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在前朝余孽的唬弄和怂恿下,觉着若是能够帮助大武朝复国,自己不就成了圣人的外祖父了?这样的身份可比如今一个番邦小国的国君来得高,因此胡王和心腹幕僚商议了几次之后,便拍案决定,要帮着大武朝复国,左右胡国和窦氏王朝之间早就有了不共戴天的仇。
当年若不是窦家军多事,胡国的军队早就打入了中原,窦家军能够起义成功,难保当年的胡国不会成功啊?当时天下大乱,各地纷乱四起,若是没有窦家军的阻拦,胡人也就不用守着这一片贫瘠的土地度日了。比起草原上颠沛流离的生活,胡人自然早就看上了中原安定又富庶的环境,可以说若没有窦家军,今日胡国或许也能成为中原的霸主也说不定?
所以胡王自是看不顺眼如今的大周朝皇室窦氏,当年也才会被呼延律说通,将大公主给送到了中原,假扮成一个世家中的贵女,入宫当宠妃去了。这些年来呼延律传了不少消息回胡国,让胡王深信大公主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颇有几分问鼎后位的架势,当时胡王听了心里那个澎拜啊,若是他的大公主真成了皇后,他不就是圣人的泰山了?他在千里外的胡国欢欣鼓舞得不行,就等着他女儿封后的消息传来。
可谁知好景不常,他的女儿被一个婉贵妃给斗倒了!那个婉贵妃窜升的速度惊人的快,胡王都还没从女儿失宠的打击中缓过劲儿来,这个当初位份比他女儿还低的妃嫔已经成了皇后之下众妃嫔之上的贵妃了。
幸好呼延律说了,他有法子让贤妃复宠,这才使得胡王放下心来,不过呼延律也说了,接下来要慢慢筹谋,短时间内怕是看不到大公主东山再起了。胡王虽然心里着急,却也听过中原有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他现在要吃的可比热豆腐还要烫嘴,更是不能心急了。
没承想,他等了这么久,却只等来拓跋等人失败的消息,这让胡王怎么不气恼?拓跋其人的战斗力奇高,一个可以当好几个人用,往年胡国和其他小国征战时,都是靠拓跋这一位杀神,才能震住其他蠢蠢欲动的敌人,如今失去了拓跋,胡国就如同一只老虎被拔了牙,虽说还有利爪,可没了尖牙怎么啃得动骨头呢?
胡王自是将希望又寄托在呼延律身上,想让对方赶紧想法子将拓跋救出来,可是往常传递消息很勤劳的呼延律,这一回竟是无声无息,不管胡王传了多少消息给对方,都宛如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对方的一丁点儿回应。
胡王这下子终于急了,以往他能够悠哉镇定,便是因着有呼延律这一双眼睛、这一双耳朵在大周朝内,如今失去呼延律的消息,就等于他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好嘛,如今老虎不只没了尖牙,连眼睛和耳朵都没了,胡国的处境一下子变得被动不说,还有可能捱打。
而那些忽悠胡王的前朝余孽,眼看着情势不对劲,早就先跑了,等到胡王想起他们时,他们早跑得无影无踪,让胡王就是想找也无从找起。……
而被胡王惦记着的呼延律在哪里呢?其实还在他和拓跋见面的那一个县城里。
那一日拓跋被捉时,他正好前脚离开了拓跋的藏身处,躲过一劫的他大呼好险,本以为他的存在和行踪没有泄漏,却在隔日发现,似乎有人盯上了他,这使得呼延律不敢轻举妄动,且不断费心的想甩掉身上盯哨的尾巴。
也是他有能耐,竟真的让他将尾巴给甩了,可他为人谨慎且足智多谋,甩掉了跟踪他的人之后,并没有离开县城,反而躲在暗处。他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甩开了对方之后,对方肯定以为他会立刻离开,殊不知他不只没有离开,还反过来盯着原本跟踪他的人。
呼延律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之后,惊觉盯着他的人可能是宫中的禁军,这下子他更是小心翼翼,宁愿放弃盯哨彻底潜伏起来,也不愿意有一丝被捉住的可能。
也是因着他的谨慎,禁军在县城打探了多日,都无法找到他的踪迹,这时有人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因此禁军的领头人留下少数的禁军继续守着县城,他自己带着其余人马离开县城,然后分成好几路去追捕呼延律。
呼延律见留守县城的禁军人数不多,这才开始行动起来,没多久,他便将那些个禁军一一除了,然后离开县城前往京都。而禁军的领头人发现已经多日未收到留守县城的手下的消息后,惊觉不对,赶忙带着人手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找到了兄弟们的尸首,而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却仍然毫无踪影。
事已至此,领头人不敢耽搁,自是赶忙将消息报给窦淳,窦淳望着密报紧皱着眉头,看来这一位帮助拓跋的不明人氏很是狡猾,竟能躲过禁军的追捕,如今对方的下落不明,就像一根刺鲠在窦淳的喉头,时时提醒着他外头还有一个威胁没有除掉。
这一次让对方跑了,还不晓得对方以后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窦淳觉得头痛得很。就在他烦恼时,卓惊凡正好端着补汤来到书房,卓惊凡见他神色不豫,自然关心的询问一番,窦淳赶忙将此人的事说了一遍。
“这人什么来历?”卓惊凡听罢开口问道。
“还不知道,拓跋还没开口。”窦淳揉了揉眉心,有些挫败地说道。没想到拓跋倒是一条硬汉,就是受了刑求也咬牙不开口,自从被捉拿下狱之后,便硬扛着一声也不吭,就连大理寺卿说起此人语气中都有些佩服。
“拓跋的嘴撬不开,其他胡人的嘴也撬不开么?”卓惊凡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那些个胡人竟也是有些气节的,好几个被捉时就服毒自杀了,剩下的几个本就被火铳伤得重了,若是贸然用刑,怕也是熬不过的。”窦淳不知到底是拓跋手底下的人都是硬汉,还是其他胡人也是这样的铁骨。
“既然他们撑死都要活着,想来比起那些服毒的多了一丝胆怯,依我看那些个伤重的倒不是硬骨头,他们可能就是突破口……不如……”卓惊凡闻言思索了一番,然后凑到窦淳的耳旁嘀咕了几句。
第九十四章:往事
正如卓惊凡所言,当初拓跋的手下不少人被火铳伤了,有的伤到了要害,当下就死了,也有的伤得重了却还没死,落到了他们的手中还硬挺着一口气。原先觉着这样的胡人也算是傲骨了,不过经由卓惊凡这么一说,再仔细深思,确实有几分贪生怕死的意味。
伤重的胡人有的断手、有的断脚,却还是硬撑着,想来是有强烈的求生欲望的,不管他们为何想活着,只要他们怕死,便算是有弱点在敌方手中了。因此窦淳按照卓惊凡的提议,将那几个伤重的胡人提出来另外关押。起初那几个伤重的胡人自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可是被关了几天之后,就有人受不了的崩溃了。
原来窦淳不是单纯将他们移位置而已,关押这几个胡人的牢房是单独一间的石室,他们看不见外边,也不知道外边的事儿,还因着石室没有窗,让他们无法判断时辰,打从他们进了石室,就像是与世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再也听不着、看不见。
若仅仅是如此,多少都曾经过风浪的胡人们也不至于受不了,只是卓惊凡的点子太阴险了,他不只将他们关在一起,而且还每天在他们的面前刑求一个人。
第一天就有一个伤重的胡人一口气没上来,大睁着眼睛断气了,其余胡人心下胆寒,却也抱着一丝侥幸,那人本就是受伤最重的,挺不过刑求也是正常的,只是其余伤势较轻的胡人见那人惨死,心底深处自然越发的想活了。
隔了几日,又有第二个人在他们面前被刑求,这一次那个人挺得久了些,可最后还是没熬过去,然后又有第三个……到了第四个时,受刑的人挺不住了。受刑的人撑着一口气不是为了被折磨,只是希望能活下去,他们还不知道拓跋也被捉了,还将希望寄存在拓跋的身上,总想着再过几日或许将军就会来救他们了。
没承想他们等不到拓跋,就快被封闭的石室和同伴的惨死给折磨疯了,其实说到刑求时的残忍画面,胡人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在草原上烧杀掳掠,什么惨烈的境况没见识过?只是他们先是被不见天日的黑暗给磨去了心志,后又亲眼见着往日的同伴惨死眼前,双重的打击和刺激之下,就是再坚强的意志怕也是会崩溃的。
有第一个人崩溃受不住后,那种情绪和氛围很容易就带动旁人,没多久石室中仅存的几个胡人也跟着受不住了,他们被带出石室时,几乎都已经奄奄一息了,所幸有胡太医和秦太医用尽全力医治,再用珍贵的药材吊着他们的一口气,总算是从这些人口中挖出些消息来。
而那些胡人在泄漏机密之后,大抵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本来还硬撑着不咽气,可当晚便有好几个去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断脚的胡人拖着虚弱残破的身躯,坚强的苟延残喘着。
窦淳和卓惊凡听说之后,便命人好生照看着那个胡人,那胡人受尽折磨也要活着,想来心里肯定有放不下的人或事,左右那个胡人都已经废了,窦淳留他一命也不怕他翻了天去,或许日后还能够从那胡人嘴里撬出其他信息呢。
卓惊凡也是这样想的,虽说他们成功撬开了胡人的嘴,可是得到的有用信息却是不多,谁想到拓跋会这样谨慎,就连身边的手下竟也不知道那个接应的人是谁。他们只知那人很多年前便已经潜入大周朝了,仅凭着外表根本无法分辨是否为塞外的番人。想想也是,若是那人轻易便能让人看出是塞外的蛮夷,又怎么能安然的躲在大周朝这么多年。
此刻的卓惊凡和窦淳正在翻阅着那些胡人们的供词,卓惊凡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了一会儿,他斟酌着开口说道:“窦淳,我担心这人其实已经来到了京都。”
“喔?为何这样认为?”窦淳放下手中的供词,挑了挑眉问道。
“凭着那人在县城甩开禁军的智谋,便可知他不是等闲之辈。”卓惊凡缓缓地说道,他曲起手指轻敲着书案,脑中快速推测着,“当时他在县城就懂得‘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若我是他,离了县城下一步便是往京都而来。”
窦淳没有作声,专心地听着他的假设,卓惊凡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且他能帮着拓跋等人进入大周,还如此接近的京都,只怕……他的身份不简单,我很不愿意这样想,可却不得不猜测,或许那人还潜入了朝堂,且和穆轩等人有来往。”他的话音刚落,窦淳便一掌将供词拍在书案上。
“你说的有道理,我原先就在怀疑,拓跋一行人进入大周岂会不惊动任何人,且他们竟可以摸到白马寺,当时白马寺中不仅有我的人还有穆轩的人,想来便是穆轩和他们里应外合,才会让贤太妃顺利逃脱。”窦淳冷声说道。
“若果真如此,只怕那人在朝中的地位不低,且经营许久,按照这些供词所说,我们最好从先皇登基前的大臣中开始找起,那位内应既然可以帮助贤太妃入宫,他必是在贤太妃之前就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了。”卓惊凡眯着眼沉吟着说道。
“嗯,我会交代下去,有了方向要找出对方不是难事,只是需要点时间罢了。”窦淳点点头,随后便将吕福召了进来,对他吩咐了几句。吕福是先皇未登基前便跟着先皇的老人了,对先皇身边的人最是了解,将这事儿交给他去办,也是最合适的。
待到吕福退下之后,卓惊凡这才开口问道:“我一直没有问你,吕福何时成了你的人?他对先皇不是忠心的很么?”这个问题卓惊凡早就想问了,不过先前事情太多,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让他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这点儿小疑惑便被他放置脑后,直到穆轩等人被一网打尽了,这才又想起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和我先前的装傻也有关。”窦淳抿了抿唇开口说道。
“是了,这事儿我到现在还是迷糊着,还请圣人好好的向臣说道说道。”提起这茬,卓惊凡的心中自还是有气的,因此他斜睨了一眼窦淳,怪声怪调的说道。
“咳咳,凡凡我们说好的,独处时不将‘圣人’挂在嘴边的。”窦淳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让卓惊凡见了真是好气又好笑。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且如今你已是圣人,不是往日的太子,这样的神态还是少做为妙。”卓惊凡一掌拍开窦淳趁机蹭过来的大脸,嘴里说得凶狠,不过掌上的力道轻得连蚊子都打不死,又怎么推得开窦淳。
窦淳自是知晓卓惊凡的心软,立即打蛇随棍上,整个人都腻了过去,同时放软了语调,温声说道:“凡凡,当年我的处境太惊险了,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谁都不相信,就是有福几个我都防着。”
卓惊凡一听心里一抽,那样风声鹤唳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懂?换做是他,想来也会选择和窦淳一样的做法,更何况原本的卓惊凡根本帮不了窦淳不说,怕还会扯后腿,窦淳又怎么会让对方知晓这样重要的秘密?因此少不得要在对方面前演戏了。也是因着如此,他醒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一个痴傻的窦淳。
当时因着他被废,且被先皇关在宜秋宫,所以这事儿便让窦淳蒙混过去了,毕竟彼时的情况不适合谈论这些。待到他被复立为太子妃没多久,先皇便驾崩了,那时候更加没时间谈论这些,只有等到现在,穆轩这个威胁被除了,他总算是能和窦淳好好算帐了。
“如今最大的威胁除了,虽然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可他暂时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你的危机也算解除了,处境更称不上惊险了,说罢。”卓惊凡拍拍窦淳的肩膀,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
“嗯,我早就想找个时机向你坦白了。”窦淳自然赶忙表心意,卓惊凡不置可否,只是噙着一抹笑容望着他,窦淳摸摸鼻子,开始将卓惊凡入宫前的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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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文武四年,傅皇后终于替文帝窦渊诞下一子,这是文帝的第一个嫡子,文帝自然很重视。不过奇怪的是,文帝的表情欣喜中带点复杂,似乎并不是纯粹的高兴,甚至有时候望着襁褓中的窦淳时,脸上的神情还很是微妙。
这一些傅皇后都不知晓,她只知道自己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满宫上下这样多的妃嫔,只有她一人替圣人生下郎君,有了这一个郎君,她的皇后之位更加稳固了。只是不多时,其他妃嫔竟也陆续传来有孕的消息,傅皇后的脸色青了,可望着可爱的窦淳,她便又放宽了心。
说也奇怪,其他妃嫔虽然有孕,可是最后顺利产下的都是小娘子,且还有许多妃嫔都小产了,傅皇后觉着这是老天都在帮她,心里就别说有多得意了,就连婉贵妃的崛起,都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就在窦淳五岁时,文帝突然将对方册封为太子,这样的殊荣和恩典,险些砸晕了傅皇后,她的儿子是太子,就是日后的圣人,她几乎是喜级而泣,觉着圣人的心里还是有她们母子的。只是好景不常,窦淳成为太子没多久,就中毒了。
窦淳这一倒下,傅皇后的世界也像崩塌了一半,她日以继夜守在窦淳的床榻旁,天天以泪洗面,就怕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走了。所幸佛祖保佑,窦淳在几位太医合力的救治之下,总算是留住了一条小命。只是醒过来后的窦淳,再也没有往日的聪慧和机灵,整个人变得木愣愣的,反应也变得奇慢无比。
当傅皇后得知窦淳心智受损时,立时便晕了过去,就是窦渊听说时,也是沉默了许久,然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说也奇怪,窦渊并没有废了窦淳的太子之位,且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宫里竟是没有任何妃嫔传来喜信。……
“十年来宫里都没有妃嫔有喜信?”卓惊凡听到这里,颇为惊讶的挑了挑眉,窦淳点点头,“是的,在我清醒之前,父皇的后宫十年来都无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