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属于锦的天才神话正式成为了过去。
很多球员可能并没听过田宫锦这个好像流星般的名字,但是那些故事对于终年追逐棒球新闻的记者而言却是历历于心,下一刻媒体席快门声响做一片。
“传闻你当年车祸受了重伤,这些年是在休养吗?”
“请问你现在还有在打球吗?”
“如果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你会不会考虑在职棒球队发展呢?”
“如果复出,你会选择哥哥曾经效力的R队,还是会另寻东家?”
面对媒体的追问,彻沉下了眉毛,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生前太过软弱,才让这帮人胆敢在自己的葬礼上如此放肆?
想到这,彻握紧了拳头反问道:“对不起,我想今天诸位过来,是为了我哥的葬礼,问这些问题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彻这边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身影窜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田宫说的对,今天是他哥哥的葬礼,还请诸位不要混淆主题,关于田宫的后续发展,我们会再找时间做统一发布。”
小松这话说得大有几分官方代言人的口气,说完还不忘转过头朝彻抛去了一个讨好的贱笑,然后又一副狗腿不够的姿态,点头哈腰地将彻引到了前排的家属席。
“你好,我叫小松,是彻的经纪人,你可能没见过我,但是你住院的时候,所有的事都是我料理的。你能醒过来实在太好了,也算是彻在天有灵。咱们现在还是先把彻的后事办好,媒体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不过如果你想继续打球,有些事还是要尽早考虑,那个……刚才财团的人跟我说,他们希望你邀请你去球队试训,当然这个咱们可以稍后再慢慢谈。”
看着小松那副唯恐好处旁落的殷勤嘴脸,彻只想把人拖出去教训一番,可锦却出声阻止了他。
【答应他,彻,答应他。】
【答应他什么?】
【答应他去试训。】
【可是……】
【我想去。】
彻还想再问,锦却消失了一般,再没了动静。
“好吧,我愿意去试训。”
彻的声音压着火,小松却满耳朵只听见了愿意,眉眼开着花地连说了两遍:“我这就去安排。”然后便步履轻快地朝着球队经理的方向飘了过去。
望着小松的背影,彻调整了一下呼吸,一转头,视线又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彻这趟来,本没有太多的盘算。
他不期待那些交情浅薄的队友会在他葬礼上露出怎样悲伤的表情,他也不想再见到悟己。
或许顶着这张脸来吓大家一圈,更像是孩子的恶作剧,看着那些人惊恐的表情,他很解气。
对于小松,他最初的想法只是把人拽出来,给他一点教训,让他把偷拿的东西还回去。
对于悟己,他却打从心底想要逃避,可眼前这人显然没打算顺着他的意。
“你好,我叫浅江悟己,是彻的朋友。”悟己的嘴角微微扬起,透着一副与生俱来的自信。
彻当初就是被那么一副笑容糊住了眼睛,悟己是闪亮的,作为R队的绝对主力,永远的四棒,他确实攒足了炫耀的资本。
可在见识了悟己的花心与绝情之后,彻只觉得那个曾经让他神往的笑容比小松的谄媚还令他恶心。
怀着那样的心思,彻就是装也装不出什么好看的表情,更何况他现在根本用不着装。
悟己对于彻的冷面倒是颇感意外,下一秒,他又挑起眉毛,暧昧不明地追了句:“跟彻认识了快两年,好像从没听他提过你,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只是长得一样,脾气却是大大的不同。”
没提过?当然!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没静下心来听我说过什么,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自己。
不一样?当然!从前的我是有多傻,抓女干在床还帮你们把门关好,被通知分手还把你的东西整理好送回去,现在的我根本不想再跟你扯上一点关系。
彻透过锦的眼睛盯着悟己,最终冷冷地吐了一句:“是吗?我哥也从来没提起过你。”
送走了那帮各怀鬼胎的假意来宾,彻走到端放着自己相片的祭坛前,有些神伤地垂下了眼帘。
“我这一辈子,也真够失败的,到最后,连个真心来道别的人都没有。”
就在这时,身后又响起了一串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男声。
“锦,抱歉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棒球知识小讲堂第二弹~
关于甲子园:说到甲子园大家可能会比较熟悉,它是日本高中棒球联赛的俗称,没错,参赛的都是幼嫩的高中生哟。甲子园比赛以它残酷的单场淘汰制(输一场就被淘汰)着称,很多孩子们拼了命的打入全国大赛,却在甲子园上输了一场就卷铺盖回家了,真心觉得这是个赚尽人血泪的大虐设定。
关于四棒:所谓的四棒简单理解就是打击非常牛叉叉的人物,因为在球队进攻的半场内,九名上场球员会按照事先拍好的顺序(即棒次)依次上场打击,按照技战术的考量,被安排在第四棒的人,如果打击很厉害对进攻会有很大帮助,所以四棒=强棒=打击强人,就是酱紫。
第3章:三人的回忆
“冈本大哥……”彻的嘴巴在叫出那个名字之后就失去了声音。
空荡的会场内,冈本森穿着一袭黑衣,满溢悲伤的脸上还挂着仆仆风尘。
他朝彻点了点头,便将视线转到了祭坛之上。
没有再走近,似乎无法再走近,他只是钉在原地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理了理衣服,朝彻的遗像深深地久久地鞠了一个躬。
“我还是来晚了。”
坐在会场最后一排的座椅上,冈本低沉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忏悔。
彻转过头,看着冈本埋在阴影中的侧脸,对于这个寄托着自己年少时全部爱恋的男人,他一时间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锦,对不起。”冈本抬起头,没有看他也没有看祭坛,而是眼神有点涣散地盯着空气,“我有些失态了,我只是……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们之前的事情,一晃眼,居然已经四年了。”
冈本口中徐徐道出的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回忆,彻知道,冈本并不是想梳理出什么,他只是试图用那样一种方式宣泄心中积压的酸胀情绪。
他们二人就这么并排坐着,一个说,一个听,好像空气凝结,时间暂停,好像与门外的世界都断了联系。
冈本口中的四年是指他离开的时间,而他们三人的相遇早在十年之前,。
彻至今依然清晰记得自己与冈本的初见。
那是一个宁静的初秋午后,彻跟在锦身后从球场一路狂奔回家,他们带着胜利的消息,正急着告诉妈妈,可随着锦推开房门高声喊出“妈妈,我们赢了。”彻却在自家门前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一个瘦高的大哥哥,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捏着便签纸,正在查看他家的门牌号码。
“小弟弟,请问这里是田宫家吗?”
彻不记清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说了什么,可他却将那一刻的冈本烙在了心里,纯白的衬衫,被阳光镶了金边的轮廓以及热巧克力般温暖柔滑的声音。
后来每当提起那一天,锦总会说是他先看到的冈本,他跑在前面,自然是他先看到,这理由听上去十分充分。
彻从不开口去争,但他心里一直坚信,他才是先看到冈本的那个人。
十年前的彻才只有十岁,那时的他还太小,根本不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这位因为求学而寄宿在他们家的大哥哥,生性腼腆的他起初只是小心翼翼地表现着友善。
但身在一个父亲缺位的家庭,那个年纪的彻,内心其实一直很渴望来自兄长的关爱。
而冈本的出现,对于彻而言,可谓是恰逢及时。
人的感情或许就是这样,起初还带着试探不敢靠近,一寸寸凑过去,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再也割舍不去。
彻的心中,冈本像寒冬里的一条围巾,像夏日里的一阵清风,平淡却是必须,美好而不甜腻,让他忍不住去想亲近。
可随着年纪的长大,那怀着懵懂好感的寸步不离渐渐变成了开启心智之后的刻意回避,因为他不知道,在那个他无比看重的人心里,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记忆中的彻总是微微笑着,让人感觉很温暖。”冈本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会惊扰了口中的那个人,“那时候家里一天到晚就能听见你的声音,而彻却一直很安静,他只有在给你加油的时候才会大声笑大声喊,我还记着他穿着队服陪我坐在观众席,喊加油的样子活像你的头号球迷。”
彻虽然也很喜欢棒球,但会从国小一直打到高中更多还是为了陪着锦。
锦练投手,他也跟着练投手,他从来没想过球队里有锦这个王牌投手坐镇,他可能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他压根就没关心过什么上场机会,只是陪着锦他就感觉很幸福。
锦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责任,虽然他只比锦早出生两分钟,虽然锦对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但他依然小大人般尽力扮演着哥哥的角色。
直到冈本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才渐渐表露出孩子的天性。
他不擅长撒娇,连粘人的方式也很有分寸,他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在比赛时背着教练从选手休息区偷偷跑到观众席,然后因为加油喊得太大声,又被教练提着棍子揪回去。
冈本每次说到这,都会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他还记得彻后来结结实实挨了教练一顿教训。
可彻的选择性记忆却只记得,自己坐在冈本的身边,和那人一起为锦的每一个好球而欢呼鼓掌,为锦的每一个三振而激动不已。
在彻看来,所谓的幸福,并不是头顶光环站在场地中央,而是静静地待在喜欢的人身旁。
“我最怀念的还是你们国中的模样,那时候你们每次赢了球,彻总会第一时间冲进我房间,拉着我的手一球不落地跟我描述你的英勇表现,你则会扬着下巴靠在门框上。高中之后你就开始有了球星的样子,赢了比赛也不会写在脸上,而彻……”冈本没有说下去,眼中的光也跟着暗了几分。
彻知道冈本没说出口的话里藏着什么,刚刚升入高中的那一年,是他们感情的一个分水岭。
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彻渐渐发现自己对于冈本除了兄长的依赖,还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那样的情感让他感觉惶恐无助,那是不对的吧?冈本如果知道了又会怎样看他?
心中越是想靠近,便越是怕一旦踩过了界,就会连仅有的都失去,所以他开始主动在二人之间划下一条线。
不再肆无忌惮地冲进那人的怀里,不再靠在那人的床边看漫画看到天明,他甚至小心的收藏着自己的眼神,连偷看都保持着不被察觉的安全距离。
开始的时候,冈本会在饭桌上开玩笑地说:“一上高中,彻和锦就都变成大孩子了。”
后来面对彻的刻意回避,冈本也会偶尔露出无奈伤感的表情。
冈本不是没有尝试过修正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他的努力在彻身上总是会失去效力,看着彻埋下头,好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逃开,竟让冈本渐渐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所以在六年的医科学业结束后,冈本毅然选择了远赴美国留学。
在机场分别时,冈本怀着复杂的心情给了彻和锦每人一个拥抱。
他留给锦的是一句寄语:“锦,你一定会实现去大联盟打球的梦想,我在美国等着你。”
而他留给彻的只是一个微笑,那个一如初见时的温暖笑容包含了千言万语。
冈本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没说,只是因为觉得时间还早,只是因为觉得以后一定还有机会。
可他没想到,那个微笑竟是他留给彻最后的记忆,而彻留给他的除了那些混合这淡淡甜香和淡淡苦涩的青葱岁月,只剩祭坛上那张冰冷的相片。
看着冈本脸上凝结的伤悲神情,彻几乎要脱口说出那些尘封心底的感情,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而是学着锦的口气,淡淡地问了一句:“冈本大哥,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常住吗?还是要马上回美国去?”
“那边的课程其实已经结束了,本来我也计划着要回国,父亲年纪大了,他一直催我回去帮他料理医院的事情。不过回老家之前,我应该会留在这处理一些事情,彻的事实在太令人意外了,如果你想找人聊聊,可以随时联系我。”
彻躺在漆黑的房间里,手中捏着冈本留给他的酒店名片,久久无法闭上眼睛。
【彻,他还喜欢着你。】
【锦,你说什么?】
【我说,就像你一直没有忘记冈本大哥一样,他也一直喜欢着你,从前是,现在还是。】
【你别胡说。】
【彻,别忘了咱们是孪生兄弟,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感应出来,你喜欢他。你只是因为太喜欢他,才没发现他也喜欢着你。】
【我只是把他当做大哥而已。】
【你可以嘴硬,但你就算能骗过所有人,也骗不了你自己。】
彻决意用睡觉来隔绝锦的干扰,可锦却在那句话之后又没了声音。
房间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这片幽暗静谧简直为回忆往事营造了绝佳的气氛。
锦说的对,他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的心里一直念着冈本,会选择悟己,很大成分只是因为悟己笑起来有那个人的影子。
可比那份感情埋得更深的,是他当年退缩的原因,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那其中一半是怕冈本拒绝,一半是因为锦。
对同性的爱恋,在一个半大孩子心中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禁忌,而对象又是他敬重仰慕的大哥,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彻将秘密埋在心底。
但对彻而言,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锦的哥哥。
正如锦所说,他们是孪生兄弟,棒球天赋虽然在他们身上分配得很不平均,可他们有一样的脸孔,一样的身形,自然也有可能拥有相同的感情。
彻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还留心观察了一阵,而锦在冈本身边与日俱增的出现频次,让他仿佛得到了某种确认。
无论让谁选择,大家应该都会更喜欢闪闪发亮的锦吧。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彻的心里竟意外的没有感到伤悲,那两个都是他深爱的人。
所以他自作主张地选择了退出,因为他早已经习惯了把眼中的幸福当做自己的幸福。
锦的话让他感到震惊,他在冈本离开后才知道锦喜欢的其实是女生,但如果不是锦提起,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冈本喜欢的是自己。
可是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面对比四年前更复杂百倍的情形,彻极力想理出一个头绪,可他想了大半夜,似乎只有一件事很清晰,那就是两天后,他会重新站在那片自己倒下的球场上,参加R队的试训。
作者有话要说:
棒球知识小讲堂三度来袭~
关于好球:好球简而言之就是投进好球区的球,好球区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尺寸,它是一个柱状区域,以本垒板的五边形作为底面,柱体的高度简单点讲就是打击员膝盖到腋下的距离。所以,个子大的球员好球区就大,个子小的球员好球区就小。对于我这样的菜鸟,就算让姚明来当打击员,我也很有可能投不进好球区,但是职业选手都可以做到极为精准的控球,可谓是指哪打哪。
关于三振:三振是一种出局方式,是指针对一个击球员,通过投出三个好球(当然得要击球员打不到才行)的方式让这名击球员出局。在棒球记录里,击球员如果被三振出局,会标记为K,所以三振击球员有时候也被称为请他吃老K。虽然比赛中可以有很多方式令击球员出局,但三振却是我的最爱,因为这种方式可以充分展示投手压倒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