奈何躲开一道扑面而来的血柱,手中必杀的一击不得不停下。
他抽空瞄了一眼下方,看到余礼白带着裴吉和另一个被救出的人远远躲开,三人一起往他的方向张望。
要走就走,磨磨蹭蹭做什么!
他手中大镰刀刀势一转,砍开一堵血墙,躲在血墙之后的红袍魔修却一抖血葫芦,再一次喷出一道血柱来,粗壮血柱在半空中猛地炸开,分化成千万道细小血柱,封死他上下左右的躲避空间,齐齐向季镰冲过来。
血柱疾驰而来的同时还夹杂着冤鬼厉喊,堪比黑暗议会法师法术女妖之嚎的声音敲打季镰的耳膜。
年轻的驱魔师一脸冷色,没有半点动容,手中镰刀从左往右挥出一个标准的浑圆,一道十字屏障竖立在他面前将血柱纷纷挡下。
楼清泷无语的看了身边裴吉一眼。
裴吉莫名其妙:“……怎么了?”
楼清泷:“没什么。”
虽然没有讲明但是他认得出血族的特征啊,既然你是血族你哥哥为什么会用西方教廷的法术,你们兄妹的家庭成分是不是太复杂了?
博学多闻的楼家二少咽下心中吐槽。
他吐槽之时战斗依旧在紧张进行,一击不成的红袍魔修再出一击,唤出无数冤魂向着季镰缠过去,想要封锁季镰的行动。
冤魂乃是无形之物,季镰的镰刀能对付血柱却不好对付冤魂。
他才皱起眉,胸前玉铃突然响了一声,一道水蓝光芒汇聚在他胸前,在光芒照耀之下,所有冤魂纷纷避退,躲让不急者如同泡沫一般在光芒下消散。
红袍魔修惊问:“正神庇护?你小子……”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宅院外突然一人咆哮,声闻八百里,惊起全城。“官府办案!”
只见一铠甲大汉跳入宅院之中,狮子吼破邪驱魔,红袍魔修从季镰手下逃得一命的冤魂厉鬼齐齐交代,哪怕是红袍魔修自己也被吼声震得吐出一口血来。
“见鬼,官府的人这次怎么来的这么快。”他惊疑到,转头对季镰喊,“小子,这一次饶你一命,我乃血魔老祖弟子,下次见面定会拿你血祭法宝!”
极有气势的留下这么一句话,红袍魔修转身就走。
季镰:“……”
是那个什么什么祖的弟子和后面复仇的话有甚联系……
还未等他回过味来,铠甲大汉又是一声吼,“里面的人!不许逃跑!此地已被包围!无关人士出示路引度牒!”
黑户的季镰:“……”
偷渡的裴吉:“……”
扶额的余礼白:“所以说救出人要赶快撤离啊,小孩就是不听话。”
第7章:客途(一)
巍峨群山。
纵横交错,却又是整整齐齐的,深林黑压压一片,荒无人烟。
原本该是如此,却有一道长桥凌空架起,上面黑铁的长龙轰隆隆奔驰而过,宛如某种冷血爬行科动物一般发出嗡鸣,震动空气变为尖利啸声。
“竟然真的没有着力点……若是在欧罗巴一定会被教廷的家伙们当做神迹供奉起来吧。”就在黑铁长龙——疾驰的列车——中,裴吉望着窗外惊叹。
支撑脚下列车跑动的长桥从视觉上看,是完全浮空的。
“请不要这么说,明明是人力可以完成的东西,机变门虽然也参与可修建的工程,但不过是提供了技术上的指导,这座大桥是完完全全凡力可以造就的。”余礼白对他微笑解释。
“哦~中华国的人们也是很厉害呢。”裴吉张大嘴巴。
“不过是近年来技术上发展的必要结果罢了,若蓓姬你以后有机会到南川省的总府玉都去,那里的都江堰更让人赞叹,根本想不到竟然是千年之前的造物。”余礼白给他普及知识。
“有机会一定会去看一看!”
“是啊是啊,我也想再去看一次呢,从水利工程上来说真的是中华国历史上的一座丰碑啊。”
“……”季镰。
他对面,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用遇见知音挚友的热切眼神互望,简直下一秒就要给彼此一个深深的拥抱。
两个聒噪的人在一起,起到的效果绝对不是五百字鸭子加上五百字鸭子等于一千只鸭子这么简单,应该用乘法算!
还有,这两个人真的好投缘啊……
非常投缘……当然不是真的。
只是一人满是戒心一人胡乱应答的乱侃而已。
甲乙三号,从临海省云港到琼林省花都的刷着绿漆皮和橘色条杠的火车贵宾包厢中,三人坐在竹皮编织的软椅上,喝下午茶。
竹香浮动,茶水暖心。
对于好不容易脱离混乱的几人而言,原本该是很好的放松手段,但是显然并不受欢迎的余礼白只能讪笑着。
某水神在内心深处叹气。
说起来他也花了很多功夫到官府里捞人,虽然最后都没有抵过那位一起被救出的楼家二少的一句话,不过……苦劳也算是功劳的一种吧?
刚才还和他一唱一和的漂亮小姑娘仿佛不经意般瞥了萎靡的余礼白一眼,目光又转向身边脸色阴沉的季镰。
“哥哥,不要不高兴啦”
若是平常季镰大概会回一句“别管。”把裴吉给呛回去,但今天考虑到裴吉不久前才从被救出来,季镰沉默不语不打算回复。
但他的无作为好似被裴吉当做示软,大约是心中怒气被憋了很久,裴吉一条一条开始数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开心,你一不开心就摆出这幅棺材脸去呛别人,哥哥,你对得起一直帮助我们的余先生吗?啊?”
余礼白讪笑,劝道,“蓓姬小姐,季镰为了救你也累了,我们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季镰眉头一皱,果然见到余礼白的话语在裴吉处起了与话语意思完全相反的效果。
“余先生,你是品德高尚的大好人,但是季镰这个样子不行,请不要插嘴了,”他说完,转过头瞪着季镰,“你说说看,从之前开始,余先生帮你找我,之后又动用关系花钱将你和我从市政厅里保释出来,现在还邀请我和你到他买下的贵宾厢喝下午茶,你有什么理由不满,接受了帮助还对余先生摆出一副坏脸色,真是不知羞耻。”
余礼白:“……”
小姑娘啊,被你这么一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天下一号大圣人的话就一定是别有阴谋的大骗子,你是数落季镰还是在数落我呢?
季镰漆黑的脸色终于好一些,他非常诚恳的对余礼白说道:“多谢。”
余礼白:“不不不不用了,愚兄真的觉得是和你有缘才帮你忙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句话一说出来余礼白就想打自己一巴掌,那帮助的理由要说出口,怎么看怎么像是为了小姑娘含沙射影的话来给自己开脱似的。
某水神眼珠一转就看到那洋人小姑娘坐在位子上对她笑,心里顿时一塞。
幸好他刚才和季镰之间的交流说的是中华话,小姑娘应该听不懂。
然后某水神又看向和小姑娘配合默契完成二连击的季镰,不得不深深在心中叹气。
还是被他们防备着啊。
“我会还钱。”青年盯着他的眼睛说。
真是一分一毫都不肯欠呢。
余礼白有气无力点点头,“好的好的,请加油吧。”
不过要说欠的话,是自己欠这个孩子更多吧?
真是……不开心啊。
就算某个神明大人不开心,列车还是非常准时的到达了琼林省总府花都。
他们出车站的时候天色昏暗,天空上雨云翻滚,沉沉压下,显然不过片刻便会下雨。
“好冷。”裴吉抱着胳膊。
凉风吹过,他洋裙上的大瓣玫瑰都病怏怏的垂落,注重仪表的他却没有躲到茅房去换上一件,而是无力注视车站外的人流。
“话说,你们不觉得人太多了吗?”
他身后的两个成年人一个沉默,另一个则莫名其妙的回答:“哪里人多了,天气不好人挺少的。”
“是吗……”裴吉转头看向前面,只见车站前是一条大街,其中人头攒动,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他们站在车站大门的柱子旁,借着高柱的阻挡没有被卷进人流,不过能够想象的是,对于眼前波澜壮阔的人山人海来说,被卷进去后的结果一定是无法控制自身的被夹携着前进,然后落一个迷路的下场。
如果运气好不发生踩踏事故的话。
“再过几天是花朝节,过来旅游的人挺多的,不过和历年今朝的状况比起来,真的不算多啊,先前上车的云港火车站人流明明比这里还多。”
裴吉捂脸。
但是之前上车时由于他和季镰被放出来时已经时间紧急,他只记得一路兵荒马乱不知道被他们雇佣的马车夫撞了几辆车,至于人数多少……他真的不记得了。
感觉依旧会霉运缠身,裴吉默默打了个寒颤。
事实发展证明了他的预感。
“满了?”
“满了。”
……
“请问还有空房间吗小二?”
“抱歉客官,所有的房间住满了。”
……
“掌柜的我包场。”
“客官咱店是饭馆,不留宿,而且你看这座位也满了,您还是去别家吧。”
……
“妈妈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如何,我出这个价!”
“虽然余少爷您是老客户,但是昨天有贵人将整个红萓阁都包下了,要不您去对面楚风馆问问,那边的小少爷们也是极好的。”
……
三人垂头丧气从一家青楼中出来,余礼白看向对面闭门不开的楚风馆,一时间热泪盈眶。
“我好傻,真的,我单知道花朝节人多,但是我不知道花朝节人会这么多啊,我满荷包的钱竟然也会沦落到露宿街头,老天不公啊!”
他话音刚落,天边猛地一闪,一道雷电打在他脚边。
余礼白:“……”
刚才是哪位同僚在天上看好戏?
他立马闭嘴不言了。
三人独苦伶仃站在大街上吹风。
裴吉问:“接下来怎么办?”
余礼白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一辆马车咕噜咕噜从三人面前驶过,季镰目送马车离开,远远对着它一指。
“怎么……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们去睡马车吧?”余礼白问。
季镰面前一大一小同时冒出嫌恶的表情。
“有钱人的耻辱。”“贵族的格调。”
一大一小对视,同时扭头看向季镰。
“绝对不能忍受!”
——这里必须强调的是余礼白说的中华话,而裴吉说的欧罗巴语,两人说的语种都不一样,竟然也可以节奏同步。
季镰额头暴起青筋,然后……
“你镰刀打哪儿拿出来的!”
“干什么突然打人啊!”
余礼白和裴吉用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表情指着他哭诉。
季镰扬起手中镰刀,对面两人又同步一抖,后退相同的距离。
“……”
这两人才是真兄妹吧,他是被抱错的那个是吧?即视感要不要这么强啊。
青年不得不深呼吸,然后才缓过气来。
“我们直接赶路。”
“不在花都逗留吗?说实话花朝节很有看头,原本想要带你们在这里玩一玩,”余礼白可惜道,“而且,眼看要下雨,车行老板恐怕不会出车吧?”
季镰白他,“你不是有钱吗?”
余礼白:“……说的是呢。”
三人一起到车行,掌柜果然以天气原因拒绝出车,不过在余礼白的银票攻势——“什么,一张不够?我给你加五倍成了吧?”——下欢欢喜喜牵出最好的一辆车又派出一个老车夫,甚至还颇为殷切的送他们出城。
看着马车上路,车行的胖子老板挥手绢大喊,“老爷您以后一定要常常光顾啊!”
余礼白:“好说好说,你家车确实不错啊。”
一边的季镰和裴吉都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
雨水果然在中途下起来。
一开始尚是蒙蒙细雨,余礼白甚至借着此情此景和裴吉交流起有关春雨的东西方诗歌,然后就某个翻译问题开始争执,季镰在一边睡大觉,很快小雨转为瓢泼大雨,豆大雨点急速打在马车雨篷上,听起来像是一堆石子打下来。
驾车的车夫回过头,“老爷,这么大的雨,路又滑,真的不能走了。”
余礼白无奈:“你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避雨吧。”
车夫打一鞭子,“好嘞老爷。”
车夫常年来往于这条路上,对什么地方可以避雨清楚得很,他轻车熟路上了一处山丘,在顶端找到一个洞穴。
三人下车帮忙准备过夜的事物,只有年纪小的裴吉站在一边休息。
余礼白愁眉苦脸用打火石点火,裴吉突然拎起裙子跑到他身边。
“余先生,那个字是不是‘住’字?”
“什么字”余礼白疑惑。
裴吉往洞外一指。
只见不远处一栋灰扑扑竹楼,外面挂着一面旗子,上书“打尖住店”四个字。
是一家客栈。
第8章:客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