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天真和宋文渊对视一眼,对这个老家伙的胃口叹为观止——他肖想的,竟然是国宝。
犹豫半天,康天真还是拿着ipad坐到老人身边,将孔家收藏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给他看,絮絮叨叨地解说着,“这个龙泉窑梅子青釉盘是南宋的,这个时期是龙泉青瓷颜色最漂亮的时候,是真正的千峰翠色,这是西汉年间的朱红漆彩绘云雷纹耳杯一对,距离现在两千多年了,保存得特别好,品相堪称完美,哎,这一个适合你,”他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指着一对五彩仕女婴戏纹将军罐,谄媚地说,“这是清朝康熙官窑,上面画着四妃十六子,是不是超级适合你?”
魏老板着脸,“为什么适合我?”
康天真歪头看向他,“因为你也有好多老婆和孩子啊……唔唔……”
话音未落,宋文渊一把捂住他的嘴,对老人黑如锅底的脸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朋友说话口无遮拦……”
“没什么,”魏老黑着脸摆手,“他说得也没错。”
康天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僵硬地讪笑两声,将ipad塞进老人手里,“您自己看吧。”
魏老不高兴地问,“我看上去有这么可怕吗?”
“没有啊,”康天真一脸镇定地说,和老人对视片刻,颓然道,“好吧,”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划,“有这么一滴滴……唉,其实是非常可怕。”
老人却哈哈大笑起来,“你很有趣。”
“谢谢啊,”康天真腆着脸应下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您也很慈祥。”
“呵呵呵……”老人笑完,收敛了笑容,又变成那个不苟言笑的魏老怪,语气却缓和很多,解释道,“我虽然收藏很多门类,最喜欢的,却是书画,特别是山水画,祖国的万里河山如此壮丽,在画家的笔触下都有别样的风采,我是每天都要欣赏这些画作的,他们都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小朋友,”他看向对面两个人,叹息道,“你们来打我画的主意,就像硬生生从我的心口窝割肉一样,疼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宋文渊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不免流露出失望,站起来对老人点头,“我能理解您老人家的感觉,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再强求了。”
两人告辞从魏宅中出来,康天真回头看一眼老式的别墅,眼中是浓浓的绝望,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知道宋文渊一定比自己更难过,此时说什么话都是没有用的。
一辆白色玛莎拉蒂开进别墅,警卫跑过来打开车门,顾艳拎着一个红色皮包走下车来,抬头撞到宋文渊,两边都愣住了。
顾艳拿下墨镜,美丽的眸子中满是悲伤。
宋文渊仿佛并不认识,稀松平常地点头致意后,拉起康天真的手,两人走出别墅。
感觉到他的手指冰凉,掌心在渗出冷汗,康天真忍不住用力握紧他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顾艳往前追了一步,又停住脚,默默地目送着他们,康天真小声道,“宋文渊,你……”
“别说话,”宋文渊粗暴地强行将他头掰回来,“别往回看。”
“哦。”康天真乖乖被他牵着手,觉得这栋别墅简直能称得上宋文渊的伤心地了。
两人回到酒店,康天真歪头看着宋文渊,发现在别墅的失常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又变成了那个云淡风轻的宋文渊。
“看什么?”宋文渊笑问。
康天真看着他的笑容,将到嘴的疑问咽进肚子中,瘪嘴道,“魏老怪真不厚道,早说不可能卖画,我们也不用千里迢迢飞到北京来。”
“他应该是想看看假画是什么样子吧,”宋文渊道,叹息了一声,“白跑一趟。”
康天真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脖颈,“还有一周就要开业了,我们该怎么办?”
“坦然面对吧,”宋文渊搂住他,抚摸着他的腰臀,“古玩行里没有人能一辈子不打眼,到时照常开业,只是《春江花月夜》从镇店之宝的位置上取下来,标明是仿品,老师下套给我钻,我却不能再去骗别人。”
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了,康天真点头,揉揉肚子,“宋文渊,我饿了。”
宋文渊笑起来,“走,吃饭去,好不容易来一次北京,吃够本再回去。”
两人彻底破罐破摔,丢开这个烦心事不管,在美食街吃吃喝喝一直逛到晚上八点多才回酒店,从电梯出来,宋文渊一把将康天真扯到身后。
只见幽深的走廊中,站着两个高大健硕的保镖,穿着黑色西装的魏琮正单手插在裤袋,一手夹着烟,站在他们的房门前。
“这么晚了,魏总前来,有什么事情?”宋文渊走过去,没有打开房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魏琮往后看了一眼,一个保镖上前,将一个长方形的保险箱打开,宋文渊瞳孔猛地收紧。
“卧槽!春江花月夜???”康天真嚎得震天响,不敢相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你爹不是不答应吗?这……操,该不会是你偷了你爹的宝贝吧?”
魏琮皱眉。
宋文渊打开房门,“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谈。”
魏琮跟着二人进入房间,将保险箱放在桌子上,手指敲着桌面,淡淡道,“父亲并没答应交易。”
“卧槽居然被我说对了,”康天真单腿跪在凳子上,趴在桌子上去摸他的保险箱,“你爹看上去那么吓人,你不害怕吗?”
魏琮道,“他是我的父亲,怎么会害怕?”
宋文渊沏了茶水过来,坐在桌边,温和地看着他,“既然魏总带着画前来,想必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魏琮道,“画是借给你们的。”
宋文渊愣了一下,疑惑地问,“……怎么说?”
魏琮解释,“开业之后还回来。”
两人瞬间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宋文渊想了想,看向对方,“是无偿的吗?”
“一天三百万。”
“成交!”康天真喜出望外,伸手去拎保险箱。
魏琮一把按住箱子,“还有条件。”
康天真郁闷,“哥们儿,咱有话能一次性说完吗?这样大喘气儿要人命啊。”
魏琮看向宋文渊,“我要见王三笑。”
宋文渊:“……”
康天真惊得五官都快从脸上飞出去了,和宋文渊对视一眼,看向这个男人,努力委婉地说,“哥们儿,你这样都不像霸道总裁了。”
魏琮对他没什么耐心,皱眉道,“我知道你,康天真,和王三笑是发小,你把他约出来,我要见他。”
请求得这样直接,要是答应他,那就不是康天真了,他摸摸下巴,“你找笑笑要干嘛?”
“……无可奉告,”魏琮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康天真顿时脑洞大开,“你俩……该不会是情敌吧?你要约他出来……揍成饼?”
魏琮眼神一凶。
康天真缩脖子,“当我啥都没说。”
宋文渊笑道,“王三笑最近一直在北京,你想见他,为什么不自己邀约?”
“他不见我。”
“说实话,魏总,”宋文渊平静地说,“虽然我很想促成这次借画,但是,王三笑是我们的朋友,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魏总,但我们是不会出卖他的。”
“他没有得罪我,”魏琮沉思片刻,大概是觉得眼前两个人值得信任,遂坦诚地说,“他是我未来的夫人。”
“!!!”
房间内一片寂静,这下不但康天真惊飞,连宋文渊都无法维持镇定了,他脑中浮现出王三笑咬着雪茄一脸凶残的模样,努力努力再努力,都无法脑补出他趴下去当小受的样子。
婚恋观都坍塌了。
过了几分钟,康天真小心翼翼地揣测,“哥……哥们儿,你确定没找错?你说的是王三笑吗?该不会是什么王四哭、王五泪之类的……”
魏琮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这个王三笑。”
“!!!”康天真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见照片上,王三笑对着镜头嘟起粉嘟嘟的小嘴,大眼睛眨得blingbling,那长长的假睫毛跟两把扇子一样,把他二十年来辛苦建立的三观瞬间扇出了太阳系。
康天真盯着手机,一脸刚毅地说,“我,绝对,不认识,这个,傻逼的,王三笑。”
第65章:怀信楼开业
康天真无法相信天性凶残的王三笑在这个魏总的手机里活得像个小妖精,虽说佛祖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本着对两人都负责的态度,康天真指指照片,谨慎地问魏琮,“我说,你喜欢的是这样的王三笑啊?”
“我只有这一张。”
康天真敏锐地发现了商机,嘬着牙花子靠近他,“我这里有很多笑笑的照片,你要吗?一万块钱一张。”
“有多少?”
“从小到大,几十上百张吧,”康天真吊儿郎当地颠着腿,“如果你足够有诚意,我们还可以长期合作,正脸、背影、艳照、裸照、床照……只要我想搞,什么都能搞到。”
魏琮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宋文渊笑着将康天真扯到一边,“别闹了,魏总,我们是不会帮你约王三笑的,既然他不愿见你,必然有他的原因,我们尊重他的选择。”
门外突然一阵喧哗,魏琮矫健地一个箭步冲到门后,正好外面的人破门而入,王三笑悍然闯进门内,“出什么事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吧,”康天真从宋文渊身后探出头来,看到是他后,立马嚷嚷,“你干嘛把我们房门给踹开?酒店会要我们赔钱的。”
王三笑凶狠的眼神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变得柔软,“我看到两个陌生的保镖守着房门,以为你们被欺负……”他一转头,看到门后的魏琮,话音戛然而止,目光不善地在他们几个人之间转了几圈,落在桌子上的保险箱,“这就是那幅画?”
“是啊,”康天真伸手在密码锁上徒劳地拨弄着,“魏老不愿意卖画,但他愿意借给我们渡过危机,所以说,魏爷爷虽然看上去有点可怕,但还是好爷爷嘛。”
“打开我看看。”
魏琮走过来,二话没说打开保险箱,取出真画,在茶几上展开,王三笑接过放大镜,俯身一寸一寸地看过,“果然不是凡品,魏老不舍得出手也很正常。”
“我们能理解他,”宋文渊道,“此次他能伸出援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康天真一边看画,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王三笑,猥琐地琢磨这货在床上的是个什么光景,琢磨半天,颓然地发现根本脑补不出来!
王三笑在他心中简直是男神一样的存在,他无所不能、威风八面、舌绽莲花、臭不要脸……这样的人居然甘居人下?
等等……会不会是被霸道总裁强迫的?不可能,这个世界上能强迫王三笑的人还没生出来。
“翻着俩傻招子看什么呢?”王三笑拧了一下他的腮帮子,笑道,“明天回南京吗?”
“明早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康天真道,“笑笑,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魏琮眼神突然幽深起来。
王三笑往嘴里丢了一颗开心果,嚼得咯吱响,“不,我准备去西北走走。”
“留在北京,”魏琮低声道。
王三笑瞥他一眼,“天子脚下,你们这样的大佬太多,我一介平头百姓施展不开拳脚。”
魏琮蹙起浓眉,“有人欺负你?”
“你爹,”王三笑似笑非笑地说,“全北京城最不给我面子的就是你老子了,魏总打算给我做主吗?”
魏琮顿了一下。
“逗你玩儿呢,”王三笑横他一眼,转向宋文渊,“既然你们事情已经解决,那也不用我多啰嗦,明早我派人来接你们去机场。”
王三笑跟一道霹雳一样闪亮登场,然后像一阵骤风般洒脱离开,悲催的魏琮总共只来得及说了九个字,于是那张天生不高兴的霸道总裁脸更加郁闷了。
康天真没心思去顾及他的心情,捏着保险箱的把手,“哥们儿,既然笑笑你也见到了,这画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带走了?”
魏琮看向他,眼神不甚友好。
宋文渊温和地笑笑,伸出手去,“如此看来,魏总和王三笑果然是朋友,以后我们也可以相互放下戒心了。”
魏琮冷漠地和他握手,低声道,“下次再来北京,希望还会见面。”说完,带着保镖离开酒店。
房间终于只剩下小两口,宋文渊去锁上房门,回身,看到康天真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个保险箱,抬起头来,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中透着迷茫,“宋文渊,其实我们这么做事不对的吧?”
“嗯?”
“做错事,不是应该认错吗?”康天真低声说,“我们打眼,是我们眼力不够,不该掩饰的。”
宋文渊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认错是应该的,但不是现在。”
两人将名画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洗完澡回到床上,康天真滚进宋文渊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你说,笑笑该不会真的和这个魏总有一腿吧?”
宋文渊这一天下来身心俱疲,强打起精神陪他八卦,“看着不像。”
“也是,”康天真点头,“魏总好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笑笑对他爱理不理的,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我们来北京的时候,在魏总公司遇到过笑笑,你还记得吗?”
“嗯,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你师兄也在,看他和公司秘书的样子,笑笑应该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该不会真有一腿吧,”康天真打了个哈欠,疲倦地说,“我还看到笑笑的脖子上有吻痕呢,天哪,越想越可怕……”
宋文渊抬手关灯,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这货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顽强得八卦着,不由得笑道,“王三笑也到了适婚年龄,如果他们真在一起,我们应该祝福。”
“他才不需要我们的祝福呢,”康天真哼哼,停了两秒,忍不住又说,“可是那个魏总看上去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霸道总裁,家里还有个太上皇,笑笑该不会受欺负吧?”
宋文渊失笑,王三笑岂是会被欺负的人?笑着吻吻他,“别胡思乱想了,睡觉吧。”
“嗯,”康天真趴在他的胸前吻了几分钟,终于疲倦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王三笑来送二人去机场,戴着墨镜坐在法拉利古董车上,捏着一根粗长油亮的香油果子,边嚼边问,“哪天开业?”
“九月十号,”康天真凑上去,在他油条的下端咬了一口,“给我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