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妗语面色平静:“这是事实,虽然知晓此事的人很少,但此事确实存在。”
她伸出手,将钟仪的手掌摊开,把破旧的铃铛放在他的手心:“这是你哥哥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说完,她挺直了脊背,昂首走了出去。
秋风又是冷冷地吹来,钟仪握住了拳头。
他从假山出来,那只小花猫依旧跟在他身后,钟仪却无心管它了。
如同梦游一般,回到了钟府。
门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紫色的绸缎被掀起,一张带着笑意的熟悉脸庞。
站在门边的角落里,可以清楚的看见马车内坐着的男人。
韩懿目送着钟函进了门,心情得意,随后一瞥,看见了站在角落里,沉下脸的钟仪。
终于发现了。
韩懿勾起微笑。
马车行驶起来,韩懿与钟仪对视,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放下了车帘。
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地挪进家中,听见燕惠的欢笑声,想来是钟函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钟仪面无表情,自己回了房间。
关上了门,小花猫在他脚边打转。他坐在了桌前,强迫自己好好地思考一遍,然而脑海里全是那个黑色刺目的“殉”字。
如果按照妗语所说,阿礼是从阚元阁出来后,去了边境,路过之时,拔刀相助,然后……白家出面去处理了这件事情,迁移了村落,抹去了此事,这件事便被秘密隐瞒了下来。
总是觉得不大对劲,钟仪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铃铛。
“叮铃铃——”
他的表情又迷惑了起来。
自己还是不愿意相信,既然如此,就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或许是习惯了自欺欺人,钟仪随手将铃铛收了起来,努力做出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小花猫想跳上桌子,钟仪瞧见,直接将它抱着。
摸着柔软的皮毛,久违的触感,钟仪不由低声叹息。
晚上,他缩在房间里,不愿意吃饭。
燕惠推开了门,担忧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和妗语闹脾气了?”
钟仪趴在床上,头发散乱着,不搭话。
钟函也进来了,坐在钟仪床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小仪?起来吃饭吧。”
钟仪闷声道:“不吃,爹爹,你出去。”
“什么?”
钟仪猛地坐起,双目通红:“你出去!”
第九十五章:寒心
钟仪吼得很是大声,他从小到大,是第一次对他的父亲如此无礼。 %钟函:“……”
燕惠连忙走了过来,训斥道:“小仪!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爹爹说话?还不和你爹爹道歉!”
钟仪急促地呼吸着,看着燕惠,又看了看钟函,抿紧了唇。
钟函起身,低声道:“别说了,小仪今日疲倦了,惠儿,我们出去吧。”
燕惠点了点头,临走前看了钟仪几眼,看到钟仪又趴在了床上。
过了好久,小花猫从外面叼着小鱼回来,屋里漆黑一片,它听见了闷闷的呜咽声。
“喵?”
小花猫将小鱼干放在一边,费力地跳上了床,冷不防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它挣扎了一会儿,“咪咪嗷嗷”地叫着,然后听见钟仪在低声哽咽:“花田……花田……”
小花猫委屈地“喵呜”一声,耷拉着耳朵,在钟仪的怀抱里缩头缩脑地找个软乎的位置,睡下了。
韩懿十分愉悦地听着暗卫的汇报。
“下去吧。”
暗卫退了下去。
韩懿自信满满,果然,等待了这么长的时机,的确迎来了回报。他已经完全有把握将钟函捆在自己身边了。
写信给了曲沧,多谢他数年来的冷嘲热讽,如今,他也是抱得美人归了。
韩懿的唇角一直翘着,站在他身旁的侍从见了,偷偷把前几日惹人心烦的文案都送到了韩懿宽大的檀木桌上。
韩王府的庭院中央种植了一大片桂花,丹桂飘香,清雅动人。
钟函坐在树下抚琴,岁月在他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面容依旧,修长的手指白皙好看。
韩懿走上前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在钟函耳边低语:“清之,你闻起来好香。”
钟函收回了手指,抬头看了金黄色的小米粒花朵,微微笑道:“是桂花香。”
韩懿低低地笑了,将钟函抱住,道:“我觉得,是你的发香。”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钟函乌黑的长发,有些沉醉的模样。
钟函想起了心中的事,有些伤心道:“小仪昨日闹脾气了。”
韩懿笑道:“为何?”
钟函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摸着琴弦,道:“我也不知,从白府出来,就将自己关在屋里。”
韩懿道:“或许是想念钟礼了。”
钟函想了想,垂下眼眸,没有答话。
韩懿亲吻着钟函的侧脸,认真道:“小仪年纪不小了,待在家中也不大像样,不如让他出门历练一番。”
钟函抬眸,微微诧异:“出门?”
韩懿笑道:“难不成你打算一直养着他?改日我便给他安排个差事,免得清闲下来,便思来想去。”
“这样,也好。”钟函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阿礼那孩子如何了。”
韩懿若有所思,片刻道:“清之,你最好当做没有他这个儿子,如今,他是北晋的人。如若有一天,我们兵刃相见,做了仇家,你可不要太过难受。”
钟函一怔,闭了闭眼,苦涩道:“我知道。”
韩懿觉得钟函闭上眼眸的模样十分顺从好看,看了一会儿,猛然将他扑倒在地上的软榻上。
软榻上,钟函眼眸湿润,韩懿深深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接,韩懿的呼吸微微急促,抚摸着钟函红润的唇,情难自已,压了上去。
一番云雨过后,钟函面色微红,露出醉人的诱惑模样,一头乌发尽数散乱,披散在裸露的肩上,衣襟散开,露出秀气的锁骨,脖颈处都是红红紫紫的吻痕。
韩懿也披散了长发,只披着宽松的大衣,他迷恋地捧着钟仪的脸,两人鼻尖相抵,低声道:“怎么觉得,总是看不够你。”
他为钟函披上了厚厚的外衣,又细细地吻着钟函脖颈处光滑的肌肤,钟函微微皱眉,喘着气,道:“不,不要这样了,我该……”
韩懿斜斜的挑起眉毛,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又将他压倒在软榻上:“我可没打算放你回去。”
钟函惊慌道:“不行,我要回去了。”
韩懿低声笑了,牢牢地困住他,俯下身吻上钟函,又是一番情迷意乱。
夜晚,钟府。
桌上摆着诱人的饭菜,可惜似乎失去了热气,燕惠和钟仪坐在桌边,仆人都安静地站在一边,饭厅里面很安静。
燕惠道:“小仪,你爹爹可能有事情耽误了,你先吃吧,别饿着。”
钟仪摇头:“再等一会儿吧,娘亲先吃一些。”
过了一会儿,小花猫偷偷溜进了饭厅,看了看钟仪。
钟仪此时脸色不怎么好看,低下头,刚好与一双圆圆亮亮的猫眼对视。
“喵——”
怯生生的声音。
钟仪道:“去吃饭吧。”
小花猫凑过来蹭蹭他,又蹭蹭燕惠,跑到桌边的猫食盆旁吃了起来。
燕惠劝着钟仪吃饭,钟仪勉勉强强吃了几口,心中困着一口气,闷闷不乐的模样,猜想着钟函去了哪里,根本就无需多想,脑海中总是浮现起了一双满含深意的带笑眼眸。
等到吃完了晚饭,已经有些晚了,钟仪起身,道:“爹爹以前也晚回来过吗?”
燕惠摇头:“没有,不用担心,或许去和老友相聚去了。”她弯下身子,逗了逗猫:“小仪,给它取个名字吧?”
钟仪道:“哦,娘亲取吧。”
燕惠笑了:“看着它的毛色,不如就叫小花?”
钟仪:“……小花,也好。”
燕惠看着蹲在地上的小猫,淡淡笑了。
灯火下,燕惠的面容似乎又被病态缠上,钟仪看见了她的疲惫,心中隐隐作痛,轻声道:“娘亲先回去休息。”
燕惠点了点头,道:“你也是。”
看着燕惠和阿蓉离开,钟仪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了下来。
钟府亮着红灯笼,光亮的很。
钟仪披着一件青色的厚披风,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车水马龙,人群的喧喧嚷嚷。
“少爷,您要去哪儿?”
“韩王府。”
“什么?不行不行不行……王府那块儿,咱可不敢去啊……还请少爷您见谅,换个地儿吧。”
“那就挑最近的道,我走过去。“
“好嘞——”
不怎么平稳的车,冷风毫无忌惮地吹了过来,钟仪紧了紧披风,神色有些冷漠地看着前方。
车子在路边停下了,钟仪付了钱,抬步向韩王府走去。
高高的围墙,大气的府门,上次来,还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凭借着记忆,钟仪顺利地走到了王府大门。
一个高高大大的侍卫拦着他,大声道:“何人!还不退下。”
钟仪不急不恼,淡淡道:“为何退下。”
侍卫看着他的气质,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少爷,侍卫拧起了眉毛:“这是韩王府,可不是你能进的。”
钟仪道:“我是来寻我父亲的。”
侍卫道:“找谁?”
钟仪道:“家父是王府的琴师,姓钟名函。”
侍卫:“……”
侍卫看了他几眼,道:“等会儿。”
到了夜晚,变得十分寒冷,钟仪甚至觉得牙齿打颤,浑身都在发抖。
过了片刻,那扇大门终于打开了,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钟少爷,请进。”
钟仪道:“多谢。”
进了大门,管家领着他往后院走,一路上点着灯,种种奢华的景致一览无余,钟仪看了几眼,收回了目光。
走了一段路,管家将提灯给他:“王爷在房中休息,就在前面的那间大房里。”
说完,就退下了。
我是来找我父亲的,可不是来找韩王爷的。
管家离开的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钟仪无奈,只好向前走去。
过了拱桥,是一座雅致的院落,种植着青竹兰花。院落里只点着几盏灯,有些昏暗。
屋子里也是昏暗的。
钟仪站在门外,寂静一片。
倏尔,听见了脚步声,亮起了一盏灯,照出了一个人影。
门打开了,是韩懿,只披着一件厚披风,长发披散在肩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韩懿低低笑了,道:“小仪?来这儿作甚?”
钟仪抬头,与他对视,道:“家父入夜未归,钟仪担心,便来寻他回去。”
韩懿道:“你怎知清之是在本王这儿?”
清之,是爹爹的字,听得韩懿如此称呼他,钟仪很是反感。
见钟仪不回答,韩懿又笑了:“开个玩笑,他的确在本王房里。”尔后向房中看了看,转过头来,轻声道:“他同本王下棋,劳累了,便歇下了,估计明日才回去。”
钟仪咬紧了牙根,听见自己冷冷地说:“爹爹要回去的,不在外面留宿。”
韩懿关上了门,走了出来,他越是走近,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便越来越逼近。
钟仪直直的看着他。
韩懿站在他面前,他容貌依旧俊美,眼眸十分深邃,小时候,钟仪每次见他都会脸红,如今,心态却是全然不同了。
韩懿笑了;“你这个眼神,倒是同他有些相像。”韩懿伸出手摸了摸钟仪的头发,钟仪十分明显地躲开了。
韩懿收回了手,道:“你或许不知,你父亲与本王是故交,自小便相处在一起,同榻而眠也是自然的,这可不是在外留宿。”
他拍了拍钟仪的肩膀:“回去吧,你长大了,有些事情,该是明白了。”
韩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屋子。
门合上了,里面的灯也灭了。
钟仪站在门外,手攥的发白。
很想推门进去,叫醒爹爹同他回去,再问他与韩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那日在家中与韩王爷做那种无耻之事。
娘亲那时候还生着病,难道是爹爹不再心疼娘亲,也不在乎娘亲的担心了?!
虽是男子与男子之间,难道,这不是背叛吗?
钟仪心中越来越冷,一如此时吹起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