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燕生的正面回答,燕秋尔有些疑惑得抬头看了看燕生,却见燕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似是在期待着他靠着自己听到的那一点消息将整件事情抽丝剥茧。
燕秋尔抽了抽嘴角。他干吗要去想那么复杂的问题?他只要知道来自淮安的左家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会助太子一臂之力就可以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于是燕秋尔嘴角一扬,开口问道:“那名女婢是谁?是世安苑里的?”
书房里的人还都翘首期待着燕秋尔的精彩回答,结果燕秋尔却开口问起了那个无关紧要的女婢?几个人再看燕秋尔脸上狡黠的笑容,便知燕秋尔是故意不说。
心愿未能实现,燕生瞪燕秋尔一眼,以只有梁成能听到的声音不悦地轻哼一声。
梁成眯起眼睛,眼中笑意不止:“回五郎君的话,那女婢正是世安苑的,是少数可以出入主屋打扫的女婢之一,名为碧荷。”
可以出入主屋?那已经算得上是常安燕府里的高等女婢了,对府里的规矩该是十分清楚,怎会轻易被收买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碧荷……这名字怎的有几分熟悉?
“她此刻身在何处?”
“在前院。”梁成立刻回答道。
近来天气渐暖,燕秋尔实在是见不得世安苑里缺乏生机的样子,便让梁成去弄了些瞧着淡雅的花回来,而照顾花草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世安苑里工作清闲的女婢身上,今日刚巧轮到碧荷去照顾那些花。
“前院吗?”燕秋尔略微思索一番,便起身向外走去。
“主君,要跟去看看吗?”梁成好奇地看着燕秋尔迅速消失的背影,低声向燕生询问道。
燕生本不想跟去,可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放下了手上的书:“去看看。”
燕秋尔信步穿过世安苑的堂屋,偏头看着前院里脚步轻快地在花草之中走动的女婢碧荷。
待看清了碧荷的脸,燕秋尔才明白他为何觉得这名字熟悉,那名叫碧荷的女婢可不就是燕生奶娘的孙女嘛!燕生到常安城来开府的时候,那位奶娘也是担心燕生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故而跟着一起来了,奶娘的儿子成了世安苑的仆人,孙女自然也就成了世安苑的女婢。只是燕秋尔记得这个女婢生性稳重,知轻重,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燕秋尔寻思片刻,便举步踏进前院,还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响起,碧荷下意识地转身循声望去,一见来人是燕秋尔,碧荷明显一愣,而后才盈盈一拜,只是有心观察的燕秋尔还是注意到了碧荷左闪右躲的视线。
“见过五郎君。”
燕秋尔没有说话,只虚抬了手示意碧荷起身。徐步行走至一丛富贵菊旁,蹲下,仔细端详着那一丛盛开的花朵,偶尔伸手摆弄两下。
碧荷见燕秋尔自顾自地赏着花,似没有与人交谈的打算,于是碧荷脚步轻移,想要在不惊动燕秋尔的情况下离开。而恰在此时,燕秋尔突然开口。
“听梁管事说世安苑里从未养过花,我还以为这些花也活不成了呢,没想到你们倒是把它们照顾得不错。”说罢,燕秋尔仰头看着碧荷,笑容灿烂,让碧荷清楚地知道他是在与她说话。
碧荷不太自然地漾开一个笑脸,颤颤巍巍地开口答道:“五郎君过奖了,这是婢子们分内之事。”
燕秋尔直勾勾地盯着碧荷看了看,而后起身,对碧荷笑道:“怎的说话都带着颤音?我很可怕?”
“不、不是!”碧荷慌张地摇头摆手,“只是……只是婢子第一次与五郎君说话,有些……有些紧张。”
“呵,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还能吃人不成?”燕秋尔轻笑一声,站在碧荷身边,神态自若地挽起了袖子,“我瞧着这丛富贵菊有些乱了,你帮我一起修剪一下。”
碧荷一听,吓了一跳,急道:“诶?这怎么使得!这种粗重的活让婢子来做就可以了!”五郎君如今可正受宠呢,若是被主君看到五郎君在干粗活她却在旁边看着,那可不得了了!
燕秋尔斜眼看着碧荷,佯怒道:“怎么?这活你一个女儿家做得了,我却做不了了?你这是在嫌弃本郎君笨手笨脚的不成?”
“婢子不敢!”碧荷吓得赶忙跪在地上,垂着头,脸色煞白。
“哼!”燕秋尔冷哼一声,从堆在地上的工具里找到剪枝的剪子,拿了起来,而后对碧荷说道,“去找个篮子来。”
“是。”碧荷不敢再多说话,一溜烟儿地跑走,不一会儿又挎着一个竹篮回来。
燕秋尔知道碧荷回来了,却也不理人,只拿着剪子,瞧着哪朵花长得不合群,就咔嚓一剪子剪下来,丢进碧荷拿着的篮子里。
“你叫什么名字?”端详半晌剪下两朵花之后,燕秋尔似是有些无聊地开口,随意地问着碧荷无关紧要的事情。
“回五郎君的话,婢子碧荷。”经常瞧见燕秋尔乖巧温顺地跟在燕生身边,故而在世安苑工作的仆婢都说这位五郎君瞧着是个好相与的人,可方才那么一闹,碧荷却是再不敢将燕秋尔当做是温顺好相与的人了。说来也是,五郎君是被主君选中的人,怎会是好相与的人?
“碧荷?”听到这个名字,燕秋尔微微一愣,偏头看着碧荷有几分惊讶地问道,“你便是阿爹奶娘的孙女?”
闻言,碧荷也有几分惊讶了,她没想到这位五郎君竟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碧荷微微一笑,点头道:“是的,祖母正是主君的奶娘。家父家母亦在外地帮忙打理店铺。”
有一个给主君当奶娘的祖母一直都是碧荷的骄傲,因为祖母的身份使她在燕府的仆婢之中高人一等,她从不需要去做那些真正意义上的粗活重活,一旦主君的身边需要人侍奉,梁管事便会第一时间想到她,她被主君当做一家人,连吃穿用度都比其他的女婢高出一等,这样的身份有待让她如何不骄傲?
“那碧荷就是自家人了。碧荷是与我一般大小吧?”燕秋尔仔细瞧了瞧碧荷的脸后说道。
“五郎君说笑了,婢子要比五郎君虚长几岁。”年龄被人说小了几岁,碧荷心里美得冒泡,脸上也多了几分羞涩。
“是吗?”燕秋尔一脸惊讶地看着碧荷,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又蹙起了眉,“那碧荷姐姐岂不是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可有意中人了?”
碧荷目瞪口呆地看着燕秋尔,这下是真羞得满脸通红,猛一跺脚,嗔怒道:“五郎君怎的问这些!”
燕秋尔一愣,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一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对不住,是我唐突了碧荷姐姐,整日与三姐念叨这些,我倒是忘了像三姐那样不似女子的女子当真不多。不过碧荷姐姐也别怪我多嘴,咱们府里没有主母,阿爹与梁管事他们也不会细心地想到这些,虽说婚嫁一事不该由女儿家开口,可咱们府里的情况终究与别人家不同,碧荷姐姐的父母又不在身边,可千万莫要与我们见外了,若当真有了意中人,可要早些与梁管事说,莫要误了姻缘。”
碧荷的脸色通红,垂着头轻咬下唇,一语不发,也不知是羞的还是不好开口。
趁着碧荷闪神的功夫,燕秋尔突然开口问道:“燕峰哥哥最近怎么样?”
出神的时候骤然听见燕峰的名字,碧荷的心里一咯噔,瞪大了眼睛看着燕秋尔,脸上的红晕瞬间消退,那惊慌的眼神又将燕秋尔吓了一跳。
燕秋尔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看着碧荷是否与燕峰打过交道,可瞧碧荷这受惊的表情,他们似乎不仅仅是打过交道的关系啊。
燕秋尔佯装困惑不解地看着碧荷,目露担忧地问道:“碧荷姐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说着,燕秋尔伸手去碰碧荷的脸颊。
燕秋尔手指的触感惊醒了被惊呆的碧荷,碧荷猛地后退一步,退开之后才看清燕秋尔停在半空的手以及他莫名其妙的脸色,暗叫不妙。
“碧荷姐姐,怎么了?可是我说了什么惹姐姐生气的话?”说着,燕秋尔一脸担忧地上前一步。
“不、不是,没什么,婢子……婢子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燕秋尔上前一步,碧荷便惊得后退一步,勉强对燕秋尔露出笑容。
“头晕?”燕秋尔蹙眉,而后仰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可是晒得久了?”
“可、可能是吧。”碧荷抬眼瞄一眼天空,干笑着附和道,“请五郎君准许婢子告退。”
“去吧,碧荷姐姐可要好生休息。”燕秋尔依旧担忧地看着碧荷。
“谢五郎君。”碧荷冲燕秋尔一拜,然后提着裙子转身就跑。
待碧荷完全跑出了视线范围之后,燕秋尔脸上的担忧立刻一扫而空,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邪笑。
“梁管事,接下来就该你出场了。”燕秋尔转身,看着从一旁廊柱后走出的燕生、梁成、肖娘和徐磊,笑容灿烂,还带着点儿小得意。
第63章:与左宁结盟
梁成偏头看燕生一眼,见燕生点头,便笑着回答燕秋尔道:“五郎君都亲自替属下铺好了路,属下又怎能让五郎君失望?”
说完,梁成躬身向燕秋尔一拜,而后快步离开。他得去顺着碧荷这条藤摸出燕峰那个瓜来。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若想挑明就需要证据。
燕峰这人也是,老老实实地替主君做事,指不定还能混到三郎君、四郎君那样的地位,不说手握燕家生死大权,可好歹也能保一世生命富贵,可这人偏就不安于室,他这样活跃,他们想不注意到他都困难啊,更不用说燕峰先前还与五郎君结了仇,那在这常安燕府里边儿,他是无论如何都讨不到好了。
“那么,我也该走了。”燕秋尔放下袖子抖了抖,而后转头看向燕生,微微一笑。
燕生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燕秋尔问道:“去哪儿?”
“去左宁那儿。左宁是不会与江南燕家合作的,他又不是真的为了生意上的合作才来找燕家的,他若答应了燕峰,必是有诈,而这目的嘛……大抵也就是为了逼迫燕家与他合作,到时候不管怎么处理,在外人看来都是燕家吃亏,局面太被动,我不喜欢。要一起去吗?”燕秋尔挑眉看着燕生。就算到时候他与燕家已无关系,他也不喜欢看燕生被迫处于被动地位。
“你以谁的名义去?”燕生松了口气,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燕秋尔。依着燕秋尔的个性,在两人如今这种关系下他很可能以自己的名义独自做事。
燕秋尔思索一番,头一偏,向燕生问道:“你说呢?”
燕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燕秋尔若是以自己的名义去做,被谁知道了便又要惹一身是非。
“好。”燕秋尔也毫不犹豫地点头,“那……一起去吗?”
燕生眉梢一挑,冷笑一声道:“他左宁什么身份?”若是左家家主,那他还会去见见,不管名望地位,至少那是家主见家主,可他燕家家主凭什么屈尊去见左宁?
燕秋尔皱皱鼻子,道:“呿!还是我跑腿。走了。”燕秋尔冲燕生摆摆手,转身就走。
“带个人去。”燕生补上一句。
“不带。”燕秋尔已跨出垂花门。
“何时回府?”燕生急忙追问一句。
“完事就回。”
燕生:……难道不能告诉他个确切的时间吗?
肖娘和徐磊无奈地对视一眼,暗道燕生与燕秋尔之间的交流也太简洁、太随便了。
唐硕见燕生还望着燕秋尔的背影不肯收回视线,以为燕生还在意燕秋尔没带人就出门,于是开口建议道:“主君,要给五郎君安排个武艺高强的随从吗?”
燕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秋尔需要自己的人。”
五郎君自己的人?唐硕、肖娘和徐磊三人面面相觑。五郎君再聪慧,年龄说多了也只有十五岁,主君怎的好似将五郎君当成他自己那样能干的人了?
燕生也不管这三个人如何想,转身带着三人回了书房,继续处理燕家生意上的事情。幸好有秋尔在身边,不然这又要照顾燕家生意又要出谋划策参与朝廷争斗的,就算是他也吃不消。
而离开燕府的燕秋尔既没有骑马,也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用他那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进步迅猛的轻功飞檐走壁,偷偷摸摸地翻进了左家。
青玦说左家的长辈们都迁到了城外,左一山又与左宁不合独居于左家别院,那这左府里边就应该只有左宁一个人住,而为了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这左府里的仆婢应是不多。
事实证明,燕秋尔的猜想是正确的,左府里的仆婢确实很少,且几乎没有在外走动的。
周围虽没有人,燕秋尔却丝毫不敢有所放松,一边警惕着,一边轻手轻脚地在左府里小心移动,四处寻找左宁,或者一处可以安心等左宁归来的地方。
“江南燕家?江南燕家能做什么?!”
一声怒吼在不远处炸响,吓得燕秋尔一哆嗦。
燕秋尔掏掏耳朵,脚下一转,就向传出声音的地方走去。太子殿下这么大的嗓门可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我们可以利用江南燕家逼燕家协助我们。”太子的暴怒之后,是左宁一成不变的温声细语。
“利用?”楚豫的怒气不散,“等你设好了陷阱,我还用得着他们吗?!等到你安排好了,我也丢了这太子之位了!”
左宁早就已经习惯了楚豫的易怒,故而无论楚豫怎样吼叫,他都能泰然处之:“那依殿下之见,该如何做?”
左宁这轻飘飘的一个问句浇熄了楚豫的一半怒火,楚豫的表情有些尴尬地僵住,而后恼羞成怒一般,怒吼的声音更大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立刻拉拢到燕家!不然……就毁了它!”
这几年虽也有商贾想要挤掉左家接替皇商之位,可那些人却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更别说要从左家手上夺走皇家差事,而如今燕家却成功了,在太后和尚书令的帮衬下成功了。楚豫心中惶惶,他总觉得是蛰伏多年的淮安王已准备就绪。可楚豫又不太确定,故而他想先试着拉拢燕家,若成功了,则说明燕家与淮安王并无关系,他尚可安心,且还能多得一份助力,若不成功……那他只能在他们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先斩草除根!
左宁的眼神一沉,立刻垂下头掩住了眼中的厉色,温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楚豫又骂骂咧咧地吼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楚豫走后,左宁没动,不声不响地坐着,就在燕秋尔以为他是在思考什么的时候,左宁骤然暴起,扬手将矮桌上的餐具、酒具全都扫落在地,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中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还觉得不够似的又抬脚踹飞了那张矮桌。紧接着那房间里的所有可移动的物件都没能幸免于难,能摔的都被左宁摔碎了,而不能摔的也都被左宁砸烂了。
燕秋尔的手指顶着窗户,透过推开的细小缝隙目瞪口呆地看着左宁发狂,当左宁突然冲到眼前的时候,燕秋尔吓得手指一抖,被撑开的窗扇“啪嗒”一声合上。燕秋尔一抖,猛地后退两步。
“哐”的一声响,一个拳头打破了窗扇,直冲燕秋尔面门而来,堪堪停在燕秋尔眼前,若非燕秋尔及时退开两步,此时怕是要面目全非了。
“谁在外边?!”没打中目标,左宁怒吼一声,徒手拆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