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进屋,换鞋,屋里有点闷,邱宇便先跑到窗户边开了窗,接着便看到老母亲正神情茫然地坐在阳台的地上。
“妈!你怎么坐地上呢!多冷!”
几步上前把老人家扶了起来,邱宇低着头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扶着老人家冰凉的手让她坐到一边的摇椅上。
“你是……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
声音微弱地问了一句,老人家眨巴着眼睛,用孩子般的眼神疑惑地看着邱宇,她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沟壑,这是她用尽青春岁月养大自己孩子的证据,而如今,她老了,她的儿子也没了,懵懵懂懂的老人望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声音里有些些许的天真。
“妈,我是你……你儿子啊。”
表情艰难地挤了个笑,邱宇虽然还笑着,却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他最见不得老人家这个时候的样子,虽然明知道她是无心的,但是那一个个问题还是问的他心头打鼓。
“你是小宇呀,啊呀,你怎么才放学啊?”
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老人家笑的眉眼弯弯,拍着邱宇的肩膀就要站起来。
“妈妈今天给你做好吃的了……就放在锅里呢!我去给你拿呀,你饿不饿啊……”
“诶还真有点饿了,妈你都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啦?”
附和着老人家的话,邱宇扶着她往客厅里走,老人家笑眯眯地也不吭声,再走过客厅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顿,接着表情瞬间迷茫了起来。
“我也……我也不记得了……小宇……妈妈不记得了……妈妈笨,都不记得了……”
低着头小声地说着,和个小孩子一样情绪化的老太太不敢去看邱宇的眼睛,见状的邱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扶到沙发边坐下,接着耐心地开口道,
“没事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妈,我和你说,今天我和小丽见了面了,你前天不是说想看我早点成家吗?哈,我和她提了,她说愿意,年底咱们就可以结婚……这梨还是小丽买的,她说没时间来看你,听说你嗓子不好就买给你的呢,来,你来尝尝……”
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一看就水口不错的梨,邱宇动作灵巧地削着皮,接着用水果刀想将梨子分开,可是还未等他动作,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吭声的老人家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不分梨……别……别分……不好,不好。”
摇着手一脸认真地说着,老人家在邱宇的注视下歪歪头,接着皱着眉断断续续道,
“分梨不好啊……妈走了……小宇肯定要难过啊……小宇以前读小学,妈妈晚点去接都会害怕的哭,现在妈妈走了……小宇要多伤心啊……”
伴随着老人家的声音,邱宇的表情怔住了,他知道老人家又陷入了过去的回忆,而这回忆里的肯定不是自己。
而最可悲的是,能让老人家真正开心起来的人已经走了,而留在这儿的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给不了。
“妈……”
第六十六章
又是一个开学日,学生们经过一个寒假早早的就到了学校,此时整个走廊里都是乱糟糟的喧闹声音。
【王维】
人我找到了,你有空就过来一下,具体的还要你帮忙,谢了。
系统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柏子仁的脚步顿了顿,淡淡地回了个恩。身旁的杜茯苓察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看了一眼,接着问道,
“怎么了?”
“没事。”
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柏子仁一脸懒得解释的表情,见状的杜茯苓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接着撞了他腰窝一下道,
“说说说,没事什么没事,就见不得你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诶,你。”
被杜茯苓一撞差点直接摔倒,柏子仁现在时不时就会杜茯苓没轻没重的力道弄得有些狼狈,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勉强站稳身形,柏子仁叹了口气道,
“就是邱警官那件事,王维不是说要帮我们找人吗……”
“哦哦那个呀,找到了吗?”
闻言的杜茯苓点点头,显然还记得不久之前的那件事,而见状的柏子仁抿了抿唇,接着淡淡道,
“恩,找到了,还有些其他问题,可能要我亲自去一趟。”
“恩恩,行,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听了这话,立马回了一句,杜茯苓满以为柏子仁会干脆地同意,却得到了一个让他瞪起眼睛的答案。
“不带你去。”
“为什么呀,你力气那么小……我能帮上你忙的……”
无法理解地看着柏子仁,杜茯苓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闻言的柏子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淡淡道,
“等你不歧视我力气小的时候……我会考虑考虑的。”
“啊?柏子仁啊……别啊……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
两人就这么聊着,快步穿过走廊,来到熟悉的宿舍门口时,他们停下脚步,紧接着,柏子仁和杜茯苓一道进了宿舍,可是一进去,就被灰尘的味道弄的咳了起来。
“哟,情侣装呀。”
肖明月听见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原本正在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拆被套,此时见柏子仁和杜茯苓身上穿的是一样款式的灰蓝色短款冬装,他挑了挑眉,接着便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羡慕呀。”
闻言抿着嘴笑了起来,杜茯苓挺干脆地应了一声,接着把身上背着的,手上拎着的,还有臂弯里夹着的大包小包全都放在了一边的床上。相比起只背了个单肩包的柏子仁,杜茯苓这造型看上去简直有些惊悚。那些鼓鼓囊囊的背包压在杜茯苓瘦弱单薄的肩膀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整个人给压垮,可偏偏杜茯苓还一点都不吃力的样子,面不改色地上了五楼,居然还有力气和肖明月斗嘴,这让体育生出身的赵春生都忍不住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
“行啊杜茯苓,你这年过的,力气都大了不少啊?怎么不让柏子仁帮你拎点啊,累不累……”
“不累,小意思,柏子仁他拎不动啦哈哈……”
笑着将那些包裹全都放到床上,沉甸甸的包砸在床板上发出恐怖的吱呀声,闻言的柏子仁看了杜茯苓一眼,也懒得反驳,这些东西七零八碎的,什么都有,大部分是蒋碧云过年的时候给他们俩买的衣服鞋子还有一些自己家做的吃的,加在一起那重量也是相当可观。可是杜茯苓现在也不是过去那个样子了,过了个年在家,让他从人变成了魃。魃这玩意儿没别的优点,就是力气大。杜茯苓前几天在家里就一个人给蒋碧云搬了整整两车的货,搞得那几个搬货师傅都有些羞愧。今天来学校的时候,原本是他们各拎各的东西的,但是杜茯苓看柏子仁也挺吃力的样子,便干脆把所有东西都拿过来自己拎着,搞得一路上过来,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俩。
“他就是挑夫命嘛,哼……唉,柏子仁你把杜茯苓当驴呢是吧……”
肖明月见杜茯苓这个样就有些来气,他以前是有些嫉妒杜茯苓,所以才会老说些挑衅的话,现在他们关系改善了,他又有点不待见杜茯苓这么白让人使唤。虽然知道柏子仁和杜茯苓他们俩关系是真好,但是眼看着柏子仁也没个表示,就自顾自地在那儿站着,而杜茯苓则傻呵呵的一副蠢样,肖明月明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恩,就把他当驴呢。”
听出了肖明月话里的不悦,柏子仁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回了一句。闻言的杜茯苓笑了起来,抖着肩膀就踢了柏子仁的椅子一脚,可是杜茯苓显然又一次低估了自己的力气,只听椅子腿啪地一声,应声折断,接着柏子仁就摔倒在了地上。
“噗……哈哈哈……哈啊哈!!”
这一下摔的不重,但是放在平时不苟言笑的柏子仁身上,总显得有些喜感。赵春生和肖明月都没忍住大笑了起来,反而是杜茯苓一脸被吓坏了的表情,赶紧伸手把柏子仁给拉了起来。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去问问王维……该怎么让你温柔点……”
被杜茯苓弄得实在有些无奈,柏子仁将自己的眼镜扶正,接着缓缓地站了起来。杜茯苓闻言有些尴尬,只能讪笑着将那把断了腿的椅子扶了起来。
“杜茯苓,这脚力可是惊人啊,这下可好了,毁坏公物,你快点把椅子拿到楼下宿管阿姨那儿去保修吧……”
“诶,好,我下去一趟。”
连连点头应下,杜茯苓架起椅子,确认柏子仁没什么事之后就径直下了楼,下来的时候宿管阿姨正在那儿收拾一些损坏的桌椅,杜茯苓凑上去说明来意,直接就被老人家揪着耳朵给骂了一通。
“你们这些小孩啊,手脚怎么这么重呢……唉,这些东西也是要花钱的啦……”
“我错了,对不住……阿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宿舍门口人来人往的,看着杜茯苓在那儿低头挨训都有些好笑地多看了一眼。
“恩,下次注意啊……”
见杜茯苓承认错误的态度良好,说了几句,这位宿舍管理员便也不再继续了。正巧这时,对面那栋楼的五楼传来一阵喧哗声,因为今天是开学日,这点动静本来也不算什么,可是随着那吵闹声越来越大,让楼下的人都忍不住探头看了过去。
“你不要脸!我看见你的肚子了!过年的时候我还在医院看见你了……你怀孕了对不对!对了,你刚刚还在那儿吐……哈哈,我要让大家都来看看!大家快来看看啊!这有个要当妈的了……”
“我没有!!我没有……你胡说……你别喊……我求求你了……”
“我为什么不喊!你自己敢做为什么还怕别人说!我冤枉你了吗?你们说,我冤枉她了吗!难怪要躲起来换衣服啊,我还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呜呜你别说了……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
哭闹声和女孩的争吵声一阵阵地传来,楼下的人都听不太清她们具体在说什么,倒是杜茯苓一点不漏的将那些对话都听进了耳朵里,他抬起头,眯起眼看着对面的女生宿舍,只看见阳台那儿有两个女孩子在争执着,一个哭的满脸眼泪,另一个则和其他几个女孩在扯着嗓子大喊着什么。
“这是在闹什么啊……第一天开学就在这儿吵什么……”
女生宿舍那边的阿姨也在楼下喊,可是却没能阻止这些女孩越吵越凶的声音,正当所有人都在注意着上面的动静,那个一直在哭泣着的女孩忽然就翻出阳台,在所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的同时,冲着楼下义无反顾地就跳了下来。
石云躲在宿舍的卫生间里叹了口气,她想将自己的毛衣换下来,可是当衣服撩开,露出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时,她瞬间难受地有点想哭。
她觉得喉咙里又有点恶心了,这种反应一方面来自于身体的本能,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丑陋的肚子。
这一切的噩梦来源于三个月前,那个时候学校还没有放假。假期前的一次归家,她为了省钱坐了那种没有牌照的黑车,当时车上没有其他人,一向都一个人回家的石云也没有察觉到危险。而就在那个漕着外地口音的司机将车子停靠在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地方时,石云才猛然间意识到了她的一时疏忽将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
那之后的记忆对于石云来说恶心透顶,黑漆漆的夜里,看不清面容但和禽兽没有差别的男人,在结束了暴行之后,那个男人恶狠狠地威胁了石云几句,顺手还抢走了石云身上所有的钱。
绝望,痛苦,无助。石云在那个不认识的郊外哭了好久,可是她却不敢报警。她知道现在是抓到那个犯人唯一的时机,可是一旦报了警,就意味着这件事会被所有人知道。每个人都会知道她遭受了什么样的事,而她的父母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被人议论,这般想着,本就怕的想哭的女孩哭的更加伤心起来,可是却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个时候帮帮她。而一直到快九点多,她才咬着牙将自己整理好站起来找回家的路。她没在去信任那些过路的出租车,而是走了好久找到了一个公交站台。
照理说一般的公交车在六点前结束一天的班车,但是奇怪的是,那一晚,石云还是等到了一辆公交车。她裹紧自己的外套,低着头就上了车,也没去注意车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而一直到在公交车的最后面找到一个位置后,她才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她的脑子很乱,她只是一个很普通家庭长大的女孩,平日的她沉默寡言,平时在学校甚至都不怎么和班级里的男孩说话。她的父母保守严肃,他们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在上学期间有一点其他的心思,可是就在这个漆黑的夜晚,石云却遭受了这样可怕的事,她无法想象这样恶心的事被自己的家人老师和同学知道了会怎样,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又害怕又绝望,强烈的羞辱感和对未知的恐惧甚至让她想干脆死掉算了。
“姑娘,你怎么了呀?”
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见她哭的伤心,忍不住柔声问了句。当时的石云心乱如麻,当下便啜泣着回了一句。
“我想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
“唉,别啊,活着多好,干嘛要死呢。”
一听石云的话就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老人家摸了摸石云的头,冰凉的手掌有点阴森,但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什么事都能解决的,别死,活着吧,活着多好啊……再说你又没做错什么,你干嘛要死呢?该死的事那些做了坏事的人啊……”
直到回到家里,石云的脑子里都在仿佛回想着那个老人说的话,她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去让父母发现自己的异状,她没有勇气去和父母坦白自己遭遇的一切,她的父母也因为粗心大意没有察觉到女儿的任何问题,而羞于启齿的下场就是,当寒假终于来临时,某一天,石云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来例假了。
那一瞬间石云心如死灰,她虽然还小,但是也不是全然不懂事。她知道自己很可能遇到了一个很麻烦的问题,而就在她犹豫着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后,她发现结果居然真的是最糟最糟的那种。
在医院的走廊里,脸色苍白的石云像是丢了魂魄。她唯恐被人知道了这件事,而现在,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却是那件事最有利的证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她也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她怕父母不相信她,她怕所有人都会误解她,而从检查的科室出来的时候,她居然还好巧不巧地遇到了自己住在一个宿舍的室友。
“石云?你怎么在这儿啊?作业做好了吗?我是陪我姐来检查身体的,她最近怀孕了……唉,你别走啊,怎么回事啊你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