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仁有些茫然地答道:“祖母不是因为峰哥哥的事情来的吗?”
燕新堂冷哼一声,道:“话是那样说,可现在燕峰被送走了,阿爹也走了,祖母留下倒是无可厚非,可她突然立威就……耐人寻味了。”
“祖母总不会是想要掌控常安燕府吧?”燕元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燕秋尔,那眼神似是在向燕秋尔求证一般。
“可祖母要常安燕府何用?阿爹又不是什么有了钱就六亲不认的不孝子,祖母到底是打算做什么?”燕新堂不解。
是啊,燕老夫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呢?燕秋尔盯着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水,眯起眼睛思考,可却怎么都理不出头绪。女人的心思,果然难猜。
“总之,我以为二哥和三哥还是应当防备着祖母,不管是府里的事情还是生意上的事情,事关重大的还是不要与祖母说了。如今东苑只剩下二哥一人,西苑能说得上话的也就三哥。”
燕元和燕新堂对视一眼,而后燕元开口道:“五郎说得对,我们虽不知祖母意图,可防着点儿总是没错。六郎只管安抚好弟弟妹妹们便可,之前如何做的,现在还如何做,出了事有哥哥们在。”
燕元虽看不惯燕秋尔受宠,可到了这个时候,自家人总比外人可靠。燕老夫人虽是个为燕家奉献了一切的人,可从燕峰的事情上来看,如今的燕老夫人说不准是私心多一些还是心志软弱了些,总之若让她掌控了常安燕府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思仁明白。”
燕秋尔叹一口气,暗道自己这日子是消停不了了,燕生在的时候不让他消停,燕生走了还是不让他消停。
第84章:燕府再添人
自那日在腾远堂立威之后,燕老夫人就从未停止过对燕府诸事的指手画脚,那倚老卖老有恃无恐的模样当真是看准了燕生不在这燕府里没人敢把她如何了。对此燕秋尔与梁成既厌烦又不解,阖府上下谁都想不明白燕老夫人此举用意,直到七日之后,燕秋尔终于明白燕老夫人为何做了这么些个铺垫。
腾远堂里,燕老夫人拉着一位娴静温婉的娘子坐在席子上,脸上的笑容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而下首的位置上只坐了燕秋尔与燕浮生,燕元和燕新堂这几日为了避着燕老夫人总是早出晚归,燕思仁尚未被燕老夫人记在心上,故而有事的时候就总是差人去找燕秋尔与燕浮生。
燕老夫人看着那位娘子温婉的面庞笑了半晌,终于转头看向了燕秋尔,和颜悦色道:“秋尔啊,老身这几日瞧着,这府里的事情阿生可是都交于你安排了?”
燕秋尔多瞄了那面生的娘子一眼,心有戒备地答道:“说都交于我有些言过其实,但因着二哥与三哥都要在外奔波,顾不上府里这些琐事,所以孙儿便想着左右孙儿在生意上也帮不上忙,就只能多帮着梁管事,替阿爹、二哥与三哥多分担些。”
听到燕秋尔的回答,燕老夫人满意地点头,笑道:“难为你年龄尚小,却如此有心。既然你阿爹要你在这府里主事,那老身有一事想求得秋尔应允。”
“祖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燕秋尔被那一个“求”字给吓到了,赶忙笑道,“祖母有什么事儿直接与孙儿说便是,孙儿哪担得起祖母一个求字啊。只是孙儿毕竟年幼,若这要论资排辈起来,在这府里也是说不上话的,祖母可真是高看了孙儿了。”
这精明的小子!燕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对燕秋尔说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需要这府里有个人能帮忙安排一下罢了。”
“祖母请说。”燕秋尔递了梁成一个眼神,生怕这老太太说出什么他招架不住的话来。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燕老夫人一开口,燕秋尔就傻眼了。
“秋尔啊,老身就是想让你表姑母来府里小住几日,陪老身说说话。”
表姑母?燕秋尔疑惑地看向那位温婉的娘子,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多出这么一个得燕老夫人疼爱的表姑母,竟还要给带进燕府来?别人家的娘子是能随随便便师出无名地住进来的吗?可偏生燕老夫人给出的理由也算正当,燕秋尔一时之间愣是找不到推辞的借口。
梁成思索片刻,插嘴道:“启禀老夫人,老夫人若是想找人来府里陪着自是没问题的,咱们西苑还有好多空闲的院子,我这就去让人收拾一处来。”
“就是。”燕秋尔赶忙顺着梁成的话往下说,“瞧祖母说得为难,孙儿还当祖母要说什么呢。既然表姑母要在咱们家小住,那便让人去西苑收拾个院子出来。刚巧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西苑里该抽芽的抽芽,该开花的开花,可好看呢!
对了,孙儿记得西苑里边儿有个池塘,是阿爹花重金请人打造的,那池塘里还种着莲花,养了几条锦鲤,再过几日便要活泛了。表姑母来的可真是时候,您啊,想在这儿住多久都成!”
“西苑?”燕老夫人蹙眉,一下一下地拍着那位娘子的手,似是在回忆西苑里是个什么景象。
见状,那位一直沉默着的娘子突然反握住燕老夫人的手,柔声道:“姨母,既然梁管事与五郎君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去西苑住一住好了。”
闻言,燕秋尔的眼角猛地一跳。他怎么觉着他这表姑母的这句话说得这么委屈啊?是他的错觉吗?燕秋尔转头看着这位表姑母,笑容温和而灿烂。
似是注意到了燕秋尔的视线,那表姑母与燕老夫人说完话之后便偏头看了过来。
燕秋尔是不知道她在瞬息之间露出的眼神有什么含义,只是当这表姑母瞧见了他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时,竟有几分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她是做了什么值得尴尬的事情吗?
这是燕老夫人娘家的女子,是他的表姑母,是燕生的表妹,燕老夫人趁着燕生不在的时候将燕生的这位表妹接进府里是几个意思?
“那怎么成!”理所当然的,当这位表姑母通情达理地委曲求全的时候,燕老夫人态度坚决地开口反对,“老身接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陪老身说说话,老身住在东苑,你去了西苑是要陪谁说话?唉,老身就不该来常安,给阿生添了麻烦不说,还没个人陪老身说话,这是要老身闷死在常安吗?!”
谁让你非要在这儿住着啊!燕秋尔暗自翻了个白眼,有几分孩子气地对燕老夫人说道:“祖母瞧你这话说的,阿爹不在,孙儿们可担不起这不孝的罪名,不然孙儿们可无颜再见阿爹了!再说了咱们府里的哥哥姐姐们也都是分东苑、西苑地这么住着,相互往来也没多麻烦。
左右祖母规定咱们阖府上下都要在卯时到腾远堂用早饭,您那个时候再将表姑母领去东苑陪您说话不就得了?表姑母虽长我一辈,可瞧着似是与三姐一般年岁,多走动走动可对身体好呢!还是说表姑母身子不便?”
“这混小子!瞎说什么呢?你表姑母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哪听得你这诨话?!”一听燕秋尔这最后一句话,燕老夫人立刻狠瞪燕秋尔一眼。
身子不便?只有那身怀六甲的人才身子不便,这臭小子说的什么诨话!
燕秋尔撇撇嘴,赌气似的不开口,却暗自给燕浮生使了个眼色。
燕浮生在这个时候笑着开口道:“祖母,东苑里现在除了二哥与祖母,便只住着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表姑母若是住到那边儿,也多有不便,不若就到西苑来住,白日里就让表姑母陪祖母说话,到了晚上也让表姑母陪我做个伴儿,府里现在没有与我年岁相仿的娘子,我可闷死了!”
东苑是什么地方,纵使燕浮生不知道,燕秋尔也是清楚得很,那里面住着的都是燕家人,其实别人随随便便能住进去的?若说先前燕秋尔还猜不透燕老夫人的意图,那看她对东苑如此执着,燕秋尔便猜到了八分。只是……
她要给燕生做媒怎的还挑了个燕生不在的时候?他这表姑母还能在燕生回来之前掌控整个常安燕府还是怎么着?若是不能,燕生回来还不把人撵出去了?真不知道这老太太想什么呢。
然而燕老夫人的想法却很简单,她只是想帮着娘家一把。纵使年轻的时候燕老夫人是全心全意地向着燕家,决不允许任何人做任何对燕家无益的事情,可人老了,念想便多了,这不过年那会儿有娘家人去临乡拜访了燕老夫人,声泪俱下地哭诉了其娘家的悲惨现状,于是燕老夫人就心软了,便想要帮娘家一把了。
可是怎么帮呢?燕老夫人左思右想,唯一想出的突破口便是燕生的婚事。燕老夫人认为燕生这么些年没能娶妻,就是因为燕生接触到的女子之中没有那种既门当户对又在能力上与燕生不相上下的,可要寻到一个能与燕生并肩的女子何其容易?于是燕老夫人便想着与其干等着一个现成的,倒不如她来帮燕生训练一个,这样既能帮上她娘家的忙,又能让燕生成家,真是两全其美!
可燕老夫人要进常安燕府却不容易,那个时候燕峰也已经被送到了常安,于是燕老夫人便让人偷偷给燕峰送了个信儿,字里行间透露着重用燕峰之意。燕峰是燕老夫人亲自养大的,没人比燕老夫人更懂得该如何煽动燕峰。
只是没想到这个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这才二月份,她就已经住进了常安燕府,这让燕老夫人生出几分自得,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可前边都挺顺利的,她今儿不过就是想让自己的这个外甥女住进东苑,怎的就行不通呢?偏生梁成、燕秋尔与燕浮生三人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燕老夫人想反驳都找不到正当理由。燕老夫人有些不悦地看向燕秋尔与燕浮生,却见这两人一脸纯真笑容和蔼,似是真的十分欢迎她的外甥女,这般模样又要燕老夫人无法开口指责。
燕老夫人寻思了好一阵都想不出法子,索性耍赖道:“老身就是想与我外甥女住在一起,你们就说允是不允?!”
燕秋尔、燕浮生与梁成三人俱是一怔,谁都没料到燕老夫人会蛮不讲理。梁成与燕浮生一时想不出拒绝的话,便都看向燕秋尔。
燕秋尔也是蹙眉,可将燕老夫人方才那话一琢磨,燕秋尔就笑了:“成,既然祖母就非要与表姑母一起住,孙儿怎么也不能让祖母不开心。梁管事,劳烦你让人去祖母的院子将那厢房收拾出来给表姑母住,这样祖母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见着表姑母了。”
这下换燕老夫人与她的外甥女傻眼了。厢房?厢房那可是给仆婢住的,虽说住的都是得主人心的高等仆婢,可那也是仆婢住的地方,怎么能……怎么……
然而不等燕老夫人反对,梁成就轻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就飞快地跑走,完全不给燕老夫人反驳的机会。
在燕老夫人的脸上看到憋屈这种情绪,燕秋尔有几分开心,脸上的笑容也更加和蔼了,偏头看着他那表姑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说起来,表姑母与祖母这般亲近,先前怎的不见表姑母来家里坐坐?回乡祭祖时也没瞧见表姑母呢。”
燕秋尔问得随意,可这随意一问却让燕老夫人无法回答。亲近?她二十多年未与娘家联络,怎的亲近?
燕老夫人垂了眼,拍着自己外甥女的手叹息道:“你表姑母打小身体就不好,故而一直在江南道的别院养身子,近几年好些了,才回到常安城来。老身就记得她小时候弱不禁风的样子,记挂了这么些年,如今瞧见她这般康健,老身也总算放心了。”
记挂了这么些年?燕秋尔暗笑一声。今日之前,燕老夫人是否认得这位表姑母都尚未可知。
不过燕老夫人与娘家疏远了这么些年了,为何突然亲近起来?先前让媒人上门给说媒的娘子里边,也有一位是与燕老夫人的娘家有关系的吧?
“原来如此。”燕秋尔笑着点点头,“那表姑母的饮食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若是需要格外准备,我便提前与厨房知会一声。啊!不过最近祖母为了鼓励府里的哥哥姐姐们奋发图强,规定了三餐的时间,厨房也并非一直能用,表姑母若是有什么要求,可要提前说。”
孙兰一时之间被燕秋尔身上那股子燕家人的风范给震住了,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啊……嗯……是这样啊,姑母记得了。”
燕秋尔的笑容加深,继续说道:“阿爹是个严厉的人,故而府中大大小小的规矩其实还挺多的,咱们住着习惯了,很多都不觉得是约束,若是有什么让表姑母觉得不舒服的地方,表姑母尽管来找我抑或梁管事。”
“哦……好。”孙兰只得傻傻地点头,偷偷看向燕老夫人本是要求救,却见燕老夫人一脸的欣慰,对燕秋尔的说辞并未觉不妥。孙兰咬牙,只得忍着。
注意到孙兰向燕老夫人求救的视线,燕秋尔暗自嗤笑一声。燕生是个严厉的人,燕老夫人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凡事都要先把规矩摆在前面,又怎么会阻拦他给这位表姑母立规矩?何况他还只是将常安燕府的规矩说与这位表姑母听。
于是燕秋尔一边欣赏着孙兰有怨说不得的表情,一边继续说道:“啊,对了!咱们府里的仆婢都认主,对府里的生人兴许不那么友善,可他们也都是秉承府里的规矩办事儿,若是冲撞了表姑母,还请表姑母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仆婢计较。”
孙兰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干笑道:“怎么会呢?仆婢们如此忠心是好事儿,姑母定不会与他们计较。”
“那便好。”燕秋尔欣然一笑。
不计较?这么大度的话可要等着她遇上事儿了之后再说,就是不知道她到时候还说不说得出不计较这种话来。
“那么孙儿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便不在这里碍事儿了,让三姐陪着祖母和表姑母解闷吧。”说着,燕秋尔起身,向燕老夫人告退。
“嗯,去吧。”燕老夫人心情颇好地挥挥手。秋尔这孩子,虽偶尔有些任性,还有点儿小脾气,但处事圆滑周到,可比那不长眼力见儿的元儿和新堂好多了。
燕秋尔与燕浮生对视一眼之后,便退出了腾远堂。
燕浮生目送着燕秋尔离开之后,便笑着凑到了燕老夫人身边,与燕老夫人说些有趣的事情,不为别的,只为能帮着这个给了她底气的弟弟做些事情。
第85章:表姑母孙兰
二月十八,燕生离开的第十三天,燕秋尔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的万里晴空,春日的微风吹过,清新的花香便随着风在周身萦绕,燕秋尔双眼半合,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样。
这几日是重新开张的花月阁最终的时期,也是燕老夫人定了新的作息时间正严加管教的时期,燕秋尔每日最早在三更天回府,然而五更天就要起床,严重的睡眠不足让燕秋尔一整日都恹恹的,偏生面对燕老夫人与那位表姑母的时候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燕秋尔是有几分撑不住了。
突然想起什么,燕秋尔抬手探进衣领去摸右肩膀上的牙印,却发现那牙印已经摸不出来了,昨夜沐浴时顺便看了一眼,也只看到一圈淡到无法分辨的痕迹。
燕生明明说了要在这牙印消失之前回来的,可眼看着这牙印再有个一两天就要连痕迹都消下去了,燕生却还没回来。这个骗子!
唉……若不是那添乱的表姑母,他此时怕是已经去了洛阳了吧?燕秋尔从没想过自己连半个月都熬不住。
“五郎君,您睡了吗?”梁成一脸愁容地踏进燕秋尔的小院,走到藤椅边儿,低头看着燕秋尔。
燕秋尔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梁成说道:“我倒是希望我真的睡着了,可府里大事没有小事不断,我怎么睡得着?说吧,又怎么了?”
看着燕秋尔眼中的厌烦与无奈,梁成轻笑一声。五郎君的运气也着实不好了些,他如今碰上的这些个难以处理的琐事,都是之前从未在常安燕府里发生过的,那位孙娘子倒还好说,可依着五郎君的辈分,要处理燕老夫人的事情着实是有些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