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霍正权身旁的红妆美人身上转了一圈,暗叹:这霍夫人第一次见面时只觉得有几分姿色,没想到穿上骑马装骑在枣红大马上还多了几分飒爽之气。
难怪能捕获霍正权的芳心,这种女人在大梁应该是比较少见的吧?
“你去做什么?给本帅好好在家里呆着!”霍正权没好气地训道。
“这怎么可以?若是让皇上和文武百官知道霍家还有不参加狩猎的子孙,岂不是让霍家颜面无光?”
霍正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句“你去才是让霍家颜面无光”的话硬生生地被他压了回去。
现在朝中谁不知道他霍天和三皇子的关系?今天一大早,外头关于三殿下造访霍府寻妻的消息就传开了。
讽刺的是,世人竟然还把这伤风败俗的事情编成了脍炙人口的佳话。
只因霍家与皇室注定不能结亲,而三皇子和霍家七少爷则成了为了感情敢于冲破束缚突陈规的可怜人。
如果忽略这两位都是男子的话,却是足以成为一段千古奇缘了。
“霍天,你去了也是丢人现眼,就你一个乡下小子,懂得骑马射箭吗?别以为会几手功夫就天下无敌了!到时候拖了霍家的后腿,丢人的可不只是你一个!”霍一龙愤愤地打击道。
殷旭踱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霍一龙胯下的骏马,神色莫名地回答:“会不会你很快就知道了,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霍一龙笔挺地坐在马背上,俯视着霍天,眼神带着轻蔑。
“既然是狩猎,当然是比打到的猎物,就以一天为限,谁打到的猎物多谁赢。”
“好!输的人必须跪着给赢的人磕三个响头!”霍一龙目露一丝阴狠。
殷旭眉毛都没动一下,淡淡地加了一句:“而且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
“哈哈……求之不得!”霍一龙朝一旁的侍卫喊道:“给他牵一匹马来!要最好的,别说本少爷占了这畜生的便利!”
“胡闹!”霍一鸣策马过来,担忧地看了殷旭一眼,继而冲霍一龙说:“五弟,这种场合怎可有你胡闹?输了就输了,当众下跪磕头算怎么回事?霍家家规都背到哪去了?”
“大哥,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您就别多管闲事了,霍家家规不准兄弟自相残杀,可没说不准兄弟之间的比斗!”霍一龙傲然地扬着下巴,对这个大哥并没有多少恭敬。
霍一鸣还想规劝,就听到霍夫人笑呵呵地说:“时候不早了,有事到了神麓山再说,可别耽搁了陛下的时辰。”
正好有侍卫将马儿牵过来,殷旭围着那匹马走了一圈,确定没有被做手脚才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四个下属走在队伍的中间。
赶到城门口时,皇帝的仪仗队已经先到了,三位皇子皆是一身戎装,英姿勃发,惹得不少随行的世家千金频频隔帘张望。
狩猎虽说是男人们的事情,但皇帝每一年都会带上几个妃嫔,也会带上助兴的舞姬乐人,因此各贵族世家也会挑选出众的女子随行,运气好的被皇帝看中选入后宫,即使入不了皇上的眼,被位份高的妃嫔看中,将来嫁娶也会更顺利一些。
更何况,三位皇子中还有一个未娶妻的,虽说人荒唐了些,可到底是先皇后嫡子,嫁过去做个王妃妥妥的。
殷旭第一眼便看到了御驾前的三皇子,身着银色的软甲,脸上难得没有维持着那副的玩世不恭的面具,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看到霍家的队伍出现,滕誉也在人群中看到了殷旭,看到他穿着昨日特意送去的服饰,嘴角化开一个短暂而温柔的笑容。
见完礼后,皇帝扶着太监的手坐上马背,扬鞭而起,“人到齐了就出发吧。”
“出……发……”赖济全吊着尖细的嗓子高呼一声,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御马屁股后面。
浩浩荡荡的队伍发出凌乱的马蹄声,道路已经被羽林军事先清理过了,沿途没有行人敢靠近,畅通无阻。
神麓山并不在京都境内,而是靠近更北边的徽州,按理说冬日寒冷,猎物锐减并不是最适合狩猎的季节,但皇帝每一年就这时候最有兴致,趁着上朝前舒动舒动筋骨。
所以神麓山上有皇家动物园,有专门的人在此蓄养猎物,大到猛虎财狼,小到山鸡野兔都有。
整座神麓山都被划入官方禁地,平日里并不让百姓们上山。
队伍走得很快,在落日前抵达了神麓山,一行人马住进了山脚下的行宫,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行宫里主事的依然是云贵妃,每一年的这几天,她都乐意放下宫中的庶务陪着皇帝来这神麓山行宫,一来是这是皇帝恩宠的表现,二来也是避免有不长眼的花花草草趁机接近皇上。
不过这种事总是免不了的,这不,晚宴上镇远侯嫡女一支天女散花令龙心大悦,连赞了三个“好”字,更是让人赏赐了一柄玉如意。
云贵妃闻音知雅意,当夜便安排这位姑娘侍寝,自己度过了孤寂的一夜。
“娘娘,好事儿……”云贵妃的心腹宫女一大早便悄悄跑来告喜。
云贵妃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某个念头在脑海中徘徊不定,揪心的很。
“能有什么好事儿?可是那贱人昨夜侍寝出了差错?”云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起身,由着宫女给她更衣。
“虽然不是,却也差不多了。”那宫女附到云贵妃耳边轻声说:“奴婢打听到,镇远侯家的这位姑娘其实早有了心上人,昨夜您让人宣她伺候陛下她可是不情愿的,还是镇远侯夫人逼着去的。”
“呵,那又如何?再不情愿也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等入了宫,什么心上人都是过眼云烟了。”云贵妃不大有精神地回了一句。
“话虽如此,不过您猜猜这位姑娘的心上人是谁?”
云贵妃听她这话就知道有内幕,收起刚才的漫不经心,严肃地问:“有话就赶紧说。”
那宫女捂着嘴笑了笑,“是。她的心上人啊正好是徐大学士家的嫡次子!”
云贵妃心念一转,“是那个徐家?”
“是啊,就是那个徐家,之前被小少爷打断腿的那位,呸,真亏他们说得出口!这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不仅这位美人,就连徐家也讨不了好。”
云贵妃心思精明,自然明白这件事的利用价值,上次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瑾是保皇党,很得皇上的看重,为了安他的心在大殿上狠狠训斥了大哥一顿,就连自己也被冷落了一阵。
虽然最后没让她外甥赔上一条腿,但皇帝借此事升了徐家大儿子的官,言明下不为例。
“你去问问,昨夜她侍寝的情况,可有说些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那宫女给云贵妃系好腰封,匆匆离去。
云贵妃坐在梳妆台前,看这铜镜里印出来的面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到底是上了年纪,皮肤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白皙嫩滑,也不知道皇帝的宠爱还能维持多久。
看来,那件事是该早日做决定了。
没过多久,那宫女便回来了,将昨夜的事情细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听着皇帝如何宠幸别的女人,云贵妃再好的心态也维持不了平静。
“皇上可有说要封那贱人什么位分?”
“说了,说是一早就封了嫔,肯定是看在镇远侯的面子上封的。”
“哼,那可未必!没见他昨晚盯着那贱人看的眼神,只不过守在宫里的杨嫔听到这个消息该睡不着觉了。”云贵妃冷笑道。
“可不是,杨嫔伺候皇上多年,还生下二皇子,到现在也不过熬到一个嫔,现在人家才侍一次寝就封了嫔,她肯定不甘心死了。”
“不甘心又如何,谁家她没那个命呢!”云贵妃转动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阴冷地笑道:“而且一大把年纪了还看不清事实,合着她儿子欺负毅儿,真是胆大包天!”
宫女替她梳直头发,笑着说:“您这次出来将宫里的大权放给她,可把她高兴坏了,哪知道……”
“就让她先高兴两天,敢欺负毅儿,本宫要让他们母子死无葬生之地!”云贵妃掰断了一根玉钗,神色阴狠,却也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坚定!
“是,这次事成,二皇子定然没有指望了。”那宫女给她挽了个飞仙髻,从首饰盒中挑了一只凤凰宝钗出来,“娘娘,用这支可好?”
云贵妃对着镜子照了照,摆摆手,“既然出了宫门,就不必用如此庄重的首饰,挑个蝴蝶簪就好,妆也画得淡一些。”
“是。”
待妆容整理完毕,云贵妃挂上笑容,一脸轻松惬意地说:“该去给陛下请安了。”
皇帝一大早起来神清气爽,换了武装被人簇拥着去了校场。
坐上首位,看着校场中精神勃发、整装待发的青年才俊们,德昌帝大笑着说:“今日狩猎咱们来点新规矩,已婚的靠边站,朕今日要看少年郎们的英姿,得第一的依然有打赏,谁要是能把霍家从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朕另外再赏他个指挥使当当!”
“吼吼……陛下万岁!”尚未成亲的少年们一个个热情高涨,呼声连天。
反倒是已经准备好出马的已婚青年们神色落寞,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队伍中走出来。
霍一龙心里乐开了花,原本在他前面还有好几个厉害的对手,如他家大哥,如大皇子,如今这些人都被淘汰了,他很有信心拿第一!
想将他们霍家从第一的宝座上撸下来,那也得看他霍一龙答不答应!
霍一龙志得意满地瞥了殷旭一眼,冷哼一声,朝他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殷旭昨晚半夜溜进了滕誉的房间,两人虽然才一日不见,但相思之情不浅,温存了一番才睡去,一大早又偷偷溜回来,跟做贼一样。
他打了个哈欠,对霍一龙的挑衅视而不见,反正他和霍一龙打赌只是比谁的猎物多,可没说一定要自己猎到的。
德昌帝兴致高扬,致了一段不短的激情澎湃的祝词,然后让人给每位即将上场的少年们赐了酒。
往年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孩子都是配角,玩玩而已,今年突然被提到前面来担任主角,一个个激动的不能自已,一口喝完烈酒,把碗摔得“啪啪”响。
“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哈哈!好!出发吧,朕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遵命!”
099、狩猎(上)
大梁的男子一般十四五岁开始议亲,十六岁多数都已经成亲了,所以这次能参加狩猎的几乎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少年郎,而縢誉则成了最高龄的那个。
縢誉和殷旭吊在队伍的最尾巴,等大家都冲进山林里的时候他们俩还在平地上优哉游哉的晃悠着。
“指挥使的几品官?”殷旭看着浑身是劲的少年们,好奇地问。
“在大梁,指挥使是正三品,不过皇帝刚才所说的指挥使指的是殿前指挥使,也就是御前侍卫的统帅,不过这职位人数颇多,一个殿前指挥使手下能有个百十号人就不错了。”
“御前侍卫大多数也是世家子弟,怎么可能会服从这些小屁孩的管教?”
“服不服的那就得看个人本事了,皇帝可不管这些,每年被撸下去的指挥使也不少,毕竟那么多人惦记着呢。”
殷旭摸着下巴鬼气森森地说:“呵呵,看来本少爷得拼一拼了。”
“你想进宫当差总比去西北战场来得容易吧?”这是殷旭想出来的能最快出头的方式,而且,皇宫可是个好地方。
“皇宫未必就比战场安全,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年纪还小,阅历有限,去了我不放心。”
殷旭面色古怪,他年纪还小?阅历有限?这说的是他吗?
他一掌拍在縢誉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论年纪,我做你祖爷爷都绰绰有余了!还有,你该担心的是皇宫里的人。”
縢誉将殷旭上上下下扫了几遍,想从他身上发现一点祖爷爷的气质,可惜他连自己的祖父都没见过,更何况是祖爷爷?
他倾身凑到殷旭面前,“你到底是何方妖怪?这身体是霍天的吧?那你这是附身术?”
殷旭把他的脑袋推开,“本座乃神仙下凡,霍天已死,本座借用一下他的身体而已,才不是附身术。”
縢誉猛地握紧他的手腕,追问:“什么叫借用一下而已?要还的?”縢誉才不管他是人是仙还是妖,他在乎的只是这个人。
殷旭看他那紧张样,心里憋着一股欢快,“凡人不都是要死的么?死了自然就等于还了。”
“好,那就等你死后再说!”縢誉用力一扯,将殷旭扯到自己的马背上,紧紧地抱在胸前,“你一定能活到我死后!”
“那是自然!”这点自信殷旭还是有的,几十年寿命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短了。
两人沿着山路慢慢前行,偶尔有动物从周边跑过,他们也视而不见,那份悠闲仿佛不是来狩猎而是来踏青。
霍一龙追着一头鹿穿梭在林间,待看到它冲出灌木的遮掩时,瞄准,弯弓,搭箭,果断利落的射出一箭。
那头鹿感应到危险的临近,飞快地从原地跑开,但以霍一龙的箭术,又岂是它能逃开的。
只是预料中利箭入体的声音并没有响起,那头鹿也没有倒下,反而被它跑进丛林间消失了踪影。
“这怎么可能?”虽然离得远,但他很肯定自己的箭是能射中那头鹿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偏离轨道了呢?
霍一龙策马前进,想要一探究竟。
不过马儿刚跑两步他就停下来了,因为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霍天和縢誉就在前方,而且两人共骑一骑,姿势暧昧。
霍一龙瞪直了眼,这可是在神麓山,而皇上就在山脚下,这两人竟然青天白日的就敢做出这种事,简直……简直是伤风败俗!
这边殷旭自然也看到了霍一龙,他刚才丢出一粒石子救了那头鹿的性命,也是因为看到射箭的人是霍一龙。
对方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殷旭的视线落在他马背上,那里已经绑着不少猎物了,看来收获颇丰。
“诶,如果猎到大型的猎物,要怎么弄回去?比赛最终是按数量算的么?”
“嗯,比谁猎的动物多,不过一只虎可以抵十只野兔,猛兽按比例兑换,也不用搬尸体回去,带尸体的一部分就行。”
“不错,挺公平的,咱们是不是该开始干活了?”
縢誉咬着他的脖子,低笑说:“现在才开始干活,自信心很足啊。”
殷旭缩了下脖子,用肩膀将他顶开,“不留点时间让他们干活,本少爷哪来的猎物可抢?”
今天进山的少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即使一个人能猎到一百只猎物,他只要多抢几个就一定够了。
“比赛没规定不准动手抢吧?”
縢誉认真想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没有,只不过从来没人想过要去抢别人的猎物,毕竟皇帝还在山下坐这儿,这么没品的事谁敢做?
以前他倒是有让韩青偷偷帮忙凑数过,反正在山里,小心些不被人遇上就好了,抢了别人了可是会被告发的。
“史无前例,所以本殿也不知道抢了之后会怎样。”
“那就让本少爷当这世上第一人吧!”殷旭高呼一声,起身跳到自己的马背上,“走吧,看看哪个倒霉蛋第一个被咱们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