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骏还在电话那一头崩溃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拿回来手机,等下还要还回去,不然要吃挂落……你快点拿钱,给我送点饭过来,我他妈被人教训,蹲在墙边不准站……蹲了一天半,老子腿要没了!娘啊,这是有人故意整我……”
封骏整个精气神都被折磨得快耗光了,他蹲了几天就想了几天到底是招惹到了谁,按理说他负责的街区没有哪个硬茬子是他不知道的……想了很久,封骏想起来一件事。
他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握着封鸣夜的照片。
封骏回忆当天的情形,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封鸣夜下的手暗算自己。
封骏倏然停了话语,心中怒火万丈,又带着惊恐和惧怕,他这一次被拘留时收走了所有东西,被同一房间的人欺压,蹲在墙边这么久的时间,两腿已经没有半点知觉——也将胸中的戾气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说不清是恨更多还是怕更多一点,这一次真的开始强烈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明知道封鸣夜有了强硬的后台,还要去招惹他。
44
田兰哭天抢地,从家里取了点零钱,又舍不得自己攒的私房钱,就拿着张卡,次日独自进城去了。
她和唯一的儿子封骏在拘留所里见了面。
封骏满脸都是被欺压出来的小伤,走路一瘸一拐地坐到田兰对面,指天画地地发誓:“这一次绝对不是我犯了事儿!我发誓,娘啊,这是有人故意整我,故意陷害我!”
田兰一无所知,对儿子的全部印象就停留在他怎么都不肯念高中,离家出走去找封鸣夜的那一年,以为封骏仍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孩子,更受他的欺骗,以为他比封鸣夜有出息,找了个一本万利的绝好工作。
田兰问道:“到底是谁要害你啊,骏子,我带了一点钱不知够不够,你出来要花多少啊?”
封骏问了具体数目以后极其失望,骂道:“不够!你以为这是你那个犄角旮旯的破烂乡下!这所里都是大人物……怎么着,怎么着也给个小几千的烟啊。”
封骏亦对法律一无所知,固执地认为只要塞了钱自己就能出来。
田兰被这数字吓得不清,牢牢握着手里的存折,心疼地说:“娘大半辈子就这么点钱,骏子啊,有没有别的办法?”
封骏哪里能有什么办法?他想了半天,看到自己仍有些无力的双腿,想到再不能出去的话真要被那牢里的人玩阴的给废了,当下一咬牙,说道:“你去找封鸣夜,我知道他现在住哪,他攀上了不得的金主了……”
田兰浑浑噩噩,忙记下观澜别园的地址,问道:“啥叫攀上金主?”
“就是交了有钱朋友,野鸡飞上梧桐就成凤凰了!”封骏咬牙切齿道,“我也没去过这地方,你带两个人一块,让封鸣夜给钱,别跟他直接杠上,就跟他说,照片还在我这里,我不要多了,就让他……拢共给一万就是了。”
田兰又要问照片的事,封骏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说道:“手脚快点!不然我这双腿要被废掉了!”
田兰直吓得不清,离开拘留所后当下就问了路,迷茫至极地在对她来说很陌生的城市公交车站上了车。
……
过了午饭时候,鸣夜好不容易伺候完了花房里的新来客。
这一批种的是他在百科全书里看到的各种花草,包括马蹄莲、玫瑰、芍药、满天星……一系列常见的花儿。
他们比起牡丹来说稍微亲和一些,鸣夜挨个听听种子们的呼吸声,极为幸福地蹲在花园里。
含羞草可能是老伙计当中长得最快的家伙了,自从被搬进陈恩烨的书房之后,很争气地舒展开了第二片叶子;其余多肉植物就老老实实,一点一点地养着肉;至于牡丹种子……还在慢慢探出根来呢。
鸣夜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刚将他们各自放好光照合适的地方,闲下来一小会儿后,就想起来陈恩烨了。
小朱雀傻乎乎地想着陈恩烨,想到早上时自己把那盒早餐递给他……
——小恩烨有没有看到早餐盒里的字条呢?他会不会一下子就看懂了,知道我是外星人以后,会不会很惊慌,或者很害怕,他还会继续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吗?
鸣夜歪着头想了半晌,又忐忑又有股说不清的欣喜,终于忍不住把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陈恩烨只来了一条短信道:【飞机快要起飞了,我先关机几个小时。午安:)】
鸣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张得心脏直跳,好一会儿后伸出自己宽大的羽翼,蹲下来后把自己牢牢地包裹住了。
小朱雀活像一个暖白色的大绒球,两只雪白的翅膀裹成圆圆一团,自己缩在里面,鸵鸟一般的捂了好一会儿,就神奇地恢复了镇定。
几分钟后,鸣夜抱着一盆刚种下的水仙,小心地走回别墅的客厅里。
这盆里有很多水,水仙只有短短嫩嫩的根须刚生出来,鸣夜十分小心,将它放在茶几上面,心想:听说水仙是洋葱科的,洋葱是可以吃的,那水仙能不能吃……
小朱雀忙晃了晃头,自我警告道:不可以这么想,万一把小水仙吓到了,再也不肯开花了,看到的客人以为小恩烨种了一棵洋葱在客厅里……
鸣夜想着想着,偷笑了片刻,小心地戳了戳水里的水仙花,将它调整了一下位置。
他哼着歌,正打算去吃晚饭的时候,被一名女佣呼唤住了。
鸣夜在观澜别园几乎看不见佣人的身影,差点以为自己在别墅里是一个人了,这一次被喊“封少爷”的时候险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称呼对他来说真是很陌生。
女佣告诉鸣夜说,在观澜别园的后门口有一个中年女人找他,自称是他母亲。
鸣夜从没有走过后门,迷迷糊糊跟在女佣后面走在后院的小径中,不久后绕过一片树丛,才算见到了后门。
在铁质镂花的门后确实等着一个中年女人。她不超过一米六,体重却有二百斤上下,将身上粉红色的连衣裙绷出了层层游泳圈,后面背着个不伦不类的登山包,戴着个遮阳帽,此时大汗淋漓将裙子都几乎湿透了,能隐约看见粉色衣服里面的黑色内衣。
鸣夜看了她一眼的瞬间有点吓到了,因为后者的眼神盯着自己,简直像带着恶毒的汁液。
鸣夜认出来她是谁了,封鸣夜的后母田兰居然找来了观澜别园。
……
田兰极少来城市,绕了远路后勉强找到观澜别园,又被围栏挡在外面。她绕着观澜别园的围栏走了足足半小时才找到后门口,隔着镂花的大铁门向内看去——
观澜别园内是两座半连体的五层别墅,后院亦有一大片草坪和小树丛,还有花房和泳池,都是宽阔无比。
田兰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宽敞的大房子,眼睛死死盯着别墅外部的阳台,隔着窗玻璃死命想去看里面的摆设,直看得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了。
这时草坪上的自动浇水器开始洒水将她惊醒,田兰一手扒着大铁门摇了摇,心中猜测:这么大的房子!他家人要盖几天?少说也要花个二十万吧……二十万!老娘这么多年都没住过二十万的房子,封鸣夜这个小杂种有什么本事住在这?他居然不知道喊他弟弟,喊我过来一起住,真是跟他妈一样……没长良心的!
她不知道怎么按门铃,扯着嗓子便开始在观澜别园的后门喊封鸣夜的全名,直到被清理草坪的园丁给听到,又让女佣去唤了鸣夜出来。
田兰狠狠地盯着鸣夜,看见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下身是一看就很贵的牛仔裤,与不久前见到的封鸣夜简直是天壤之别,几乎将自己也比进尘埃里去了。
——只不过半个月光景,封鸣夜就比她和封骏过得还要好?凭什么?
心中的嫉妒不断地啃噬着她的理智,使她失态地尖叫道:“封鸣夜,你给我过来!你身上穿了多少钱,难怪这个月就不给家里打钱了,你能耐了就准备抛弃爹娘了啊?你赚了钱就自己挥霍,不知道喊你弟弟,不知道喊你家里人来享福啊!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懂不懂孝敬爹娘!”
鸣夜茫然地左看右看,发现她是在说自己,不由地说道:“呃,可是你……你是什么人啊?”
田兰怒道:“是你老娘!”
她极为顺溜地开始用土话骂街,鸣夜认真地反驳说:“你不是啊,封鸣夜的‘娘’不是很早就走了吗?”
“呸!那个老婊|子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阴沟里面了,我告诉你,你爹娶的是我,你该孝敬的是我这个娘!没别人了!”田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又隔着铁门逼近了一步,将手伸过镂空的栏杆想来抓鸣夜,“还有你弟弟骏子!他还在号子里受苦,你怎么一定也不知道帮扶你弟弟一把,啊?快点,你现在这么有钱,拿几万出来应该是小事一桩,先拿出来应应急,剩下的钱我帮你保管着。”
“你不能骂人。你又不是我娘,不是你生了我,你也没有养我。封鸣夜很小的时候住在爷爷家,后来就伪造身份证出去打工,没吃过你用过你的。”鸣夜极其认真地与她辩解,有点生气地说道,“而且你想得太多了,我没有钱。”
田兰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两手拼命向鸣夜伸去,一边说道:“怎么可能没钱!怎么可能没钱!你敢住这么大的地方,你怎么敢过得比骏子还舒坦!你一个死婊|子的儿子,又蠢又没用,除了孝敬爹娘你还有什么用?”
鸣夜用鼻子出了一口气,说道:“你再骂人,我要生气了!我真的没有钱,好不容易凑的钱都给章大哥了。”
田兰一听之下,简直要气晕过去,愤怒不已地尖叫道:“你居然把钱给一个外人!老天啊,没天理了啊,有钱了不帮扶家里人,肥水流了外人田啊……封鸣夜要数典忘祖,饿死爹娘了啊!”
她边说边极其熟练地往地上一滚,四脚朝天,开始边哭嚎边蹬腿。
鸣夜隔着铁门看了一眼,替她羞耻得差点想钻进地里去,小声地提醒说:“地上很脏的,不要蹭啦,你衣服蹭破了……”
小朱雀从没有见过这种招数,忍不住两手捂住眼睛,又偷看了一眼,心想:地球人还有让敌人羞耻地退散的办法,这个真的太厉害了……
鸣夜再也没眼看下去了,说道:“你……你先蹬一会儿哦,我……我去打电话问问怎么赶走你。”说罢捂着脸,落荒而逃。
45
鸣夜跑回别墅里,找回自己的手机,想要打陈恩烨的电话求助,又忽然想到陈恩烨正在飞机上,估计是不能接电话的——至于为什么,鸣夜就不太懂。
他翻了一会儿,好像只有孟夏的电话可以打,就试了一下。
孟夏很快接通了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嘈杂:“鸣夜小哥,怎么想起来打我电话啦!昨天给你发的邮件受到没有?”
鸣夜小声道:“收到啦,我看了好多咪咪的照片,咪咪也长大啦,孟夏,你现在还好吗?”
孟夏与他一直保持着联系,知道他的生活没有太大波澜,笑道:“好的很,我现在正在做活呢,今天多做几个手套,明天可以出去带咪咪逛街。没什么事儿的话我要先挂啦,等我下班了再聊,么么。”
鸣夜忙喊住了她,很不好意思的描述了田兰的问题。
孟夏听得似懂非懂,鸣夜只得解释了更多背景……孟夏听到田兰是他的后妈,十多岁就逼着封鸣夜辍学出去打工养家,还让他做弟弟封骏的保姆和钱包……
孟夏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简直要仰天怒吼一声:“鸣夜小哥!你是傻的吗!这种女人你还要认她干什么!”
鸣夜弱弱地说道:“我不认她呀,她本来就什么也不是。可是她现在堵在后门口,蹬……蹬腿,我也不太懂她在干嘛,但是这样让她继续玩是不是不太好……”
孟夏手上咔嚓咔嚓动作不停,一边夹着手机,对着那一头的鸣夜恨铁不成钢的大喊:“非但不能忍!而且你要狠!你知道吗,我离开了那个学校,认识了正常人以后才知道那种人有多恶心!你要是弱势,他们就敢骑在你头上欺负你!我就是吃了这个亏才会被逼出学校的,不是你教我要倒掉鞋子里的石头嘛!”
鸣夜被吼得抖了一抖,忙不迭点头说:“嗯嗯,对!所以我想知道……怎么样把这个满地打滚的石头给弄走啊?”
“她不是要钱嘛!”孟夏狠狠地说道,“给她绑在树上,挠一夜痒痒!再搬一箱钱给她看,就是不给她!你就给她知道你过得有多好,多幸福,告诉她再过八辈子她也过不上这日子!你就卯足了劲儿,让她嫉妒眼红到疯掉!”
“疯掉她就会走吗?……”鸣夜懵懂地问。
孟夏真是哭笑不得,怒道:“不是!我在教你怎么报复她啊!你想让她走还不简单?保安是用来干什么的?”
鸣夜瞬间恍然大悟,说道:“有……有道理!小孟夏,你真是太厉害了!”
孟夏哼哼道:“那还不至于,老娘就只是大彻大悟了,你自己是包子就别怪狗惦记!快去,给我收拾了那个老挫货,别让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还不知道自卫!”
鸣夜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说道:“所有流程我都知道啦,长官!我这就去执行。”
鸣夜挂了电话,忙不迭跑到旁边去打了内线电话,向保安们求助。
保安原本知道后门出了事,但见到鸣夜跟田兰聊起来了,就暂时没有反应——他们在观澜别园都是被要求,只有主人家明确给出了命令,才能采取措施的。
鸣夜一打了这个电话,立刻有两名保安出门,去检查观澜别园的外围,准备将田兰强行驱逐出去。
但很快他们发现了一点痕迹,围栏外一棵树下摆着个小包,树上有攀爬过的痕迹,田兰很可能已经爬进了观澜别园的后院里。
小朱雀听了之后,不由真的生气起来了:这个是擅闯私宅啊!要是在我们朱雀星的话,我有权利示警,如果她不肯退出,就算出了严重事故,我也是算正当防卫的……
他站在别墅门口,看着两个保安在后院里搜索了一圈,很快找到了田兰的踪迹。
田兰顺着围栏外的梧桐树爬了进来,正跌进后院的树丛里,又偷偷摸摸钻进了花房里头。
两个保安一前一后堵住了花房的门口,将田兰在里面逮了个正着。
田兰背后的登山包中鼓鼓囊囊,将花房里用作摆设的花瓶和陈恩烨小时候做的那个收音机给塞了进去,原本看见收音机的丑样令她有些犹豫,但是观澜别园极尽奢华的陈设家具使她忘记了一切,心想:城里的有钱人不都赶时髦吗!看起来很丑的东西都挺贵的,这个收音机能被有钱人用,那肯定能卖大钱。
收音机是她唯一认识的东西,花房里的温度调节设备田兰看不懂,至于花花草草她就更是不屑一顾了——她觉得都是乡下随便摘的东西。
保安抓住田兰时,她正准备把空调遥控器也给塞进包里。
一名保安很快按住了田兰,后者不断挣扎,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鸣夜缩在另一名人高马大的保安背后,看着田兰尖叫挣扎仿佛很痛苦的样子,小声说道:“那个……你不要喊啦,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没有那么痛,而且你偷东西……你快点把小恩烨的收音机还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