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弯弯的模样瞧得平溪崖舒心,道:“你不矮。”
萧云兮用力点头。
又听他补充道:“只是比我矮。”
“咿……”
“好好好,你比我高。”
萧云兮不诚实地点点头。
平溪崖哭笑不得:“我是不是欠了你的?”
这人不管不顾,笑盈盈地打个呵欠。
“困……”
“困了就睡。”
萧云兮应一声,一口把余茶喝光,继而把杯子搁到小桌子上,这才往床铺里头挪上许多,面朝这人对着外侧拍一拍。
平溪崖笑起来,遂着他的意思躺上去,顺手揽了腰。
“不梳洗了?”
“我干净得很。”萧云兮往他颈窝拱一拱。
“衣裳也不脱了?”
“腰带解不开了……”
平溪崖不语,两根手指绕到衣带上,稍一用力便轻易扯断。
罢了,这才玩笑道:“是不是该我赔你一件衣裳了?”
萧云兮抬头些许,唇碰到他的下颚上,轻轻吐着气:“你把你这根衣带赔给我就是了。”说着,手探到腰间一阵乱摸。
这人仿似更为开心,有意捉弄他:“不怕寒凝再闯进来了?”
闻言恰如醍醐灌顶,萧云兮睁大眼,忙道:“小平子,快去扣门锁!”
平溪崖一愣,听他使唤起人来脱口而出,还浑然不察觉唤了自己什么,忍俊不禁地吻到他发顶,道一声:“嗻。”
语罢翻身下床,锁好房门回来,顺带着熄了房里烛火。
过窗而入的幽幽月色正巧投在床畔,平溪崖站在那处,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物。萧云兮趴在床上扭头看他,慢慢露出一副痴态。
这人生得结实,本就眉目俊逸,现下又瞧得肌肉分明,萧云兮望着望着,不觉感到喉咙燥渴,心子砰砰直跳。
“不困了?”
萧云兮听他含笑问,一时回神,羞得无地自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平溪崖轻声浅笑,摸到床上来,扯下床帘遮挡住帐内春色……
过了一会,屋外寒凝来取廊上碗碟,转身离开时听得屋内传来哭腔。
萧云兮大闹:“平溪崖你个禽兽,疼疼唔……”
话音戛然而止,寒凝躺下两行心酸泪。
可怜的少爷,王权当前,你就从了吧……
小丫头悲痛地退离庭院……
“
郎君可知妾的好,奈何薄情缘尽得早……
啊早……
郎君不来妾心忧,漫漫长夜留我一人愁……
啊愁……”
翌日清晨,平溪崖被美好的歌声吵醒。
房里有人还在深情地唱:“郎啊郎啊你在何方……怎狠心负我至我心伤……”
床上人默默地扶额。
片刻后屋外竟有柔柔女声来你唱我和,平溪崖彻底失去理智,翻身下床,绕到外堂走到那人身前,一掌按到了琴弦上。
筝音微微震了震,随即音律渐消,一同消散无踪的,还有屋里屋外的两道人声。
平溪崖敛眸看着琴后人,体贴地问他:“这么早起来了是不是因为昨晚我没给够?”
萧云兮惊恐地瞪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够了的够了的。”末了,见平溪崖的火气似乎慢慢下去了些,又委屈地瘪嘴,泪水在眼眶里转悠转悠。
“你又吼我了……你好凶……”
“……”
“吃干抹净就不认了……不守信用……你就像歌里的人一样薄情寡义……咿呜……”
平溪崖深吸一口气。
这人怒极反笑:“云兮,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唱些好点的曲儿?”
萧云兮吸着鼻子问:“那你想听什么?”
“你还会些什么?”
他掰着手指数起来:“我会‘春日吟’、‘金莲叹’、‘思君心’、‘幽夜赋’……”
“……可以了。”
“那你要听哪个?”
“我教你新曲子。”
萧云兮万般不信的模样:“你愿意教我?”
这人点头,又说:“不过我手上没有谱本,赶明儿我去宫里寻几本带给你。”
一句话听得萧云兮眼睛亮起来。
“好好好!”
平溪崖松了一口气,这才笑一笑,不觉温柔了许多,绕到琴后把他揽进怀里,轻声凑到耳边道:“穿这么件单衣坐这儿,都凉了……身上还疼不疼?”
萧云兮特可怜地点头:“疼。”
“那你不多睡会,起来做什么?”
“我平日里都睡到中午的……”他道,“就是疼,腰也疼,醒了就睡不好了……就想起来唱唱歌,唱唱就忘了疼了。”
“那我唱给你听,给你揉揉腰好不好?”
“真的吗?”
“嗯。”
萧云兮弯眸勾住他的脖子,平溪崖将他抱起来,又回到了床上。
罢了,将他偎在怀中抱好,探手到腰间力道恰好地揉按,轻轻地开口,哼唱起京中人常用来哄孩子的小谣。
萧云兮埋在他颈窝低低笑着,闭了眼去听,平溪崖唱了几首,听这人呼吸慢慢均匀,微微一笑才停下来,陪着他一同又睡过去。
梦里,正是一片恬静美好。
第十章
再度醒来,竟是连午饭也没赶得及。
虽说贴身小丫头寒凝早已熟悉了萧云兮嗜睡惫懒的习性,但凭借对他好吃贪食的印象,还是对这人没起来后堂用午饭而感到十分意外。
更何况……他家少爷大清早的明明还起来唱了歌啊!
寒凝想着,他一定是又被那个恶王爷给欺负了……
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去“探望”一番。
房门窗户锁得死紧,寒凝伸出手准备叩门,听见房里传来对话:
“平溪崖我好饿~”
“那你还不快起来吃饭。”
“没力气起来……”萧云兮在床上翻滚着抱怨,“这时辰后堂一定已经吃完了!都怪你!”
“怎么就怪我了?”
“反正就是怪你,你赔我饭……”
平溪崖无奈应下来:“那你起来,我带你去外头寻好吃的。”
萧云兮死皮赖脸地谈条件:“你好生哄我我就起来。”
屋外寒凝捂着脸默默地转身离开。
平溪崖把翻滚着的这人箍进臂里,轻轻在唇角啄吻,笑问他:“学会得寸进尺了啊?”
“平溪崖~”萧云兮特别开心,“你有多喜欢我?”
“很喜欢你。”
“有我大哥喜欢断颜那么喜欢?”
“我怎么知道你大哥多喜欢他?”
萧云兮不满极了,责怪道:“你知不知道都该说有啊……”
“有。”
萧云兮瞪眼:“你个骗子。”
平溪崖笑得止都止不住。
“好了快起来,你喜欢吃哪家的菜肴?”
一边问着,一边从床上坐起来,往外一点撩开床帘,伸手从地上拾过衣服来穿。萧云兮想了想,回他:“都没咱家做的好吃,就去萧家的谦竹阁吧。”
“嗯。”
平溪崖穿戴整齐,转头看着萧云兮依旧躺在床上凭空臆想着食物,无奈地把人抱起来,手把手给他穿衣服。
大抵因着从没这么伺候过人,也是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总算给他弄好,罢了,又下床去柜子里给他取一条完好的衣带束上。
“下床。”
萧云兮把脚伸到床外晃一晃,道:“鞋。”
平溪崖眉梢慢慢扬上去:“你还挺心安理得的?”
这人满脸可怜:“那你给不给我穿……”
平溪崖弯腰蹲下,仔细替他穿袜穿鞋。
他得意极了,双眸弯成细月。
如此,总算舍得从床上下来。
萧云兮暗自思量着,有人陪自己一起睡觉还真是挺好的,至少起床这么一件事变得不那么痛苦。
当然,还能替自己穿衣服。
想着,便扯了扯袖摆开口问他:“你往后都陪我吗?”
“嗯?”
他这问法奇怪,平溪崖一时没反应过来,疑问了一声,又听他道:“你往后都陪我睡,不回去了好不好?我一个人睡不开心。”
“陪你,白天也陪着你。”这人倒是不多犹豫,回答得相当爽快,“不过王府倒也不能不回去,那我回去的时候,就带着你。”
萧云兮对这个主意很是满意,笑着点头。
啰啰嗦嗦了好一阵,两个人终于推开房门走出去。
不远处的树下有个人影,瞧见俩人愣了一愣,立刻蹦到树后躲起来,半晌后露出个眼睛来偷偷望。
“……”萧云兮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唤她,“寒凝,我看见你了。”
寒凝慢慢地又往外一点,把整个脑袋露出来。
“……你吃饭了吗?”
小丫头远远地点点头。
“真吃了?”
小丫头再次点头。
“那我吃饭去了……”
寒凝伸出一只手来挥小手绢,送他走。
平溪崖大笑。
树后人被吓了一跳,转身拾着裙摆飞快地跑出了庭院。
萧云兮感到不是一点点的丢脸,而身边那人竟就十分给面子地一路笑到了谦竹阁。
“你别笑了!寒凝虽然胆小,但她可是十分关心我的!”
“是是是,我看得出来。”
萧云兮不悦地瞪他,谦竹阁里人比往日还多上不少,掌柜的在柜台后急着忙完手头事,这才赶来桌前招呼。
“四少爷莫怪,这几日食客甚多,实在是分身乏术。”
“没事呀,”原本气鼓鼓的脸一转过去便又笑了起来,道,“李掌柜这几日辛苦了,你向来尽责,家兄也都打心底里敬你。”
“呵呵,是少爷们十分体贴。”
“李掌柜,”萧云兮便又笑道,“既然人多,你就让厨子挑着方便的菜肴做几道送上来吧,什么快就做什么,我也饿得等不住了。”
“好,我这就去交代。”
掌柜的转身离去,萧云兮转过头来,继续气鼓鼓的盯着桌对那人。
平溪崖失语,半晌,赞他:“你这变脸也挺厉害的。”
“谁叫你惹我生气。”
“行行行,是我不好,我不该笑。”
萧云兮继续讲条件:“那你也别吓寒凝了,她怕你。”
“好,不吓她。”这人应下来,心头有些无奈,眼前人的小性子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对他越发百依百顺,他便也胆子越来越大,越发有脾气。
偏还真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还真没什么办法……
萧云兮总算对着他笑起来,心情愉快不少,这才想起来要仔细瞧瞧阁中的生意。
也是这么一瞧,才发现,掌柜口中所说的这几日食客颇多,竟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是……来此处的吃饭的,多了不少江湖中人。
他回过头来,瞧见平溪崖正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望去。
谦竹阁的口碑好是没错,但也并未至于名声强压过京城所有食阁才对,这些来人大多都不是京城本地人,按理来说,他们行走江湖,应当讲究一个便利,吃食之属,难道不是应该就近取在住店的地方吗?
他们谦竹阁又没有房间可以住,这些人为何会偏偏跑来这里?
萧云兮心头疑惑,而平溪崖的神色却平静许多,仿佛事事皆在意料之中。
这么一抹心态,竟教他给看了出来,萧云兮轻声唤他,问道:“你是不是瞧出这境况的缘由来了?”
平溪崖收回目光,微微有些惊诧。
他一心想要护着的萧云兮,平素瞧来神经大条,其实心子十分细腻,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萧云兮蹙眉,又问:“你怎么不说话?对了,你那天的几句言语,好似包囊了亟待发生的许多事情,是不是就和这些人有关?”
他叹一口气,宽慰道:“别想多了,没有什么事。我只是猜想,这些人会把谦竹阁,作为聚首之处。”
“为何啊?”
平溪崖抬眼从二楼望下来,解释道:“你看,如此宽敞的阁子,京城仅有几家罢了,而谦竹阁之所以是首选,皆因这布局。这阁里的廊、梯,皆是选的最为结实的翠竹,重叠环绕的形势,使得这里从下往上看去,就像一张满是藤条的大网……你是这儿的老板,总会去欣赏好不好看,而这些江湖中人,入了眼只会觉得若是在这儿打起来,地势十分有利罢了。”
“原来如此……”萧云兮突然眼睛亮了几分。
若是真的聚首此处,他便天天来此处,兴许能遇着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却是不知,平溪崖有并未道尽的话语。
那人没说出口的是:兴许有意识牵引着众人聚集此处的某人,早已窥察到了萧家的秘密罢……
又待了片刻,掌柜亲自领着小二来上菜,萧云兮心头有事,竟一时忽略了道道呈上的佳肴,只笑着又对那掌柜的又问道:“李掌柜,这几日家兄可有谁来过这里?”
掌柜否认:“不曾。”
萧云兮了然颔首,待他退下便若有所思道:“用罢午饭我就回岚华轩去,要跟哥哥们讲讲这事。”
“那好,我陪你去。”
主意定罢,这才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吃起来。
少顷,有几人一行入得店中,萧云兮背向阁门尚未察觉,坐在对面的平溪崖却一眼便瞧得这情境,暗自敛了心神。
厅中有人站起身来行了一记江湖礼,道:“早闻神樾门掌门人明愿道长此次会前来京城,在下等了这么几日,总算有幸得见。”
来人中有一年老之人奉拳回礼,道:“敢问阁下是?”
“在下瞿玄。”
那人面上表情立马又正经几分,说道:“神镖瞿玄的名号,老夫早有耳闻,后生可畏,幸会!”
如此一言,便使得周围众人齐齐侧目,不时又有几人起身自报名讳,一番往来。
萧云兮瞧得咋舌,把声音压得极低对平溪崖道:“还以为商场人就够浮夸的了,没想到这些所谓爽朗的江湖正派人士,作起来更是让人恶心。”
平溪崖听得作笑,暗示他噤声,切勿多言。
罢了,这才一门心思悄然观察那掌门人,心想着:这回的主角,可算到了。
阁里越发喧闹起来,好一阵“幸会”作罢,这些人又你来我往地互敬起酒来,萧云兮慢慢失了兴致,三两下填饱了肚子,就催着平溪崖同他离开。
这人便也搁筷,跟他前往岚华轩。
“这群人在谦竹阁一坐就是大半天,吃个饭能从晌午吃到晚上去,我这么一琢磨,他们哪里能带多些生意来,分明是把我们的老熟客都给吓跑了才是,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