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舟继续喝茶,这是个交易,也是个对赌,若是许如颜真的查出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那么她和阿云必死无疑。蝶翼能让人在一瞬间失语,危及性命至少得五年。一个宫女,一个侍卫,一段不容于世的爱情,能够让他们厮守五年在当时的丁海看来一定已经是莫大的快乐了。
“我很快就答应了她的要求,我们俩立即服下了蝶翼,当晚,许如颜便用计将我们运出京城。”
这时,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上官瑾飒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出现中了蝶翼的现象?”
丁海叹了一口气道,“我师傅是个无门无派的习武人,但是他善于用毒。他去世的时候留给我一颗丹药,能保我百毒不侵,我这才幸免于难。”
沈寒舟了然的点点头,百毒不侵的药里边一定加有冷涟,只是到现在他还未曾找到这株花,传说是开于天山极寒之地,比起天山雪莲还要珍贵,十年见一株,却又不少人趋之若鹜的想要找到它,当真是罕见之极,没想到面前这人竟然吃过冷涟。
上官瑾飒偏头看了看沈寒舟的表情,也晓得这丹药制起来一定不容易,恐怕他沈寒舟手里都不一定有一颗。
“那你为什么没有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众?”
丁海苦涩的笑了笑,“从小生活在江湖之中,实在学不来那骗人的本事,我已经答应了许如颜,哪怕她有多坏,我也没办法出卖她。”
“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就不知道沈寒舟说的这重情重义四个字是褒义还是贬义了。
“我和阿云出了京城之后,便来到了江州,阿云的家乡就在南边,但是杭州,苏州和金陵都太过吵闹,所以我们便定居在了江州。”
听过丁海完完整整的讲完这个故事之后,沈寒舟才开口道,“我答应救你妻子一命,你答应我两件事。”
丁海一听连忙道,“别说一两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我都答应。”
沈寒舟看了一眼上官瑾飒,上官瑾飒略微挑眉,好似知道了沈寒舟的条件,“第一,我要你到京城向王公贵族说明此事。”顿了顿,沈寒舟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愿,但是你想想,许如颜是害你之人,而我是救你之人,孰轻孰重你应该是分的清楚的。更何况,你是在许如颜活着的时候答应她的,现在她都死了,你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丁海点了点头,“好。”
沈寒舟道,“你有没有什么物证留下?”
丁海还没有开口,上官瑾飒直接接过话头道,“自然是有的,而且许如颜肯定还以为你把那个物证交给了你所杜撰的江湖人。丁老板,我说的对不对?”
丁海点头,“没错,阿云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在许如颜要烧掉的一些信件里取出了一张,以备不时之需。只要把这个东西与许如颜曾经的字体对比,一定就可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第二件事,告诉我,你师父是在哪里找到冷涟的?”
丁海听完后道,“师父说,人都以为冷涟是长于天山,其实,冷涟长于祁连山。”
沈寒舟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没有见别人拿到过冷涟。
10、医者仁心
“从脉象上看,你妻子中毒已经有三年之久,蝶翼的死亡时间通常是七年,但是你妻子所中的分量比较重,毒已经走到了四肢,待到侵入心脉便彻底回天无力。”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沈寒舟也不多做废话,直接说道。
“那,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丁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有。”回答的很是斩钉截铁,“凌霞谷曾经来过一个病人,他就是中了蝶翼,当时我师父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死去。但是后来,我师父无意中发现,蝶翼的解药其实很普通,只是它需要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丁海的灰暗的眼神一瞬间明亮起来。
“雨微。蝶翼蝶翼,蝴蝶的翅膀受不得雨淋。而蝶翼的克星就是雨微。雨微,顾名思义,下微微细雨时才会开花,而且花期很短,再加上它只能长于深山老林,悬崖峭壁,这也就是它的难寻之处了。”沈寒舟把声音抬高了些。
“不管多难,我都要去寻。”丁海信誓旦旦的道。
旁边的阿云听见了,一把抓住了丁海的手,直摇头,很明显是不要他去。深山老林,悬崖峭壁,非武功高强之人不能进去。丁海的武功并不高,进去之后更可能是白白送死。
沈寒舟安抚的看了看纪云,“你不用去。”
纪云和丁海疑惑的表情显而易见,而上官瑾飒则是微笑着看着沈寒舟,你果然还是要亲自去吗?
“因为,我要去。”沈寒舟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今晚我要吃红烧肉”一样,可是悬崖峭壁又岂是那么容易上去的,更何况还要冒雨前进。
果然,一听沈寒舟这话,丁海连忙摆了摆手,自己去找雨微那是为了救阿云的性命,就算是死了也就当时和阿云提早在奈何桥上会面了。可是沈寒舟不同,且不说他和阿云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个大夫,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大夫,怎么能让他去冒险。要是他真的因为找寻雨微而葬送了性命,那自己的罪过可真就大了去了。一个沈寒舟,不知道可以救活多少人的性命呢。
沈寒舟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这么做,并不只是为了救你妻子一命,也算是为了报答你告诉我冷涟位置的人情。”
“可是你说这雨微长在悬崖峭壁上,江州最险峻的山便是赤华山。赤华山绝峰天险,平常日子都上不去,更何况还要在下雨天上啊。”丁海还是眉头紧皱着。
上官瑾飒从头到尾倒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静静的在一旁笑着,沈寒舟转过去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喜欢笑啊,还真不怕笑出一脸褶子来。上官瑾飒见沈寒舟把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微微挑了挑眉回看了他一眼,沈寒舟打得什么算盘他还不清楚吗?自己坚持要去一定不是为了救纪云,作为一个大夫,他只要把方子写好就行了。至于那些找药什么的,就不是自己该管的范围之内了。沈寒舟执意如此,除了感谢丁海,更重要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也需要雨微吧。
说到这,沈寒舟也不再和丁海废话,直接取过放在窗边桌子上的纸笔,提笔写下了一张方子,上官瑾飒撇过头瞧了一下,除了黄芪,白术之类常见的药物,剩下的自己全都不认识。突然觉得自己当年也应该学一点医术的,否则一旦出了意外自己应付不来岂不是要把命搭上了。
沈寒舟看了看上官瑾飒的表情,——你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我就不信以你上官瑾飒的修为,连个喜怒表情都遮不住。
既然上官瑾飒要这么做,那他就顺着他说下去好了,“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虽然话说的很是无礼,不过还是让上官瑾飒心里暖和了一点。
不再理会旁边的人,沈寒舟将两张纸交给了丁海,“这两张张方子上的药材,大一点的医馆都会有卖的,上边方子上的内服,下边的外用。用纱布装好,放在脚踝处,可以延缓她骨头的退化。”
丁海赶忙谢过沈寒舟,带着阿云下去抓药了。
房间里又剩下了上官瑾飒和沈寒舟,一直静默不语的上官瑾飒终于开口了,“现在可不可以说说你执意上那赤华绝峰到底是为了什么?沈寒舟,我可真不相信你有这么好心,帮别人看了病还要去给别人找药。”
“与你无关。”
“那看来我还是猜对了。”上官瑾飒站了起来,“我爹来信说我们必须得在七月二十之前回到京城。”
“我们?我到京城干什么?”
“当然是,”漂亮的面孔渐渐贴近,“成亲。”
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了,只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你爹会来江南吗?”就算自己非要和上官瑾飒成亲,也不至于在京城大操大办吧。更何况,这世上虽然有两个男的结婚,可这毕竟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情。更何况,上官家是真正的富贵之家,自己又不是和他门当户对,何必要这么做。
“我只说了我爹会来江南,并不曾说过我们要在江南成亲。我的父母,还有瑾年都在京城,我们成亲自然要回京城的。”条条框框罗列的倒是清清楚楚。
“你明面上不是个江湖人嘛。”还想在为自己争取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们回江南再办一次,宴请些江湖上的朋友吗?”
沈寒舟白了上官瑾飒一眼,用正常的思维考虑考虑问题会死吗?
上官瑾飒自然知道沈寒舟此时一定是在腹诽自己,不过也没有去点破他。而是收敛了脸上挂着的笑容道,“我爹很宠我娘,除了涉及原则的事情基本是不会违背她的意思。我娘让鸿业寺的人算出七月二十八是十年不遇的好日子,所以她非要我们在七月二十之前回去。”
说到这儿,上官瑾飒停了下来。沈寒舟一定知道他接下来所要说的意思了。
“时间的确是很紧,但是这雨微我也不能不取。”看来沈寒舟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那你先走吧。我答应你,我会尽快结束这件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陪你到凉州干什么。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同意与你同去,就必然不会食言。”
上官瑾飒自然是有过这样的想法的,可是把沈寒舟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行。若是他不去天华山那倒还好说,若是去了,也真的就不好办了。可是时间紧迫,又不容自己再多做耽搁。
“好,那就这样吧。等会儿我就动身,你万事小心。”上官瑾飒倒是再没有多言语,直接回答道。
“嗯。”沈寒舟又躺下睡了,仿佛这件事情已经和他毫无关系了一样。
这次来两人算是轻车上路,带来的那点东西也都全部丢在了马车上边。身上除了些碎银子和银票之外便没有别的了,上官瑾飒留给了沈寒舟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让丁海准备了洗澡水,自己洗了澡,又给丁海交代了一下便离开了。
今日两人起的很早,哪怕是耽搁了很多时间也没有到午时,现在还是春天,气温并不是很高,而且江州地区树很多,倒也算是添了几分阴凉。只是上官瑾飒在想,若是雨下的早一点,沈寒舟就可以追上了的早一点了。
上官瑾飒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预言居然如此的准确。午时刚过,天空中就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了雨滴,好在是春天的细雨,刚好适合沈寒舟去找那雨微。
这雨下的并不大,加上上官瑾飒内力深厚也不用为了躲雨耽搁时间,所以踏尘的速度只是慢了一点,上官瑾飒依旧在马不停蹄的赶着路。
沈寒舟睡得本就不重,加上又是白天睡觉,很快便被外边雨打芭蕉叶的声音给吵醒了,打开窗子一看,心下立即一喜。这样的雨,正是适合找雨微的天气,本来以为至少要等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出去了。
加厚了一点衣服,穿好了蓑衣,向客栈老板打听好了天华山的地点,没有搭理客栈老板脸上纠结的表情和一脸的欲言又止,带了上崖的飞爪,沈寒舟独自一人骑着一匹马出了江州城,到了赤华山。
不得不说,这赤华山绝对够高够险,不过越是这种地方,采到雨微的可能性就越大,沈寒舟此刻的内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他的内力武功虽然比不得上官瑾飒,但也能在江湖上排得上游。加上绝顶的轻功,上这赤华山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沈寒舟本来以为雨微一定是藏在什么角落里,没想到在快接近山顶的时候的石缝里就已经找到一株。大喜过望,沈寒舟采得雨微收了飞爪,一跃上了崖顶。
仔细查看了一番地形,沈寒舟发现这后山其实要比前山爬起来简单容易的多,而且坡也不陡,下山也容易些。好在他也不用再去多找雨微,毕竟纪云要的是花瓣,而他要的只是雨微的叶子罢了。互不相冲,各取所需。
11、命悬一线
上官瑾飒走到江州到衡州之间的时候,雨已经下得越来越大。之前没想到这场雨会下的这么大,所以上官瑾飒也就没有担心过沈寒舟。但是此刻的他突然意识到不太对了。这样大的雨势,沈寒舟的内力又没有恢复完全,本来带了四名影卫随行的,后来觉得也没什么用处,便将他们全都拨给了岑雪调查魏常去了。此时此刻,还真没有人可以替自己去看看沈寒舟。
街上的雨水已经没过了马蹄,上官瑾飒到路边的一个小茶馆避了一会儿雨,可惜这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喝了一杯热茶,耳边传来了邻桌人谈话的声音。
“你说这好好的春天,雨怎么下得这么大。”一个年轻点的书生对对面的人道。
“唉,老天爷管的事,谁说的准呢?还不是人家说下就下了,就怕这赤华山会有泥石流啊。”对面的人道。
上官瑾飒一听心里大惊,只听那人又说,“赤华山上树少,土又是红土,松散的厉害。四年前的时候,赤华山发生过一起大的泥石流,那底下的房子不知道淹了多少呢。所以后来赤华山下就不住人了。”
听到这里,上官瑾飒再也坐不住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回去找沈寒舟。放下了一点碎银子,上官瑾飒从店家要了一顶草帽便骑马离开。
这会儿下的大雨,官道上并没有人,上官瑾飒快马加鞭的往回赶着,踏尘的后蹄溅起了无数的水泥。好在这里距离江州并不远,赤华山又在江州边界,所以上官瑾飒用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赶到了赤华山底。来不及绕到前山,上官瑾飒将踏尘拴在了一棵大树上,自己凭着绝顶轻功跃了上去。
沈寒舟沿着后山的一条小道往下走着,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而且沈寒舟没有想到,赤华山的后山居然都是红土,苦笑了一声,怪不得叫赤华,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小心翼翼的向下走,无奈脚下的泥土实在是太松了,现在再往上爬已然来不及,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危险。现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了,沈寒舟找了一根棍子拄着,一步一步向下挪动。
雨势渐渐加大,土壤越发松动,屋漏偏逢连夜雨,沈寒舟手里拿着的棍子突然折裂,脚下本就不稳,这一下直接踩空,沈寒舟直接掉了下去。所幸红土松软,落上去也没受什么伤。就是可惜了刚采来的雨微从怀中掉了下去,刚刚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泥土直接坍塌。沈寒舟朝着一旁偏了过去,这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往下掉的地方恰恰是石壁边,沈寒舟连忙从怀中取出飞爪扔了上去,见飞爪稳稳的插进石缝,沈寒舟才微微缓上一口气。只是自己刚才被掉落的石块砸中了脚腕,用轻功也使不上劲,命暂时被保住了,可是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不成。
嫌头上戴的草帽遮住了视线,上官瑾飒干脆扔了它跃了上去。雨珠已经连成一条线,山上稀松的几棵树变成了上官瑾飒的落脚点,因为害怕出现意外,所以特地还拿了一把剑。视线越来越模糊,在这一刻,上官瑾飒突然有了一种天地之间唯我苍茫的感觉。
不断的攀爬,不断地寻找,这样陡峭的山崖,这样大的雨,纵然他武功再高都被消耗掉了不少的体力,就在此时,上官瑾飒眼尖的看见了那边石崖上吊着的靛青衣衫。再不多做考虑,上官瑾飒拿好剑踩着树枝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沈寒舟的全身早就已经被雨点打湿,眼睛受不了雨滴砸下来的压力,沈寒舟只好闭上了眼睛。他甚至能够感觉到石壁松动,飞爪已经不安稳,恐怕很快就要掉落。可是这附近又没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看来这一次当真是凶多吉少。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沈寒舟挑起嘴角苦涩的笑了笑,这种时刻,自己居然想起了上官瑾飒,不知道这算是幸福还是一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