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的门口,淑妃已经下了肩舆,领着一众宫人正和守卫对峙着,吕福见了眼神闪过一丝冷凝,快步上前,先躬身向淑妃行礼问安,“小的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福。”
“吕公公请起,本宫听闻圣人的甘露殿似乎出了状况,因此特来查看,不知圣人是否安好?”淑妃见着了吕福,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回娘娘,圣人已经歇下了,且甘露殿一切安好,不知娘娘所谓的出了状况,又是从何处听来的?宫里头竟还有这等乱嚼舌根子的贱婢,还请娘娘将那起子贱婢交给小的才是。”吕福恭敬答道,末了竟是向淑妃要人。
“吕福!你好大的胆子!圣人此刻已是昏迷了,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辞,还要拦着本宫,莫不是想要造反罢?!”谁知淑妃竟是先发制人,张嘴便将圣人昏迷的事儿给嚷嚷出来。一旁的宫人和侍卫自是脸色大变,惊疑不定的望着叔妃和吕福。
“淑妃娘娘真是好大的口气,不知道这个时刻,娘娘又是如何从已经下了钥的宫门出来的?且甘露殿是圣人的寝殿,未经传召不可擅闯,娘娘如今站在殿门口,张嘴就诅咒圣人,依本宫看想造反的人是娘娘罢?”吕福还未开口,突然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众人闻声望去,竟是太子殿下。
淑妃瞳孔骤缩,显然没想到太子会比自己快一步,她本就是想要趁着太子未来,先将局势给控制住,可没承想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淑妃心里不禁愤愤的想着,东宫的钉子不是说没见着太子离宫么?如今站在她眼前的又是谁?!
窦淳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向殿门口,众人见了自是赶紧向他行礼问安,窦淳冷着脸,叫了起,对着僵立在原地的淑妃说道:“怎么,娘娘不打算回答本宫的问话么?本宫倒想问问娘娘,这个时候是如何进得甘露门?且谁给娘娘的胆,使得娘娘竟敢在圣人的寝殿外大声喧哗?不怕扰了圣人休息么?!”
窦淳一连串的逼问,打得淑妃措手不及,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板着脸说道:“殿下此时又为何会在甘露殿?既然圣人已经歇下了,殿下还滞留甘露殿是何居心?”
“娘娘不用急着逼问本宫,还是请娘娘先回答本宫的问题罢,娘娘方才张嘴就诅咒圣人,是何道理?”窦淳徐徐的开口,堵回了淑妃的问话,一下子就将对方噎得说不出话来,窦淳也没想让淑妃回答,因此一挥手,本就等在一旁的侍卫们,立刻将淑妃一行人团团围住。
“窦淳!你这是要造反么?!”淑妃气急,忍不住破口大骂。
“娘娘张口闭口就是造反,看来是魔怔了,还不快将娘娘扶回去。”窦淳淡淡地说道,立刻有宫婢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淑妃的双臂,还有另一个宫婢将揉成一团帕子的塞进淑妃嘴里,以防她再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来。随后淑妃就被连拖带拉的,拖离了甘露殿,往着她的湘云殿而去,而原本跟着她的宫人们,却是被扣留在原地。
淑妃的宫人见了殿下的铁血手腕,心下都是一片骇然,此时站在原地,均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心里都在担忧着不晓得殿下会怎么处置他们。窦淳却是连看也没看一眼,摆摆手,自有另一队侍卫将宫人们押下去。
“使人守着湘云殿,别让淑妃再出来了。”窦淳对着吕福吩咐道,吕福恭敬应下,知晓淑妃这是自己作死,敢和殿下对着干,就得承受住失败的后果。
将蹦跶的淑妃摁住后,窦淳又匆匆的转身进了甘露殿,吕福自然也跟了上去,两人进了寝室,严太医便迎了上来,“禀殿下,圣人的体内似乎本来就有一种余毒,顾太医花了几年的时间都无法将毒彻底清除,后来圣人误食了与毒性相冲的壮阳药,使得本已被压制住的毒性彻底爆发。”
严太医顿了顿,接着又说:“不仅如此,圣人因着闻了一种极其厉害的香料,催促了毒性的爆发,可这些都不是主因,若只是如此,精心调养着,还是有痊愈的可能,圣人的身子骨撑不住,主要是圣人又中了另一种毒,这后一种毒极其霸道,才是使得圣人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
众人闻言心下一凛,窦淳和卓惊凡更是面面相觑,就在寝室内气氛一片沉重时,顾太医终于来了。顾太医一进寝室,就见到了一脸灰败躺在床榻上的圣人,他赶紧上前去替圣人把脉,随后脸色大变,踉跄一步跪倒在床榻边。
“顾太医,圣人的情形如何?”尽管窦淳已经心里有数,不过他还是开口问道,毕竟顾太医最了解圣人的身体,或许顾太医会有其他不同的看法也不一定。
“禀殿下,圣人……圣人……”顾太医抖着唇,竟是开始哽咽了,窦淳见状心里一沉,看来严太医所说的三个月之期,是真的。
“起来回话。”窦淳皱了皱眉,示意有福将对方搀扶起来,顾太医的年纪也不小了,先是被左右卫率护送进宫,再是被圣人的病情打击,此时看起来竟是显出一副老态龙钟的颓丧。
“禀殿下,微臣……无能为力。”顾太医哽咽着说道,语毕竟是泪湿满襟,看起来颇为悲痛。
“本宫知晓了,你二人……尽力而为罢。”窦淳眼神幽深,抿了抿唇后,对着严太医和顾太医说道,他二人恭敬应下,便留在了甘露殿侍候圣人。
窦淳则是带着卓惊凡前往两仪殿的书房,按照两位太医所说,圣人是不可能康复了,因此他们得及早做好准备,先是要将圣人病重的消息压下来,免得朝中人心动荡,使得某些人趁机作乱。
除此之外,他现在最先要做的,便是先恢复卓惊凡太子妃的身份,因此他连夜召来了中书令、尚书令和门下侍中,以及太傅、太师、中书舍人、给事中等几位阁老议事。
中书令是卓惊凡的阿耶,他自是第一个赞成恢复卓惊凡太子妃的身份,尚书令和门下侍中都是纯臣,自也没有意见,至于太傅和太师二人,他们只是名头听着响亮,本就没有什么实权,如今能够被召进宫来,也是因着太傅姓傅,是太子的母家,这一点自知之明,太傅还是有的。而众人原以为会反对的中书舍人和给事中,竟也没有反对,他们自是不知,中书舍人和给事中早就是太子的人了。
因此很快的,中书舍人便草拟了一道圣旨,经由窦淳确认后,盖上了玉玺,就等着明日一早上朝时宣旨。卓惊凡事先得了窦淳的示意,已经先回了东宫,不过他没有回到宜秋宫,而是进了承恩殿。
这一晚,两仪殿的书房烛火亮了一整夜,东宫的承恩殿也是一夜未熄灯。……
隔日一早,窦淳带着中书令等大臣,前往两仪殿正殿上早朝,同时圣旨也传到了东宫,先是褒奖了卓惊凡一番,认为他品行上佳,先是替太子祈福一年实是有功,后又在太子遇刺重伤时日夜侍疾,此等行为堪为表率,因此特意恢复其太子妃的身份。
这道圣旨自是引起一阵哗然,一年前卓郎君才因着不能替太子孕育子嗣,因此被废,可此时圣人又褒奖了卓郎君,还恢复了其太子妃的身份,就算众人心里有所不满,也不敢指责圣人。只私底下里的揣测是怎么都少不了,毕竟圣人这道圣旨不是自打嘴巴么?
不管怎么说,卓惊凡又成了太子妃,他再度成为太子妃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昭云殿。
淑妃已经因着魔怔,所以被禁足了,此时宫务便在贤妃手中,只贤妃有了身孕,平日里不宜操劳,因此卓惊凡此刻来到昭云殿,实是为了接过宫务。虽说皇后还在,按理来说,怎么都轮不到太子妃来掌管宫务,可是圣人没剩多久好活了,卓惊凡即将成为卓皇后,先接过宫务也未尝不可。
当然,这些旁人都不知晓,因此贤妃对于太子妃的行为,自是有所不满。
“太子妃,皇后尚在,就是本宫无法掌管宫务了,这宫务还是得交到皇后手里罢。”贤妃冷着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既然贤妃都开口了,本宫便等着你将宫务交还给皇后了。”卓惊凡不介意贤妃的不客气,淡淡地开口说道。
贤妃被卓惊凡一噎,只得忍气吞声地将宫务交还给皇后,在她的心里,自是以为皇后肯定会刁难太子妃,毕竟皇后不喜太子妃是阖宫上下都知的事,因此她先假意将宫务交出去,待到皇后出了纰漏,这宫务还不是得回到自己手里?
可没承想,贤妃如意算盘打得好,她才刚将宫务交出去,圣旨就来了,圣旨将她关在昭云殿中养胎,摆明了不管皇后掌不掌宫务,这宫务都没了她的份儿。贤妃自是气得牙痒痒的,不过再怎么说,还是龙嗣重要,因此她只得咬牙忍下这口气,乖乖地待在昭云殿养胎。
立政殿中,皇后和王姑姑正为着失而复得的宫务高兴时,太子妃就来了。
皇后和王姑姑僵着一张脸,看着本来被废的卓郎君,又成了碍眼的太子妃,皇后的心里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卓惊凡平静的向皇后行礼问安,皇后干巴巴地叫了起,脸上的神色真是难看得很。就算先前的太子继妃人选她不满意,可再怎么样,都好过眼前这个不会下蛋的郎君罢?也不知圣人是怎么想的,竟是又将他复立为太子妃。
卓惊凡则是暗中观察着皇后的神情,自从昨晚上他听了顾太医和严太医对圣人身体诊治的结果之后,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便隐隐的怀疑着皇后。
整个后宫里,唯有皇后的立政殿窦淳并没有安插太多的人手,一来是因着圣人极少踏足立政殿,皇后已经差不多等于被打入了冷宫,二来是因着皇后是他的母后,所以窦淳便没有使人盯着皇后。若说整个后宫里,还有谁能避过窦淳的耳目对圣人下毒,那就只有皇后了。
仔细回想起来,圣人可不就是因着和皇后争吵,所以才会在立政殿晕倒?圣人的身体就算有余毒,也不至于是急怒攻心就会晕倒罢?且顾太医和严太医信誓旦旦,表示圣人体内新中了一种毒,因此卓惊凡怎么想,都觉着皇后实在清白不了。
只这个猜测他自是放在心里,还没有说出来,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突然指责一国之后对圣人下毒,这样的指控太严重,一个弄不好,他反而会将自己给赔进去,所以他才会想着先来立政殿,探探皇后的底再说。
“儿臣昨日听闻父皇身体不适,不知母后可曾听说?”卓惊凡紧盯着皇后脸上的神情,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
“……圣人的年岁也大了,难免会有个小病痛,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皇后顿了顿,语气平淡的说道。
“是么?可儿臣怎么听说,父皇在母后的立政殿里晕倒了?”卓惊凡做出一脸疑惑的样子。
“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本宫将圣人给气晕了么?!”皇后听罢脸色微变,语气凌厉地开口喝道。
“母后息怒,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儿臣担忧父皇的身体,怎么会说晕就晕呢?难道母后不担忧么?且后来顾太医还说了,父皇……”卓惊凡自是不怕皇后的色厉内荏,自顾自地说着,不过末了故意停了话头,面带迟疑的望着皇后。
“顾太医说了什么?”皇后的心里一跳,不过随即强自镇定下来,斜睨了卓惊凡一眼。
“顾太医说,父皇会晕倒是因为中毒了。”卓惊凡不放过皇后面上丝毫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道。
只见皇后的瞳孔骤缩,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惊慌,卓惊凡心里一沉,第一次对皇后产生了怨怼的心情,窦淳的处境有多艰难,难道皇后不知道么?本以为皇后被关在立政殿里,就能少了蹦跶的机会,可没承想,皇后竟还能钻了空子,对圣人下毒!
卓惊凡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且他搞不懂皇后的想法,怎么会突然就对圣人下了毒手呢?难道只是被关了一年多,皇后心有不甘,就要毒死圣人?
第六十章:驾崩
卓惊凡坐在皇后下首,冷眼瞧着皇后眼中闪过的惊慌,他的心里已有七八分确定,圣人会中毒和皇后脱不了干系。此时他的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一股怒火,对皇后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更多的,却是对皇后将局面搅得一团乱的怨怼。
因此他也不耐与皇后周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便也不管皇后的脸色,径自地离开了立政殿,就算宫务交还到皇后的手上又如何?圣人已经昏迷不醒了,皇后再威风也没几日了。
只卓惊凡想到若是窦淳知晓对圣人下毒的人是皇后,心里不知道该有多伤心?他揣着对窦淳的担忧和心疼,快步的回到了东宫。
由于卓惊凡已经恢复了太子妃的身份,因此东宫上下对他自是不敢怠慢,且先前就算他迁到了宜秋宫替太子祈福,东宫的宫务也还是他在打点,因此对东宫的宫人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被废的卓郎君又成了太子妃罢了。
要说太子妃复立,东宫里有谁的心里最不是滋味,当属秋水阁里的李承徽了。
李承徽亲眼见证了太子妃的被废和崛起,一年多前太子妃被废时,她也不是没有起过心思,可她没想到,太子妃就算被废了,还是把持着东宫,且圣人竟是对太子将东宫宫务交在一个被废的太子妃手上毫无意见,因此纵使李承徽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显露出来,只能静静等待着机会。
可她这一等,却是等到了太子妃复立。
李承徽坐在秋水阁里,满心的苦涩,这一年多来她也不是没想着在殿下面前露脸,她也成功的见到了殿下几次,可殿下对她一直是淡淡的,别说宠爱了,殿下根本是一点儿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久而久之,李承徽也就渐渐的死心了,她乖乖的待在秋水阁里,等着太子继妃入宫后,若能在太子继妃面前博得怜惜,或者日后还能仰仗太子继妃。
没承想,殿下竟是在迎娶继妃时遇刺,接着又出了萧家拿假的谷璧充当玉璋一事,最后竟是闹得萧家女无法入宫,要知道,当时李承徽听说了那道斥责萧家的圣旨后,心里就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她以为,没有了太子元妃和继妃,殿下又重伤未愈不能纳新人,东宫里就只有她一个承徽,圣人怎么着,也应该升一升她的位份了罢?
可是她满怀着希望,一日盼过一日,最后没有盼来自己的晋升,而是盼来了太子妃复立。……
李承徽的心思卓惊凡自是不知,他现在正忙着接手宫务,第一件事便是打点淮王妃的丧礼,淮王妃薨逝之后,立政殿偏殿便封了起来,尽管并未挂起白幡,可侍候的宫人们都换下了鲜艳的衣裳,着了素服。
卓惊凡去了立政殿偏殿一趟,见着了几乎哭晕过去的窦芷容,他心里有些不落忍,且如今淮王世子跟在窦淳的身边,日后的淮王府一脉便成了太子党,为此他也不能不管窦芷容,因此他揽下了淮王妃的丧礼,并且将窦芷容等人送到了东宫。
卓惊凡派了詹事前往淮王府,在淮王府中设了灵堂,并且将淮王妃的尸首运回了淮王府。淮王府因着人都散了,此时偌大的王府竟显得冷清萧条,詹事领着内监将一切打点好。而淮王府中除了世子、小娘子和小郎君被留在了宫内,其余的侍妾下人们,都还在大理寺的大牢里。
太子遇刺一案,圣人本想着推到淮王的身上,可淮王迟迟未出现,圣人总不能将罪名安在淮王府上的女眷身上,因此这案子竟是就这么拖延了下来。此时淮王妃薨逝,圣人又昏迷不醒,因此卓惊凡和窦淳商量后,还是扣下了那群女眷,只让淮王世子窦珣带着窦芷容并小郎君回府祭悼淮王妃。
另一边,窦淳虽说压下了圣人昏迷不醒一事,可圣人已经连续几日未上早朝,对外说是身体不适,但是朝中已经隐隐有了风声,毕竟圣人无预警的突然病倒,这事儿听起来就有些不对劲,因此有些人难免想到了这其中怕是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