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爹爹告奶奶,好说歹说,老眼昏花,错把两位小爷当盗贼土匪了,委实该死,恨不能以死谢罪。
龚其巍、付晨宇冷笑连连,因说话太急,脸颊疼痛不已,嘶嘶抽冷气,肿胀成一条缝隙的眼睛刮向一旁惊惶难安,面色惨白的管家:“士可杀不可辱,欺人欺负到我们兄弟两身上了,周管家你果然是个好样的,不愧是国丈家一条尽忠尽职的好看门狗。”
周管家想死的心都有了,事情再不济也不能将这两位给拖下水。
心下斟酌再三,歹人如今肯定是抓不到了,人也得罪干净了,面子撕撸光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逞狠斗凶,故意刺伤少爷的罪名给他们坐实了,也算是为少爷出了口斜气,反正少爷和这两位小子素来不和,互相不待见,多有口角摩擦。
面露哀戚之色,匍匐在地:“青天大老爷,求您给小人做主,这两人依仗权势,将我家少爷活活打得只剩一口气,两只眼睛也被这两人戳了个稀烂,眼见一双眼睛是不中用了。今天你也瞧见这两人猖狂做派,咆哮青天大老爷不说,还敢殴打衙差,全然不将王法大人放在眼里,小人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家少爷伸冤,我们家老爷也会念着您这份恩情的。”
“……”。
这周管家口皮子利索,很会来事,转眼间便将自己抹成了苦主,不可谓不女干猾歹毒。
张伯仁一个头顿时变成两个大,满腹牢骚没处说。
龚其巍、付晨宇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皆露出错愕之色,接而讥笑,一撩衣摆,挨肩坐到地上,得了打官司吧。
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这两位是被给抓捕进来了,如今又牵扯上一条公案里,苦主在前,言之凿凿,千万张嘴也是分辨不清了,索性闭口不言,坐看张伯仁如何审案,能将他们兄弟两人奈何。
衙门口聚集了一群围观群众,纷纷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突然有人小声道:“平阳侯家的二少爷来了。”
围观群众也是聪明的很,不用人赶,自觉让出路来,一身材魁梧挺拔,面容刚毅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年纪不过十五上下,却老成持重,肤成古铜色,看上去竟比他哥哥还年长些。
龚其巍眼尖的发现自家弟弟进来,咕噜从地上爬起,泪如雨下:“老幺儿,你哥哥被人揍成姿茄子了。”
“闭嘴”少年怒斥:“杀人放火的人没资格讲话。”
“……”龚其巍险些噎死。
有这样诬陷自家哥哥的弟弟么,绝对不是一个爹妈养的,怪不得长的和自己如此不同呢。
付晨宇辩驳:“老幺儿,你满嘴喷粪呢。”
“闭嘴”,少年眼刀子剐向他:“打家劫舍的人没资格说话。”
“……”,这是来救场的么,不是敌方派过来的密探吧,上下嘴皮子一碰,两人多了两条莫须有罪名,栽赃嫁祸的本事绝对一流。
张伯仁忙迎了上来,少年面色不变,作揖还礼:“张大人,不知我家两位哥哥究竟犯了何等大罪,竟劳烦您老劳师动众的将我家哥哥们给抓捕归案。还望张大人高抬贵手给其燃一个释疑的机会,好让其燃写家书给家中长者报丧去。”
礼仪半分不失,温文尔雅,语气不紧不慢,说出口的话却是让张伯仁哑口无言。
冤孽,老子都还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位就急着回家报丧了,红口白牙诅咒人的本事毒不可言,不愧是以十二岁弱龄高中了秀才天资聪颖的绝世天才。
这口毒舌也是如此出类拔萃,让人刮目相看。
张伯仁眉毛扭成一团儿,正沉思如何回话,耳边便问一声怒吼:“你同他啰嗦什么,打死这两个孽障算了,活着给家里丢脸,死了倒是阿弥陀佛了,早超生也好,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声音至人影到拳脚亦到,拳脚生风,虎虎生威,踹的那叫一个干脆果决,两人抱头鼠窜,呜呜哀鸣。
围观群众脸上精彩纷呈,这热闹看的过瘾啊极其罕见。
第五十章
时人多以欣赏肤白体纤为美,颇有魏晋之风。
乔子昭出现在京兆衙门口,整个京师都为之沸腾了,说是万人空巷,绝没有半句夸张之言。
乔子昭姿仪光彩夺目,貌欺潘安赛宋玉,乃美男中的翘楚,京师公认的第一美男。
只怕天下间也难找出比乔子昭更加出色的美人。
他貌美惊人,同样他那骄矜火爆脾气也是无人出其左右,甚至隐隐压过第一美男名号。
追根溯源这还得从他祖上讲起。
宁国公祖上乃是军功起家,第一任老公爷随太祖起兵,于马背上厮杀九死一生,几次于危机关头挽救太祖性命,立下汗马功劳。
太祖以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推翻*苟延残喘的前朝,霸气测漏下开创新帝国,大隆王朝。
立下从龙开国之功的老公爷自然收到了来自帝王赐予的泼天富贵报酬,赐官加爵,位尊禄丰,美人绕膝。
从一个街头无赖混混摇身一变为豪阀新贵。
老国公爷这一生事事顺畅,妻贤妾美,权势名利美人样样俱全,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只一样颇不尽如人意,妻妾成群,娇婢美侍如云,任他如何雄风不倒,终是子嗣不丰,唯有孤零零独苗一棵,承继宗祧。
弥留之际,抓着儿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千千万万要多娶几房美妻,为乔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至死都不瞑目,一口怨气难以咽下,子嗣不丰俨然是他心头第一大硬伤。
旁的遗训倒是一句没留下,只一句给老子可劲的生孩子,就算是最大的孝顺了。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轮不到你操心,我们乔家头等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生儿育女,光耀门楣云云,老子全然不在乎。倘若胆敢不尊遗训,到了地底下看老子不抽的你满地找牙。
乔家的祖上赌咒发誓绝不敢忘父亲临终遗言,老公爷方闭眼去了,将这条恭恭敬敬的写在组训第一条,也是独一条。
乔家的祖训不可谓不奇葩。
当年多少世家勋贵背地里捂嘴偷笑,这绝对是想儿女想疯魔了。
也怪可怜的,偌大的家业只有迎风独立的一棵秧苗继承。
祖祖辈辈皆以此持之以恒努力不懈,不创业没关系,守不住祖上家业更是没关系,不拘男女给我可劲的生,势必要打破几代单传的诅咒。
不然到了地底下,拿何面目见老公爷?生不出那是你没本事,到了地底下众祖先集体抽鞭子扒皮削骨轮番厚爱你。
奈何天公不作美,数代传承下来,无一例外,每代都是单传,终是凑不出一个好字来。
失望绝望自是不消多提,打破单传魔咒几乎成了乔家每代家主的一块心病。
诚然是每代当家人心头一颗永不凋零的朱砂痣。
乔家的心病,上至至尊帝王,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帝王私下劝:“儿女多了,笔笔都是来讨债的。”颇有些感慨。
好友劝慰:“知足吧,你看某某家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只一个女儿,顶个锤子用呢,临死都没个人摔盆举幡。”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千古罪人呀。
乔家人自有股拧劲,别扭执着的很,嗤之以鼻:“合着不是你到地底下挨我家老头子老祖宗鞭子招呼,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友那叫一个气,气的倒仰,爬起来跺脚,就算是世交好友,你家祖宗关我家屁事。
反正挨揍的又不是我。
你家那个叫老祖宗么,简直就是是一个手执皮鞭的白面阎王,六亲不认,单数不识,只认过单之数,一个“子”字仍嫌不足,偏要求来一个“女”字,好字是那么好得么。
俗话说得好创业难,守业更加难上加难。
毕生精力都花在了子嗣繁衍上,家道中落那是一定的,背靠的大树也开始枝叶凋零。
传承到乔子昭父亲手里,已是一落千丈,从一流勋贵世家,变成了末等权贵之族。
接到手的不过是个三等伯爵,差点跌出超品门阀豪族之列。
好在先帝念旧,又甚是欣慰乔家淡泊名利的美德,并没收回乔家祖宅,其家人依然住在国公府邸。
顶着个国公门庭,伯爵却是不争的事实。
乔子昭父亲自然不敢悖逆祖训多生儿女。
叹息之余,另辟他径,只娶了位正房夫人,什么小妾美貌侍女,统统给爷见鬼去吧。
女人多了闹腾的很,是非也多。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许是他不拘一格的作风,得到了上天的垂怜,弱冠之龄,三年抱两,五年有三,喜获一子二女。
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扬眉吐气的一天来临了。
走路虎虎生风,昂首挺胸,眉飞色舞的奔去开祠堂,敬先祖,奉上惊天喜讯。
孩子一落地,流水宴席不要钱似的整整摆上一个月。
先帝亦是欣喜他家魔咒破除,喜从天降,加封三等侯。
宁侯爷喜出望外,更让他合不拢嘴,梦里都能笑醒的美事还在后面呢。
时隔十余载,正直嫡长子加封世子之喜时,侯爷夫人再次传来喜讯,正可谓喜上加喜,双喜临门,把宁侯爷欢喜的一蹦三尺高,手舞足蹈。
宁侯爷桀桀怪笑之余,吩咐家人管好嘴巴,倘若哪个泄露出只言片语,统统杖毙。
硬生生将这个喜讯蛮的滴水不漏。
老蚌生珠,喜得麟儿,不仅打破乔家魔咒,喜获两个“好”字,祖上有灵,只怕也会喜的从地底下爬上来,大赞宁侯爷雄风彪悍。
这个麒麟儿自然是爱若珍宝,是阖府上下的金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生怕化了,端的是金贵无比,那是要星星绝对不会去摘月亮。
这个年头,小孩儿常是三灾八难的,委实难以养活。
富贵人家的儿孙更是容易夭折。
不满五岁,当真算不上一个小人儿。
宁侯爷将老来自捂的严严实实,抱养在身边,凡事不过他人之手,与夫人亲力亲为照顾幺儿。
直至秦子昭满六岁方现于人前,整个帝都都为之震撼不已。
石破天惊也莫过于此了。
宁侯爷不仅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得偿祖祖辈辈夙愿,而且是越战越勇,儿孙满堂,果实磊磊。
这么儿投胎扎进了个好肚皮,家世门第自是不必提,人家还特别会长,长的那叫一个粉雕玉琢,比王母座下的金童还要漂亮三分,说句仙童下凡也是使得的。
别看宁侯爷只有个虚爵,没个实权,不过人家完全不放在心上,日子过得快活无比,反正到了地底下,他就是乔家第一大功臣,此生足矣。
这人心一宽,福气也随之滚滚而来,怎么挡也挡不住。
嫡长女被皇家相中,一顶软轿抬进深宫,福祸难料,次女被世交好友靖安侯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求了去。
幺儿成人,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宁侯爷后福不断,外孙一朝隆登大宝,成为万万人之上至尊无俦第一尊贵人。
长女以太后之尊顺理成章成为天下间第一尊贵女人。
这天下间还有比宁侯爷更加有造化的人么?
除了龙子风孙,难出其一家子左右了。
宁侯爷笑眯眯婉拒了一等公爵位,帝王不好拂其善意,又不想让母家委屈,君没见皇后家的老爹都封了承恩侯了,倘若母族与妻族爵位持平,这不是让太后脸上没光,皇帝亦是没颜面。
勉强再三,双方讨价还价,最终加封了个三等公。
宁侯爷倒是很满足,欢天喜地的带着夫人世子一家与好友靖平侯、平阳侯两家结伴远行,游山玩水,遍览大好河山。
这一走将近三年未归,颇有些乐不思蜀之态。
三家家中一切事务皆托福于千娇白宠长大的幺儿乔子昭照顾。
你别看人家乔子昭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可人家也是有个本事的,愣是没长歪,生的不仅十分漂亮,品性也是值得人称赞的。
除了喜好吃喝玩乐听曲赏花这不求上进这几点外,还真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来。
这在勋贵公卿之家并不是个事儿,再寻常不过的,家里多的是这种纨绔高粱子弟。
谁让人家会投胎,祖上不仅是国公府邸,而且还贵为皇帝外家母族,即便他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也没哪个人敢不把他当回事。
不单提皇帝太后这一头,只提宁侯爷这一关,你就得脱层皮下来。
宁侯爷曾放狠话,哪个敢将我家小幺儿给弄生气,搞哭了你就等着我家数代祖先举鞭子提砍刀伺候吧。
这话说的,当真怪渗人的。
可熟悉乔家事的,京都人莫不敢拿这当回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曾有人不信这个邪,在宁侯爷抱着幺儿出来玩耍,手贱的假装抢乔子昭手里的零嘴花生糖,把幺儿惹的瘪嘴,眼含两泡泪花。
可把宁侯爷给急坏了,跳起来便打,也不管对方身份,破口大骂,你个贱人,你等着我家祖先们晚上一起从地底下钻出来找你谈心吧。
他可是深有体会的,但凡幺儿啼哭,自家先祖们便齐聚一堂,从地底下钻到梦里,一人一句,一人一鞭,狂轰乱炸一通:“你个不孝的混账,我乔家好不容易打破魔咒,儿孙满堂,幸有上天垂怜,看在我乔家数代单传的份上,特送来麟儿……”。
七嘴八舌,围追堵截,穷追不舍,鞭影密密,大有要将乔家这位大功臣活活抽死的架势。
知道什么叫噩梦缠身么,这便是了。宁侯爷万万不敢再和先祖们谈心说理,那简直个个都是煞神,不容你开口辩驳半句,鞭子刀子便直接上身。
可巧的是,那晚将幺儿惹哭的人,回家便发了个噩梦,遍体生寒,惊出一身冷汗。
深更半夜将家人一股脑的召集床头:“往后给老子离乔家那个凤凰蛋远点,有多远给我避多远,胆敢靠前一步,看老子不抽死你们。”
家人疑惑不解,但是看着他满身湿透的衣衫和满脸黑气,不敢过问半句,忙不迭诺诺应承下来。
张伯仁想着过往种种,汗如雨下,唇上遍无半丝血色,盯着举着硬邦邦的水火棍追撵着付晨宇、龚其巍满大堂乱蹿的乔子昭,这一刻他生不如死,掩面忍不住哀泣,他真的不想有一天同乔家列祖列先打上照面。
拜过八方神灵,求庇佑。
付晨宇龚其巍抱成一团瑟缩在墙角,乔子昭汗流如瀑,撑着水火棍气喘如牛,显然已是力竭人翻,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追赶两人,这两个王八羔子忒能跑了,彪悍体力远远甩弱脚乔子昭几条街。
乔子昭瞪开微微颤颤要上前搀扶他的张伯仁,气若游丝:“孽障,有什么天大的委屈只管跟舅舅提,张伯仁自是会给你们一个公道,倘若他脑残抽风,咱也不惧承恩侯府,他管不了没关系,咱们到御前说话。再跑,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说完话,漂亮的眼皮儿一番,仪态万千的昏倒了过去,龚其燃面无表情的伸手接住,拦腰横抱冷冷道:“一个卑微奴才竟以下犯上殴打侯府公子,承恩侯府当真是狂妄至极,不将人放在眼里。无凭无据状纸状师皆无,只凭一张烂舌就敢于公堂放肆,这是哪门子规矩。张大人,两位犯人学生先带走了,有凭有据只管来宁国公府拿人,家人绝不会多置喙一句,更不会有人拦在前面,阻碍大人公干。”
抬眼斜看两个猪头,两个猪头连忙跟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张伯仁战战兢兢将人送到门口,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腿肚子直打颤,叫苦不迭,这都什么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连个具体情况还没了解清楚,便稀里糊涂做了夹板肉,两头不能得罪,可委屈死了他这个小媳妇。
第五十一章
承恩侯府美霉星高照,一个晴天霹雳将本就郁卒的周秉海给雷得魂飞魄散,心跳邹然加快,额头脖子上青筋叠起,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脸色就像个死人一般直愣愣的盯着家仆,眼白一翻全身僵硬的撅了过去。
将户部一干官员惊吓的面无人色,惊惶失色的去请太医过来医治,太医来的很快,捻着三寸胡须,手搭在周秉海脉搏上:“周尚书这是急火攻心,气血上涌,痰迷了心窍,导致人晕厥过去,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