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波几乎是在傅至琛一打通电话就接了,在叫,“听说杨超昨天晚上就去找周景深了。”
傅至琛愣了一下,“我知道了。曾谷电话你知道吧,听说姜潮去找过周景深。”
王波将曾谷的电话报给傅至琛,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了,“杨超口无遮拦,他上次才偷偷看了我给你的那份资料,会不会……”周景深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对杨超做出什么?王波在黑市上混久了,总是容易想到这方面。
傅至琛说,“周景深不是个狠的,你别担心。”
“是吗……”王波还不知道傅至琛和周景深的事。
“挂了。”傅至琛把电话掐断,揣着手站着。
他愣了好久,才想起来还要给曾谷打电话。
曾谷的铃声很骚包,是一首很柔很静很美的曲子,说不出来名字,但傅至琛觉得,之前稍微冷静了一点。
曲子响了有一会,曾谷接了。
“你好,我是曾谷。”声音就很斯文。但傅至琛听说过他在业内的名声,绝对够狠。他乐意当杨超的手下,也不过就是看在杨家的份上。
“我是傅至琛,我找姜潮。”
“找姜潮什么事?”
“让他听电话。”
“你说吧,我就是他。”
“你知道周景深……”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男的?”
“……是。”
“那我什么都不知道。”
傅至琛深吸一口气,直接挂了。
已经是深秋了,天气有些凉,他就那样站着,觉得寒意从心口处慢慢蔓延。
“是知道了啊。”傅至琛喃喃了一声。
他一把攥紧了兜里的烟,跃上摩托车,开始往回骑。
巷子里很乱,狭小而曲折,傅至琛横冲直撞,开到了周家。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听到楼上隐约有欢笑声,他侧耳倾听,认真分辨,没有周景深的声音。
傅至琛突然觉得有些茫然。所幸王波来电了,“就在你家附近那家老上海,喝醉了正在闹事呢,两个人都在。”
傅至琛连电话都来不及挂就调转车头往那里赶。
夜色苍茫,摩托车的轰鸣声很刺耳,傅至琛却发现他脑海里的,却是一首歌。
靡靡的,带着苍沧的醉生梦死,还是那首《夜来香》。
他当时跟在周景深的身后,看他徘徊,看他无措,还看着他被人无故追赶。
他本是无意路过,却没有想到会碰见如此失魂落魄的周景深。
袖手旁观才是他的风格。
但最后他却出手了,用自己也想不通的方式。
好激烈的吻,好心动的吻。
傅至琛才发现,原来励书说得对,和男子相爱并无不可。
而现在——
周景深喝醉了。他会不会还是像之前那么乖?老上海那么乱,他会不会出事?
爬过雪山,涉过洪水,吃过草根,明知冷静才能杀敌制胜的傅至琛,终于承认,他输了。
……
老上海门口。
泊车小弟刚刚送走一位客人,还等在门口,突然一阵急剧的刹车声后,一辆改装哈雷停下来,一个男人沉着脸敏捷下车。
这人神色太不对,泊车小弟上前一步,还没开口,男人一个眼神睥睨过来,他就缩了回去。
“看好车,我马上出来。”傅至琛说道,抬腿就进去了。
王波还没有到。
但他根本不用找人,一抬眼就看到周景深神情自若在那里帮杨超挡酒。
他们的对面,坐着几个男人,晃荡着腿,目光盯着了周景深下面。
“见底了,你们也喝呀,”周景深说,“谁喝我就跟谁,我在下面,让你们随意。”
杨超被他按在沙发上,醉熏熏的,还不忘要伸手去打人毁物,地上已经是一堆的玻璃渣了。
傅至琛奔过来,拉着周景深就走。
那几个男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围了上来。
傅至琛冷笑,连话也不说,一手拉着周景深,另一只手却是一个勾拳,实实地落在方才给周景倒酒的那个男人身上。
另外几个人便扑了过来。
傅至琛也没有放开周景深,一只手对敌,招招见血,很快那几个人就鼻青脸肿了,傅至琛比想象中还要狠,他重点招呼了那几个男人的命根。
王波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傅至琛见他,一把拎起还趴着的杨超丢给他,又指了指一堆的垃圾和伤员,说,“交给你善后。”便再也不废话,直接拖着周景深走了。
周景深已经迷迷瞪瞪了,在那里说,“你谁啊?是你赢了我?”
傅至琛拽着他的手的力道加重了。
周景深还在不知死活地问,“你喝了吗?我没见你喝呀。”
傅至琛将他扔到车前去,把他按在那里,眸光深深,“周景深,你最好看清楚我是谁……”
周景深眯着眼看他。
下一秒却在摇头,他带着哭腔说,“不认识……不认识呀。”
“呵……”傅至琛笑了一声。
“傅、至、琛。”他一字一顿道,“你最好记住这个名字,我保证你再也忘不了。”
傅至琛说完,将他一摁,发动
了车,往家里方向走。
很近,不到几分钟就到了。傅至琛将车往车库里一扔,扛着周景深上楼,开门,然后将他重重扔在床上。
第十九章
周景深在哭。
傅至琛把他压在身下,用力吻他。
他吻得很凶,舌头灵巧而有力,宛转反侧,周景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又在哭,涕泗横流,不到一会,两个人就脏得不成样。
傅至琛笑了起来,伸手拿纸巾,擦干净自己,又仔细帮周景深擦脸。
“周景深。”傅至琛问,“你记住我了吗?”
周景深别过脸去,不看他,在小声地啜泣。
傅至琛把他的脸掰过来,两个人目光相对。
“你没有醉。”傅至琛说。
周景深把头埋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傅至琛也躺下去,把他抱在怀里。
周景深推开他,坐了起来,错过他的目光,声音硬邦邦的,“我走了。”说着就要走。
傅至琛把他拉住,压倒在床上,还是去吻他,另一只手摸索着想要脱他的衣服。
他含含糊糊道,“醒的就好,老子用强的。”
周景深用力躲开他。两个人僵持成一团。
“你当我是什么?”周景深说,“复仇的工具?”
傅至琛停了下来,目光深沉,盯着周景深看。
“杨超说的?”
周景深沉着脸不说话。
傅至琛伸手去摸他的脸,周景深别过脸,不看他。
“周景深,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扇我一巴掌吗?”
傅至琛一边说,又一边探头去吻他。
周景深只躲开不应。
“你看,你舍不得打我。”傅至琛挑了挑眉,“你爱我。”
周景深恼羞成怒,抬起手来,却在半路停住了。
傅至琛握住他的手,嘴唇落在手指上,轻声道,“周景深,你知不知道我之前多恨你。”
周景深不说话。
傅至琛继续道,“我是本来要整你,可是还没有下手,就被你睡了。”
周景深冷笑,“傅至琛是你睡了我。”
傅至琛沉默了一瞬,便笑了,“景深,在你的嘴里,睡你,和被你睡似乎是差不多的。”他暧昧地凑近周景深,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周景深,我放弃了。”
周景深僵着不动。
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很静,时光流逝似乎停止了一样。
“傅至琛。”周景深哑着声音开口了。
“我是你的仇人,你不内疚,我却愧疚。”
傅至琛愣在那里。
周景深指着胸口,“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抱歉。”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去抓那个门把,转动了好几次,却怎么也来不了。
傅至琛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
周景深狠下心,深吸一口气,用力去攥那个门把,终于打开了。
傅至琛站起来,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周景深转过身来,也看着他。
两个人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至琛。”周景深说,“我们就到这里吧。”
傅至琛眼光顿时阴沉下来。
周景深头也不回地奔下楼,生怕跑慢了就会后悔。
傅至琛迈开脚步去追,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哥。”
是励书的声音。
“哥。你知道吧,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一种爱情。”
“它开在秘而不宣的角落里,明明开的花朵很炽烈,却谁也不知道,只能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等着。”
“一直到死去。”
傅至琛一只手砸在了门上,却是再也提不起勇气去追。
……
傅至琛很小就知道,弟弟是别人家的。
别人家的弟弟像个糯米团,粉粉的脸蛋很弹很可爱,就连哭,也让傅至琛觉得不可思议。
他很希望有个弟弟,便去问妈妈,“妈妈,你肚子里什么时候会有弟弟?”
妈妈便笑,“小琛为什么想要弟弟?”
“弟弟可爱!”他当时是这样脆生生地回答的。
妈妈刮他的鼻子,“我们小琛也很可爱啊。”
却没有提弟弟的事。
傅至琛是个孩子,也没有放在心上,小伙伴喊他去玩,他便蹬蹬跑了。
回来就看到一个弟弟在爸爸的怀里。
真的是很小,就连手臂都是一段段藕节似的。白生生的,连他含糊不清的咿呀也很好听。
他仰头看爸爸,“这个弟弟你捡的吗?”别看他人小,他可是知道弟弟要先让妈妈肚子鼓鼓的,然后才肯出来。
妈妈去拉他,“小琛别乱说。”
傅至琛看着爸爸,还不忘记用眼角去看弟弟。呀,他居然留口水,好脏喔,肯定是没有人教他,我来教好了。
他在招手耶。
爸爸摸摸他的头,“小琛,这个以后就是你弟弟了。要好好爱护弟弟喔。”
傅至琛兴奋不已,伸出小手去摸弟弟的脸蛋。爸爸见了就让他坐在沙发上,将粉粉嫩嫩的弟弟放到他的怀里。
“来,小琛抱着弟弟。”
傅至琛嗷嗷地叫,却又很小心,坐着动也不动,眼睛盯着弟弟看。
真的好可爱……傅至琛想,然后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软软的,像妈妈买的棉花糖。
弟弟被他一亲,咯咯直笑,双手摇呀摇的。
傅至琛也咯咯地笑,又去亲弟弟。
两个小孩子都笑成一团。
傅至琛是真的很喜欢弟弟,不管在做什么,还是去哪里,都会想到弟弟。
比如他正在玩着积木,玩着玩着就会问,“弟弟呢?弟弟呢?”
等到弟弟会走路了,傅至琛就带着弟弟各处去玩,不管是见到谁,都会说,“这是我弟弟喔,你看,这是我弟弟喔。”
他玩的好的一个小伙终于看不下去了,“傅至琛,你不要总是带你的臭弟弟好不好,他又不会玩。”
傅至琛瞪他,“我弟弟是和我玩,又不是和你。”
小伙伴鼓着嘴不跟他说话。
傅至琛却反应过来了,跑过去揪他耳朵,“你弟弟才臭。你才臭,你才臭。”
小伙伴哇地一声哭出来。
而小小的傅励书也冲过来,用小拳头打人,“臭,臭。”
小伙伴一边哭,一边用手去乱抓,傅励书几乎要被带倒。
傅至琛冲过去把傅励书拽起来,又用力拍了人一巴掌,然后就跑。
到了晚上,自然是要有家长找上门来的。
妈妈赔着笑脸将人送走,转身就虎着脸拿棍子。
“小琛。你过来。”
傅至琛慢慢挪过去。
棍子就落了下来。妈妈一边打还在一边哭,“还敢不敢?你还敢不敢。”
傅至琛咬牙不说话。
“说!为什么打架!”
“他欺负弟弟!”傅至琛横着脖子道。
“弟弟……”妈妈又用力抽了一下,“他不是你弟弟!”
傅至琛看着她,忍住泪水,“他是!”
妈妈看着他,泪光涟涟,扔掉棍子,抱住了他,嚎啕大哭。
妈妈哭了一会,便放开他,去了厨房,去做她拿手的香蕉桥。
“小书,你也过来。”妈妈说。
傅至琛把傅励书拉过来,妈挖了一勺子喂到他的嘴里。
“好吃吗?”妈妈问。
傅励书点头,并怯生生地答应:“好吃。”
妈妈便说,“那就多吃点。”
傅励书点点头,然后侧过脸来对傅至琛羞怯一笑。
妈妈便起身去准备晚饭了。
从这一天起,傅励书才真正算是傅家的儿子,傅至琛的弟弟。
傅至琛后来才知道,励书是爸爸之前的恋人的孩子,一场车祸过后,他就被爸爸领养了。
至于励书这个名字,听说是因为爸爸和他的恋人的名字分别是傅予励,文锦书。
第二十章
在傅至琛的记忆里,和弟弟的记忆很多,大都是单纯而快乐的。他常细细回想,但不管如何,都始终难以发现那些被忽略掉的蛛丝马迹。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傅家应该还是那个简单快乐的家吧?
那一天傅至琛刚刚和喜欢的女生表白。他拿着昨天熬夜写的情书,去送给她。
“那个……我很喜欢你。”当时他是这样说的,真诚而炙热。他是如此清楚地记得这句话,但多年过去,却是连女生的相貌和名字都忘记了。
女生将情书接过去,羞羞涩涩地跑掉了。
傅至琛站在原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哧扑哧的,声音很大很响亮。
他还没有从那种紧张而幸福的状态里出来,啪啦一声,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傅至琛抬头一看,是刚才的女生,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你这个变态——!”女生将情书拍回他的脸上,随即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扬长而去。
傅至琛似乎被从头到脚泼了冷水,他弯腰去捡那封情书,才发现原来那并不是他所写的情书,而是一个在搔首弄姿的暴露女郎。
昨天只有励书知道他在写情书。
傅至琛立刻就火了。
他拿着信去找傅励书,绕过走廊,又下了两层的楼梯才看到他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励书正在哭,眼泪汪汪的,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傅至琛把那张海报扔过去,问他,“是不是你干的?”
傅励书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
傅至琛冷哼一声,“有种做没种认,傅励书,你是不是男人?”
傅励书一下子站了起来。
傅至琛扔下一句,“别哭哭啼啼的,今天晚上别想我帮你做作业了。好好反省反省!”他拔腿就要走。
励书却过来,拉着他的手,“哥,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他问的恳切而认真,让傅至琛愣住了。没有别的歧意,傅至琛听懂了这句话。
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而是喜欢我?
这一句话听上去轻轻巧巧却从此掀起了巨大的风波,就好像是一只蝴蝶轻扇翅膀,一层层的风力接棒荡漾开,便在另一处的海洋引起了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