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里发生了大爆炸,夷平了方圆五十里的一切。山,树木,湖泊,甚至空气。你知道那个地方甚至连空气都蒸发了么?”
西楼的脑袋摇成拨浪鼓。
“五千万吨tnt级别的爆炸当量,那些蠢货居然觉得卢奇只是失踪。”代达罗斯绕着西楼打圈,长长的尾部时不时从他鼻尖扫过,“你能告诉我,处在爆炸中心的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西楼摇摇头。
代达罗斯蹲下来,双手把着刑椅的扶手,“我们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
“我不知道!”西楼吓哭了,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代达罗斯沉默了几秒钟,他说,“我知道卢奇那天晚上对你做了什么。”
西楼面如死灰。
“如果你坚持对米诺有利的口供,我会将那天晚上的视频递交军事法院,来证明你是个不可信的证人。你希望在全校师生面前,播放你被人轮女干的视频么?”
西楼突然之间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他张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很希望做某个军官的情人,原本,也许会有某些愚蠢善良的同胞上你的钩。但是一旦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公交车,你觉得还有谁会愿意成为你的主人呢?你会变成一个廉价的军女支,所有人都毫无怜悯地操你,就像视频里那样。”他淡淡道,“而你事实上什么错都没有,犯罪的是米诺。你为什么要为其他人毁掉你的一生?”
西楼攥着自己的衬衫失神地哭泣。
代达罗斯站起来,冷酷地说,“为米诺犯下的罪行作证,我会给你一个好的前途;或者就继续作为公交车烂在贱民堆里,随你选。”
说完,他扫了我们一眼。
囚室里一片压抑。
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良久,我听见西楼哽咽地嘶吼,“我也许是个公交车,但我不是毫无感情的畜生!”
代达罗斯凝视了他片刻,转身离开,“你只是虫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依旧透过单向镜望着我们,他知道我们看得到。
他很快走进了我们的监狱,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用极其厌恶的眼神打量我。
“我早该杀了你的。但是我的同胞没有听我的规劝,现在,很多人为你丧命了。”
“你想说什么?”
“你的朋友,不会为我作证。但是对他的威胁依旧有效。”代达罗斯的声线像是两柄刀在磋磨,低哑又阴沉。“我会让他被千人骑万人跨,也会让这个人,变成卡文迪许的解剖对象。”
他看了眼川贝。
我垂下了眼睛,这才是他的终极目的。他让我看着他审讯西楼,如果西楼答应为他作人证,我逃不出一死,还会遭受背叛;如果西楼不答应——就像他做的那样——他就更用力地惩罚我的朋友们,让我愧疚。
“认罪,我放过他们。”代达罗斯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扶手。
“我还有得选么?”
“米诺!”川贝吼我。
代达罗斯一挑眉,让我自己说。
“我认罪,你保证他们的安全,并且销毁你手里的那些视频,保护西楼的名誉。你只要我的命,来为卢奇报仇,不需要对两个无关紧要的虫豸过不去,对不对?那样又费时又费力。”
“成交。”代达罗斯答应,“明天早上开庭。希望你信守诺言。”
代达罗斯走后川贝把我掼在了床上,西楼在隔壁的房间里,趴在那片单向镜上看着我,哭。
他也全都看到了。
“你他妈在做什么?!”川贝吼我。
“妈的不然怎么办,他气起来在这里宰了我们怎么办?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明天绝对不要在法庭上认罪。不然削你。”
我沉默了半响,“可是,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了的话……我又不像你,脑子好使。我就是害怕即使我已经那么那么努力了,最后你们还是一个个都被我害死了。”
说着,我瞥了一眼隔壁监狱里的西楼。
西楼恍惚地抱着自己坐在椅子上,光脚板冻得青青的。他小时候因为瘦弱,家里又穷,经常被村子里的孩子欺负。然后他就蹲在路边的泥地里,这样,像是一只走丢了的小鸟。等蹲久了,他就去站起来,继续去背柴火,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得做点什么维持家计,他得照顾他年迈又疯掉了的爷爷。
他一辈子都想过上好的生活。衣食无忧,有人疼宠。于是他来到这里碰运气,变成了一个笨拙的机甲技师,在脸上写着“求包养”,干最苦最累的活。
他很乖,这辈子与人无犯,专心致志地等着他的真命天子。
而我几乎毁了这个小娘炮的一辈子。
我没有办法任人揭开他的伤疤,让他们在他身上打上“公交车”的标记,以后走在人堆里都抬不起头来。
他值得更好的。
川贝把我重新拖了起来,“所以你是觉得你把我们拖下了水,现在想一死了之?!”
我艾西一声,胸口疼得像是要爆炸,“别把我拖来拽去的!你对待残疾人,就是这种态度么?你还算是个人么?”
川贝在我身后靠了一声,“不是你老公还真治不了你了。”
……
晚上沙左也过来了一趟,他胡子拉碴,眼圈红红的,带着好吃的来看我们。
“我已经被龙隐骂死了。”他戳戳我胸口的绑带,又摸摸我身侧的平滑的切口,“米糯糯,龙隐会打死我的。他真的会。”
我虚弱地笑,“那你告诉他,都是我自找的,我是恐怖分子,跟你没有关系。”
沙左坐在床边,放下餐盘,“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么?是因为卢奇欺负你了么?”
“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诶,你们关押在无畏先锋学院,我要见你们都很难,更不要说在这里连接龙隐。不过他已经提前完成了任务,明天就能回来。”
“明天什么时候?”坐在我脚后的川贝爬起来问他。
“呃……最快也要明天中午。”
“明天上午就要开庭了。”川贝又坐了回去,“他如果够快,大概能在下机时看到米糯糯热乎乎的人头。”
沙左被吓出了心脏病:“不会的!我们的法律很完善,也很复杂,判决也不是代达罗斯一个人能左右的,四大学院加卡文迪许研究室的一二把手,都有投票权。只要米诺在法庭上废话够多够拖,我有把握龙隐回来会解决一切。我已经把关于此事的所有资料上传给了他,他已经联系上了这里能找到的最好的律师,只要你咬定不认罪,他甚至找到办法可以让你无罪释放。”
“听你老公的话。”川贝嘱咐我。
“对对对龙隐也让我这么和你说!”沙左应和。
我的眼睛都湿润了……
你说我都跑了,跑的时候开走了他的机甲,轰了整个机甲仓库外外加整个追击部队,最后还轰了卢奇,杀人见血的,我老公居然还愿意要我,我觉得,这说明他真的非常非常得……
有钱。
妈的那可是几十架机甲,龙隐说扛着就扛着,这是有多壕,嗯?
人家、人家也没有很感动,只想轻轻地告诉在他耳边说,就算这辈子,你龙隐做不成我米诺的老公,我也……
我也可以喊你一声干爹,你觉得怎样,干爹?
我一想到我老公兼我干爹,就浑身上下都疼,简直没有一处能好,最好他把我搂怀里吹吹。
“你很疼么?”沙左紧张地问我。
“哈哈、啊哈哈!才没有!我很好!”
这就是我很想见他的原因。
在外总是要塑造硬汉米诺形象、保护这个保护那个的我心里好苦的!
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静静地,不装逼地,哭唧唧……
妈的我装也装不过他,这事儿不看脸,看壕。
……
沙左走了之后,意想不到的人竟然也踏入了我们的牢房。
没想到年襄也会来送我一程。
他一来川贝就要揍他,没想到他说:“如果你想要你的朋友立马就死,你就试试看。”
川贝放下了拳头,让他检查了我的伤口,给我打了一大堆药水。做完这一切,他打量打量牢房,“这里的条件还真是不怎么样呢……”他到处转悠着,伸出食指在桌面上一刮,刮下厚厚一层积灰,“明明让他们给你准备一间舒适干净的牢房呢,你这样的病号一被感染,麻烦的还是我们医生……”
川贝暴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压到墙上,“你陷害我。”
年襄竟还有余裕地微笑,“为了科学。”
川贝揪他更紧,“ok,我来猜猜,你上这儿来做什么。猜对了,我们来做一桩交易怎么样?”
“看来我真不该来这儿,不是么?”年襄低哑道。
“明天出庭的时候我们不会提及你的秘密实验,异种感染算我自己倒霉。作为回报,我要你尽一切可能支持米诺无罪释放,并且给我你的手环。”
年襄挑高了嘴角,“我喜欢聪明人。但是第二条听上去很刻薄。你知道手环是我们的公民id。你要拿我的手环做坏事——这几乎是肯定的——我又怎么能交给你呢。”
“没有人会发现。只要你不说,没有人能够反向追踪到你我。”
年襄挑眉,最后把手环褪下来,交到了川贝手里。
川贝接过手环,轻描淡写地亲了一下。
等年襄走了之后,沉沦在想我老公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的我忍不住目送了他一段路。
“所以你是看上他了?”我问川贝。
川贝转过头愣了几秒钟,然后一脸byou:“你在胡说什么?”
“那你亲他手环干嘛?”
“这玩意儿能救命,我当然要亲一下。”
“妈的你情商都是喂了二胡卵子么?你怎么好当着人家面亲人家手环呢?人家要误会了嘛。”
川贝踹我一脚:“死到临头想什么呢死娘炮。”
“想你和年襄这种cp,光是想想就能让全人类进步一百年呢。”
“滚。”
他说完这句话,站起来朝镜子走去。西楼缩在椅子上睡着了,川贝拍了拍玻璃,想让他回床上睡,碰了他一下他就醒了,眼睛湿漉漉的,吓得呆若木鸡。看清是川贝,他揉揉眼睛,过来隔着镜子贴着他的手掌。川贝亲吻了他的额头。西楼哭着回去睡觉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保护我们,我们怎么保护你。你没有放弃我们,我们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所以这次我们也不会放弃。”
川贝扬了扬手环,躺倒在我脚后。
……
当天晚上我没有睡好,一方面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全身湿冷,伤口火辣辣得疼。但是比痛觉更为清晰的是,饥饿。
我觉得非常饥饿,突然很想吃肉,胃部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我甚至半梦半醒地梦到我在监狱里,把川贝和西楼咬死了,吞吃他们的骨肉和内脏。白花花的脂肪和鲜红的肌理,在餍足我一时半刻之后,又激起更加可怕的饥饿感。我恐惧于这种来自于我内心深处的渴望,在之后的后半夜都不敢睡。
但是第二天川贝还是私底下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很古怪。”
“我?”我惊悚地颤抖。
“你在说一种我从未听说过的语言,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在异化,后来我尝试分析了一下,发现这好像更接近于asc语言,一种古老的编程语言。”
好吧,我一定是程序错乱了……
……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押上了法庭,那些宪兵想把我扭送过去,结果我没有手,所以我就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征服者的法庭非常复古和考究,白蔷薇军校的校长任法官,四大学院的正副团长作为陪审团坐在上首,年襄跟他们坐在一起,总共是九个座位,除了我男神全齐了。法庭周围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前天我们逃走的时候,那动静已经可以载入白蔷薇军校的校史,更别提我还是个贱民,把征服者当菜似的杀了,触动了军校生敏感的神经。他们都是些大国沙文主义者,恨不得当场把我击毙。
宪兵把我被绑在法庭中央的立柱上。我没有手,他们就在我脖子上栓了一圈铁链,铁链非常短,逼得我跪在地上。我就这样梗着脖子,面对着几千双眼睛。
我大概这辈子还没有那么引人注目过。
开庭的时候他们进行了一系列仪式和祷词,我没有什么兴趣。接着代达罗斯作为原告起诉我谋杀卢奇。他的演讲雄辩有力,大义凛然,数度引起了全场的掌声,我都觉得我有罪了。
等他的发言结束,校长一敲法槌,“被告人有什么要说。”
我说:“我认……”
“等一下!”西楼从证人席上站了起来。“我有话要说。”
校长让他说话。
“代达罗斯上校的指控都不是实话,米诺没有杀卢奇。一个人怎么可能把卢奇连人带机甲毁掉?”
“他偷走了一部训练用机甲。”有人说。
“在离事发地点半天路程的树冠上。”西楼辩驳,眼睛却盯着代达罗斯。
代达罗斯一直面无表情,此时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向法官,“这位贱民,也牵涉在此案当中。他们逃离学院的前一天,卢奇中尉和我院的其他八位军官,和他发生了性关系。说不定米诺的报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更有可能,他也参与了对卢奇中尉的谋杀。”
说完,他修长的双指夹住一片芯片举高,“这是那天晚上的录像,可以证明这个贱民的证词并不可信,请求当庭播放。”
我为事态的变化惊出了冷汗。
西楼破罐子破摔,代达罗斯真的要在全校人面前公开他们侵犯西楼的录像。
怎么办?
“对,他说得没错,我被卢奇叫人轮爆了,录像就在你们手上。代达罗斯上校昨晚来监狱,以此威胁我作对米诺不利的证明。”西楼说到这里,整个大厅里开始喧哗,但是西楼没有住口,“我是现场的唯一目击者,我的证词和我与卢奇的过节没有关系,我恨不得是我亲手杀了他,但可惜不是我,也不是米诺。米诺没有杀卢奇。”
校长敲了敲法槌,示意全场肃静。接着,他让代达罗斯坐下,“看来我们没有播放录像的必要了。”
代达罗斯抿紧了薄薄的嘴唇。
校长继而问西楼,“那么是谁杀了卢奇?”
西楼沉默了几秒,“我没有看到。”
看台上的军官嘘声连天,校长再次敲响了法槌,“你确定么,机甲技师西楼?你的证词很重要。”
“卢奇追上我们,不准备留下活口,在此之前还折磨了米诺。他砍断了米诺的双手,而当时米诺胸口有藤条击穿的伤口,他已经快死了。杀人的不可能是米诺。”
“那是谁?”
“我不知道。”西楼在更大范围的嘘声中攥紧了拳头,“当时突然很亮,非常亮,亮到白茫茫的一片,然后就是大爆炸。我甚至没有办法呼吸,因为空气变得非常烫,也非常稀薄。大概过了十几秒钟,有很大的气流倒吸,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毁了,我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