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杀了他。”秦慕棠面无表情道。
“……你们可以不用在我面前讨论谋害我之事。”峥御咳了咳道,“其实今日是有事要告诉你们,苏却,沈氏在查你的身世。”
苏却和秦慕棠同时看向峥御,面色都严肃起来。
“三皇子英明神武,洞悉一切。”秦慕棠道。
“所以沈氏肯定查不出什么。”苏却接着道。
看着那人配合的模样,峥御心中感慨万千。他与秦慕棠相识多年,因秦慕棠的性子,所以他很少朋友。秦慕棠与他算是十分亲近的,而现在秦慕棠护着苏却,峥御便有种儿子出嫁的感觉……
儿子!
峥御连忙停止了自己奇怪的想法,肯定道:“苏却的身世天衣无缝,沈家虽然派了许多人在邯泽县,但是鞭长莫及,沈家本身知道的并不多,那和邯泽苏家有关的人,如今也都不在了,所以即使你不换名字,也没人认得出来。”峥御顿了一下,“这事也并非绝对,乐皆煜在京中,若是见了你……”
提到乐皆煜,苏却也是愣了一下,而后觉得手上一阵剧痛,转头便见秦慕棠乌黑的双眼正紧紧盯着他。苏却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握了握秦慕棠的手,秦慕棠的脸色才好看些。
“沈氏肯定查不出什么,但是你也要务必小心,不可落了把柄。”峥御道。
苏却点了点头:“我知晓。”
走出包间刚要下楼的时候,苏却突然有些痛恨峥御的乌鸦嘴起来。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那也是他一辈子都不想见到的。在那一瞬间,苏却看到乐皆煜脸上的慌乱与渴求,也在那一瞬间,苏却突然扑倒在了秦慕棠的身上,将脸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怀中。
听着那脚步声越过了自己,越来越远,苏却才从秦慕棠的身上跳了下来,走出几步,才发现秦慕棠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投怀送抱……秦慕棠的耳朵突然有些发红。
苏却:……
“秦慕棠,回家了!”苏却吼了一声。
……
秦王最近的身体有些不适。年纪四十出头,身强体壮,秦王平日里是很少生病的。但是因这几日冷热交替,身体一直强壮的秦王也遭了病,染了风寒。病来如山倒,连续发了几日的热,今日才稍微好些,秦王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脸色也有些苍白。
而这几日,沈氏一直在身边照顾着,看着脸色并不好看的沈氏,秦王突然有些心疼,沙哑着声音道:“夫人,凡事有下人伺候着,你下去歇着吧。”
沈氏捏干了毛巾,替秦王擦了擦脸,柔声道:“王爷,便让臣妾陪着您吧,若是不看着您,歇着也不安心。”
秦王拍了拍沈氏的手:“辛苦你了,让大夫开些药,莫要自己也染了风寒,去那卧榻上躺躺吧。”
沈氏点了点头,便躺在卧榻上,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秦王。秦王被她逗得笑了,心中一片柔软。
“父王。”
血浓于水,当看着顶着一身伤来看自己的秦慕歆的时候,秦王心中的气突然消了。人的心总是偏的,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这般孝顺自己,而苏却……不过是长得像她罢了,与她却无半分关系。
“你这一身伤怎么还乱跑!”秦王心疼,却仍然板着脸道。
秦慕歆似乎被打怕了,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靠近了些,一脸委屈道:“儿子担心父王嘛,听闻父亲生了病,这几日都不得睡,背上的伤又不敢动,只能睁着眼睛挨到天亮。所以儿子干脆来看看父王好了,这样安了心,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秦王脸色柔和起来,摸了摸秦慕歆的脑袋:“你啊,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苏却,他入了秦王府,便是秦府的人了。”
秦慕歆垂下了头,心知父亲是护着苏却那贱人的,所以不能将责任推到苏却身上。秦慕歆想了想,愧疚道:“父王,这几日儿子想了好多,确实是儿子的错。如今想来,儿子就像掉进了一个陷阱,那一日,有人叫我去芳华院,我也没多想便去了。而且之前有人给我下了药,所以……”秦慕歆抬起头,一脸正色道,“父王,儿子绝非好色无耻之人!”
看着眼前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虽然苍白,却十分认真。秦王点了点头道:“慕歆,以后莫要做出这般糊涂的事了。这件事便这样罢了,若是再追究下去,传了出去,秦王府的名声也不好听。”
“儿子省得。”秦慕歆点了点头道。
秦慕歆刚走出屋子的时候,脸上的乖巧便消失不见,对苏却与秦慕棠的恨意便不断地往外冒着,脸上也带出一股戾气。
秦慕歆在床上养了一月有余,一个月后,当秦慕歆恢复正常的时候,那日的事便像没有发生过,秦王府中再也没有人提起,而他仍然是秦王最宠爱的儿子。而秦慕棠,不过一个死了娘又不得父亲宠爱非要占着嫡长子位置的人。
冤家路窄,秦慕歆刚走到后花园中,便见了那坐在凉亭上看着风景的人,见苏却一脸悠闲,秦慕歆本就憋着一口气,此时更是气上加气。看着苏却,秦慕歆还觉得自己双手隐隐作痛。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想不到力气那么大,将他的手拆了装装了拆,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变化!
秦慕歆后退两步,待见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壮汉时,顿时有了底气。这壮汉是沈氏为他安排的护卫,乃是异族,力气大身手也好。
秦慕歆挺直了腰背,便往那凉亭走去。
“哟,这般闲情逸致居然在看风景。”秦慕歆假笑着道。
苏却头也没有回,自然不会应声。
“你可知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那种滋味如何?”秦慕歆脸色有些难看。
“我不是你,又如何知道断臂之痛,更不知道躺在床上一个月的滋味。”苏却淡淡道,目光依旧落在远处。
“苏却,我不会放过你的!”秦慕歆脸上闪过一抹狠厉的表情,恨恨道。
苏却回头瞥了秦慕歆一眼,一脸不屑:“秦慕歆,你大难降至,却还这般嚣张。”
“你!”秦慕歆突然笑了,一脸下流道,“嘴上功夫厉害有何用?终有一日,我要卸了你的手臂,割了你的舌头,然后将你扔进倌馆!你不是喜欢男人吗?到时便有享不尽的男人!”
啪!
转眼间,秦慕歆和那壮汉都未反应过来,秦慕歆嘴巴上便落了一巴掌。
“你竟敢打我?”秦慕歆愤怒到了极点,红着眼道,“哈次,快去给我抓住他,本大爷今日非得打死他不可!”
哈次身材高壮,如同一座大山般,而手臂甚至比苏却的两只腿加起来还粗。
小山越来越靠近……苏却的身体渐渐绷紧。
“二少爷,王爷叫您去前厅,有急事!”一下人急忙跑了过来道。
第肆叁章:流放
这是乐皆煜第一次来秦王府,牌匾上那气势十足的‘秦王府’三个大字乃是皇帝亲笔,由此看出秦王府的荣宠程度。乐皆煜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才敲响了秦王府的门。若是乐皆煜来见,不一定能够见到秦王,但是他今日的身份是大理寺丞,需秦王协助断案,所以片刻,老管家便来请他进去了。
乐皆煜摆了摆手,将带来的官兵留在了门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秦王一身窄袖玄色蟒袍,坐在厅首喝着茶。乐皆煜问候过后,便直接道:“王爷,恕下官无礼,今日冒昧登门,乃是公事所需。前几日,有一妙龄女子状告贵府二公子为了抢占她,将她夫君殴打致死。”
秦王狠狠瞪了乐皆煜一眼,心中根本不相信乐皆煜的话。他有三子一女,秦慕棠与他不亲近,三子体弱多病,而小女儿是由沈氏亲自教养,所以他花在秦慕歆身上的精力是最多的。秦慕歆虽然无将才,但是在京城为官也安安分分,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如今乐皆煜居然说他强抢民女,还打死别人的丈夫?!这简直是恶霸所为,与他儿子丝毫沾不上边!
秦王将杯子放在桌上,杯子中的热水洒了出来,落了一桌。秦王冷着脸道:“乐大人,这话不可乱说。本王知你们大理寺勤于办案,但可莫要为了多办案,而混淆是非!”
在秦王的怒声之下,乐皆煜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而是从身上取下两卷案纸放到了秦王的面前:“王爷,这一卷是女子的状词,另一卷是证人的证词,下官今日来,便是想带贵公子去大理寺问案,若是贵公子真是无辜的,大理寺会将他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秦王看着一双虎目瞪着那那两卷案纸,片刻后才拿起一卷打开。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十分清楚,状告的便是他的儿子—秦慕歆!越往下看,秦王的脸便黑了一分,看到最后,便见那状纸猛地拍在桌上,怒声道:“把秦慕歆叫来前厅!”
于是正在想着如何教训苏却一顿的秦慕歆便被下人叫来了前厅,踏进来的时候还有些疑惑,见了秦王便笑着道:“父王,儿子刚想来看您,您便叫我来了。”
秦王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慕歆,似压抑着怒气。秦慕歆往左一看,便见了乐皆煜,大理寺丞乐皆煜,大理寺卿巫三石的得意门生,他自然识得。秦慕歆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秦慕歆屏住呼吸站在那处,模样乖巧至极,心中却已百转千回,想着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没有打点好。
“既然王爷已经看过状纸,那下官便带贵公子回去审理了。”乐皆煜道,便要来请秦慕歆走。
秦慕歆本来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如今乐皆煜要带他回大理寺,而他父亲竟然一眼不发。秦慕歆顿时有些急了,连忙道:“父王,这是怎么一回事?乐大人为何要带我回大理寺?”
秦王双目如炬,看的秦慕歆莫名心虚。乐皆煜走到秦慕歆面前,似要使用蛮力。秦慕歆一脸焦急地看着秦王。
“乐大人,且慢。”秦王开口道。
乐皆煜放开了秦慕歆,秦慕歆顿时松了一口气,暗地里将乐皆煜狠狠骂了一顿。
“强抢民女,殴死人夫,此等罪名,秦王府担当不起。秦慕歆,你今日便与本王说清了,究竟有没有这件事!”秦王厉声道。
秦慕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父王,此等事慕歆从未做过,不知是何人要冤枉我!”
秦王将那状纸扔到了秦慕歆面前,冷声道:“你看完了,再与本王说!”
秦慕歆捡起那状纸,快速扫了两眼,心中已经明了,若不是他看那女子有几分姿色留了她一命,也不会有这般后患,竟捅到了父亲的面前。秦慕歆暗恨没有将那女子杀了,心中一惊咬碎了牙。
“父亲,这上面是血口喷人,儿子未曾做过!”
“不知秦公子可识得此东西。”乐皆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心包裹着的玉佩,递到了秦慕歆的面前。
秦慕歆的脸色瞬间变了。这玉佩秦王也十分熟悉,因为秦王府的习俗便是孩子出生之后,会将他的名字刻在玉上,寓意福寿绵延,而后一直带在身上。秦王靠近了,待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字,双眼便冷冷盯着秦慕歆。
“这是那女子从秦公子身上取下的。”乐皆煜道。
秦王面无表情地盯着秦慕歆,秦慕歆垂着脑袋,调整好脸色,才抬起头来,一脸惊异道:“这玉我一直随身带着,但是前几日在街上却突然不见了,不知道被那个贼摸了去,原来乐大人竟帮我找到了!”
乐皆煜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慕歆道:“那秦少爷后股处有一颗朱砂痣,莫非也是被那贼看了?”
秦慕歆这颗朱砂痣小时候是没有的,而是后来才长出,所以知道这痣的人必定是亲密之人。秦王也是听沈氏提起过,而秦慕歆并未娶妻,所以……
“那女子乃是高家村高氏,丈夫死后,几次到官府状告仇人,但是官府最后都将她赶了出来,而后被人威胁,若是再去状告便连同她一起打死。高家村一百余户,但是却无人敢出来作证。秦王或许不知道,此事沈家曾经出过面,所以那官府才不敢接此案子。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齐陵府的王大人。高氏的丈夫是光天化日之下被打死的,所以整个高家村都是证人,而现在,这状纸上有高家村一百余户人的签名,都愿意为此事作证。”
秦王闭上眼睛,双拳捏得咯咯响,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乐皆煜又从袖子中取出一卷纸打开,面无表情道:“若是秦公子还不愿与我离去,那我可以与秦公子再确认几件事。”乐皆煜顿了一下,就着那纸上的字,一个一个念道,“辛卯年三月十五,秦公子与丁大人家公子一起将街头的王老汉打死,而后丁家公子被杖责五十,几乎丢了半条命;丙午年四月廿二,秦公子抢占了东街卖豆腐的陈姓女子,那女子不堪受辱,跳入护城河而死,被斩首的是秦公子的小厮;丁未年二月初五,秦公子与进京赶考的考生发生口角,第二日,那考生便死在了路边,案断为醉酒摔死;辛戌年五月十五,高氏丈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死……”
乐皆煜的话还未说完,秦王猛地后退几步,在椅子上坐下,眼中带着浓浓的失望,整个人似瞬间老了许多岁。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他当做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竟会是这样的。他第一次这般清晰地知道秦慕歆是怎样的人。那个他以为孝顺乖巧的孩子,原来只是表象,而藏在那层皮下的,竟是这样的本性,跋扈凶狠,仗着秦府和沈氏的势力为非作歹!秦王从来没觉得这般累过,甚至比当年他战场上以一敌百时还累。
秦王觉得他错了,却不知错在哪里,他茫然地坐在那处,看着一脸惊恐的儿子,从未有过的陌生。
秦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声音有些颤抖:“这审案是大理寺的事,本王也不掺合了,乐大人,你便带他走吧。”
大理寺带着了秦慕歆,沈氏那处的消息很灵通,但是还是晚了几步,她匆匆而来,只见颓然坐在椅子上的秦王。
“王爷!”沈氏叫道,“慕歆犯了什么错!大理寺为何要带走他!”
秦王突然抬头看了沈氏一眼,那目光冰沉,带着冷意,却又似看透人心。沈氏不禁垂下了头,难掩焦躁。
“夫人,你早就知道了吧。”秦王声无波澜道。
沈氏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看着秦王,勉强露出一个笑道:“王爷,臣妾不懂你的意思。”
秦王冷笑一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缓缓地往外面走去。
“本王竟然养出这么一个儿子,你们都知道,唯有本王不知道。本王这个王爷当的着实愚蠢……”
沈氏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有什么东西瞬间轰然倒塌了。
几日下来,沈氏着了许多人去打听,还借用了娘家的势力,但是依旧一无所得。秦王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沈氏便在书房外哭了许多日,秦王都没有出来见她一面。一向春风得意的女子突然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也变得苍老起来。
秦府开始闭门谢客起来,苏却与秦慕棠也躲在了房中,很少出门。
苏却听下人将正厅中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听完之后突然站了起来,抱着秦慕棠,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
秦慕棠愣了一下,不堪示弱地回报了回去,在苏却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眼睛微微眯起,似十分愉悦。
下人说完便离去了,屋中便剩下他们而来。
苏却起先是面无表情的,而后突然大笑起来,抱着秦慕棠笑个不停。秦慕棠便任由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