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李拓言一向不信什么鬼神,更何况是因果论或是预知说。
「简单来说,冬羯有死劫,为了避开,所以必须改命,不然他会死。」王凤知道在这样僵直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开口解释。
「所以呢?就只是因为要让他多活几个年头,所以要害他痛苦一辈子?」李拓言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罗冬羯对罗冬盈的死有多痛苦。「你诈死,而冬羯却日夜为你而哭泣。」
「你以为我愿意——」
「倘若你真的是替他着想,就不该使他陷于痛苦。」李拓言咬牙,他十分不屑罗冬盈口中的狗屁计划。「换作是我,我一定会让他在最后日子里活的快乐点。」
「你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懂我的感受!?」罗冬盈也忍受着煎熬,她大吼着。「我是那么的爱他,怎么会害他……」
把罗冬盈拥入怀,王凤感到心疼。
李拓言看到王凤搂着一个和罗冬羯长相相似的女人,他觉得心情怪复杂的。「你错了。」知道不能全然怪罗冬盈,他的口气软了下来。「倘若你真是为他着想,就该知道生死有命。」停顿了下,李拓言又道:「不过,我也只有在确定冬羯未死的情况下才会说这种话,要是现在要我面对他的死亡,只怕我也会和你有一样的情绪。」
直望着李拓言的双眼,罗冬盈知道李拓言是认真的,她轻声叹气,彷佛在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哀叹。「或许从ㄧ开始,我和母亲就错了。」牵起李拓言的手,她问道:「你曾经爱过我弟弟吗?」
「爱过?」哼笑着,李拓言应道:「没有结束,又怎会有曾经?」
泪光闪烁,罗冬盈很高兴自己弟弟竟然被李拓言深深爱着。「去吧!去找他吧……」
「他在哪!?」迫切想要知道罗冬羯的下落,李拓言双眼一亮。
「在我国边界的小村落。」罗冬盈的消息是从邱胧月那里得来的,据说邱胧月会知道,是因为宝儿在死前寄了一封信给她,信上就写着罗冬羯现在的所在地。「请你务必要把冬羯平安带回来。」见李拓言听完后马上就准备要出发,她说着。
「等我找到他后,我绝不会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向王凤示意自己不克陪客的意思后,便转身走离了大厅。
罗冬盈望着李拓言的背影,她知道他ㄧ定会把冬羯带回来。「如果冬羯愿意原谅我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可是,我知道他的性子。」垂下头,罗冬盈握起拳头。恩断义绝这四个字对彼此来说都太沉重了。
「如果你自己想不开,就算我想安慰你也只是白费工夫。」王凤知道罗冬盈是个善变难以捉摸的女人,她可以上一刻哭哭啼啼下一刻开怀大笑。罗冬盈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但王凤偏偏却把心交给了她。
「把你的肩膀借给我一下。」轻倚着王凤,罗冬盈深感疲惫。但是虽然觉得很累,可罗冬盈却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即便罗冬羯不谅解自己那又如何呢?只要知道他还活着、过的好不好、快不快乐,知道这些就足以使她开心了。
明白罗冬盈的笑容是代表着什么,王凤瞧着她,突然说道:「你很高兴自己的弟弟活了下来——即使那是用宝儿的命换来的,是吗?」早已看透人心的丑陋,罗冬盈的矛盾他又岂会不懂?「虽说你也同样为宝儿的死而感到伤心,但实际上你的确是庆幸她牺牲了自己,没错吧?」
「冬羯是我的家人。」罗冬盈没料想到王凤会突然这样说,她愣了一下,最后只是无力的回应。「面对亲人以及多年的好友,我选择了家人。」
「该说你自私吗?我想换作是我,大概也是如此吧!」王凤并没有指责罗冬盈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罗冬盈追问。
「你的弟弟是因为你朋友的牺牲而活下来的,如果你还不跟他和好,就太对不起你的朋友了。」王凤摸摸罗冬盈的头,他们比起情侣夫妻,更象是所谓的家人,拥有强烈羁绊与默契的那种。
「我明白你的意思。」罗冬盈知道王凤担心自己,却又不想让自己的关怀赤裸裸的呈现出来,因此才这样绕了一个圈的安慰她。罗冬盈或许就是喜欢王凤的这一点,让人啼笑皆非的半调子的温柔,看在别人眼底或许是种累赘,但对冬盈而言,那却是救她逃出生天的蜘蛛丝。
罗冬盈有极高的自尊心,如果王凤只会一味的对他温柔的话,或许她也不会爱上他。王凤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他会用客观的角度去看一件事,并让罗冬盈自己明白对与错,这就是王凤——罗冬盈所深爱的男人。
「好了,我们回凤川阁吧!」见罗冬盈稍微振作了点后,王凤牵起她的手,轻声说道:「在冬羯回来之前,你也好好去跟你娘好好聊一聊吧!」
「也是,我跟她的心结是该解开了。」罗冬盈知道邱胧月虽看似冷漠,但实际上的确是深爱她的孩子的,一想至此,她也不好继续疏远如此爱她的母亲。
若非亲情,当初也就不会有改命一说了。
第八章之七
玢小七从窗外看到罗冬盈依偎在王凤的怀里,他象是被触动了什么情绪似的,不再多听多看,也不顾李靖尧的错愕,红着眼眶掉头就走了。
李靖尧没有抓住玢小七的手,他任由他离开。
为什么玢小七会突然情绪变化这么大?李靖尧已经大概的猜到了答案。「说什么迟早会忘怀,看那反应……还早的很呢!」李靖尧觉得不甘心,他喃喃着,手还不自觉得握紧。
玢小七稍微在后院闲晃,等到抚平情绪后才绕回到自己的房间,他ㄧ进房,就看见若水已经把行李都打包好,正坐在桌边等他回来。
「要现在走还是等等再走?」若水正奇怪着玢小七怎么这么晚来,她打了个哈欠。
「现在跟等等差在哪里?」玢小七摸摸已经被整理的很干净很整齐的床铺,他讶异自己竟然会有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
「嗯……就是立刻带着行李离开跟先吃上一顿饭再走的差别吧?」若水认真的思索玢小七的问题,她觉得现在的玢小七有些怪怪的,她走近玢小七,探头看了看他的脸。「怎么红着眼回来啊?」发现玢小七的眼眶有一点红红的,她惊讶的问道。
「不过就是有点感伤罢了。」玢小七没料到若水还看得出来自己刚刚哭过,他别过脸,不愿再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不舍?」若水把玢小七的情绪看在眼底,她轻声问道。
「我没有家,又何来不舍之情?」玢小七微微笑着,他不想跟若水说他刚刚会哭,不过是因为突然想起慕蓉黑罢了。可是现在想想,他的确对于要离开李府而感到不舍。
这样的情感对玢小七而言是陌生的,一直以来,他都认定自己是没有家的,唯一的避风港凤川阁也是迟早要离开的,可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那你又是在难过什么?」若水怎么会看不出玢小七的矛盾?她追问。
「在这边住了ㄧ年,毕竟是会有感情的。」玢小七微微皱眉。「人,又岂会没血没泪,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看啊!你真正不舍的不是这个家而是某个人吧?」若水好歹也服侍了玢小七一年左右了,她还能不成为主子肚里的蛔虫吗?「你想想,倘若这个家你才待一年就有感情,怎么你离开凤川阁时却一点感伤都没有呢?明明你待在那儿的时间那么长。」若水用膝盖想都能猜出让玢小七不舍的人是谁。
「有谁是我该不舍该留恋的?李拓言吗?得了吧!自从那天晚上后他几乎恨死我了。」
「谁在跟你讨论李拓言啊?我指的是李靖尧。」
玢小七陷入沉默。
但若水并没有识相的闭起嘴,她这女人就是如此,你越是不愿想起,她就偏要提醒你,然后看你为此痛苦。
「虽然我没有很认识慕蓉黑,但据我所知,李靖尧跟他是很相像的。」若水从ㄧ开始就知道李靖尧会是玢小七未来的死穴,毕竟,他给予小七的温柔,就像当初慕蓉黑所给予小七的一样。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虽然若水不认为玢小七会笨到再犯第二次错误,但在爱情的世界里,错上好几回,似乎也不足为奇。
握紧拳,咬牙切齿,玢小七的地雷很显然被若水踩到了。
「我知道你不爱我提他,但是又有谁愿意揭人伤疤呢?」若水揉揉眉心,她道:「都已经几年了?当初说过要等他一年的期限也已经过了。难道你还放不下、看不开?」
「没有执着何来放下?我迟早会真正放下的,但不是现在。」玢小七耸肩,他佯装不在乎,但脸色的铁青却又露了陷。
「若真的放的下,哪还用得着论此时此地此刻?」若水敛下眼帘,她自认是玢小七的朋友,身为朋友,怎么可能忍心看他深陷情爱的泥沼呢?「当年慕蓉黑和你相约私奔,被凤川阁的人追杀至崖边,你们打算一起死,但最后呢?」
「不要说了……」玢小七想起伤心往事,他一反往常的面无表情,眉间尽是忍了多年的痛苦忧伤。「求你了,莫要再说。」
好似是铁了心要玢小七面对事实,若水明知自己这么作会使玢小七一连好几日情绪消极,可是他却又必须狠下心道:「你要我不说我偏要说!那天你们的确约好要相赴黄泉,但在跳下的那一刻,慕蓉黑却退缩了,他松开了你的手,眼睁睁看你坠崖。」
「不、不对!他只是……只是……」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玢小七其实很明白,当时慕蓉黑是因为怕死而松开手的。那种恐慌、惊讶以及愤怒交织的滋味玢小七至今难忘。
但他却不会因此恨慕蓉黑入骨。
从来都没有。
如果是真切的去爱一个人,恨意怎敢在一切情感消退前找上门呢?
玢小七当初的确是说过只会等慕蓉黑ㄧ年的,但一年的时间真的能够彻底忘记一个人吗?
「得了吧!那个男人的爱不值半毛钱。」若水最唾弃始乱终弃的男人,更何况她从ㄧ开始就对慕蓉黑完全没有好感。
「总有一天……不,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懂。」玢小七的手轻触自己的脸,他的表情扭曲而狰狞。「当身子不再属于自己的时候,哪怕是虚情假意的爱,我也甘愿受骗。」
毕竟肮脏深陷淤泥的他,本该连爱都不配拥有的。
「有时候真真实实恨一个人入骨,比自甘堕落要好多了。」若水当然不懂卖身于青楼的痛苦,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玢小七就是因为在凤川阁待久了才会有如此偏执的爱情观。
「是!我是该恨他,但倘若不是他,我又怎会明白什么叫至悲无泪、至痛无感?」玢小七歛眉,他看起来就像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但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多情都还要有丰沛的情感,那都不过是他不愿把情绪表达出来罢了。
「你的让步是造成你如今患得患失的主因。」若水岂会不懂玢小七的个性?「出了李府,回到凤川阁后,你想作什么?」
「一个女支还能作什么呢?除了出卖自己的肉体外,根本一无是处。」玢小七并非看不起自己,他只是早已看清楚世人看待娼女支的态度罢了。
「荒氵壬无度、不知羞耻、下贱卑微……是吗?」若水不动声色。
微皱起眉来,玢小七干笑。「你明知道——」
「可在我眼中,你却圣洁依旧。哪怕你看起来冷漠,但那却是你伪装的最佳面具。」握住玢小七的手,若水的声音很轻很柔,彷佛可以化作一滩柔水。
「懂我的,这世间没几个。至少不超过五个。」玢小七感叹,他回握住若水。
「交心的朋友本就不多,你能有一个就该偷笑了。」若水哼笑,她自幼丧母亡父,人世间的冷暖怎可能还没看透?「我只希望你明白,在你不相信爱情后,还会有我和盈姐姐在身边。」
「倘若我没有遇见慕蓉黑,也许我会爱上你。」玢小七背起若水整理好的行李,他面无表情,语句却充满诚恳。
「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你是抱着什么心态说出口的呢?」叹气,若水拿起自己的行李,她凑到玢小七身旁,然后握住他的手,久久不放。「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已对另外一位『知己』动心了。」
「这世上,我只有你和冬盈两个知己。」玢小七肯定道。「冬盈都心有所属了,我怎敢动呢?」
「此知己非彼知己啊!你对李靖尧的冷漠,虽然就跟对待那些凤川阁的客人一样,可是你看向他的眼神却很温柔。」若水若有所思。她一向关心玢小七,他的异常怎么可能不尽收眼底?
「或许……真的是他和小黑很像吧。」唤着自己最熟悉也最心痛的名字,玢小七笑不出来,他的眼底都是沧桑。「李靖尧是一个好人,我很清楚。」想起李靖尧,想起他对自己的好,玢小七除了抱歉还是抱歉。
他无法回应他的感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可是不管李靖尧怎么像他,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把玢小七脸上那因为想起李靖尧而露出的表情给看得仔仔细细。若水虽然不是特别爱八卦的人,但她实在好奇李靖尧有什么魅力可以抓住小七的心。
「是啊!我可从来没遇过像李靖尧一样风流诱纯情的人。」玢小七想起之前李靖尧在凤川阁找自己聊天时跟自己夸耀的风流韵事,他的笑声悦耳极了。「我想,怕是找遍世界也就他是如此性格了。」
可是他认识你后就不曾再风流了啊……在心里偷偷吐槽着,若水清了清喉咙,她道:「我从盈姐姐那里听说过,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难过、大笑时,那他无疑是恋爱了。」
「难过和大笑?好一个极度的反差!」抚掌而笑,玢小七故意不去理会若水的暗示。
「你面不面对都好,我只是希望你早已走出慕蓉黑给予你的情伤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安,玢小七挑眉。
正色看着玢小七,若水说出她不久前才得到得消息。
「他回来了。现在人就在凤川阁。」
第九章之一
「摇啊摇!摇啊摇……」嘴里轻轻哼着歌,罗冬羯抱着自己与宝儿的孩子,他美貌依旧,但手粗了些、身子瘦了些,就连眼神都变得成熟懂事。
养儿方知父母恩……就是这种感觉吧?
「爹的声音好好听。」躺在罗冬羯怀里,罗续缘把玩着他的发丝。
「爹的声音哪里好听呢?真要说的话,你娘才真得是悦耳呢!」罗续缘虽是个男孩,但长相却和宝儿一样清秀精明,罗冬羯凝视着,不禁又悲从中来。
泪水悄悄的在酸楚之际汇聚眼眶。
「爹怎么哭了呢?」罗续缘虽然将满三岁,但他天资聪颖,竟也比同年龄的孩子还来得懂事。
「爹没有哭,只是……只是又想起你娘。」睁着眼勉强不让泪水掉落。罗冬羯别过脸,他除了怀念宝儿的陪伴外,也想念李拓言温柔对待自己的时光。
人啊!总是矛盾的,你越不愿想起就越是记忆深刻,你越不想提起就越是牵挂。
人,岂无牵挂?
玩着罗冬羯一绺绺及胸的长发,罗续缘年纪尚小,还不能完全明白罗冬羯的愁。
只是这娃儿出生以来,又何曾体会过母爱呢?
这份哀伤、这份愁苦,是否将会绵绵无涯,一直传到几代后呢?
「娘的样子我只在画上看过。」噘起嘴儿彷佛在炫耀自己不会思念那个没有多少印象的母亲,但罗续缘这俏皮的可爱模样看在罗冬羯眼里,却是心如刀割。
「爹笑一个嘛!爹笑起来最好看了。」反身趴在罗冬羯颈肩上,罗续缘小小的手彷佛是宝儿往常安慰自己的纤纤细手,明明毫无力量可言,却又总是能给予鼓舞人的力量。
「爹只会对你笑,因为爹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摸了摸罗续缘白白胖胖的脸庞,罗冬羯轻轻勾起嘴角。
似乎是感受到罗冬羯的情绪,罗续缘虽是个孩子,却说出了令人热泪盈眶的语句。「爹爹不要怕,续缘会保护你,我要代替娘守护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