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下气?他这叫息事宁人好吗?会说话不?而且他不小了,三世加起来都年过半百了。燕秋尔斜了秦九一眼。
倒是秦九的好友林谦在秦九的胸口上捶了一拳:“你可少说两句吧!我知你正义感强,可这事与你何干?看小郎君的样子定是能解决,需你多言?”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看着秦九这副正义坦荡的模样,燕浮生忍俊不禁。如今这世道,这样的人在常安城中可谓少见,虽知对方是为了帮助自己,可看着还是觉得有趣。
燕浮生这一笑,秦九方觉几分尴尬,抿嘴,敛了气势。
燕秋尔无语望天。秦九此话一出,今日这事怕是无法轻易平息了。
果然,燕秋尔才这么想着,孙勇就狞笑着开口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当街辱骂与我?你们可知家父何人?又知不知道我是谁的侄儿?污蔑皇亲,你们该当何罪?!”
皇亲?燕秋尔愣了愣,细细将孙勇的身世回想一遍,却没能想起他跟哪位皇室成员沾亲带故,可众目睽睽之下,孙勇再蠢也不会说出这样诛九族的话。那么,孙勇是跟后宫的某位有关系?不过有秦九在,他倒是不必怕什么皇亲。
孙勇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秦九更生气了,怒道:“皇亲又如何?皇亲就能横行霸市?皇亲就能欺压百姓?谁给你的这个权利?!”
林谦扶额,满眼歉意地看向燕秋尔。这事本是很容易解决的,瞧那小郎君方才的架势,该是几句话之内就能打发了孙勇,偏生秦九多言,这事竟麻烦了起来。
“横行霸市?”孙勇冷笑一声,“我刚刚就提醒过你不要污蔑皇亲了,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我怎么横行霸市了?这布匹是摆出来卖的,自然是价高者得,纵使被别人买去了,只要那布匹还未出店门,我便可以用更高的价钱买到手,这难道不是公平交易?掌柜的,那位郎君是花了多少钱买了那匹布?本郎君出双倍的价钱!”
秦九气极。这混账!他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若他一开始就说了要出双倍价钱,他们何以大打出手?
听了这话,燕秋尔却是笑了。这常安城中,比权比势,他燕家确实没有说话的份,可若是比钱,那就算是皇帝开了国库都比不上他们燕家,就连国库之中,尚有四分之一为燕家所奉。本是不欲纠缠于此,可对方既然给了他扳回此局的机会,他又为何非要“低声下气”地丢燕家的脸?
燕秋尔信步行至店内,踢开地上的碎木瓷片,来到已经不那么整齐的货架前,伸手摸了摸货架上的布匹,道:“哦?价高者得?也就是说,阁下出价高于家兄,便可得此布,那我若出的价钱比阁下高,那这布匹就当归我,如此才是公平?”
“当然,只要你出得起这价!”孙勇不屑地睨了燕秋尔一眼,高傲地冷哼一声。
燕秋尔对这嘲讽丝毫不在意,又笑眯眯地看向躲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掌柜的:“掌柜的,家兄想要的那匹布,双倍价格是多少?”
“那、那是一匹古香缎……双、双倍价是三十文……”
燕秋尔撇撇嘴,招手将金豆唤至店内,燕浮生和秦九几人也跟着进店。
“今日还请诸位做个见证,吏部孙尚书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其子孙郎君定也不会为其父抹黑食言而肥,孙郎君既说了价高者得,那我今日若能为家兄争得此布也算是公平买卖,不算是得罪孙郎君,可是如此?”燕秋尔笑着看着孙勇。
来真的?燕三虽不认得他,但他却认得燕三,这厮爱多管闲事,几次三番害他丢脸,今日难得见燕三一个人,他本只是想报复一下燕三让这个爱多管闲事的燕三丢人现眼而已,没想到半路竟接连冒出两人为燕三解围。孙勇有些犹豫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又骑虎难下,只得按捺住忐忑,强撑道:“本郎君向来说话算数!”
“如此甚好。”燕秋尔笑,“金豆,给钱!”
“给、给多少?”金豆咽了口口水,直觉今日这钱袋之中又不会有剩余了。
“不管孙郎君出价多少,你只管翻倍给就是了。”
“翻、翻倍?”金豆欲哭无泪,也只能从钱袋里往外掏钱了。
见状,秦九将自己的钱袋掏出来,而后又抢了林谦的钱袋,一股脑地塞给金豆:“算我一份。”
金豆打开两个钱袋往里看了看,略微嫌弃地撇撇嘴。这两位郎君瞧着衣着鲜亮,怎的钱袋空空?这点钱够做什么用的?都不够他们五郎君三天的糕点钱。
被鄙视了。敏锐地察觉到金豆嫌弃的眼神,林谦困惑了。他那钱袋里除了一吊钱,还有几颗碎金,怎的会被人鄙视呢?林谦左看看右看看,脚步轻移,不声不响地靠近燕浮生身边。
“这位兄台,在下林谦,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燕浮生,今日幸得二位相助,多谢。”
燕浮生?姓燕?林谦一愣,眨眨眼,突然忆起这常安城中唯一的一个燕家:“燕?可是那个燕家?”
“那个?”燕浮生挑眉,“常安城中还有别的燕家吗?”
林谦赶忙摆手:“不不不,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下常听人说起燕家之事,却从未在常安城中碰到燕家人,今日碰上两个,只是觉得神奇。”怪不得会因为钱袋里那点儿钱鄙视他,燕家啊!那个商铺遍布天岚国甚至开到西域、塞北等地的燕家!那个富可敌国的燕家!
燕浮生微微一笑,道:“家中兄姊忙于生计,甚少外出玩乐。”
“原来如此。”林谦点点头,继而转头颇有些担忧地看着优哉游哉的燕秋尔,价钱已经翻到四百多文了,就一匹布来说,这一匹也算是天价了,“令弟花大价钱买一匹布回去,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林谦是知道,若是自己花这些钱只为了买一匹布,家中父母定能打断他的腿。
听闻这话,燕浮生也看向燕秋尔,面露担忧,可仔细一瞧燕秋尔的眼色,燕浮生摇头失笑:“这孙勇今日怕是有麻烦了。”
第16章:果然是真爱
孙勇要有麻烦?林谦不解地看了看孙勇,而后看向志在必得的燕秋尔,不解地向燕浮生问道:“何以见得是孙勇要有麻烦了?”
燕浮生嘴角扬起,那笑容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自豪,道:“林兄且看着罢。”聪慧如五郎,又怎么会让自己吃亏?
燕秋尔和孙勇这价格抬得快,你翻一倍我翻一倍,很快就将这一匹布的价格抬到九百多文,四舍五入一下便是一吊钱了。燕秋尔依旧泰然自若,反观孙勇就没有燕秋尔那般惬意了,每一次喊价都心惊胆战,明知道自己的银钱不够,却碍于面子一次又一次地强撑。
抬起衣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孙勇坐立不安,频繁地瞄向燕秋尔,希望燕秋尔停止叫价,可事与愿违,燕秋尔又把价格翻了一倍。
“九百六十文,再翻一倍的话是……一千九百二十文,金豆,给两吊钱。”
“你、你要用两吊钱买这么一匹布?你傻了吗?”孙勇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轻松得燕秋尔。
“嗯……这钱花得确实不值。”燕秋尔先是点点头,然后偏头冲孙勇粲然一笑,继续道,“不过这钱花得我高兴!怎么?孙兄莫非是没钱了?那这匹布是不是就归我了?”
孙勇一听这话,立刻就梗着脖子叫嚣道:“谁说我没钱了?给!四吊钱!给他!”
“郎君,这使不得啊……”站在孙勇身后的家仆欲哭无泪,一个个狠瞪着不停挑衅的燕秋尔,恨不能立刻将燕秋尔揍个不省人事。
“都闭嘴!拿钱!”
“是,郎君……”孙勇的家仆不情不愿地凑了四吊钱放在桌子上。
“四吊钱买一匹布,这匹布果然是孙郎君心头所爱啊!在下大为所动,甘拜下风。既然如此,在下还是不夺人所爱了,依照我们的约定,价高者得,这匹布归孙兄了!”燕秋尔起身,满目崇拜地向孙勇鞠一礼,“掌柜的,快好好地把孙兄所爱之布包好了,包严实点儿,小心别刮着碰着了!”
“是、是!”掌柜的回神,赶紧收起那四吊钱,跟伙计一起将那匹古香缎包了个严严实实,而后送到孙勇面前。
孙勇傻愣愣地看着被送到面前得布,全然没有反应。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子为何突然不喊价了?他用四吊钱买了一匹布?一匹桃红色的古香缎?他……他……他被耍了?
“怎么了孙兄?不高兴吗?”燕秋尔凑上前去,故作困惑地说道,“还是孙兄心疼那四吊钱了?若是那样,这匹布还是由我来买吧。”说着,燕秋尔就伸手去拿那匹布。
“不!”孙勇突然回神,一把将那匹布抢过去抱进怀里,“这布我、我要了!不、不就四吊钱吗?本郎君花、花得起!”
“恭喜孙兄得到所爱。”瞧瞧这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燕秋尔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
当真以为他会花高价买一匹布吗?那布上头红通通的数字可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匹布于他无用,既无用,他要来作甚?钱多也不是这么个败法儿啊,以为他是傻子吗?
“我、我、你、布……哼!”孙勇心知自己做了蠢事,可碍于面子又不愿退让,此时当真是哑巴吃黄连。猛地将布丢给身后的家仆,孙勇怒瞪燕秋尔一眼,广袖一甩,怒气冲冲地离开这间衣帽肆。
孙勇带着家仆一走,众人方才回神,燕浮生赶忙凑到燕秋尔身边,谄笑道:“五郎果然聪明过人!”
燕秋尔敛了脸上的笑容,蹙眉看着燕浮生:“为了一匹布跟人大打出手,伤着怎么办?那匹古香缎是什么顶级上品?还值得你不顾自身安危?”
“唔……五郎,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燕浮生眨眨眼,可怜兮兮地看着燕秋尔。她只是见不得孙勇那副嚣张的样子,有些气不过而已。
燕秋尔叹一口气,又瞪燕浮生一眼:“若是让阿爹知道了,非禁你足不可!”
燕浮生慌了,紧拽燕秋尔的衣袖,央求道:“好弟弟,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密!若是让阿爹知道了,哪是禁足就能了事的?”
“今日之事,本就不是他的错,若是你家阿爹要罚,那我去与他理论!”
燕秋尔与林谦齐齐翻了个白眼,对秦九很是无言。林谦更是一把将秦九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向燕秋尔致歉。
“真是对不住,今日之事本是小事,却因我们而难以收拾,不过秦九说的也对,这事儿并非浮生的错,若令尊追究起来,可派人来寻我们作证。”
“无妨。”燕秋尔笑道,“家兄一向行事莽撞,我也只是吓吓他而已,若真到了家父面前,我自然会为家兄解释清楚。今日多得二位相助,秋尔不胜感激。”
“不胜感激。”燕浮生也赶忙跟着燕秋尔向秦九两人一拜,以示感谢。
秦九伸手,将两人扶起,笑眯眯地说道:“两位不必多礼,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燕秋尔、燕浮生和林谦三人笑着接下了秦九的话。
秦九一愣,尴尬地搔搔头,四人相视一笑。
“五郎君,时间差不多了。”
得金豆提醒,燕秋尔一惊:“坏了!我下午还得去世安苑!三哥与我一道回去吗?”
难得见燕秋尔如此慌张,燕浮生眨眨眼,茫然地回答道:“啊?啊……不,我暂时不回去吧。”
“那我先走了!秦兄、林兄,后会有期!金豆,快走!”话音未落,燕秋尔拉上金豆就慌慌张张地跑走了,跳上马车一路急行回府。
“世安苑……是什么地方?”这人突然间就出现在衣帽肆,现在又匆忙离开,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不过世安苑是个什么地方?竟能让刚刚还处变不惊的人慌乱成那般模样?林谦有几分好奇。
“是家父所居院落的名字,舍弟今日起要去跟父亲学习经商之道,方才怕是在晌午休息的时间溜出来的。”想起燕秋尔难得一见的慌张背影,燕浮生忍俊不禁。能让五郎怕成这样的,怕也只有阿爹了吧?不过燕浮生觉得燕秋尔那也不是怕,似乎是……讨好?
长舒一口气,燕浮生也不担心燕秋尔的事情,转身笑眯眯地看着秦九和林谦。她还是跟这两个人去喝一杯吧。
第17章:燕征的邀请
“阿爹,我回来了。”
燕秋尔回到世安苑的时候,未时已过半,世安苑的书房里就只剩下燕生和肖娘,常管事和唐管事则在二进院子里打扫院子。
燕生连看都没看燕秋尔一眼,将手上的书册换了一本,沉声问道:“一顿饭吃了两个半时辰?”
“呃……细嚼慢咽?”燕秋尔走到燕生身边,跪坐好。
燕生放下书册,冷眼看着燕秋尔。
燕秋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撇撇嘴,坦白从宽:“唔……去了一趟东市,给本家的弟妹们买了点儿小礼物,然后帮三娘子解决了点儿小麻烦。”
燕生这才重新看起书册,对燕秋尔说道:“三娘子快要及笄了,让她少出门。这次去本家,你祖母怕是要给她挑选夫家了。”
燕秋尔一愣,一边帮燕生研墨一边低声说道:“姐姐还有两个月才及笄。”燕家的娘子一及笄就要准备嫁人,若是能在及笄前找到自己中意的夫婿,那便在及笄后开始筹备亲事,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去,若是找不到,便由祖母和本家商议决定人选,真真正正地成为一颗棋子。
“那又如何?”燕生睨了燕秋尔一眼,“多这两个月的自由未必就是幸福。”
燕秋尔皱眉。道理他都明白,可一个在前世三番几次替他受难的女人、一个今生依旧真心待他的女人,一个燕家最傻的女人却是直到最后都待他最真的女人,他如何能不为她争取幸福?
前世他尚且不明白浮生为何在及笄之前过得那样荒诞,整日女扮男装外出厮混,全没个娘子该有的样子,又在成亲之后郁郁寡欢没有了曾经的快活劲儿,可是现在,他或许明白了一些。兴许在见证了大娘子与二娘子的出嫁之后,燕浮生早就明白了燕家娘子的命运,她的荒诞也不过是她为自己的幸福所做的努力而已。在他的前世,燕浮生失败了,那这一次,更加了解生存原则的他是否能助浮生一臂之力?燕秋尔不想放弃。
“主君,你与五郎君说这事,五郎君哪里明白?”在另一边算账的肖娘插嘴道,“左右三娘子也依着自己的性子逍遥了这么久了,也算是咱们后院里的幸福之人了。”
燕秋尔垂眸思索半晌,决定帮燕浮生再争取一段时间,于是燕秋尔放下石墨,正襟危坐于燕生面前。
燕生一愣,放下书册,看着燕秋尔严肃的脸,问道:“要说什么?”
“秋尔请求阿爹再帮姐姐争取一两个月。”燕秋尔俯身叩首,态度是从未有过的诚恳。
“原因。”
燕秋尔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燕生道:“今日在东市,姐姐结识了两个人,一人名叫林谦,另一人自称秦九,腰间挂一枚玉玦,玉玦之上雕有蟠螭纹,玉玦只缺口两边赤红如血,其余部分皆纯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