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为一国之君又如何,他要是不想回来,谁也找不到他。”没人比他更了解殷旭的本事,他只要换一张脸,或者躲在那个无人烟的地方,根本没人能找到他。
滕誉有时候甚至会梦到他躲在哪座深山里修炼,然后羽化登仙,至此离开凡尘,与他再无瓜葛。
每次梦到这种场景,他都会被吓醒,然后一整夜睡不着。
韩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该说的这些日子他都说过了,他摸了下袖子,从里头掏出一封信,“这是昨夜霍元帅让人送来的信函,送信的人说,霍元帅己经启程回京了。”
滕誉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没有他想要的消息,眉目沉了沉,便将信收了起来。
霍正权在年前还打了一仗,已经剿灭了海上第五支人数较多的海匪队伍,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支海匪剿灭后,水军便可以暂时休整一段时间,之后三年内,只要他们不上岸作乱,水军的主要目标都放在整顿和扩军上。
他经常与霍正权通信,主要是带着一点希望,希望他能知道一点殷旭的消息。
可是他注定是要失望的,殷旭和霍家的关系并不亲近,连去了几封信,他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滕誉还特意派了几名暗卫去盯着汪仁他们几个和殷旭走的近的人,殷旭在他眼中就是个生活白痴,不可能独自一人生活太久的,如果他要找人伺候肯定也会找熟悉的人。
滕誉不知道,上辈子殷旭一直是一个人,他其实是最能吃苦的那类人,只要有个目标,能把自己困几百年。
“让韩青将咱们那批人送进京都,暂时编入京畿营,之后本殿要抽调人手去东北。”
韩森点头答应,他们当年也秘密培养了一批几千人的队伍,武器全是徽州打造的,设备精良,经费足够,也是相当不错的一批人。
云家败了后,东北军死伤很大,剩余的一部分遣散回家,一部分打散了插入各地府军,而东北那边则由祈鑫带着他在京畿营的人守着。
这么一来,两边人手都缺,滕誉正好将那批人由暗转明,放到东北历练一番。
滕誉离开太子府后在街上逛了会儿,只是他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街上的百姓又很多认识他,每到一处都是跪拜叩首的声音,滕誉没了心情,便早早回宫去了。
第二日正常上朝,朝会上定下了太子登基的日子,就在一个月后。
礼部在忙乱中还不忘提醒滕誉,这皇后的位置是否该准备起来了?这皇后的宫殿也该开始修葺了,否则等要立后再开始动工就太匆忙了。
滕誉心道:皇后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准备什么?就算殷旭回来了,他肯定是要和自己住一起的,皇后的宫殿不要也罢。
他一枚厉眼扫过去,那礼部的官员便知道答案了,胆战心惊地退回来。
对于殷旭失踪的事情,大家私底下有各种猜测,有人说他是不想被皇宫束缚,所以偷偷跑了。
有人说他是因为殿下想纳妾,所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只是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大概已经死心了吧?
有人说是太子殿下不满他的专制,两人大吵一架,一言不合还动起手来,霍七少失手刺伤了太子殿下,怕被问责,便偷偷逃走了。
众说纷纭,没人知道殷旭还会不会回来,只是他们这段时间都看出了太子殿下对殷旭的感情有多深。
自从那位离开了,太子殿下便没有再露出个一个笑脸,哪怕是他即将登基为帝,众人也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开心。
但大臣们不可能永远看着后位空荡荡的,更不能接受皇帝连子嗣都没有,所以关于立后纳妃这件事情,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成为大臣们的心病。
“以前霍七在的时候,殿下执着不纳妾也就算了,可是现在霍七都不知道去哪了,殿下还要执着到什么时候?难道咱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事儿先放一放,霍元帅很快就要归朝了,到时候咱们集体去说,让霍元帅去劝殿下,殿下那般看重霍元帅,肯定会听他的。”
“但愿如此,其实按照祖训,霍家是不得与皇室结亲的,当时殿下还是三皇子,咱们以为他放弃了皇位,那位也生不出儿子,才勉强不算违规,可现在殿下就要登基了,之前的赐婚圣旨应该不作数才对。”
“这话有本事你亲口和殿下提,反正我是不敢,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他对那位的感情有多深。”
“要我说,咱们先别管这事了,殿下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还能长期忍受没人伺候吗?到时候不用咱们提,他自己就会纳妃的。”
大家都是男人,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于是满怀期待地等着太子殿下自己醒悟。
298、会不会是他?
正月过后,太子登基,改国号旭阳,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全大梁都洋溢着一股欢腾的喜庆。
而与这喜庆相比,皇宫却如同一座冷宫,丝毫感受不到新帝登基的喜悦。
霍正权一身戎装骑马进宫,马背上还坐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清澈明亮。
沿途的侍卫们都诧异万分,没想到竟然有人敢与霍元帅同乘一骑,这得是多大的殊荣?
“宣……霍元帅……觐见……”
霍正权勒住缰绳,后面的男孩先一步跳下马背,姿势熟练轻巧,看得出是惯常骑马的孩子。
那男孩朝前跑了几步,想起之前管家教过的礼仪才停下来转身等霍正权。
霍正权走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进去吧。”
男孩点点头,落后一步跟着霍正权走进御书房,然后便一眼见到了已经成了皇帝的滕誉。
他大大方方地行了礼,然后站在一旁盯着滕誉瞧,憋着满肚子话想问他。
滕誉先和霍正权说了正事,然后朝男孩招手:“汪仁,过来。”
汪仁迅速挪到滕誉身边,眸光流转,喊了声:“师母……”
“……”滕誉愣了下,然后竟然笑了,留在书房内侍候的渠总管大呼奇迹,已经好几个月不曾露出笑容的人竟然因为一个称呼笑了。
“一定是你师父让你这么喊的吧?”
“嗯,师父说,私下要喊您师母,不过不能当着您的面喊。”
滕誉脑子里浮现出某人教唆徒弟喊他师母的模样,眼底的寒冰也融化了些。
“长高了,也长大了。”滕誉拍了拍汪仁硬实了的肩膀,听说最后一战时,这小子还上了战场,斩杀海匪五人,也算立了功了。
“我想师父了。”汪仁说。
滕誉露出个苦笑,他也想啊,日日夜夜地想,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霍正权看着情绪低落的两人,想起失踪的儿子,问:“之前不是听说他有个世外高人的师父吗?会不会是去找他师父了?”
滕誉是最了解殷旭的人,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这号人物,于是摇摇头,“他曾经说过,他师父过世了。”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他派出大量人手也没找到这位世外高人的踪迹。
“汪仁就留在宫里吧,朕亲自教导,你师父总是那么不尽责,朕就替他尽几分力吧。”
一旁的渠总管想说这不合规矩,不过想想,规矩都是皇上定的,他还是别开这个口的好。
而且这孩子是霍七少的徒弟,还能令皇上笑,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
霍正权没有反对,只是说:“那就让他每隔三日出宫去霍府,臣要考校的。”他儿子把徒弟丢给他管,本来他是不愿意的,可是如今儿子失踪了,他总要看好他的徒弟。
滕誉打发渠总管带汪仁出去走走,熟悉下皇宫,然后问霍正权:“那左少棠和肖锋如何?元帅可还满意?”
“皇上真打算安排他们接手水军?”
“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并无不可。”
“肖副将有勇,左副将有谋,这二人若是共同执掌水军,定是相得益彰,只不过……”
滕誉疑惑地看向他,“不过什么?”
霍正权眉头皱了皱,显露出两分怒气,“臣发现这二人有利用职权之便谋取私利。”
“哦?此话怎讲?”
“去年底,有几艘商船在海上遇上了海匪,这二人未曾上报就私自带人去救援,事后臣才知晓,那是天御阁的商船,而这二人在天御阁还有着管事的身份。”
原来是这事,滕誉不仅不觉得他们有错,还很支持他们的做法,“元帅可知道这天御阁是谁的?”
天御阁的名气虽大,但霍正权从来不关注商事,或者说,他向来不怎么关注战事以外的事。
但这并不难猜,想想他们二人以前的身份就行了,“是他们那魔教的产业?”
滕誉点头,“对,是霍天的产业,而这天御阁所有盈利都进了朕的私库。”
霍正权嘴唇抿成一条线,有些恼怒,他儿子的产业他这个老爹一个铜板都没享受过,竟然全给了别人。
是他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还是这个儿子太不孝?
滕誉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和殷旭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分彼此,就算对方要这天下他都舍得给,自然不在乎一点金银财物。
“就算是,他们也违反了军规,如今他们只是副将尚且如此,若是将来他们执掌一方军队,臣担心他们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元帅多虑了,只要是对大梁有益的事,就不算是错事,不管他们救的是哪家的商船,都应该功过相抵。”
“皇上要借臣的名义提拔他们二人,可有想过,群臣会自以为是的将他们归入霍家的阵营,这对他们将来的发展不利。”
“这你不用担心,如果真有谁能超越他们,那朕也会徇私,如果没有,那就让他们闭嘴!”
霍正权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解了,虽然觉得皇帝此举有点过于感情用事,但他的感情是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他没道理反对。
霍正权正打算告退,临走前还是多问了一句:“皇上可否将霍天离开前的事情告知臣?”
滕誉眉头一挑,“元帅可是听说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是臣的儿子。”他有权知道儿子的一切。
滕誉三言两语说了殷旭离开前的异状,包括他刺伤自己的事,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却觉得恍如昨日。
“他刺伤了皇上?为什么?”霍正权本以为这两人是闹别扭了,这才使儿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这也是大部分相信的答案,因为除了这,大家实在想不明白殷旭为什么离开。
滕誉当着霍正权的面解开衣领,露出胸口的那道疤,那个位置的疤痕,看着就尤为恐怖。
霍正权觉得事情越发诡异了,这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殷旭做出这种事来?
“皇上若是要怪罪,就怪臣教导无方。”
滕誉穿好龙袍,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元帅无需自责。”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在等那个少年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春去秋来,当寒冬来临时,皇宫上下以及大臣们己经习惯了宫内的清冷,也渐渐忘了那个曾经叱咤一时的霍家七少。
自然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后就裁减了近一半的宫女太监,先帝的妃嫔剩畲的品级都不高,新帝做主全部将人移到郊外的别院养老,据说那别院只与软禁大皇子的别院隔了一条河。
这一年的时间,百姓们渐渐地感受到了现任皇帝的好,旭阳帝重农重商,春耕秋收都会给困难的农户借用农具,会请老农来传授耕种经验,也会根据各地的气候和土壤调整耕种的作物。
以前农户每年只盼着风调雨顺,能让粮食大丰收,能不让家人挨饿,如今他们在闲暇时候还能种点其他的作物,会有官府派人来收,价格也公道。
后来他们听说这些东西部分是大梁内部消化,卖不完的则运往海外,然后将换回来的种子开辟荒田试种,渐渐的丰富大梁的物种。
京都的城墙上,旭阳帝站在墙头眺望着远处,表情一如既往的凝重。
这一幕已经成为百姓们常见的场景了,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他们的皇帝陛下便喜欢在空暇时候站在高高的墙头,呆呆地看着远处。
时间有长有短,有时候只站了一小会就走了,有时候能站一整天。
记得重阳节那日,官员们都休沐中,旭阳帝便在这墙头上站了整整一天,成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奇事。
百姓们都知道旭阳帝深爱着霍七少,也都知道霍七少失踪至今未归,整个大梁都能看到悬赏的告示,可却从未有过消息。
据说曾经有人想骗取赏金揭了告示,汇报了一条假消息,旭阳帝派了半个京畿营的士兵去找,结果自然是没找到的,那人也被判了个欺君之罪,直接斩立决了。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因为垂涎赏金而谎报消息。
夕阳西下,滕誉正准备回宫,就见远远的一匹快马驰骋而来,马背上的人似乎穿着军服。
那士兵靠近城门时大声喊道:“报……云锦城有消息上呈皇上……”
众人抬头看向立在墙头的那抹身影,那士兵下意识地勒住缰绳,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见是一位穿着锦袍的年轻公子,便收回目光,打算进城。
下一刻,众人惊叫一声,只见那道身影直接从墙头飞跃而下,稳稳地落在那匹马的马头上。
周围的百姓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三呼万岁。
“万……万岁……”那士兵呆愣愣地仰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见他双脚踩在马头上,如履平地,而他座下的骏马竟然丝毫不反抗。
“什么消息?”
“什么?”士兵一时反应不过来。
“云锦城有什么消息要呈报给朕?”
那士兵回过神来,吓得从马背上跌到地上,慌忙地跪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头顶,艰难地说:“回……回皇上,云锦城有人揭了悬赏的告示,那人裹着斗篷,不见其貌,声称要皇上亲临,才肯说出线索。”
滕誉看完信的内容,不悦地问:“难道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随便来个人说要朕亲临,朕就得屈尊降贵地去见他?”
“不……不是这样……知府大人也曾派人想将人拿下,只是那人行踪诡谲,根本抓不住,大人不得已才派小人前来汇报此事。”
滕誉心中一动,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感觉:那人,会不会是他?
299、耍我很好玩?
皇上要出京前往云锦城,只因为一个行踪不定的陌生人揭了告示,这事儿怎么看怎么不靠谱,遭到了全城官员的一致反对。
连霍元帅也投了反对票,并且表示要去也应该是他去,他好歹是殷旭正儿八经的父亲,你皇帝不过是未过门的媳妇而己。
滕誉好不容易有了殷旭的消息,怎么可能坐得住,根本不等大臣们同意,就趁着月色带着侍卫和暗卫离开了皇宫。
一行人日夜兼程,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在第十天夜里抵达了云锦城。
滕誉直接去了知府衙门,将还在睡梦中的知府大人从床上拎了起来。
“啊……来人……快来人,有刺客!……”黑暗中,知府大人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滕誉不耐烦地将他丢在地上,拎起桌上的水壶往他脑袋浇上去,等他清醒了才问:“人在哪里?”
“你……你到底是谁?半夜三更闯入本官的房中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