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惊慌望一眼众人,道:“其实,其实也不是他,他是后来才来的,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恶不恶。我,”慕容暐又道:“他恶不恶没关系,你别怕,慢慢说清楚。”其他人只想,这燕帝果然有怜香惜玉之心,见到貌美少女便笑咪咪的似乎可亲可爱得很,但凡女人见他这个模样只怕便会着迷,却不知他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在场这么多人既然对他惧怕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瑶便安下心来,道:“我从小便在田家做丫环,后来专门伺候小姐,她比我大四岁,她,我家小姐是这天底最最好的人,”说到这里,又有哭意,道:“她又长得美,脾气又好,又知书达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就好像是亲姐妹一般,”说着,便哭泣起来,宋西牛现在是能拖便拖,周围众人也是希望这小姑娘能引开宋西牛注意力,何况小瑶又生得惹人怜爱,因此,只都静静瞧了,竟是无人催她。小瑶哭了片刻,继续道:“后来小姐长大啦,喜欢上来给咱们家做短工的莫大哥,可是知道老爷夫人不会同意,不敢说出来,有时小姐便会和我悄悄出门,到村东小河边桥头,每次去,莫大哥总是早早在桥头柳树下等着,然后他们两个在柳树下说话,我便到一边替他们望风。”
众人听了,只想:原来是富家小姐和农家青年私下约会,却不知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跟燕国大司马又有什么关系?却听小瑶又道:“后来那一日,我和小姐又……”止不住又哭起来,边哭边道:
我和小姐又出了门到了桥头,小姐和莫大哥都笑得很甜,一处说话,我见到草里有蚱蜢,起了玩心,便一心一意到长草里捉蚱蜢玩去了,越走越远,这时我瞧见路边有一队很神气威风的人马往桥头那边去,一看就是当大官的,也没放在心上,又过了一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小姐叫‘救命’的声音,她好像很害怕,我忙回身跑去找我家小姐。我在长草里跑啊跑,听到莫大哥大声喊:“田妹,”又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小姐哭着说:“不要,”一会便没有声音了,我出了草丛,瞧见莫大哥头脸上身上都是血倒在一边动也不动,便是刚才那队人马这时都在桥头围了哈哈大笑,里面一个人笑嘻嘻地说:“美人,我丢了块玉佩,定是被你藏在身上,让我找一找。”小姐害怕说:“你丢了什么玉佩,你让我们走,再叫我爹赔给你便是。”那人哈哈笑着说:“这么说一定是你拿了,我非得脱了你衣裳仔细找找。”这时有人拿了块兽皮垫到地上,又有另外的人取出白布展开举起将他们围住,他们好像常做这样的事情一般,动作十分熟练,我瞧他们要欺负小姐,又急又怕,这时跑回去叫人来救一定来不及了,只听到小姐尖叫哭泣的声音,我心急便冲过去说:“住手,你要是敢欺负小姐,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那些恶人听了都笑,便有一人过来将我捉了,道:“你家老爷是谁?便告诉你,我家小王爷叫慕容阕,燕国开国皇帝的长子长曾孙,尽管叫你老爷找来,有这样标致的女儿丫环再多多带了来孝敬。”这时,我听不到小姐的声音了,虽然害怕,也只挣扎大喊:“小姐。”那个恶人好像也很不满意,说:“继续叫啊,怎么一声也不叫了,不出声有什么意思?”捉住我的这人便笑嘻嘻地说:“王爷,这还有个小美人,嗓门倒是不小。”那个恶人才高兴起来,说:“玉佩没在大美人身上一定在小美人身上,快让我搜搜。”
燕帝及其他燕人听到此处并没什么反应,在他们来说女干污一个民女也不过是件兴之所致、稀松平常的事,若是燕帝有所介意之处,也不过是听到那句长子长曾孙,似乎并没把他皇上放在眼里。宋西牛只怕妹妹也遭遇污辱,心里同情悲愤,虽然想和她多多说话,但现在却并非只他们二人,在场都在听的数百人大多不是什么良善好人,妹妹无谓在这众多野蛮凶残的人面前再多受一次污辱,便打断道:“小瑶,你只捡重要话说,不必说这么细。”
宋小瑶沉浸在悲惨害怕的回忆中,低声哭泣,也不知有没有领会他的意图,边哭边道:
这时我瞧见地上的莫大哥动了一动,好快的爬起来便冲撞过来,大喊一声:“我跟你们拼了。”竟被他冲进白布围障,那些人也都唬了一跳,纷纷拔出腰间刀剑保护那个恶人,里面乱了起来,那个恶人可能被莫大哥哥吓了一跳,十分生气,大声喊:“用力砍,给我剁成肉酱。”这时我瞧见我家小姐突然冲出人堆,她的衣裳撕破了,露出雪白的身子和鲜红的伤痕血迹,可是最可怕的是她脸上的神色,一点表情也没有,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般神色,还来不及反应,小姐便已经一头撞到大柳树上倒下了。
说到这里宋小瑶又哭,道:
小姐死了,莫大哥也死了,鲜血肉块溅得四处都是,死得好惨。可是最生气的好像是那个恶人,这时候我才瞧清楚他,也才二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是个很好看的人的模样,可他怎么这么坏呢?他恶狠狠的盯了我说:“好在还有个小美人让我出气。”便朝我走过来,这个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害怕了,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唱歌的声音,有一人领唱,还有不少人相合,有人拍巴掌儿,又有悠扬笛子的声音。恶人也听到,便站住了,自言自语说一句:“难道是我七王叔来了?”又摇头叹息说:“要真是他,这美人就没我的份了,今天当真不顺。”便叫人把尸首都扔进长草,道:“别叫我七叔看着恶心。”瞧起来,这个人不过是个小恶人,现在来的那个才是大恶人。
听到她这话,燕人却不忿起来,道:“这对男女以下犯上,本就该死,便说是王爷,就是咱们想睡你便睡你,想杀你便杀你,你又怎样?口口声声大恶人,还只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听了半天原来便是这样?照这样说起来,咱们燕人没有一个不是恶人了。”
“是啊,”宋西牛也在心里叹息,这些人何曾把女子当人?女干污杀害也只不过是随心所欲罢了,田家小姐错就错在她生得美貌,在这世道虽然以美为荣,倒是生得平常甚或丑陋还好一些,美人总是难免要遭灾祸。
慕容暐听到此处却是笑容满面,仿佛刚来了兴致,笑问:“后来这七叔来了又怎样?”
宋小瑶本来听那些人不忿不敢再说话,此时见美貌的慕容暐笑着问起,便又添了勇气继续说道:“这时又有车队过来,三辆一模一样的华美宝盖大车,连拉车的六匹马也都是一模一样的高头白马,车沿上坐了二十来个清一色十四、五岁样貌清俊的童仆,车夫也是童仆,这些童仆拿了丝竹乐器,唱歌吹笛的正是他们。”车队瞧见咱们方停了下来,恶人抢先上去作揖行礼,道:“侄儿慕容阕见过七王叔。”他带的其他恶人便都齐齐跪下,齐称:“大司马。”中间车里有一人说:“都起来。”这些人才起身,这时,前面那辆车和后面那辆车纷纷下来十多个人,虽然都佩刀带剑,也有人穿着戎装,但也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的少年,中间一辆车又下来个同样年纪的方脸少年,他们都口称小王爷,向那恶人行礼。
听到此处,宋西牛只想,这大司马既是那个慕容阕的叔叔,年纪只怕也不小了,堂堂大司马掌管一国国防军队,肯定不是没兵可用,怎么带的都是少年兵?难道喜欢做孩儿王?却是有些不解。却听小瑶继续说道:
那恶人也让他们都起来了,方脸少年瞧见我,便笑嘻嘻的向第二辆马车道:“大司马,这里有个小美人,年纪不大,瞧起来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车里那人听了似乎挺高兴,说:“叫她上车来陪我玩玩,就高兴了。”那个恶人听到便向我走来,道:“听到没有,我七叔叫你上车。”
听到此处,宋西牛只想,他们果然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一个好人,难怪小瑶便说他是大恶人。小瑶又道:
我不要上车,只瞧了大柳树,身边都是人,不知道能不能跑得过去也一头撞死,这时车里人不高兴啦,说:“你不听话我杀你全家。”我更不怕啦,杀便杀吧,我早就没有家人……三哥,对不住,那时候我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一直以为我没有家人了。我瞧准了大柳树便飞快冲过去。
二十五、跳悬崖
可是没想到却一头撞到一个人的肚皮上面,这个人‘唉哟’一声,一手揉了肚皮,一手拎了我道:“小丫头力气不小,差点把我肚里黄金给撞出来。”却是那个方脸少年,刚才他明明在马车附近,就他站得远的,我也不知他怎么会跑得这么快,一下子到了我前头。车里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笑着问:“怎么啦?谁撞你了。”方脸少年说:“这小美人好像跟大柳树有仇,要跟大柳树拼命,好在被我拦住,要不然好好的大柳树就叫她撞坏啦。”车里人说:“原来是大柳树惹小美人不高兴了,砍了吧。”那些少年都听他的话,马上一起跑去砍大柳树,那恶人的手下更是跑在前面。我听那恶人问:“七王叔,不是听说您要去极乐顶赴宴吗?怎么还在这里?”车里人说:“是啊,可是一路上总是遇见不高兴的大美人小美人,为了陪她们玩给耽搁了,走了一个月才走到这里。”这时,大伙都去砍树啦,连方脸少年也放下我去了,人多力量大,眼看两人合抱也抱不过来的大柳树就要砍倒,我可不愿陪大恶人玩,转身便向草丛里面跑去,我拼命跑啊跑,听到身后有人喊:“小美人跑掉啦,快追。”我跑得更快了,这时我听到前面长草里也有人过来,
说着,回头看了什翼健手下,继续道:
便看见这几位大爷的身影,我忙喊:“几位大爷救救我,后面有强人要害我。”那位大爷抓住我上下瞧了一眼,问:“咱们正在找一个田家叫宋小瑶的小丫头,听说她到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呆了一呆,说:“我就是宋小瑶,是老爷叫你们找过来的么?小姐她……”大爷好像很高兴,也不听我说完,问:“你身上有没有一块红斑?”我更加奇怪,可是又害怕坏人追过来,忙说:“有,大爷怎么知道?”那大爷问:“在哪里?”我不知怎么回事,捂了胸口说:“在,在这里,你们要做什么?”那大爷高兴欢呼,说:“找到了,就是她了。”我可是着急,说:“大爷,后面有坏人害了我家小姐,快救救我。”便有其中一个大爷带了我先走,其他的人去挡那些坏人,这些大爷救了我便一径赶到这里来了,也没让我回去,我再没见过老爷夫人,也不知道现在小姐的丧事办了没有。
说到这里,小瑶又哭。什翼健道:“怎么样,是不是多亏咱们救了你妹妹?你不是盼着见到妹妹么?现在她便在这里,受了这般大惊吓,需要亲人安慰,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宋西牛只见小瑶小脸苍白,泪流满面,甚是可怜,什么也不再管,便向她走去,什翼健也微微踏前一步,正待出手抓住宋西牛,忽听旁边‘啊’的一声,众人连同宋西牛都顺声望去,却见拓跋寔的身子挂在悬崖壁摇晃,手里只抓着一根羊腿,羊腿另一端握在悬崖边的大胡子鲁将军手上,羊腿油滑,拓跋寔和鲁将军都难握紧,拓跋寔的身子渐渐滑了下去,拓跋什翼健大惊,只喊一声:“寔儿,”拓跋寔再镇定此时脸上也因惊恐变形,颤声喊:“父皇救我。”众人刚才都只望宋西牛这边,因此大多不知拓跋寔怎么会跌下山崖,又为何抓着一根羊腿,只有近边的几个人才清楚。却原来宋西牛站在崖边,这众多人半环形将他包围,因此两边也有不少人靠近崖边,苻柳、拓跋寔等人正是在宋西牛左手崖边附近,苻柳眼见什翼健便要动手,自然不愿宋西牛落在他一个人手里,因此刚才却是身后鲁将军趁拓跋寔不备之时快速封了他穴道将他推下悬崖,又手中羊腿顺手伸下做解救之意,便成了现在这么一副危急局面。拓跋部的人起了骚动,纷纷喊着:“太子”要上前解救,宋西牛见有人趁乱逼近不由又是后退踩上崖边,张天赐忙出声阻止:“大家都呆在原地不要动。”其他各族人合伙拦住拓跋部的人,不许他们随便动。这许多人都管不了拓跋寔,只怕宋西牛跌落。能救拓跋寔的只有正在圈内的什翼健,什翼健自然不能不管,便弃下宋小瑶往崖边大步奔去,宋西牛悲喜交集,正要向妹妹跑过去,忽听身边姚盈月‘咦’了一声,正不知怎么回事,猛然间拦腰被她抱住便向后倒去,在众人齐齐失声‘啊’的一声中双双跌下悬崖。宋西牛大骇,来不及喊声妹妹,人已经在空中坠落。那边拓跋寔也终于支持不住,手里一空,惊惶喊一声:“父皇救我。”便是如沉石急落,其他人赶往崖边都来不及,只什翼健已到崖边,却是左右难顾,毫不犹豫一翻身便向宋西牛、姚盈月二人抓去,宋西牛人在空中,早已吓得失声,连心跳也停止,只想:死了,死了,这下死了,眼中现出许多亲人的身影,忽然一个身影将这些幻觉打破,便是一手攀了崖边,一手向他们抓来的什翼健,宋西牛也是怔了一怔,下意识朝一边同在空中的拓跋寔望去,其实两人相隔甚近,便是这么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一望,竟是如此清晰的看到拓跋寔睁大双眼望着父皇的眼神,也说不出来是绝望、伤心还是难以置信的复杂眼神,唇角甚至微微上翘,似乎在笑一般,只是这时候笑容便显得有些诡异。
什翼健的巨掌已经到了胸前,宋西牛暗自庆幸有了一线生机,和他抱在一起的姚盈月松开一手,拔出头上银簪,脱手便向什翼健眼睛疾射而去,宋西牛惊奇偏头去看姚盈月,他一直不知道她是会武的。什翼健人在半空,根本没有第二个应对的办法,只能先缩手拨开银簪,只这么缓得一缓,人的下坠之势是何等的快?宋西牛几人早已落下几丈去了,什翼健再救已来不急。宋西牛一颗心成灰,只想:完了,我要被这姚盈月害死了。抬头尚能瞧见蓝天白云,崖边围了许多小小密密的身影在往下看。闭了双眼,忽然身子触到柔软之物,向下沉去,惊奇睁眼,原来陷身在一张渔网之中,崖壁上也不知怎么突然多出一副渔网张在这半空中,正好托住他们。却一眼瞧见旁边拓跋寔身在网外,忙尽力伸长手去道:“太子,抓住我。”拓跋寔也伸长手臂来够,身子已经坠落,两只手却恰恰刚好握住。便听‘咔嚓’一声脆响,这渔网竟只是用一支小细竹支在崖边,受不住他们三人之力,细竹断去,在宋西牛、姚盈月‘啊’的一声大叫声中,三人连同渔网继续坠落,宋西牛只想:这是搞什么?既然要接住咱们,为什么不做得结实牢固一些啊。想到此处,身子却又落进另一张网里陷下,下沉之时细竹断去,继续下坠,如此每隔一、二十丈便会有张渔网承接,中途连续压折五、六张渔网,宋西牛心理连续受这般大的刺激,已经麻木,也不叫了,安静得很,倒是姚盈月还在耳边不停哇哇乱叫,耳朵也几乎要被她叫聋。
再压折一张渔网,肩背撞到硬地便是生疼,五脏六腑俱都一震,终于落到实地,三人都动弹不得,宋西牛睁了眼来看,似乎已经落在悬底,勉强想爬起,尚未瞧清楚四周情况便觉眼前一黑,一个麻布口袋当头罩下将他整个人装入,忙喊一声‘是谁?’也没人应他,只有人将他拎起倒过来系紧袋口。宋西牛大头朝下,感觉袋子又被拎起挂于某处,又颠簸移动起来,隔着袋子能触摸到肌肤、心跳等,情知是被搭在马背正贴着马腹,宋西牛头脑已经充血发晕,忙一边扭动自己慢慢正过来,一边喊:“盈月,姚盈月,你在哪里?”听得马的另一边姚盈月道:“我在这里。”声音也嗡声嗡气,看来也是被装在布袋里。用绳子系紧了一边一个,搭在同一匹马背。宋西牛又喊:“太子?”却是没有人回答。侧耳听去,虽然没人作声,但听马蹄声似乎有四、五匹马,便问姚盈月:“姚盈月,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