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春没好气,捶唐惜时的肩头一记,“你少笑话我。”不过,唐惜时这样为他着想,唐惜春还是很高兴的。如果没有唐惜时,他不大可能将事做得这样周全。毕竟,他早迫不及待的想甩开刘菊了。
而且,他也不怕刘家人起疑什么的,反正,在唐惜春眼里心里,刘家根本算不得什么亲戚,他根本不在乎这一家人,只是心烦而已。
但,唐惜时不同。唐惜时是那种,做任何事都非常周密的人,哪怕对着刘家,他一样要做到最妥帖,断不会给刘家留下任何把柄。
唐惜时并没有急着回青云观,他与唐惜春依旧在家里住着,唐老太太很高兴,孙子们都在家,家里便格外的热闹。
老人家,不就图个儿孙满堂吗?
一直等到第五天头上,刘大舅刘大太太才面色颓丧的上门,唐盛同刘大舅在书房里说了半日的话,也不知说的什么,但,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这一点,只要长眼的都能瞧出来。不过,刘大舅的脸上带着心虚,而唐盛则是愤怒。用唐盛的话说,“我知道岳父岳母大舅兄看中惜春,这也不是我夸自己的儿子,惜春自来懂事,对舅家亲近的了不得。拿大舅兄与我一样看待的。这门亲事,大舅兄与岳父怎么说,我从无二话。就是惜春,心里也是明白的,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叫我怎么同惜春交待?莫非我的嫡长子还不及人家的庶长子?就算大舅兄有别的念头,也该早与我说,如何能这样对待惜春呢?全城的人都知道惜春同他表姐有婚约,如今外甥女忽然另嫁他人,叫惜春的面子往哪儿搁?”
唐盛没给刘大舅什么好声色,便将夫妻二人打发走了。
接着,唐盛立刻让唐惜春回了上清宫,说的话同唐惜时出奇的相似,“不用惦记家里,到年底再回来。”
唐惜春走后,刘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迅速同冯家结了亲。冯同知还往唐家走动了两回,不过,冯云刘菊大婚时,唐家只是差人送了份礼,并没有人亲自去吃喜酒。
唐盛身为知府,成都府的第四号人物,自己的内外甥女出嫁,唐家人竟然没出现!再联想到之前刘家往外散播唐刘两家婚讯,而如今刘家姑娘却嫁到了冯同知家,眼明心明的人已经有些答案了。
只是,大家未免奇怪,为何刘家姑娘放着好端端的知府家嫡长子不嫁,反是嫁了同知家庶长子。从哪方面想,都很离奇啊?
而且,唐家对刘冯两家的联姻这般冷淡……这里头让人琢磨的事可就多了。
就是冯同知,也对唐家满心歉意。
他对长媳的出身也并不满意,若不是刘家有唐家这门显亲,冯云睡个小地主家的闺女,完全是白睡。最多大不了出几两银子纳为侧室。但,刘家毕竟不是普通的地主,全成都府都知道刘家是唐家的亲家,而且,先前刘家与唐家传过婚讯的。
因这个,冯同知险些一棍子打死冯云。
但,既然没打死,他也只得让冯云娶了刘菊。
亲事虽成了,却也与唐家结了怨。虽然有冯云早先说的唐惜春根本对刘菊无意,并且唐家人早便知情的话……但,这种话,唐家会承认吗?
如今,唐家已占尽舆论上风。
冯同知官做的战战兢兢,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就官位不保。好在过年时唐惜春回家,冯云好说歹说请唐惜春去了一趟冯家,还命人唤了刘菊出来相见。
相比于先时,刘菊有些消瘦了,身上衣裳倒是华丽非常,黑灿灿的一双眼睛,人却格外的沉默,只唤了声“表弟”,便再无别的话。
唐惜春倒是留在冯家吃了顿酒,冯云与唐惜春诉苦,“我可很是挨了两顿打。”
唐惜春道,“我头上的冠子至今都是绿色的,你这打挨的不冤。”
冯云还要再说什么,唐惜春已举杯,道,“现在什么都不说了,喝酒吧。”他不若冯云心眼儿多,不过,也并非全无心机。在刘菊一事上,唐家的确是算计的,而且,唐惜春冯云心知肚明。
可是,事情已经过了,唐惜春不愿再提。就是冯云,如果不想得罪唐家,这件事,亦不能再提。
冯云已经娶了刘菊,唐家也借此事同刘家冷淡下来。唐盛不会因此事为难冯同知。当然,冯云想像中的借唐家之力的事情,并没有他想像之中的那样容易。
尽管他与刘菊的事是唐家默许,甚至是唐惜春亲口应下的,可是,冯云有什么证据呢?
这事件,冯云唯一没算准的,大概就是唐惜春的脾气了。说句心里话,唐惜春以前并非这样的人。
唐惜春纨绔鲁莽没心眼儿,但是,他又是个实心眼儿。若是从前,冯云替唐惜春解决了这样的大麻烦,唐惜春定会感念他。有了唐惜春的感念,冯云会获得一笔巨大的收益。
可是现在,唐惜春翻脸不认。
不,这说不上翻脸。
唐惜春只是做了一次明智无比的选择,这种选择,或者从道义上说有些理亏。不过,道义值几个钱?
冯云暗叹,这个闷亏,他是吃定了。好在,唐惜春到底没有将事做绝,还肯与他吃酒闲话。何况,唐惜春身上还流着一半刘家的血。那么,刘菊便依旧是有价值的。
唐惜春并不知冯云在做何打算,但是,在他看来,冯云与刘菊真的挺相配。他想到家中祖母的话,“菊姐儿那丫头,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做出这种事来,原本你大舅舅大舅母非常生气,都不打算给嫁妆的。结果,菊姐儿闹了一场,硬是将家里新支的铺子要了一间去,余者将先时家里以前为她置办的嫁妆也一样不少的要了去,总有大几千两。”寻常的官宦千金,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刘菊一直是能干的。
就仿佛现在,她早早的命丫环预备下热水,今天是与冯云同床的日子。她已经知道,冯云并不喜欢她。可是,既做了夫妻,喜不喜欢的根本不重要。她自己手里的些嫁妆,虽然不多,她省得也够用的。何况,她对冯云还有用武之地。
只要人有用处,便有谈判的余地。譬如,冯云再不喜欢她,也得与她行房。她早把话给冯云撂下了,她嫁过来不是守活寡让人利用的。想利用她,就得先服侍她舒坦了。
当然,冯云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经过一番谈判之后,各方面利益都分斤拨两的算了清楚,刘菊也就安安稳稳的在冯家过起了日子。
第74章:慧至心灵
这个新年,唐家过得很是舒心。
唐盛望着三个儿子,再想想襁褓中的女儿,实在无一处不合心意。
唐惜春唐惜时一直在家呆到十五,过了元宵节,才回的山上。送走两个孙子,唐老太太跟儿子念叨,“惜春十七,惜时十六,都是大小伙子了。”
唐盛明白他老娘言下之意,笑道,“说是大了,我看他们现在一门心思的想上进,年前我想给他们安排通房都拒绝了。成亲什么的,再放两年也无妨。”孩子们的长进,是有目共睹的。唐盛向来认为,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儿子有了本事,什么样的女人都娶得到。
孩子是自家的好。唐惜春是个大纨绔时,唐老太太就看他无一处不好了,何况如今。唐老太太充满自豪感道,“惜时我倒是并不担心,那孩子定是走科举的,将来金榜题名,有的是人家抢。我是在想着惜春的大事,惜春又不科举,而且,成亲也不是容易事,媳妇都是提前几年相看的,总不能上轿了再扎耳朵眼儿。这几年,该开始留意了。”
唐盛道,“这成都府的姑娘们,母亲大都也见过了,母亲觉着,可有合适的?”
唐老太太道,“大的大小的小。惜春这以后,约摸是要在钦天监当差的,这岳家,最好在帝都找。不然,你到处做官,将来叫他一人在帝都苦熬,没个帮衬,也让人挂心。”
母子两个都想到了一处,唐盛道,“惜春的婚事,还是先放一放。如今我官位平平,要结亲帝都人家,能选的有限。再过几年,惜春自己也成才了,钦天监的差事定下来,再结亲,把握大一些。”
“那会不会太迟了,这星象哪儿那么容易学的,要是惜春一学七八年,还不成亲了?”
唐盛笑,“就是一学七八年,也才二十四五岁,不算大。他生辰在腊月,现在说是十七,其实才刚满十六。结亲的事虽说要紧,也不用急,结就结一门好亲。不然,还不如不结。”
看儿子这里已有打算,唐老太太道,“能早一些就早一些。”便不再多说。
唐盛应了。
唐惜春带了许多东西回上清宫,有唐家给蜀太妃的礼单,虽知蜀太妃不差这些东西,唐家也不能失礼。还有一份,是给阿玄备的,送给靖安师父的礼物。
主家替丫环备礼,这事儿,也就唐惜春干的出来。当然,唐惜春也与唐盛说了靖安的来历,“武功非常高强,人人都说阿玄是习武的好材料,我跟师父提了一提,师父叫靖安教阿玄习武。过年头一次回山上,另给靖安师父备份礼才是。”
唐盛是文官,对于武道向来冷淡,唐惜时习武是因为唐惜时日后要往武官方向发展。阿玄习武么……唐盛皱眉,“一个女孩子,习什么武艺?”弄的粗手粗脚,不招人喜欢。
唐惜春道,“我要有那天分,我也学。可是,他们都说我骨头硬,学不成绝世武功。”
“阿玄都十五六岁了,现在习武,难道能学成绝世武功?”
“是啊,靖安那眼睛,向来是生在头顶上的,我想跟他学个三招两式,鸟都不鸟我。对阿玄,他就教导的很细心。”唐惜春很有些不服气,他对靖安的印象很一般。这个闲着没事就对他放杀气的男人,甭提多招人讨厌了。要不是为了阿玄,他也懒得去给靖安备礼。
唐大人满脑袋的龌龊,问,“靖安对阿玄,不会有别的意思吧?”
唐惜春眉毛一竖,“他敢?他动阿玄一下,我非把他剁成肉泥不可!”
“你自己多长几个心眼儿才是。”到底叫罗氏多备了一份礼,不过,唐盛并没有与罗氏透露是替阿玄备的礼,只说上清宫的武师父对唐惜春照顾颇多,备礼以示感谢。唐盛也没让唐惜春把阿玄习武的事泄露出去。他总觉着,女人习武难免失于温柔,不过,兴许唐惜春就喜欢英姿飒爽的类型也说不定。像阿玄,平日里鲜少微笑,偶尔冷落冰霜,唐惜春如今对阿玄真叫一个温柔体帖。哼!还说对阿玄没意思!没意思怎么会替阿玄操这许多心!
越来越不实在了,唐盛想。
唐盛的话的确给唐惜春提了醒,唐惜春路上一直寻思此事,思量着是不是杀气机靖安对他家阿玄心怀不轨。唐惜春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头绪,到了上清宫把礼单奉给蜀太妃后,唐惜春私下跟蜀太妃打听,“师父,靖安成亲了没?”
“做什么?”蜀太妃挑眉,“你要给他作媒不成?”
“不是做媒,我看他一把年纪,怎么不不成亲呢?”唐惜春对蜀太妃向来什么都说的,他撇了撇嘴道,“一把年纪的老男人,我家阿玄又生的水灵漂亮,我有些担心啊。”
蜀太妃笑,“靖安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
唐惜春瞪圆了眼睛,“我家阿玄才十六。”
“若是别人,我也不会这样担心。”唐惜春道,“年长的人,只要品性好,有岁月的积淀,自有其智慧所在,这样的人,大都非常值得尊敬。像师父,你就是这样的人,智慧与美貌并存。”唐惜春拍了回蜀太妃的马屁,道,“可是,靖安不一样啊。我从没得罪过他,更不认识他,他却总是时不时的对我放杀气,他这样喜怒无常,总是让我不大放心的。”
“放放杀气而已,又没真正宰了你,你担哪门子心?”蜀太妃道,“再说了,我这上清宫,美貌的侍女多的是,阿玄又不是什么绝色,你很不必担心这些。”
唐惜春道,“我家阿玄性格好啊。”
“再说,师父都说了上清宫美貌侍女无数,师父就不担心靖安吗?”唐惜春拿出演算天象的精神来跟他家师父说靖安的坏话,“这老男人啊,可禁不起憋啊。尤其是外头看着正人君子冷若寒冰的类型,天底下哪儿有君子啊,越是外头看着君子看着冷酷的人,皆因装高贵冷艳装的太久,其实心里多半早憋的不正常了。要是到憋不住那一天,就如同点火的爆竹,那是叫爆发的啊。咱们上清宫这么多姐姐妹妹,还不得都遭了他的毒手啊。”
蜀太妃好笑,“你平日里不憋着吗?”
唐惜春玉脸一红,想着他师父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唐惜春羞羞地,“我都是用手的。”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靖安那里你只管放心,他不可能对阿玄有什么别的想法的。”蜀太妃摸摸唐惜春脸,“倒是你,收一收这小流氓的样子。”
唐惜春气愤,“还不是师父要问,我才说的。人家还是童男子哩!”竟然被污蔑为小流氓,简直没天理了。
蜀太妃笑,“滚出去吧你。再敢说这些话,就把你送给黎雪做徒弟。”
“黎雪是谁,她也会看星象?”
蜀太妃勾唇一笑,“以后你就认得了。”
“好了,你只管把心搁肚子里,靖安人品可靠,阿玄能得他传授武功,是她的福气,你莫聒噪了。”
唐惜春道,“那师父把你的人看好哦。”
“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开始忙了。”
唐惜春不大放心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见阿玄在屋里,唐惜春问,“阿玄,礼物给靖安送去了吗?”
阿玄点头,“送去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阿玄服侍着唐惜春换了家常衣裳,道,“大爷歇一歇吧,这骑马不累吗?”
“我是男人,不累。你好生歇一歇才是正理。”
红裳捧着茶进来,唇角噙着笑道,“公子和阿玄都好生歇着,有我呢。”
“红裳,过年这些天,咱们上清宫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接了红裳递来的茶喝一口。
红裳笑,“怎么没有?过年放烟火,上元节猜灯谜,奴婢猜中好几个,还得了娘娘的赏呢。还有戏班子来唱戏,今年说书的先生可是学到了几样新鲜的书段子。”
“能有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公子小姐,这都是骗小女孩儿的把戏,你别信。”
红裳笑,“这回公子可是猜错了,不是那等俗套书文。说的是江湖上的故事,我只听了一小段,没听完,但是,有意思极了。”
“什么故事啊?”
“镇南王府那边传来的新本子,火的了不得,叫什么江湖来着。说是有个人为了练成天下第一的神功,得到了一本秘笈。那秘笈叫什么宝典来着,练这个武功有个非常苛刻的条件,公子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条件,无非就是根骨好吧。习武的人不都讲究这个吗?”他就被归于根骨寻常的那一类。
“不是。翻开秘笈,上面有八个大字。”红裳渲染了下气氛,才缓缓开口,“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唐惜春一口茶水喷满地,一面咳一面笑,“那你听的书,一定叫公公江湖。”
“不是这个名子。”
红裳伶言俐语的说着凑趣的话,唐惜春忽然慧至心灵: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师父任由靖安出入上清宫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啥公公江湖的话本子,不会是靖安的自传吧。唐惜春偷笑的想。
很久之后靖安都在心里觉着,唐惜春能长命百岁,实在是大凤朝的一大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