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池洋反复提醒,路希也知道杜君浩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垂眸看着怀里的泰迪熊,把眼底的苦涩藏住才开口:“再有一年我就毕业了,我不会一直拖累他的。”
“还不是要走?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路希说,“他是我爸,他说过他有责任在我成年之前照顾我,我现在走,他会觉的自己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
“我让你为自己着想,不是为他想。”
“他是我爸,他为我想,我怎么能不为他想?”
“你这孩子……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清楚了呢?”池洋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的皱着眉头,挺好看的一张脸纠结的乱七八糟的。
“别为我费心了,我会好好的,别担心。”
“他打你!他把你打成这样,我怎么能不担心?!”池洋捧住他的脸,既愤恨又心疼的瞧着那边已经消肿但还是和另一边不太一样的脸,“你说实话,他到底为什么打你?”
“一时冲动。”
“因为什么冲动?”
路希没说话,池洋何其精明?他怎么可能想不到?他这么问不过是想继续说服他离开罢了。
part 73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你的性取向!”池洋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这孩子到底是精还是蠢啊?你明明知道他怎么想,还非要留在这里,你是不怕挨打还是觉的这是最后一次?”
“他不是故意的,我相信这是最后一次。”
“别傻了!他那脾气就不是个人脾气,如果不是你事事顺着他,他不知道打你多少次了!”池洋既着急又无奈,他今天才知道,脾气好的近乎没有脾气的路希执拗起来这么让人蛋疼,如果他不是路希,如果他是路希之外的任何人,他都不会管这闲事,问题是这人就是路希,就是他的心肝宝贝,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劝,“宝贝,你以为你展叔说的那些是哄你玩儿的吗?你以为你展叔真是怂包,无缘无故的就怵他?周展混着呢,他爸打他那么狠,他说不低头就是不低头,可他杜君浩愣把野狼训成狗了,你不听话,他也不会惯着你的,不一定是打你,但他有的是办法让你服软。”
路希笑着说:“别吓唬我。”
“你你你,你个蠢孩子!”池洋气的都想打人了,不过他可舍不得打路希,实在气的没辙了,把路希怀里的熊扔在了地上狠跺。
路希心疼的看着地上的熊,没有吭声。
池洋在熊身上撒完气,一脚给它旮旯去了,转过来抓着路希的肩膀道:“你到底走不走?”
路希眼睛缩了缩,露出一点畏惧:“池洋,你别这样,我,我害怕。”
池洋僵住,神情复杂的看着路希,满心满眼的难过,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的,无力的垂了下去,整个人受了莫大打击似的,简直快被打击死了:“苍天啊!你借双慧眼给这个把恐怖分子当亲人把亲人当恐怖分子的蠢孩子吧!”
见池洋被刺激成这样,路希都有负罪感了,为了安慰池洋,他第一次主动的抱了抱池洋,然后由衷的说了句:“谢谢你为我着想。”
池洋愣了愣,刚要做出反应,他就钻到桌子底下捡熊去了,池洋那颗强大的妖孽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不过池洋到底是池洋,哪怕被路希打击的一败涂地,心碎的直抽抽,一出了那道门,一见着杜君浩就又是那个气势汹汹鬼见愁的万妖之王了。
池洋“哐哐”踹了杜君浩两脚,腿震的有点疼,改换了另一只,“哐哐”又是两脚,接着一把揪住了杜君浩的衣领,冷声威胁:“最后一次,再又下次,你动他一指头,我就捅一刀,我说到做到!”
放完狠话,万般嫌弃的在杜君浩的衣服上蹭了蹭抓他的那只手,带着一身“老子就是精神病,精神病就是这么无法无天!”的气势走了,已经静候多时的周展给了杜君浩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颠颠的追媳妇儿去了。
“没事了。”解决了池洋的路希对杜君浩笑笑,从抽屉里找出药箱,帮他处理胳膊上的妖爪印,池洋下手真狠,明明不具备女人的长指甲,可造成的伤害却是变本加厉的,好在他昨晚就把剪刀水果刀一类的利器收起来了,不然依池洋那脾气,说不定真敢划杜君浩两刀。
杜君浩看着埋头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孩子的话让他觉的那一巴掌不是打在孩子身上,而是打在两人之间,他觉的自己打没了孩子对他亲情之外的期待,这本该让松一口气,可他却忍不住会想,他们之间好像就剩下那两年的施恩与感激了,如果不是感激他,孩子是不会和他回来的,孩子也说等自立了,不用他尽为父的责任了,他就离开这里,这话说明什么?这话变相说明他在回来之前就做好了再次离开的打算了,虽然孩子长大以后离开父母是人之常情,可杜君浩却很难接受,他觉的自己根本就接受不了。
原本因为儿子回家而稍微安下来的心再一次焦躁了,杜君浩甚至萌生了不结婚的冲动念头,然后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虽然他早年入伍,接受的思想教育是和普通人有些差别的军事化教育,可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传统男人,尽管他对婚姻毫无好感,甚至会排斥反感,但他从没想过加入不婚主义的行列,他一直把娶妻生子,延续自己的血脉看作必需经历必需完成的,这不是责任的问题,而是他人生的一部分,可就为了把路希留在身边,他甚至想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不是小浮动的改动,而是把自己的生活,把自己的人生彻底变成另外一个样子,路希于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这个孩子对他的影响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很多之前他拒绝深思的问题终于被他试着去正视了,他从来没像重视路希一样重视过一个人,他甚至把自己放在次位,把路希放在了主位上,如果他们是亲父子这还说的过去,可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连感情基础都是在两年间打下的,这种程度的重视在意是不是过分了?是不是不合乎常理了?退一步说,就算两人是亲父子,有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这就正常了吗?哪个孩子不会长大?哪个长大的孩子不会离开父母,去过自己的生活?
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心理医生的话、还有那本他翻阅了一半就扔进床头柜里不敢再碰的《弗洛伊德与梦的解析》,如同带着尖刺的荆棘一般缠了上来,杜君浩看着还在专心致志的为自己处理伤口的路希,面上的表情是习惯性的平静淡定,可瞳孔却因为心里的惊涛骇浪在放大,他被自己吓到了,比任何一次惊吓都来的惊心。
“好了。”路希吹了吹伤口上多余的药粉,不想迷了眼睛,他揉着眼睛去了卫生间,没注意到他身后的杜君浩僵硬的像座雕像。
part 74
陆邵真的把整个房子都租了下来,路希的房间给路希保留着,他还住原来那一间,到了晚上特别安静,可他的神经衰弱却更严重了,整整半个月,他都像丢了东西似的,还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外婆,诉说自己的苦恼,温柔慈祥的贵妇人在听过外孙的诉苦之后,笑盈盈的道:“你大概是恋爱了。”
陆邵沉默了一阵,道:“不,这种感觉更像失恋。”
外婆安慰了他一番,之后在另外一座城市为他鼓劲:“别气馁,失恋是开始之后再失败,你的恋爱才刚开始,你还有希望。”
陆邵叹着气说:“希望很渺茫,他只当我是普通朋友,如果我去告白,很可能吓跑他,而且
他爸爸很不喜欢我,之前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现在我有点懂了。”
外婆沉吟了一阵,道:“很多爱情都是从友情开始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一切阻挠都不过是对你的考验,只要是考验就有结束的时候,我建议你去请教一下你爸爸,或许他可以给你些好的建议。”
“他只会用不像嘲笑的语气嘲笑我,您知道的,他很擅长这个。”陆邵对自己那个腹黑狡猾的爹满是敬谢不敏,“您不要和他说起这件事,我一点都不想他和Ailsa知道。”
“他们是你最好的朋友,即使嘲笑你也没有恶意。”
“他们是我最好的损友,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恶趣味有些严重。”和外婆交谈让陆邵心情平静,唇边勾起了放松的弧度,“但我依然感激他们,我很荣幸我是陆家的孩子,您和外公,我爸和我妈,用你们的生活和生活态度告诉我,浪漫是非常美好的情怀,它可以美化人们的眼睛和心,我很羡慕你们。”
“我们只是世俗之人,你所谓的美好情怀只是我们善待自己善待旁人的产物,善待你自己和你周围的人,你也会幸福的。”外婆接过爱人递来的清茶,与不再年轻俊朗但更加相濡以沫的爱人交换了一个含笑的眼神。
这天晚上,陆邵比往常睡的要早一些,睡眠也很安稳,第二天早上精神饱满,然后,他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院子里的玫瑰开花了,我想去摘一束送给你爸爸,你外公从隔壁赶过来阻止,我们就聊了几句,他告诉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陆妈的音色非常动听,如果她没有笑的太夸张的话,“你居然去请教你外婆怎么追求喜欢的人,亲爱的,你还能呆的再可爱一点吗?”
陆邵忍耐忍耐忍耐……
“亲爱的你还在吗?是不是和妈妈聊天太无聊了?换个人跟你说吧。”陆妈把听筒贴到了正在早餐的丈夫耳边,“越,快和我们的宝贝儿子说说,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感想,他一定非常想听。”
陆邵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狼狗一样,跳起来狂吠:“不!我一点都不想听!我要挂电话了!”
“别激动,其实我没有任何感想。”陆爸温文尔雅的嗓音略顿了下,“你真的去请教你外婆了吗?她真的没有笑你吗?她是怎么忍住的?”
陆邵一夜好眠的好心情彻底被毁了,彻、底、的!
陆邵在学校的大门前遇到了杜君浩,其实不算遇见,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到杜君浩坐在车里,一只胳膊搭着降下的车窗,走近一点,陆邵发现他在打哈欠,再走近一点,陆邵发现了他眼底的阴影,一种俗称黑眼圈的东西,应该是挺重的黑眼圈,但杜君浩肤色深,所以不那么明显。
“我让他们加了双倍的咖啡粉,估计会很苦。”从奶茶店出来的路希把热咖啡递给了杜君浩,他没有注意到陆邵,是真没注意到,不是故意疏忽。
杜君浩揭了纸杯的盖子,一股浓郁的焦糊味随之涌了出来,味道苦的很提神。
有些踌躇的陆邵慢慢的向前挪步,在杜君浩虽然没睡好但依旧锐利的视线下停在了距离路希两步之遥的地方:“小不点。”
路希循声回眸,惊讶了一秒,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忽然就出现了,那短促的惊讶过后唇边荡起了习惯性的微笑:“早啊,陆少。”
“早。”陆邵刻意不去看让他如芒刺背的BOSS,心里默默告诫自己,想要接近路希,接近他的爱情,他必需先习惯BOSS的敌视,不,他不是BOSS,他只是一个对儿子看护的有点紧的普通父亲而已,他是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发大招秒死他。
“爸,我去上课了。”和陆邵打过招呼之后的路希回过头和杜君浩说话,他没有因为杜君浩而疏远陆邵,他和陆邵原本就是干干净净的朋友兼同学,刻意的疏远反而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杜君浩点了下头,暴露在儿子目光下的脸上没有半分不悦。
路希和陆邵并肩走向学校,然后杜君浩眼里的不讨喜的卷毛小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又转过身看他。
陆邵堆起一个微笑,补上了差点忘记的招呼:“叔叔,你也早。”
杜君浩嘴角抽搐了下:“不用这么客气,虽然我年纪大了一点,但还不至于老到有你这么大的侄子。”
陆邵的笑容僵了僵,回过头默默离开,那个卷的很好看的脑袋像一颗忧郁的菠萝。
路希解释说:“我爸不是针对你,他最近睡的不太好,所以早上的心情不大明媚。”
陆邵嘟囔:“不用解释啦,他就是讨厌我,没关系,被嫌弃多了就习惯了,我会适应的。”
路希黑线:“其实你不用习惯这种事的,不理他就行了。”反正他也不想理你。
杜君浩确实不想理陆邵,也确实睡眠不好,工作忙,还有件他觉的有点严重的心事在心里横着,一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一想就停不下来,然后入睡就成了难事,好在他身体素质还行,就算睡的少点也没关系,生活工作还是可以照常进行的,就是让儿子担心这点不好,杜君浩觉的就算为了儿子安心也得把状态调整好。
路希不是故意翻杜君浩的东西,他只是在洗衣服之前先翻一遍脏衣服的口袋,虽然那些不知名的白色药片装在透明的塑封袋里,但是袋子贴着一张口水贴,口水贴上写明了药名和服用方法,这药他并不陌生,是被陆邵当糖一样吃的‘安定’。
杜君浩回来的时候,那包安定还在路希手里,他躺在沙发里睡着了,装药片的小袋子抓在手里,握的不紧,杜君浩轻轻一抽,药袋就离开了路希的掌心,路希也醒了过来。
“爸,回来了。”路希眯着眼睛看杜君浩,他才睡没多久,不久前还在活跃着的大脑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清醒了过来,清醒之后他看了下墙壁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快午夜了,而杜君浩还穿着出门时的衣服,脸上有劳碌了一天的淡淡疲惫,很显然是刚刚回来。
“怎么在这睡?”
“不小心睡着了。”路希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捏了捏空了的手掌,垂眸在沙发上寻找。
“在这。”杜君浩把那个药袋扔在茶几上,在儿子旁边坐了下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才偏头对儿子说,“和你没有关系,最近严打,酒吧出了点问题,爸忙的生物钟都乱了。”
路希静了一阵,给了他一个信任的微笑:“我没乱想,就是有点担心你,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尽量别吃,你和我一起喝牛奶吧,慢慢调整也可以调整过来。”
“嗯,其实我也没想吃,药是你凝姨的,张川怕我吃不消,就带了一点给我。”药的来源和酒吧的事都是实情,杜君浩的状态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虽然他的睡眠还是不太好,但只要想到儿子回家了,像只乖巧安的小猫似的睡在他隔壁的房间里,焦躁的情绪就会平复不少。
part 75
路希点头,给予信任,他知道杜君浩需要这个,而且和胡思乱想比信任杜君浩让他自己也更好过。
“没事,爸只是有点累。”杜君浩看着乖顺贴心的儿子,伸手环住了他单薄的肩膀,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是他无法安枕的源头,可孩子的气息却可以安抚他,好像说不通,但事实确实如此。
路希僵了须臾就放松了下来,他靠在杜君浩怀里慢声慢语的说:“调时间休息休息吧,别觉的年轻精力好就把自己当机器一样用,你也需要适当的放松。”
“嗯,等酒吧的事忙完了爸带你出去玩。”杜君浩用下巴蹭了蹭孩子的发心,孩子的头发上是他熟悉的植物香味,孩子的身上是他熟悉的奶香味,两种味道融合,变成一种有些微妙的味道,淡淡的,让他安心且满足,就像有他就够了,其它的都是多余的累赘。
酒吧恢复秩序之后的一个周末,杜君浩约了张川一家三口去城郊烤肉,详细的地点是张夫人选的,是由一家度假村出资筹建的露天烧烤场,建在度假村附近,而为大家提供便利的度假村在严打中歇业了,目前还在整顿中,没有度假村的顾客凑热闹,露天烧烤场也清净了许多,烧烤场附近还有一条小河,水流不疾不徐,水声轻缓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