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付丞雪把牙龈刷到出血,也没办法洗刷掉满心的罪恶感,手机上属于宫戚的号码几次打开,都没有按下,直到睡觉,也还保持着握着的姿态。
这还真是到了……作茧自缚的地步。
第119章
这天夜里,陆绅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还是叠加了无数个梦境的梦中梦,梦到的是新闻发布会的那两天——
陆绅出院前的那个早上,刚收到白绵绵发来的第一波内幕,陆绅没有给付丞雪看后面的内容:
【……付丞雪蓄意接近您,这点可以肯定……说不通的一点就是……看他往日的行为,做事很有原则,行为也堪称大气……唯有面对您的态度有点古怪,就像变了一个人。】
随后,就发来一张简报。
标题是:《论明星素质,生活细节见真章!》
图中少年弯下腰,捡起地上被随便扔下的垃圾,随手放进垃圾箱,低下一片赞美之词,陆绅注意力却全被衣服里面的光景吸引住,夏天大领口t恤暴露出胸膛光滑的肌肤,挂在脖子上,被粉丝猜测过无数次的项链也露出庐山真面目——是被链条穿起来的,两个款式很老气的戒指。
很眼熟的戒指。
陆绅在和付丞雪相处时,并没见少年佩戴过。
电光火石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让头脑乱成一团,感到胸闷,气短,呼吸困难,陆绅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照片,目光定格在付丞雪嘴角的痣上,这种很少见的痣,在这之前被付丞雪特意遮掩,唯有全童预赛上惊鸿一瞥,就让陆绅暗自心悸,却因为秦逸生的举动,而下意识忽略掉这种心悸。
陆绅手抖地拿起床头相框上陆诚的满月照,肥嘟嘟的唇上相同的位置,同样有颗黑痣。
那种感觉真像困兽一样……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恐惧感攥紧心脏,阴霾像钟笼罩住大脑,咚咚咚敲!
新闻照片中的金戒在胸中燃起一团火,似曾相识的黑痣也如燃烧的利剑,让眼球倍感灼痛,热烫的泪烧红眼球,心海中天翻地覆,眼前都似一瞬间天地倒转,世界昏暗。
陆绅倒在床上,相册从手边脱落,胃里抽搐一般绞得浑身酸痛。
……这是假的吧?
……是玩笑吧?
……付秀兰……付丞雪?
见鬼的玩笑……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平生第一次萌生爱意,前一刻还满心暗喜对方即使深藏阴谋也愿舍身相救,下一秒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陆诚的满月照笑得天真无邪,躺在手边。
陆绅低头看着、看着、看着……咣当!一下就把相框重重摔到地上,玻璃瞬间粉碎,迸裂的弧度擦伤手指,把脸埋入掌中……那是他一生中能体会到的,最大的绝望——暗无天日。密密麻麻的阴影无孔不入,把心脏蛀满了洞,一瞬间连未来都变得茫然。
这一定是假的吧……
玻璃碎了。
照片烂了。
但存在的事实依然完好无损、不容回避,清晰得惊心动魄。
如果说地狱与天堂同在,或许就是这般,烈火焚心,那怕天地逆转,时光倒流也无法改变。喉咙中渐渐发出某种强制压抑的低声嘶鸣……他不想知道,这世上还存在如此让人绝望的选择,简直像是为他抛妻弃子准备好的枷锁。
前半夜,陆绅都是在混沌的追忆中度过。
时间走得像蜗牛一样拖拉,陆绅捡起照片,细细擦拭掉玻璃渣,过去的记忆纷纷呈现。
他离开时,宝儿才四岁半,通透乌黑的双眸带着懵懂无知。他甚至想过,如果儿子说出哪怕一句挽留,他都不会忍心转身离去。但儿子只是让他快点走。他知道,儿子是怕自己后悔,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无数次把儿子抱上膝头,他叙述着那些在别人看来遥不可及的梦想,儿子会悄悄握住他的手指,那么软那么短的白胖指头,轻轻攥住他的拇指,让他一瞬间充满对未来希望……为了宝儿,他可以无所不能。
如果不是想着宝儿,他不会有勇气迈出改变人生的那一步。
因为他那时最大的抱负,就是把这世间最尊贵的荣誉捧到宝儿脚下……可世易时移,宝儿的死泯灭了他最后的道德底线,一个连最重要的人都失去的行尸走肉,可以变得无所畏惧,甚至可以坏得无所畏惧……因为束缚住他良心的枷锁,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他醉生梦死,变得像脚步的淤泥一样肮脏,彻底被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染变了色。
后半夜的梦中,陆绅梦见了离奇的事情,那时间像是发生在不久的未来,却又失真得像是单纯的臆测。
那是个风轻云淡的日子,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去秦逸生的片场探班,片名叫:《花样》,梦境真实得好像就像真正存在过一样,让他能回忆出前因后果,甚至每一个细节。在找到秦逸生前,陆绅看见一个面凶的配角,一晃而过,嘴角的痣让他心跳漏半拍,中年人眼角的鱼尾纹竟让他觉得充满味道,被岁月洗涤的味道。
——这古怪的想法让陆绅自己都惊了一下。
秦逸生这时走了过来,先看向那个中年男人,随后才看向他,似乎发现他老盯着那个中年男人,脸色不善,“你干嘛老盯着那个丑八怪啊?!”
“……眼睛不是长得挺美的?”
陆绅随口回道,秦逸生翻了翻唇,却没有反驳。
这时旁边又响起一道声音——
“付丞雪,还愣在那干嘛?过来化妆!”
陆绅回头看过去,原来是叫“付丞雪”啊……那个脸上有疤,嘴角有痣的男人。
从这个梦中梦醒来,陆绅又陷入另一个梦中梦,那是前一阵做的梦:梦见宝儿出了车祸,坐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绷带,只露出漂亮的眼睛,不久后拆绷带,脸上纵横着一道道疤痕,嘴角的福痣也变得暗淡,这个梦里的情节发生在宝儿去完陆家村被一群孩子又打进急诊后,这时门外走进一个胖护士,在门上敲了两下。
“付丞雪,有人来接你出院了!”
胖护士身后跟着一个还算漂亮的女人,脸上挂着抱歉的笑容,很陌生。
宝儿的视线移向那个女人,不冷不热地叫了句:“苗阿姨。”
新闻发布会的早上,陆绅在网上搜索着付丞雪的过往经历……从《秦门》的亮相,到全童预赛,《一笑倾城》的反串,音乐疗法传播人,中考状元,粉丝签售的认真,机场接机地刨白,《康太》里横跨数少年中年的演技,花样舞蹈开课,多维表展示会的现场。
贪婪地翻阅着付丞雪走过的一页页轨迹。
“……宝儿。”陆绅低喃着。
随着各种赞扬的新闻,一种骄傲和欣慰的情绪从胸腔中升起。
……这就是他的宝儿啊!
……不愧是他的宝儿啊!
越深究,陆绅就越发现付丞雪的优秀……优秀到他愿意担下一切,只为了发泄多年来抛妻弃子让宝儿产生的怨恨。
愿意亲手解开儿子的枷锁,放他自由,让他可以心无旁骛,走得更长远。
哪怕赌上国际名导的事业!
窗外渐渐明亮,日光驱走黑暗的尾巴,陆绅捂住脸,心里悲喜交加。
多少年都没流过泪了,时间久得他都以为泪都干涸。
宝儿……宝儿……他的宝儿啊!
爸爸还记得当年离开时说的话,历历在目,从未忘怀……或许你现在已经不需要爸爸再给你什么荣华富贵,你自己就有能力衣食无忧,但爸爸起码还能……
“还能再给你一个未来。”
从这些梦中惊醒后,陆绅参加了新闻发布会,在回来的路上,陆绅在车上又做了一个非常旖旎的梦,就像在超市里亲吻付丞雪的感觉,瑰丽,让人不愿醒来,恨不得就此长眠。
梦里,他下班回家,妻子付秀兰给四岁的陆诚在院子里洗澡。
盛夏的光芒晒得他睁不开眼睛,梦游一般慢慢走近两人。
陆诚白嫩无暇的皮肤在盛光下十分刺眼,像大块的钻石,闪得他头晕脑胀,想要找块布遮住。他从过去,就不太喜欢陆诚亲近别人,总有意无意把宝儿隔离在自己的臂弯里……他一直不否认自己的心态是有点病态的。
陆诚板着清愁的小眉眼,不自在地躲着付秀兰的手,猫崽一样叫着:“……痒~”
陆绅顺理成章地从妻子手中接过洗澡的活,陆诚看见他就伸出藕节一样的手,环住他的脖子,语气有点欣喜地说:“你今天回来得真早!”
陆绅一开始是很正经地洗。
搓泥,打肥皂,任劳任怨。
可手下的感觉却渐渐不对劲……小小一团的孩子渐渐变大,像膨胀了一般,变成少年,他的手还贴在少年身上,少年不自在地扭动身子,冲他露出清淡的笑脸。
“……我痒~”
陆绅的眸色逐渐幽深,幽若深不见底的渊。
手下的皮肤变得滚烫,付丞雪就伸手攀上他的肩膀,没骨头般滩成一汪春水,湿漉漉的皮肤把他衣衫尽数染得湿透,轻轻喘息的嘴唇摸索着他胸前的皮肤,笔直细长的双腿环着他的腰,难耐地摩擦,低吟娇叹,面色浮红。
“……好痒……你帮帮我。”
陆绅想把少年重新塞回澡盆里,少年的身体却像被下药了般,顺着盆壁下滑,整个人都差点淹在水里,意识不清地摇头晃脑,滚烫的身体把满盆水都蒸热。
陆绅只好把陆诚再抱起来。
触摸到冰凉的皮肤,少年又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不断蹭着他。陆绅眸色一深,闭上眼睛,耳边突然传来少年的哭声,他心疼地睁开眼,得不到不满足的少年啜泣着,“好难受。”
像只濒死的猫崽般叫得可怜,“帮帮我,陆绅……帮帮我!”
不断落下的泪水让整个肩膀都感到灼烧。
陆绅半沉眼帘,眸中变幻莫测,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中,只是那平静太过壮阔,仿佛随时都会暴起波澜。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旦惊涛骇浪,便会颠覆一切。
把少年抱出浴缸,敛着看不出深浅的眉眼。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光怪陆离,是当了三十多年直男的陆绅在清醒时完全无法想象的。他狠狠闭了闭眼,伸出僵硬的手指,绷紧的下巴上颤动的肌肉,心中萌生出羞耻的情绪。
很多事只要起头,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就像梦中的陆绅。他抚慰少年,听着少年满足的喘息,一只手托起少年的身子,记录下每个情动的表情,那晕染眼角的春色,盛着水露的颤颤羽睫,眸光盈盈秋波流转。
他无意识地看着,下意识却深藏心底。
滚烫的皮肤,密不透风的距离,让他心中沸腾得热度。
他不知道眼睛为何会渐渐飘起红云?
他不知道谁在他心脏下边点了把火?
他不知何时跑了筋疲力尽的几里路?
他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蒸笼?
他只知道——
当少年终于在他怀中释放,迷迷糊糊在他胸前闭上双眼,疲惫地睡去……他是如此……拥有过无数漂亮精致的美女,对于俊俏的男人从不情愿施舍一眼,正常地度过三十多个年头,不说能坐怀不乱,却也保证收发自如,陆绅平生第一次发现:
他无法克制那奔涌而来几乎吞噬理智的欲望。
但是——
……他不能!
梦在这里就醒了,车子继续在路上前进,路边人流熙熙攘攘,高楼大厦,天光大白。
陆绅收起所有突如其来的感情,任心中翻江倒海让心脏都承受不住地一直下坠,哪怕坠到最低、最窄、最黑的深渊,面上也不露分毫。
他在打开别墅之后,脑中突然划过一个想法——
如果……如果付丞雪继续装聋作哑,他为何就不能将错就错……只要在付丞雪摊牌前,他都能……
第120章
六月,付丞雪结痂的伤疤渐渐脱皮。
七月,付丞雪拆了石膏,开始走路。
八月,九十九天倒计时一天天逼近。
陆绅早上从床上爬起,还是黎明。照着镜子,下巴上的胡须又深了一茬,往日他向来善于打理形象,出来后反而没了心思。
这些日字他仍然在做梦。
一日一变,光怪陆离,断断续续,梦里是他妄想中父子从未分离,醒来却是截然相反的现实。
第66夜梦——
陆绅和付丞雪躺在同一张床上,陆绅率先在光中醒来,付丞雪躺在他的臂弯,像虾米一样紧紧依偎,契合得就像陆绅身上割出的一块肉。
睫毛一颤一颤像把刷子,眼珠子在眼皮下滚动,似乎做着美梦,唇瓣微开,小舌头冒出个尖,鼓鼓囊囊含着口水气泡,憨态可掬。
——他醒来后,独自躺在空荡荡的床上,伸手去摸身侧,一片冰凉。
第72夜梦——
陆绅在卫生间洗漱,抬起挂着水珠的脸,手边递来一块毛巾,默契得就像从未分开。
抹干脸,陆绅低头看见睡眼惺忪的付丞雪打着哈欠,脚上的兔子拖鞋还穿反了。
“不多睡会?”
陆绅拿过牙刷刷牙,呼噜几下快速解决,看见付丞雪手里拿着剃须膏和刮胡刀说,“我想给爸爸刮胡子嘛。”
他眉一挑在浴缸沿坐下,等待付丞雪的服务。
热毛巾敷在脸上,打磨起泡的剃须膏涂鸦一样涂抹在下巴——付丞雪使坏地涂出八字胡,他挑起眉毛没说话。小家伙还以为他没发现,嘴里编着“脸上有水”“没擦干净”的理由,借机画圈画线,陆绅眸色幽深。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付丞雪正在毁尸灭迹,把剃须膏糊上陆绅下巴,铺平,陆绅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镜子。”
付丞雪惊魂未定地回头,果真所有罪行都清晰地呈现在身后的镜中。
——醒来后,陆绅洗漱时付丞雪进来刷牙。
陆绅含着牙膏沫,眼神游移地说,“你想不想学习怎么剃胡子?”
“不想?”付丞雪摸摸还没开始长胡子的下巴,奇怪地看向陆绅,的下巴上面乱糟糟的胡渣,不留情面地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胡子都一大把了还等着我给你剃么?”
第83夜梦——
陆绅慢悠悠地脱下衣物,墨绿色风衣、银灰色西装外套、绢丝衬衣,然后是裤子、皮靴、袜子。
一边脱,一边闲情逸致欣赏付丞雪渐渐羞涩的表情。
付丞雪闭起眼睛,紧张得浑身打颤,小脸上的红晕像飘荡的云霞,一会儿涌上脸颊,一会儿涌上眼角,睫毛颤抖着快要掉下来,嘴唇抿于一线,手指在衣摆抓出一道又一道褶皱。
像是被欺凌的折翼天使。
比处子都圣洁。
“瞎想什么……拿去洗吧!”
——醒来后的那日,陆绅从外面回来,脱掉汗湿的衬衫,扔到地上,付丞雪抬头看到,一脸嫌恶,“别扔地上,脏了你自己洗。”
离开前的最后三天,陆绅连续做了三个异常逼真的梦。
第96夜梦——
他带着付丞雪给付秀兰扫墓,骄阳如火,绿荫成林。付丞雪在坟前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并不说话。风来了,又走了,树叶也都沉默无言。
星星点点的光辉落在付丞雪肩头,少年低垂的侧脸布满光阴斑驳的痕迹,陆绅站在一边,注视付丞雪显得朦胧失真的表情,慢慢品出一种心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