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燕秋尔蹙眉,“有是没有呢?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看样子秋尔是打发千无与岚风前去查探以验证他的猜想了。
既然有人去打探了,那他此时在意也没用,于是燕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燕秋尔说道:“过来坐。”
燕秋尔这才收回视线,竟发现自己已是走到燕生身边了,再看看厅堂里一直好奇地看着他二人得其他人,燕秋尔面色微窘,道:“我自己寻个地方坐就行,不打扰诸位谈正事。”
燕生抿嘴,直勾勾地看着燕秋尔。
想要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的燕秋尔怎么也弯不下腿,挠挠头,只得依着燕生的意思,坐到燕生身后刚才方耀坐的地方。
四面的竹帘依次放下,整个厅堂里陷入昏暗。
“阿生,你跟你家的小子,好像在密谋些什么啊。”从会议开始之后就一直沉默着的吴家主突然开口。
吴家主一开口,其余人皆是在瞬间正襟危坐,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坐好。
燕生不语。
吴家主继续说道:“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燕生依旧不语。
吴家主的声音又冷了两分,道:“阿生你是七八岁的时候便被燕老夫人强推到商场里来,如今你虽才二十八九,可却是在座不少人的前辈,商贾营生之艰难,你该比他们清楚。”
“……嗯,我清楚。”燕生沉声答道。
吴家主点点头,却依旧是严肃到有些可怕的语气:“那你也知道,咱们与管家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做商贾的,你若是有钱,那管家心情好了还能对你和颜悦色几分,可若没钱,管家便是随口一说毁了你的家业你都要忍着受着。”
“我明白。”燕生依旧是一副听训的模样。
“阿生,这有钱的,可不能忘了那没钱的,不是为了所谓道义,生存之道如此。”吴家主偏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燕生。
“吴家主说的道理,我都明白。”
明白还不说?吴家主暗瞪燕生一眼,继续说道:“那么,阿生啊,太子与九皇子是怎么回事?”
燕生想了想,道:“政事。国泰,方能民安,民安,才有商机。恰在长安,脱不开身,却也不会连累他人。”
燕生这样一说,在座的便大抵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是要变了天啊。”岑家主眯起眼睛笑了,“阿生终究是年轻,胆识过人啊。”
封裕冷笑一声,语气中不无嘲讽地说道:“任谁瞅见眼皮子底下有座金山,都会想敲下两块金子攥在手里。纵使家财万贯,也终抵不上权势滔天啊。那易家和左家也是牵扯到这件事里边了吧?”
燕生再一次沉默不语。
岑家主与吴家主对视一眼,而后道:“阿生啊,身为燕家的家主、商界的领头人,你该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事关重大。如封家主这般一直仰慕着你的人,可是唯你马首是瞻的啊。”
“我知道……”
听了许久的燕秋尔一咬牙,突然打断燕生的话,抬头笑着开口道:“燕家的事自是燕家自己解决,诸位今日若不追问,燕家主原本也没打算要说与诸位听,毕竟这样的事情,任谁听了都要担惊受怕,左右也不需要谁帮忙,何必呢?
岑家主说商界中有前辈以燕家主马首是瞻,可谁都不是傻子,有赚钱的机会,自是有人跟着,可到了赔命的时候,谁还上杆子往上硬凑啊?何时该跟何时不该跟,我想诸位家主心中自有杆秤。何况命就一条,谁都得金贵着,岑家主说是这个理不?
秋尔是晚辈,也是后辈,本不该多言。只是燕家主不善言辞,可这件事又是费说清不可的事情,知情者又屈指可数,故而秋尔才多言几句,若冲撞了诸位家主,还请见谅。”说罢,燕秋尔便叩首一拜以赔罪。
燕秋尔突然开口这行为虽说有些逾越,可燕秋尔言辞得体,最后又致歉谢罪,更不用说还有燕生的面子在,他们怎么可能开口怪罪?于是燕秋尔的话说完,吴家主和岑家主都闭了嘴,权当先前的话没有说过一般。
其余人也是脸色各异。
燕秋尔直身,抬头,依旧是一副笑脸,见没人再说话,便开口道:“至于太子与九皇子,秋尔以为诸位无需介怀。太子想要在有所建树,故而才会插言,可他所能插言插手的事情,也仅限于他力所能及的部分,真正与生意有关的地方,太子未必听得懂,而他懂的那一部分也是我们无法解决的问题,例如南海的海盗一事,此事……”燕秋尔的话头突然顿住,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接下来的话究竟该不该说,说的话,该如何措辞。
燕生瞄了燕秋尔一眼,便将话头接了过去,道:“江南道是天岚国盛产粮米之地,且海防虚空,太子若将此事上报,也是好事。只是兴许短期内无法解决,我奉劝诸位往内陆撤一撤,待事情解决之后,再回去也无妨。”
骆时垂眸笑道:“燕家主所言甚是,今次海盗的侵扰目的并不单纯,骆某也劝诸位不要像往年那般与海盗私下交易了,不然可是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封裕眉梢一挑,转头看向骆时,道:“我倒是忘了骆家以酒扬名,却依旧在做海运。骆家主既然这样说,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骆时冲封裕神秘一笑,道:“不能说,不然岭南沿海怕是就无法继续安宁下去了。”
骆家这是与海盗做了什么交易?燕秋尔突然想起前段时间骆家主被绑到南海诸岛的事情,暗想是不是该刺探一番。
如今太子、淮安王、九皇子都聚在一起了,三人之间的争斗是避免不了的,可为了夺位该布置下去的还是要布置下去,若是能知道那群海盗北上的意图,说不定还能利用一番。
绣娘突然咯咯一笑,道:“你们男人啊,就是爱自找麻烦。奴倒是觉得两位殿下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分别,他们不在时,这商联会的重头戏也不在咱们这闲话之中,就算是聚在了一起,也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真正的商机、商经,也无人会讲,不过就认认新人罢了。这重头戏不还是接下来的大集?
可是他们在,便说些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就算九皇子看起来不务正业,可来都来了,总也不会将功劳都让给太子吧?那两位一争功,可能解决咱们不少问题呢。
你们啊,不过就是被人监视着不舒服而已,做什么说得那么严重?
奴可不跟你们瞎掺和了。”
说完,绣娘便起身,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她就是一绣娘,给人做衣服的,那些个天灾啊、海盗啊什么的都碍不着她的生意,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绣娘一走,便又有几个如绣娘一般生意轻易不受影响的起身离开。
第133章:一分占欲
“累了?”溜出画舫之后并肩走在一条窄巷中,燕生偏头看着闷不吭声的燕秋尔。
“没什么。”燕秋尔摇摇头,“在想淮安王的事情。”
得到这样的答案,燕生打从心底里感到不满。这小子整日里不是想着千无的事情就是想着淮安王的事情,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多想想他的事情?
抬手狠狠揉了揉燕秋尔的脑袋,燕生不悦道:“你若有空,多想想我的事情如何?”
燕秋尔一愣,红着脸斜了燕生一眼,摇头晃脑道:“本阁主如今满脑子都是淮安王的事情,没空想你。”
燕秋尔的这句话让燕生更不开心了。他自个儿的心上人,不想着他也就罢了,怎的还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的事情?这要是能开心才奇怪呢!
心知燕秋尔是故意说笑逗他,也知燕秋尔想的都是正事,可不开心的燕生还是一把搂住燕秋尔的脖子,狠狠揉乱了燕秋尔的头发,恶狠狠道:“我就该把你关在闲居里,让你只能想着我!”
燕秋尔把住燕生的胳膊挣扎着,却理所当然地无法摆脱燕生的束缚。听到这话时,燕秋尔倏地停止挣扎,转头看着燕生,眨眨眼。
“我就说闲居为何建在湖里,合着燕家主在打造闲居时就有这想法了?”
“什么想法?”燕生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不解地看着燕秋尔。
燕秋尔撇撇嘴,戏谑地看着燕生,说道:“你花重金挖了那么大一座湖,还将闲居建在湖中心,难道不是为了囚禁心上人用的?倘若是个不懂武艺之人被你骗了进去,没你的命令可是连船都没得做,还怎么出来?”
燕生一愣,登时红了脸。
有关那人造湖的问题,秋尔初到闲居时便已问过,那个时候他便没有如实相告,却不想今日竟是他自己说溜了嘴,被秋尔戳破。
当日建造闲居时,他确实有那般想法,可后来也觉得这充满独占欲的想法有些孩子气,但闲居依旧是按着原计划建造的。
见燕生脸红,燕秋尔嘿嘿笑了,伸手戳着燕生的胸口问道:“燕家主当日将本阁主骗进去的时候,可也想着不放出来了?”
燕生握住燕秋尔的手,瞪燕秋尔一眼。他若真能关这小子一辈子,那倒也省心了!
见燕生这番模样,燕秋尔哈哈大笑,就着先前的姿势两手抱住燕生的脖子,整个人就跟挂在燕生身上没有什么区别。
“原来燕家主与燕阁主私下里这般亲密啊,难怪先前燕阁主资历不够也要替燕家主说话。”
温柔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燕生的脚步倏地顿住,燕秋尔的笑声戛然而止,两人同时循声望去,便瞧见轮椅上笑如春风的骆时以及推着轮椅的一脸邪笑的南青。
“喂!放我下来!”燕秋尔一愣,便慌乱地拍了拍燕生的肩膀。
燕生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看燕秋尔着急,便松开了手,放燕秋尔落地。
“失礼了。”燕秋尔整了整衣衫,赧然一笑。
骆时依旧微笑着,柔声道:“难得见燕家主与人亲近,倒是时托燕阁主的福,见着了燕家主不同以往的一面,或许是时该与燕阁主道谢。”
“呃……呵呵。”燕生有占有欲,燕秋尔也有,比如说燕秋尔其实不太希望外人瞧见燕生这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这些表情应该是专属于他的。
南青的视线在燕生与燕秋尔之间打了个转,邪笑着说道:“虽然之前也见过燕家主与燕家郎君们相处的模样,可南某倒是头一次见到燕家主如此开怀,果然家中么子都比较受宠吗?”
么子?燕秋尔偏头看了看燕生。他能得到燕生这番对待,可不是因着燕家么子的身份,何况退一万步来说,他也不是排行最末的那个。不过这理由终究是不能与外人说,故而燕秋尔只笑不语。
么子受宠吗?听到南青所说的这句话,燕生也在暗自琢磨,不过琢磨了半晌,燕生却连自家么子的长相都没能回忆出,便觉得南青这话说得兴许只是别人家的情况,他燕家终究是与别家不同。故而燕生沉默不语。
这两人都不说话,且表情都有些微妙,这倒是让南青心里犯嘀咕了。
南青倒是听说了燕秋尔与燕生并无血缘关系,如今已离开常安燕府的消息,可这两人怎么说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所培养出的感情又怎会说破裂就破裂?故而南青认为这两人会保持亲密也是情理之中的,并且将之归咎为父子之情。
可此时再看这两人的反应,南青突然对自己的推测感到不确定了。
说起来燕生与他的其他儿子也在一起住了十几年,却没见他与其他儿子也这般亲近,那态度差别已可谓是天壤之别了,说是么子受宠似乎也说不过去。
南青再看看燕生与燕秋尔,突然想到什么之后又转眼看向骆时,摸着下巴琢磨一下,心中便有了新的结论。
而南青琢磨的这段时间,燕秋尔与骆时又聊上了。
“骆家主接下来要去往何处?”搞不清楚是他们挡了骆时的路,还是骆时有事找他们,故而燕秋尔只能抛出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没想到燕秋尔问得如此巧妙,骆时微微一怔,而后笑道:“时是有事才出言叫住燕家主与燕阁主的。”
“何事?”一听有事,燕生就立刻不耐烦地问道。
最近事情太多,害得他与秋尔都没什么独处的时间,怎么还会有计划外的事情出现?
“呃……”明显察觉到燕生的不满,骆时竟不知道这后话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了。
燕秋尔屈起手肘撞了燕生一下,顺便斜了燕生一眼后,才对骆时说道:“骆家主有何事?方便在这里说吗?”
这父子俩是儿子做主吗?骆时眼神一转,便笑着说道:“如果两位方便的话,时想要换个地方一叙。”
“那就去……”
燕秋尔话才起头,就被人打断。
最后的几个人偷溜出画舫之后,封裕就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暗自观察燕生与燕秋尔,瞧这两人过于亲密,封裕就感到不爽,正想着要不要去搭个话,就又瞧见骆时过去了。封裕左思右想一阵,便也走了过去。待偷偷走近了之后,封裕便听见骆时的邀约,立刻就蹿了出去。
“骆家主和燕家主这是要去哪儿?不知是否介意带上我一个?”
燕秋尔转头一见来人是封裕心里就有种微妙的不爽,于是笑着开口问道:“散会好一会儿了,封家主怎的还没走?”
“我……我找燕家主有事。”说完,封裕瞪燕秋尔一眼。
燕秋尔笑道:“封家主找燕家主有事?是何事方才竟没有说?”
“我……关你什么事!”这小子别以为他是燕家主的儿子就能处处管着燕家主的事情!封裕愤愤地看着燕秋尔。
燕秋尔眉梢一挑,笑着点头道:“也是。那么,既然接下来的事情与我无关,那三位家主恕秋尔失礼,告辞。”
说完,燕秋尔转身就走,可走得终究也是没有燕生伸手的速度快。
燕生不耐烦地一把抄起燕秋尔,提起一纵身便消失在骆时与封裕面前,只留下一句“今日没空”的余音。
封裕、骆时与南青三人同时愣住。
封裕碰了下骆时的肩膀,疑惑地问道:“骆家主方才是在这里与燕家主交谈吗?”
骆时眨眨眼,有些茫然地回答道:“是燕家主……应该是吧。”
燕家主以前是这样的吗?封裕与骆时感到疑惑。
南青莞尔一笑,推着骆时的轮椅改了方向,道:“既然燕家主都说没空了,我们也别不解风情了,打扰了人家谈情说爱,可是要遭报应的。”
骆时仰起头,茫然地看着南青,问道:“你说……谁与谁谈情说爱?”
南青微微低头,笑道:“我与你呗。”
骆时一愣,继而脸色爆红,低骂南青一句“不正经”,便垂下了头。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南青方才的那句话中所指的绝对不是他与南青二人,那便是……燕家主与燕阁主?
想到这种可能,骆时蹙眉。
南青偏头看了眼骆时的侧脸,果然见骆时是一副深思的模样,便开口笑道:“你啊,别总多管闲事好不好?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再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骆时想想也是,便不再去想燕生与燕秋尔之间的事情,对南青道:“商联会如此繁忙之际,燕家主与燕阁主怕是很难抽出时间与我详谈了,便准备一份谢礼送去吧,顺便将我们先前打探到的写下来,递给燕家主。”
“那些不告诉燕生也无所谓吧?”南青自然知道骆时所说的是什么消息,可那也是他们经历危险之后换来的,难道就这样送去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