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将军沉下脸来,此次进攻是配合了冯棋山的西南军队,北方竟是临时出了纰漏,此时是打还是不打?……就在西北将军犹豫时,西南方的冯棋山也收到了北方营地出事的消息了。
冯棋山的军队已经离云城不远了,按照他和胡军的约定,这时候西北和北方的胡军应当已经集结,并且朝着云城发动猛攻,云城忙着对抗北方的敌人时,南方的守备必有所疏漏,他的大军便可趁机从南方攻入云城。
可是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报,云城南边城门的守备森严,似乎早就算准了他们会来,竟是连一点儿疏漏都没有。冯棋山闻言心下暗恨,这样的大好机会,竟被那群头脑简单只会喊打喊杀的蛮夷给浪费了。他阴沉着脸瞪着云城的方向,只是片刻的思索,然后竟是直接带着兵回头,退回了通州。
西北的将军不知道冯棋山放弃了今夜的计划,他考虑过后,还是继续前进,毕竟机会难得,就是少了北方一路,凭着他和冯棋山的大军,要拿下云城应该不是难事。西北将军信心十足,领着胡军一路杀向云城,在半途上便遇上了傅玦的精兵。
西北的将军如意算盘打得好,此刻冯棋山应该也到达云城了,云城那里肯定腾不出手来援助北方,他一鼓作气杀过去,或许在天亮前就能拿下云城也说不定。西北将军想得很美好,却不知道他的同盟已经退缩了,原本三路的兵马只余下他一路,他还傻楞楞的往云城冲过去。
同时,西北大军的后方突然冒出一小支队伍,配合着傅玦前后包夹了西北大军,原来竟是窦珣领着残余的贺家军,一路尾随着西北胡军,傅玦见到窦珣自也是高兴得很,他和贺铮原以为窦珣也折在西北了,没承想对方竟还活着。……
冯棋山的突然退兵自是引得林尚书等人疑惑万分,冯棋山只是淡淡地说道:“探子来报,胡军都集结在云城了,若是我们贸然进攻,怕是讨不了好。”林尚书等人闻言一惊,左侍郎更是脱口而出,“西北和北方的胡军都集结在云城了?”
“嗯。”冯棋山点点头,不遗余力的抹黑傅玦等人,“我派了探子潜入云城,探子说傅玦已经大开北边的城门迎入胡军,原本我是想趁着胡军还未到,先杀傅玦一个措手不及,没承想我们的兵马未到,胡军竟是先到了。”冯棋山意有所指的说道,林尚书等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左侍郎较为沉不住气,闻言便冷声问道:“冯公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冯公以为我等向胡军通风报信不成?”
“侍郎何必如此激动,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奇怪胡军早不动身、晚不动身,偏偏在我们要突袭云城时就到了云城,你们说说,这难道是巧合么?”冯棋山一脸讥诮的望着众人。
林尚书三人面色难看,冯棋山这话就差直接说出是他们其中一人通敌卖国,将军情泄漏给胡人了。这个指责太过严重了,要知道,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死罪,节度使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将如此大的罪名安在他们的头上,这让林尚书三人怎么会服气?
因此三人中官职最高的林尚书淡淡地说道:“是不是巧合一查便知,若无真凭实据,冯公仅凭猜测,此等话语还是少说为妙,圣人派我们前来是为了助冯公一臂之力,不是为了背黑锅来的。”林尚书的语气虽然平静,可隐藏在其中的怒气一听便知,而左侍郎和徐少卿二人也都站在林尚书身后,一脸不悦的望着冯棋山。
冯棋山倒没想到,往日沉默的林尚书此时会跳了出来,且张口便是暗指他污蔑,还要他拿出真凭实据来,冯棋山自打成为节度使之后,在通州等地可谓是一人独大,已经有许多年不曾遇见敢反驳他的人。此时被林尚书这一顿说,脸色已然是难看得不行,且这林尚书和他同是三品官,谁也没比谁高贵,如今林尚书竟敢仗着是京都出来的,还抬出圣人的名头压他,他若是不将对方收拾了,日后谁还将他这个节度使放在眼里?
“要证据是罢,来人,将左侍郎拿下!”冯棋山也不客气了,直接命人拿下左侍郎。林尚书和徐少卿面色大变,只听见冯棋山继续说道:“你们何不问问左侍郎,前一阵子夜夜摸到我的正院来有何要事?且还不只一次潜入我的书房!”
冯棋山话音刚落,左侍郎便浑身一抽搐,徐少卿见状惊呼一声,“不好!左侍郎想要自尽!”众人连忙望去,只见左侍郎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随后嘴角便流出一丝血迹,面色开始发青,徐少卿几步上前,伸手用力扳住对方的下巴,可已经来不及了,左侍郎已经含毒自尽了。
左侍郎的死彷佛坐实了他的罪名,林尚书脸色难看不已,冯棋山冷哼一声,“畏罪自杀,死有余辜!林尚书,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林尚书冷着脸沉默不语,冯棋山心里嗤笑,这个左侍郎倒是帮了他大忙,根本不用他栽赃,自个儿就表现出一副心虚的样子自尽了,省了他不少工夫。
左侍郎的死,使得林尚书和徐少卿心里绷着一根弦,徐少卿在想什么林尚书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满满的都是疑惑,难道左侍郎当真将军情泄漏给胡人?可他是什么时候泄漏的?又是如何泄漏的?
况且,冯棋山既然发现左侍郎有问题,何不在他还没将消息泄漏给胡人之前,便将对方给拿下,事后放马后炮有何用?他们的突袭计划都被毁了。林尚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冯棋山的行事真是矛盾得很,且隐隐有一丝古怪。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又出事了,几日后徐少卿竟趁夜刺杀冯棋山,将冯棋山杀重伤之后,随即便逃逸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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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书等人领兵出征之后,朝廷上消停了好一阵子,因着冯棋山拦截了云城传回来的消息,所以满朝文武还不晓得昨夜云城打了大胜仗,不只是将北方胡军打退几十里,就是西北胡军都没讨得了什么好。
窦淳自是对云城的消息了如指掌,同时他也收到了左侍郎自尽、冯棋山重伤的消息。他将密报递给卓惊凡,淡淡地说道:“冯棋山没死。”
“只剩一口气,离死也差不多了。”卓惊凡翻阅着密报,不以为意的说道。窦淳抿了抿唇,皱眉说道:“那个左侍郎是怎么一回事?”
“不晓得,我总觉着还有一方人潜伏在暗处,你瞧瞧这里,傅玦说北方胡军的粮草被烧毁了,可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卓惊凡顿了顿,又拿起另一份密报,“你再看这里,左侍郎偷了许多冯棋山的机密,这左侍郎也不是我们的人,看起来似乎有人想要将这池水搅得更浑。”
“徐少卿怕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对冯棋山下手,只是他为何失踪了?”窦淳敲着书案皱眉说道,徐少卿便是他和卓惊凡挑出来的密探,原本徐少卿该潜伏在冯棋山身边的,可他竟然刺杀了冯棋山,刺杀后却没有消息传回来,这让窦淳不解的同时也很是不满。
“怕是遇上了麻烦。”卓惊凡眯了眯眼,就是徐少卿想要弄鬼,还有一个林尚书呢,当初在早朝上林尚书之所以举荐鄂国公府的虞三郎,这都是和窦淳事先套好的,林尚书这一个吏部尚书的位置是窦淳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因着吏部侍郎胡家牵扯进禁军统领逆谋一案,连吏部尚书也受了连累,事后窦淳清洗朝堂,一连撸了好几个重臣,然后将他的人手安插进去,其中林尚书便是窦淳的人。
林尚书接替了吏部尚书之位后,为人低调且保持中立,使得朝中大臣竟是没看出来,这吏部尚书其实是圣人一派的。而此次领兵出征,徐少卿是明面上的密探,而林尚书便是隐藏起来的棋子,还有一个左侍郎,本来只是凑数的,没承想竟刚好拉到一个有鬼的。
这左侍郎也是在胡家被撸了之后,才接替吏部侍郎一位的。
思及此,卓惊凡突然开口问道:“当初这左侍郎是谁荐举的?”窦淳愣了愣,回想了一番之后,淡淡地说道:“太师和太保联名荐举的。”卓惊凡皱眉沉吟道:“太保?太保不是早就致仕了么?”
“年初时我召了太师进宫说话,随后太师便递了奏章,我看了其中几个安排不错,便也就顺着他们的意。”窦淳说道。
卓惊凡想了想,将这近一年来官员的调动列了出来,看着看着面色便有些不对,窦淳见状探过身子扫了一眼那张名单,随即也愣住了,只见名单上太师和太保举荐的官员这半年多来都陆续出过不少事。
其中有大有小,有的是犯了些小错被他贬谪,有的是犯了大错直接被撸了官帽,最为严重的便是这左侍郎,直接就畏罪自尽了,他瞪着这张名单,脸色实在难看不已。三公因是先皇时候的老人,窦淳登基后并没有马上就动他们,且太保识趣得很,用遗诏保住窦珣和窦芷容的命之后,便致仕了,后来太傅又病逝了,为此他也就没有刁难唯一剩下来的太师。
且太师一直都是忠于圣人的纯臣,又是历经三代的老臣,因此对于太师的奏章,窦淳都会慎重几分,对于太师提出来的建议,他也听得进耳,没承想他的信任竟换来被人愚弄!
窦淳心里瞬间升起一股火气,“啪!”的一声怒拍书案,脸色都狰狞了,他气呼呼的说道:“好一个太师!好一个太保!”
“先别急着下定论,将太师召进宫来问问罢。”卓惊凡放下那张名单,脸色也是凝重得很,他虽没有和太师接触过,可以往几次窦淳和太师说话时,他都在书房的里间听着,他实是很难相信那一位光风霁月的老人家竟是心存不轨。只这一张名单上出事的官员,又确实都是太师和太保荐举的,既然不解,那便将人召进宫问个清楚便是。
窦淳憋着一股气,随后便下旨召太师即刻进宫面圣。
太师接到圣旨时,还有些茫然,他瞅瞅外边的天色,实不知圣人为何会突然召自己进宫,因此他塞了一个份量十足的荷包给传旨的内监,好声好气的打听着圣人的用意。
前来太师府传旨的便是吕福,吕福接过太师的荷包,面不改色的说道:“小的也是不知,太师还是赶紧随着小的入宫罢。”太师微愣,望着眼前这一个在先皇时候便极受重用的大内总管,如今又是圣人跟前得用的第一人,一个内监能够历经两朝不衰,也是本事了,所以尽管他心里有些不悦,却也不会得罪对方。
虽说塞了钱没得到消息有些心塞,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入宫面圣,因此太师理理衣裳,便跟着吕福走了。
太师来到两仪殿的书房求见,这次卓惊凡并没有避到后面,而是坐在窦淳的身边,一同接见了太师。太师一踏入书房,便见到了坐在一旁的卓惊凡,他微微皱了皱眉,先向窦淳行礼问安之后,又向卓惊凡问安。
窦淳二人没有为难他,很快的就叫了起并且赐坐,太师正襟危坐,挺着背脊一脸严肃。窦淳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卓惊凡罗列的名单让内监拿给太师看,太师恭敬地接了过来,仔细地将名单看了一遍,看毕后已是满头的冷汗。
“太师,朕有些不解,所以才将你召进宫来问问,本来依着朕的脾气,是想让大理寺卿过问的,只是皇后说了,太师为人坦荡磊落,且一直以来鞠躬尽瘁,此事怕是有内情,所以才将你召进宫来。”窦淳淡淡地说道,太师却是再也坐不住,起身跪在了窦淳的面前。
“圣人仁慈,老臣惶恐,老臣实在无颜面对圣人,还请圣人降罪。”太师佝偻着身子,语毕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太师先别忙着请罪,今日圣人召太师入宫,便是为了弄清楚太师为何荐举这些人,本宫素来敬佩太师的为人,难道今日太师为了保住某人,宁愿一生的清誉受损,且日后背负着蒙蔽圣人的恶名么?”卓惊凡见太师二话不说认了罪名,皱眉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错爱,老臣实在惭愧,老臣识人不清理应受罚,老臣不是想保住谁,只是当初荐举奏章是老臣所拟,老臣自是脱不去干系的。”太师恭敬地说道。
“起来回话。”窦淳听罢沉默一会儿后,这才又开口说道,一旁的内监极有眼力见儿,赶忙上前搀扶着太师,太师颤巍巍地站起身,面上满脸的愧色。待到太师再度坐下,窦淳这才继续说道:“你的罪稍后再定,朕问你,这些人是你看好的还是太保看好的?”
“回圣人,其中大半是太保提起,老臣暗中观察之后才荐举的。”太师颓然的说道,窦淳和卓惊凡俱是挑了挑眉,意思是这些人当初也是太师看好的喽?没想到老太师竟也会看走了眼。
第一百零五章:内应
窦淳将太师召进宫深谈过后没多久,羽林军便往着太保府去,只是来到太保府后才发现,太保一家早就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府的奴仆守着宅邸。奉旨前来“护送”太保进宫的大将军见状,自是赶忙回宫向窦淳禀报,窦淳听了大将军的回报,气得脸色都变了。
事已至此,窦淳和卓惊凡哪里还看不出这个太保大有问题。
可人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这让窦淳和卓惊凡怎么不气闷?只是气归气,人还是得追回来,毕竟这事儿牵扯太多,且太保如此作为有何用意?难道单单就是为了搅乱大周的朝堂?又或者有更深一层的阴谋打算?
这些,都得撬开了太保的口才能知道。
卓惊凡想得更多,他将北方胡军自乱阵脚,还有左侍郎自尽想在一起,再加上太保荐举的名单,一瞬间便有了猜测,他对着窦淳轻声说道:“我总觉得太保是想隔山观虎斗,若是烧毁胡军粮草的人是太保的人,那么这整件事儿便串起来了,太保就是想让大周和胡国斗个你死我活。”
卓惊凡觉着,太保故意荐举有问题的人才是为了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虽说一时间无法直接撼动大周的根基,可若是长此以往,待到太保的人彻底潜伏进朝堂,那么这个朝堂是圣人的还是太保的?坐在龙椅上的人是窦淳还是太保?太保先是想要搞垮大周,接着又故意引了胡军入关,可他也没让胡军好过,反过来将胡军的粮草都烧了,这不是摆明了要看大周和胡军两败俱伤么?
此刻卓惊凡已经将贺家的内贼也算在太保的头上,起初没想过这个可能,只以为胡人有能耐,竟能够将内贼安插进贺家;可若是将内贼的身份调转过来,一切变得更为合理,以往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便有了解释。
例如,胡人既然有了内应,早几年怎么不动作?永安之乱时可是个大好的机会,若是胡人在秦楚二王领兵造反时进犯中原,可比现在的时机好太多了。可当时胡人并没有动作,那么许是间接证明了,贺家的内贼不是胡人安排的。想想也是,倘若胡人当真能够将女干细安插进贺家,西北早没了,不会撑到现在才失守。
卓惊凡将猜测一点一滴说给窦淳听,窦淳听得很仔细,且连连点头,待到卓惊凡说完,他轻叹一口气,“我方才也想到了,太保着实可恨,竟是有着如此骇人的狼子野心,我窦氏待他不薄,就连他手握遗诏父皇都没有对他动手,谁知他竟如此忘恩负义!”……
窦淳和卓惊凡在宫里声讨着太保,却不知太保着实冤啊!
那些官员虽是他推荐给太师的,可一开始却是旁人将这些官员送到他面前,否则他一个致仕的老臣,又哪里会结识、关心这许许多多的文人举子。虽说他还挂着太保的虚衔,但是在朝为官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太保自打被圣人允了荣养的奏章那一日起,便远离了朝政中心。
不过太保虽没有了实权,但是还是能在太师面前说得上话,提一提看好的后辈也是行的,那些个被太师荐举的官员,便是走了太保的路子。太保推荐那些人是真的好心,而真正包藏祸心的,便是将那些官员送到太保面前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太保的嫡亲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