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相地去拆散想要在一起的人是会被人记恨的。
“嗯,说的也是,那咱们就走吧。”兄弟几人纷纷起身,呈半月形将燕峰围住,一个个看着燕峰笑得不怀好意。
燕峰被几个人看得头皮发麻,动都不敢动一下。
“怎么?阿峰的腿麻了?”燕征深色一冷,一把抓住燕峰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将人托了起来。这小子几次三番针对五郎,是不是皮痒了啊?真不知道祖母为何将这没用的人送到燕府来,是嫌弃他们常安燕府里太冷清了吗?
“哈哈,阿峰哪有那么柔弱,不过就坐一会儿而已,走走走。”燕新堂一把搂住燕峰的脖子,勒着人就往外拖,临走之前还冲燕秋尔挤挤眼。
燕征也给燕秋尔使了个眼色,便紧跟着燕新堂离开。
燕齐则转身替弟弟们向客人告辞,而后才离开。燕元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燕秋尔的眼神变了几变,待燕齐向外走时,燕元便跟上了燕齐的脚步。
燕秋尔本还因燕峰的发言有些不快,可注意到燕新堂和燕征的眼色之后便觉得好笑。
他似乎已经成功地跟燕新堂和燕征打好了关系了?就靠着卖出的几条消息?是因为他变了、他注意到了,所以他周围的事情也跟着起了变化吗?这许多的人和事都与前世的记忆有所出入,好在不是什么不利的变化。
至于燕齐,那个人太过本分,这几日都甚少来买他的消息,偶尔碰到也保持着适度的友好,目前为止还算是无害的。至于燕元……想起前世的仇,燕秋尔的眼神有瞬间阴沉了下去。
正想着,燕秋尔的后背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燕秋尔转头,就瞧见燕浮生坐立不安的样子。
燕秋尔无奈一笑,便转向燕生想要询问一下他们姐弟的去留,结果燕生却快他一步。
“你们两个留下,燕寻也没什么正经事儿要说。”
“堂叔,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今天可真是有正经事儿来找你!”燕寻愤愤地为自己辩解。
“有事找我,拜帖却送到五郎那儿去了?”燕生冷睨燕寻一眼。
“呃……”燕寻摸摸鼻子,“堂叔,看在我方才那么机灵的份儿上,你就别生气了吧?小堂弟这不是没事儿吗?再说了,身为男儿,摔打摔打才能有出息啊!”
“原来你这么没出息就是欠摔打了?需要我帮你?”
“……堂叔,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啊?我上次摔了燕征也没见你这么生气啊,你这是差别对待!”
燕生的武艺也是燕家二堂伯亲自教的,故而年龄相仿的燕生与燕寻两人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那关系比起别人来都要亲密许多,后来燕生扛起了燕家的生意,燕寻便一步步爬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两人在这常安城里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到今天,那情谊更是深厚。
“我们是朋友?”燕生睨着燕寻,满目嘲讽,“我只记得我是你堂叔。”
“小堂弟,快管管你家阿爹!都是你们祖母给他惯的!”燕寻病急乱投医,竟向燕秋尔求助。
燕秋尔早在燕寻与燕生开始斗嘴时就接下了梁成送过来的茶具,此时正细心煮茶,听到燕寻无可奈何的吵嚷,便抬头看向燕寻,一脸茫然地开口:“什么?堂哥叫我?”
不是没听到两人的争吵,只是两世以来第一次见燕生如此活泼,燕秋尔觉得有趣,还想再多看看。
“你也是被堂哥惯的,整日上房揭瓦,要我将这事儿告知二堂哥好好管教管教你?”燕秋尔的帮衬让燕生生出几分得意和愉快。
不就是养出个漂亮儿子吗?他得意什么!燕寻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跟燕生讨饶。他那爱夜袭的癖好若是被他家叔父知道,那他这双腿是真的别想要了!
“堂叔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堂叔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告诉叔父!他太子太傅当惯了,若知道我这不良癖好,您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啊!”
“眼不见清静。”燕生狠补一刀。
燕寻瞬间泄了气,瘫坐在地上了无生气。
他这堂叔明明少言寡语,可为何每次斗嘴输的都是他?
“阿爹,喝茶。”燕秋尔的茶已煮好,第一杯照例送到了燕生面前。
热茶在手,燕生彻底舒坦了,睨了眼半死不活的燕寻,大发慈悲地问道:“你让两位身份尊贵的人屈尊降纡来我这儿可是有重要的事?”
“有啊!当然有啊!我不是说了我有正经事儿来找你嘛!”难得燕生主动问话,燕寻立刻精神抖擞了,答完燕生的话就转头看着林谦和秦九。
“燕家主言重了,我二人与府上三娘子、五郎君皆是朋友,在燕家主面前便也算是晚辈,更谈不上身份尊贵,与燕家主这等靠双手赢得地位的人相比,依仗家世的我等是望尘莫及。今日登门亦是有事相求,失礼之处还望燕家主见谅。”说完,秦九便毕恭毕敬地向燕生一拜。
燕浮生坐在燕秋尔的身边,呆呆地看着有模有样的秦九,扯了扯燕秋尔的衣袖,低声说道:“五郎,那个人当真是秦九?怎么觉得……”怎么觉得与以往那个跟她一起吃酒胡闹的秦九不一样了呢?没想到这人端正起来竟是比林谦还像样。
燕秋尔但笑不语。
“九皇子的这一礼,燕某受不起。”话虽这样说,可燕生却不躲不闪,更是未表现出半分惶恐。
燕生此话一出,燕秋尔和梁成几人未觉惊疑,倒是把林谦和秦九给吓着了。两人环顾四周,竟发现燕秋尔几人也是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唯有燕浮生惊呆了。
秦九心中一惊,继而释然一笑。
“人常道燕家家主年轻有为,在商界有帝王之姿,今日一见,晚辈服了。只是可否请燕家主告知晚辈,晚辈是何处露了马脚?”
“草民斗胆,请九皇子自省,九皇子以为自己是何处露出破绽?”
林谦眼神一紧,知道这是燕生想要试试秦九,不禁为迟钝的秦九捏了把汗。
“嗯……”听了燕生的话,秦九未觉不悦,倒是真的开始自省,思索片刻,便似是找到了答案,“燕家主今日是第一次见我,这口吻却似早有所料,我猜是有人事先将我的身份透露给了燕家主,而能向燕家主透露我身份的人……”秦九的视线在燕秋尔和燕浮生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最后定格在燕秋尔身上,“想必是五郎君吧?”
“何以见得?”倒是不算太笨。
“浮生乃是女子,纵使比别家女儿活泼些,见闻终究有限,但身为燕府郎君,我相信五郎君纵使不出门,也要有些必须知道的事情。燕家能成为天岚国举足轻重的大家,且有燕寻一脉护持,想要知晓皇家成员的特征,想必不难吧?”
“嗯,确实不难。”燕生大方承认。
“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秦九看着燕秋尔,极其希望燕秋尔能为他解惑。
“九皇子请说。”
“平日里出门,我都会除掉身上所有能象征身份的物件,就连着装也是格外注意,五郎君是怎么察觉到我的身份的?”
燕秋尔微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腰间。
腰间?秦九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那里只挂着一枚玉玦,玉玦之上雕有蟠螭纹,玉玦只缺口两边赤红如血,其余部分皆纯白如雪。
秦九再看向燕秋尔,愕然道:“这玉玦乃是母妃遗物,宫中都少有人注意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燕秋尔神秘一笑。
“原来如此。”秦九似有所悟地点点头。看来燕家的情报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细致严密,“看样子我以后出门连这个都要除掉了。”燕家能知道的事情,难保其他人不知道。
“九皇子来找燕某,所为何事?”这秦九不自持身份,待人谦和宽厚,与燕生想象中的皇室之人有几分出入,但对有几分自傲的燕生来说,这番心性反倒是更合他胃口,故而试探之后,便要切入正题了。
林谦松了口气,暗赞秦九的运气极好。人未必要有多聪明,只要在关键的时刻足够聪明便是机智。而找寻合伙人这样的事情,除了要机智,还要情投意合,若是一开始就不讨喜,结了盟也是不牢靠的。
秦九也松了口气,冲林谦点点头。接下来的说明便是林谦的任务了。
林谦颇具暗示性地看了看梁成和唐硕,而后才笑眯眯地说道:“这件事情于燕家主来说兴许不是什么大事,可对我们来说却是关乎生死存亡的一步棋,我希望……”
“无妨。”燕府之内,凡是有燕生在的地方就几乎没有仆婢,燕生的一切都由梁成一手包办,故而方才燕齐等人退下的时候,便连唯二的女婢遣了出去,此刻腾远堂里也只有他们六人和梁成、唐硕二人。
再说,今日燕府上下都知道燕寻带了两个气度不凡的人登门拜访,林谦现在才想起来避嫌是不是晚了点儿?
“燕家主觉得无碍那便无碍,”林谦依旧是眯着眼睛笑着,连燕生都看不出他的想法,“三日前的早朝,陛下决定安排人秘密出使回纥。”
这句话给了燕生三个信息:陛下有意与回纥结盟;这事儿不能让突厥知道;突厥的安生日子到头了。可这跟他们商人有什么关系?需要财力支持?猜不出答案,燕生只能等着林谦给他解答。
而燕秋尔一听回纥二字,便立刻想到了相关事件。
“可是天岚与回纥之间隔着一个突厥,若想不被察觉便只能将出使的队伍伪装成商队。”林谦一边观察着燕生的脸色一边继续说下去,奈何燕生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林谦便放弃了这种一边试探一边说话的节奏,干脆地将他要说的话全都说完,“然而我们能抽调的士兵无论怎么伪装也终究不是商人,而进入突厥境内之后不可能不与之交易,因此我们需要真正的商人掺杂其中。”
“天岚并非只有我燕家一家商户,与皇室、与朝堂最为亲密的亦非我燕家,此事事关重大,用我燕家怕是不妥。”
“燕家主过谦了。”燕生的婉拒完全在林谦的意料之内,这么大的事儿,会一口答应的才是傻子,“燕家主说的没错,燕家只是天岚国几大商户中的一家,虽有燕寻一脉在朝中任职,燕家却从未利用过朝中关系拓展家业,关于这一点林某佩服。可燕家主也应当知晓,那些与皇室、与朝堂联系密切的商家却皆非与九皇子亲近。何况若论及行商,燕家绝对是在天岚国中独占鳌头,燕家百年不倒且至今仍被商界奉为商贾之首,难道不是因为燕家的行商商队遍及天下?别人能去的地方你燕家能去,别人不能去的地方你燕家也能去!林某说的可对?”
燕生嘴角微扬,自己不答,反而去问燕秋尔:“五郎,你觉得他说得可对?”
又关他的事了?燕秋尔撇撇嘴,回答道:“林兄说得虽不是完全正确,可也是八九不离十了。燕家经商百年,从贩卖农粮起家,而后便是行商的开端,由最初的往返于两乡之间到如今已称得上是走遍天下,燕家的坐商都只是行商的附属,经百年沉淀的行商经验世代传承下来,若还能被其他商家随随便便比了过去,那我燕家也枉度这百年。不过……若要燕家的商队与士兵走在一起,怕是有些困难,目的虽可相同,可商与兵的处事方式相差太多,这其中分歧林兄可曾想过?此等大事,稍有不慎那一队人马便是有去无回,我燕家为何要担此风险?”
“我们既然登门相求,就定不会亏待燕家,我们……”
“不会亏待燕家?”燕秋尔轻笑一声,将林谦将欲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你们能给燕家什么?钱?权?荣耀?你们觉得我燕家缺哪个?”
林谦哑口无言。钱燕家自然是不缺,权?燕家若想要早就自个儿花钱买他十个八个闲职去做了,有燕寻和太子太傅在朝中帮衬,他们怎会入不了官场?荣耀?燕家一介商贾,最大的荣耀就是能挣得万贯金银,他们的那些封号爵位燕家稀罕?就算燕家稀罕,陛下也未必肯给啊!林谦苦恼了,这样说来他们竟是没有任何可以回报给燕家的?
林谦偏头看向秦九,却见秦九也在苦思冥想。
“堂叔,这事儿对燕家来说绝对不是坏事,只要能过了安全通过突厥的领地,燕家也就是立了大功一件,虽说得不着什么燕家看得上的钱赏,可若能得陛下几句允诺、几个特权,那于燕家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若当真是什么有害无利的事情,他也不会带着人来找堂叔啊。
“堂哥是已经站好了位置了?”
燕秋尔的突然发问让在座的几个人都是一愣,随即又都明白燕秋尔是在问什么。燕寻挠挠头,有些心虚地看向燕生。
按照燕家祖训,他们是不该卷入皇家争斗的,可他若是个什么不顶用的小官也就算了,他如今可是兵部侍郎,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了关键时刻却容不得他浑水摸鱼,若真当了墙头草,他早晚得被人给拔了。
他一直没将自己的决心告知燕生,是因为他不想拖燕生、拖燕家下水,可这次的事情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可就要被人落下好大一截了呢!
“是,我选好了。”
燕生抿嘴,燕秋尔只轻笑了一声,其他人的表情则都变得复杂起来。
第42章:何以动肝火
秦九与林谦所托之事,燕生到底是没有答复,尽地主之谊留二人吃了个午饭,便差遣燕浮生送客,自己则与燕寻和燕秋尔留在腾远堂,将几位郎君叫回来,又召回了在外的四位管事,这腾远堂里便立刻变得拥挤起来,拥挤,却安静,因为燕生、燕寻、梁成和唐硕的表情都比平日凝重了几分,所以其他人的表情也都跟着严肃起来。
就坐在燕秋尔身边的燕征焦躁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伸手碰了碰燕秋尔,想要燕秋尔给他透个信儿,却只得了燕秋尔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稍安勿躁?连粗枝大叶的堂哥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这让他怎么安心得下来?
燕征转头看向另一边坐在最前头的燕齐,偶然发现燕元和燕新堂竟与他想法一致,都是等着大哥开口。
“阿爹,发生什么事了?”燕齐也不打怵,直接就开了口,这也算得上是他做大哥的气度、责任和习惯了。
“燕寻,你自个儿说吧。事关重大,虽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若应了,便不止这一件事情,往后你们会需要燕家为你们做更多,那就是关乎整个燕家存亡的事情,非是我一人之力所能达成的。纵使不能求燕家上下一心,可若我常安燕府之内不能齐心,这事儿便做不得。”燕生难得地说了一大段话,“坐在这里的,都是手掌燕家大权的,你且先与他们说说吧。”
“呃……”燕寻搔搔脸,视线从这一大群人的身上扫了一圈。
常安燕府是整个燕家生意的中枢,有那厉害的老太太坐镇本家,燕生的那些个姐妹就别想将燕家拆开,更别想让自己在燕家占据什么重要地位,只要那老太太还在,她们就只能是燕生的帮手。可燕家那么大的家业也绝不是燕生一个人扛得起的,于是常安燕府里便有了这么些个郎君。燕生最让燕寻感到敬佩的,便是他敢于放权又把控得住的能力,让人手握重权却不觉自己能在燕家一手遮天,能一手遮天的永远只有燕生一人。
本家的那位老太太也是精明的,她让这些孩子在燕生的身边长大,让他们亲身感受燕生的强大和冷漠,让他们对燕生敬着、怕着,而后不管他们成长成哪般模样,燕生在他们心里都是强大到不可逾越的,面对燕生,他们生不出一丁点儿的叛逆之心,哪怕他们兄弟之间为了家业而勾心斗角,他们也不敢去挑战燕生的威严。就如同他这个打小就被燕生揍怕了的人,事到如今哪怕武艺早已高过燕生,他也只有被揍的份儿。童年的心理阴影哪是那么容易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