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还三把火,更何况新帝乎,等这热乎劲过去了,咋们做事还是可以来老一套,万事可以商量么,商量不妥,没关系,咋们还可以逆来顺受,无声抗议呢,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不吃不喝,以死谏言么。
接下来的两年里,戚湛一直友好温和周旋在老臣公卿之间,并未有擅专之举,当真做到了万事好商量的地步。 自然也未发生什么大事,无须文臣武将拼死血谏,煞费苦心的捉摸阴谋诡计和皇上斗智斗勇。
哎哟,简直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只怪皇上太好脾性了,没地方下手呀,该合计商量的事,都在朝堂上争争吵吵的定了下来,小事皇上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被皇上亲眼撞见,万事大吉。
所以君臣之间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处了几年了,小动作也只敢在背地里鬼鬼祟祟的玩着,从不会拿到台面上和皇上打擂台。
直到南妃进宫的时候,沉寂已久的朝堂热闹了好一阵子,只不过被戚湛一言给一锤定音,没办法,南妃是带了一万精兵及战马无数进皇城,他们身为臣子,哪个敢说,皇上你娶了我家姑娘,老臣就送皇上两万铁骑,粮饷成堆,这……,说这话的,除非是痴傻疯癫,没地方寻死的家伙才会口出妄言。能位列三班的都不是憨儿,显然不会白白将脖子伸到皇帝的铡刀下面。
老臣贵戚日子很无趣的,每日点卯上班摸鱼,尸位素餐,“才能”没地方发挥呀,很是苦闷。若是不能显得自己堪当大用,为国出谋划策,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平生所“学”,如何为自己争权夺利,再进上一步,顺便给子孙后代谋取福祉。
机会总是留给有所准备的人,终于被他们等到时机,镇南王世子得人几经回转,终于和这帮老臣贵戚搭上了线,许以重金重位,只望他们能在朝堂上稍微点提点几句,让皇上早日将板上钉钉的镇南王爵位给敲定下来。
跃跃欲试的老臣贵戚们,激动万分,终于逮着机会和皇上唇枪舌战大干一场,是该拿出点气势表现一番的时候了,撸袖子甩膀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聚集一处,商量办法,怎么早点将事情落实下来。
左右合计,最后将礼部尚书徐可兴推出去打头阵,试探一下皇帝的口风。
结果可想而知,一直以仁孝治国的帝王,一反常态,当场甩脸色,直接宣布退朝。
采取一个“拖”字决。
镇南王世子,见朝堂迟迟无诏下达,再次派人进京秘密联系他们,各式珍奇古玩孤本名画钱财跟海水一样往他们家里送,谁会嫌金灿灿的金子烫手呢,再次相聚在一起,抱成一团,齐心向皇上上本。
梗着脖子,摆出一副耿直忠义宁死不屈的模样,法不责众,谁怕谁呢,世族皇亲国戚拧成一股绳子的力量是可怕的,无声无息的和皇上抗衡,逼迫皇上退步。
百善孝为先,一个“孝道”的大帽子扣下来,即使你贵为天子,亦逃不过孝道大于天的道理。
不怕你不买账,咋们时间很多,人也比较闲,可以和你不紧不慢的耗着,每天朝堂来这么一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争斗,时间长了,皇上总会妥协的。
他们深谙此道,也深信此道。
在先帝朝,百试不爽。
在他们看来,现在的皇帝锐气正盛,不够深沉,帝王之术还未浸氵壬到家,最终会向他们低头。
他们的祖上不仅对社稷有功,有的人血脉里还流淌着高贵的皇家之血,有的人和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些人的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仿佛一张密密实实无形的大网,年轻的皇帝总是会给他们几分颜面的。
所以他们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早朝上给皇上找不痛快,还打算长期让皇上痛快下去。
殊不知,此时的皇帝心里在冷哼:“谁让我一时别扭不痛快,朕就让谁一辈子别扭不痛快。”
由此可见那温和好说话的个性,只是一张糊弄外人的表象罢了,眦睚必报的性格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第十三章
戚羽在飞羽宫内闲的快长绿毛了,皇上知晓他另有所图,也看穿了的想引起他注意的意图,偏偏不主动找上门来分说一二,任他将目的暴露在阳光下,视而不见。
已是倒贴了一次,且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占了一点儿便宜,换来一个月禁足的惩罚。
戚羽心里那个冒火哟,恨不得撩起衣摆,直接简单粗暴的将对方按倒在地,威胁道:“快解了老子的禁令,老子进宫不是陪你睡觉过家家的,快些让老子到军营里帮你训练出一支彪悍威武的军队来,给老子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借你点龙威,将那该死的鸠占鹊巢的贱货们一个一个从云端打到泥地里,让他们尝尝世间最歹毒的酷刑,体验下什么生离死别,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来到这个世界,悔恨与他戚羽作对。”
当然这些只是他在脑海里的臆想罢了,当不得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上不给他搭梯子,他总不能爬墙过去学什么红杏出墙去,再给他占一次便宜吧。
胡思乱想,忽听得外面有说话声传来。
映寒正在指挥底下的宫女晒衣裳,只见金莎款款而来,屈膝行礼道:“姑姑,这些小事交给婢子做就可以了,何苦在太阳底下站着,累着姑姑可如何是好。”
映寒让小宫女退下,笑说:“主子的事情,还是亲力亲为的看着放心点儿。”亲手将正晾晒的衣服理了理平,金莎清丽的脸上露出笑容:“怪不得姑姑能得主子重视呢,这份仔细尽心合宫都寻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映寒笑而不语,自顾自的将所有衣裳挨件检查了遍,看看是否未浆洗干净,或是勾了丝,暗纹是否打理齐整,金莎也不在意映寒的冷淡,笑吟吟的帮着忙,关心的问道:“姑姑,主子今儿睡的可是香甜?”自认为那盅醒酒汤是花了她不少功夫,喝下去,保管头痛不爽利尽消。
映寒还未答话,她瞅了瞅安静的四周,小声说道:“可见醒酒汤是发挥了作用,敢情主子正好眠呢,这会儿都未醒呢。”
映寒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主子早上传膳的时候,她还问了句,要不要帮忙上菜呢,这会子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映寒只作不知,看看她到底有何高明的招数,顺着她的话说道:“主子这会儿还在歇着呢,轻点儿声,别将主子吵醒了。”
金莎怯怯一笑,露出歉意,映寒笑着拍了拍嫩滑的手背:“主子昨儿用醒酒汤的时候,特特跟我提戚,今儿晚点等主子空了,要好好谢过你一番心意呢。”
“伺候好主子是做婢子的本分,哪里就值当主子挂在心里呢。”金莎摆了摆手:“可真是折煞婢子了。”
戚羽隔着窗棂听着她们的对话,弯了弯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胆敢算计到自己的头上,勇气可嘉,只可惜太蠢钝了,过于迫不及待了,他自己都未在宫中站稳脚跟,这位就想越过他去那男人面前自荐枕席了,也不掂量自己的分量,是否够那个资本,值得他戚羽去帮上一把。
戚羽半眯着眼角,眼底闪过冷光,伸手将身旁红木三足案几上的物件一扫而过,发出哐当的响声,唬了窗外两人一跳,失了颜色。
不明所以的两人有点儿慌了,慌忙往屋子里赶,看到里面的情况,映寒眼圈都红了,不顾脚下破碎的瓷片,跪在戚羽身边,不敢触碰他,急切的问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帮您去传太医。”
戚羽双手抱头,蜷缩在贵妃榻上,脸色苍白,额头遍布细密的汗珠儿,小声的哼着,映寒声音都发了颤,摸了摸他额头,似乎被那灼热的热度惊到,唇色煞是没了血色:“主子,您好歹吱一声,让奴婢放心。”一边催促进来后一直发着呆的金莎“你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向皇后回禀,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给主子瞧瞧。”
许是急了点,映寒一时失了分寸,推了她一下,金莎娇柔的身体险些跌倒,惶惶然的回过神来,稳住身体,娇呼一声,颇为委屈的看了映寒一眼,提起裙角,往外跑开。
就这么一会说几句话的功夫,戚羽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悠悠然睁开眼睛,眸里一片水光,脆弱到让人心头,隐隐寒着说不出的风情,强撑着身体想爬起来,映寒弯腰扶他坐了起来,为了他靠的舒服点,拿过一个锦面的靠垫放在他腰间,戚羽咬了咬牙,无力的开口:“别忙了,这是老毛病了,快叫住那丫头,你难道忘记了皇上已下令让我在宫里思过反省,一个月不能走出宫门,你这一去请太医,可不是闹的全宫上下都知道了么,知情的当我真的生了病,不明白的背后不知如何诋毁我呢,何苦去讨个没趣”
映寒仔细瞧了他一眼,见他人虽憔悴,却比刚才好了一点儿,不放心的又看了好几眼,才急忙追了出去,将没走出几步远的金莎给带了回来。
金莎不明所以,不解的看着映寒,映寒也不解释,只简单说了句:“主子唤你回去呢。”
心里一阵不痛快,这来回胡乱差使人,合该累得不是她自己。
面上却不显,来到戚羽面前,两人给他行了礼,戚羽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长的还算有几分姿色,却算不上角色,身段儿还行,自然带着三分风流,难怪会自以为高人一等,有能耐引起皇帝的兴趣呢,做那爬上他床的美梦呢。
心里不以为然,宫里各色美人犹如过江之鲫,能够出人头地能有几人呢。
金莎关心的问:“主子,您身体没事吧,姑姑和婢子刚才都急得六神无主了。”
戚羽叹息道:“不过是成年旧疾,也不打紧,估摸是昨儿多饮了几杯,夜里吹了风,才会这样急急发作了。”
映寒抿了下唇,动手麻利的将地上的破碎的美人斛扫到一处,又让人张罗了盅参茶送过来。
金莎低着脑袋,余光悄悄打量着,歪在榻上的少年,心里着实惊艳了一把,无不嫉妒的想着,这样绝色的容颜要是换在自己身上,自己何苦这样绞尽脑汁的往上爬呢,自有人替他搭那通天梯。
一会儿又不免恨恨不想道,再漂亮又如何,不过是个男儿身,能有什么大的出路,至多外面瞧着比别人体面点,内里还不是自甘下贱。
横竖是生不出儿子出来,根基自然不稳,眼下乘他还多少能引起皇上兴趣,抓紧机会,往皇上身边使力,抱怨起戚羽不懂事,不会做人,竟然半天工夫就将皇上给得罪了,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坏了她好事。
戚羽将她眼中复杂的神色收入眼底,柔声开口:“昨儿,听映寒说,那盅醒酒汤是你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熬好的是么?”
金莎收敛起思绪,故作诚惶诚恐道:“回主子话,是……是婢子熬的汤。”眼里露出抹羞涩,似乎还不习惯在主子面前这样露脸。
戚羽微微一笑:“不用紧张,你有这份心,我自然会看在眼里的,要是这宫里多几个向你这样万事为主子想得奴才,我也不必操心这宫里的事物了。”
金莎浅浅一笑,娇羞之色无意之中散发出来,戚羽不动声色的摸了摸映寒端上来的参茶,温度刚刚好,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对映寒说道:“去库房里看看有没有时新的簪子镯子,要颜色鲜亮些的,适合她这个年纪佩戴的,我这人做事赏罚分明,有功的必赏。”
映寒笑着应了下来,金莎露出诧异的目光,忙结结巴巴的开口:“为主子尽心是婢子的福分,哪里敢奢望主子的赏赐呢。”
映寒见她有几分窘迫,笑着替她解围:“这是你该的。”说完,转身就去了后殿的库房,没一会儿功夫就拿了个漆雕匣子在手,打开,华光璀璨,夺目生辉。
戚羽从里面挑了一支造型轻纤,做工精雕细琢的金镶玉步摇,碰了碰那展翅欲飞的尾翼,发出轻轻如玉的声响,微微一笑:“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这支正合适你不过了。”
说着递给了映寒,映寒送到金莎眼前,金莎看着面前仿佛触手可及的华美首饰,心底狠狠的被震颤了,如此漂亮的头饰她只在宫妃头上见过,她也可以佩戴这样精致美丽的首饰么?
映寒目光微一动,故作垂涎之态:“你再不接了过去,我可不给了,我去求主子赏给我。”
金莎呼吸一窒,脸上激动之色显露无疑,眼底的贪婪之色尽现,戚羽眼底化过冷厉之色,鱼儿终于上钩了,吃了我的东西,等会尽数给我吐出来。
金莎紧忙磕头谢恩,紧紧的握住手里的步摇,戚羽脸上含笑,让映寒将人搀扶起来:“别跪了,白白伤了主仆情分,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忠心于我的,我从不会亏待对方,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说了这么会话,戚羽许是累了,斜斜的依靠在靠枕上,没精打采的看着外面的景致出神,映寒见状,忙拉着微微一福神的金莎,带她往外面走。
金莎迈着轻快的步子,脸上的笑容灿烂而明媚,仿佛即将要登上人生巅峰,享受众人的羡慕敬仰。
刚跨出大门口,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好一个狗胆包天的奴才,竟敢乘人不备,偷了皇后赏赐下来的金凤步摇。”
第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一句恰似晴天疲累在戚羽宫上空炸开,映寒和金莎都被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语,片刻映寒移开视线,头往下一埋,眸中满是坚定与决绝,不管听明白与否,猛然脸色一沉,手指着眼中映满迷茫之色金莎,呵斥道:“来人,将这背主忘恩负义的贱婢拿下。”
顿时飞羽宫内一阵慌乱,不知发生了何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金莎整个人几乎都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此时来不及反应的岂止他一人,一群宫女及掌事太监、小太监都忘记了该有的动作,好在一个有几分伶俐劲儿的小太监立即回神过来,在金莎未喊出一声冤枉之际,当机立断塞了团不知何玩意的东西赌了她的嘴,将人倒扣在地,等候主子发落。
这厢忙乱的时候,那边曹德义已得了消息。曹德义附耳听过来人的回报,眉头一皱,心里暗暗叫苦,这话到底该不该回呢,不禁苦恼起戚羽不甘寂寞的惹祸本事,明明还在禁足期间,竟明火执仗的要将宫女活活杖毙。
做了高位的主子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但也是相对而言,在未回禀皇后,皇上的情况下,妃嫔哪里有将人处死的权利,即使有错,也该交给内务府来处置。
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略一思忖,与其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后悔莫及,及时上奏才是最稳妥的。
曹德义回了御书房见乾化帝正埋头看奏疏,上前压低声音将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下,当然未指明戚羽在飞羽宫内滥用私行,而是含蓄偷梁换柱的点到即止,飞羽宫此时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戚湛放下手里的奏本,斜睨了他一眼,曹德义头伏的更加低,戚湛极有深意的一笑:“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竟将朕身边的大总管给收买了,偏得将朕框了去,好解了他的禁么?”
唬的曹德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表忠心,奴才眼里心里只有皇上您一个主子,奴才身上虽少了个零件,却也是忠君念君的,只差涕泪横流的指天发誓,恨不能此时立即来个旱天雷炸他一下,好证明他绝对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对皇上绝对是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戚湛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笑了声:“狗奴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起身,走一遭。”
曹德义眉开眼笑的咕噜一声爬起来,顾不得将身上的龙脚印给拍干净,推出去唤人摆驾往飞羽宫。
乾化帝到的时候,整个飞羽宫内雅雀无声,曹德义额头冒冷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消息似有误,膝盖一阵发软,犯了欺君大罪,脑袋可是要换个地方站着了。哎哟,今天小命怕是要交代这里了,心里恨死了那个过来递消息的小太监,眼下可愁死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