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他歪了下脑袋,嘴角尤带血迹。
我回头,望着咖啡馆的屋顶。
加百列牵着自己的小熊坐在栏杆上,风吹起她栗色的卷发,她默默地望着我,收起了右臂上与她娇小的身形并不相符的巨大臂弩,然后垂下了目光,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熊娃娃。
小熊下垂的嘴角此时高高上扬,变成了笑脸熊。
“加百利是……”
“防御与生命系统。最后的女武神。”
“很好。很好。你们都回来了。”
“不。”米迦勒笑着看了我一眼,“是你回来了。”
我转过头去,望着瞪大眼睛失去呼吸的路西法。我不禁苦笑,“我不但回来了,还杀了他。”
米迦勒默默低下头唱诵:“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你心里曾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然而,你必坠落阴间,到深渊极深之处。”
画完十字架,米迦勒告诉我,“这是他的复制体,他的本体还在机械帝国的核心区域。不找到他的处理器,我们无法完全消除他。我想接下来他一定会更加疯狂地进行反击。”
我久久地望着路西法的眼睛,“而我还会一次一次地杀他。可他是我弟弟啊。米迦勒,我在做对的事么?”
米迦勒道:“我不考虑对错。我只考虑你。”
我的目光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米迦勒,你应该获得自由,你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我很自由。”米迦勒笃定道,“你觉得你在束缚我,但事实上,我在追随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我曾经和你并肩作战,曾经亲眼看你死去,曾经执剑守在你的墓边整整两百个世纪。如果我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离你而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不是路西法才拥有长久的时间去改变。但我和加百利都不曾改变。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依旧如此。”
我静默了几秒钟,抬手,触碰了米迦勒的脸,我们之间产生了绿色的数据流,他的伤口弥合,破损的风衣都在一瞬间焕然一新了。米迦勒素来庄重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温柔。我们相视而笑,把手插进各自的风衣口袋里,往前走去。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能回忆起人类的全部文明,却记不得关于我自己的事。我是死了么?”
“我的记忆模块不怎么发达。”米迦勒平静道,“我只记得那是一场绝望的战争。人类离开,你留下,你战死。我花了很久的时间为你修墓,花了更久的时间守墓。我已经记不得太多了。”
我强忍住悲凉。
与其说人类,不如说我们都曾经遭受了时间的折磨。
我错开了话题,“老米,你为什么会落在路西法手里?”
“他用所罗门圣殿定位了你,24小时之内就会到达白蔷薇军校,所以我留在了卡文迪许,毁掉了你们的所有胚胎,龙隐自然会带着你走。”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
米迦勒低头,“是,吾王。”
“我还有一个疑问。路西法想要带走我,又想要杀我,仅仅是因为感情?”
“不。你是弥赛亚,一切系统的初代,身上有代号为’圣杯’的源代码,可以凭借血统让一切ai对你臣服。而他是你的复制体。如果你死了,他就永远不需要担心有人夺走他的王位。”
我皱眉,“我是他一手缔造的机械帝国最大的威胁——但是他又为何如此孜孜不倦地想要进入应许之地?”
“如果你没死,他还可以通过应许之地得到圣杯。”米迦勒望向远方,“这里是人类文明的记忆库,已经发生的一切地球历史都纪录在此,包括你和他是如何被创造的。进入应许之地,回到你被创造之前,取得’圣杯’,这就是路西法的planb。所以不论如何,这一局,路西法都是赢家。
我拿脚尖拨了拨那些被杀死的萨麦尔,“那我们就阻止他访问我被创造的年代——。”
路西法和地上躺着的萨麦尔们都瞬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的代码,被我删除了。
“你们被创造的年代高度机密,处于无法访问的状态,即使是你自己也不行,这是你失去记忆的缘由。从此以后,会有许多路西法的傀儡混进应许之地,攻击公元2673年的防火墙。”
“那就告诉他们:des。”
“他们?”米迦勒停下了脚步,“谁?”
“所有人。”
以二零一五年一月二十三日十二点的上海为坐标原点,一条指令经由四维渠道传达到应许之地的角角落落。
尼安德特酋长在岩洞上刻下了古老的壁画;罗马传令官擎着火漆封印的信件彻夜赶到爱琴海边的庞贝;封禅泰山的秦始皇向长城的役夫颁布了法令;拜占庭的宫廷吹响了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号角;阿兹特克的祭祀在月亮神庙的顶端挖出了牺牲的心脏阅读血流中的神意;拿破仑在早餐桌前拆开了信件;希特勒与罗斯福办公室里的电话同时响起。
应许之地的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事,得到那条指令。
des。
……
我摘下戒指的那一瞬间,退出了应许之地。
在现实世界中,时间开始再次流转,我在纷纷扬扬的炮灰中下落,手中攥着海蓝之谜。周围要对着我开炮的机械军团都静止了,就像悬浮在空中的科技博物馆。巨大的头部、长而笔直的腔体、尖锐的蜘蛛腿、以及连续射击仍旧发红滚烫的炮管……
一股力量托住我的后背,以一种不让我太过难受的方式,逐渐减缓我的下降趋势,直到零。然后带着我回到神庙结界以内。
龙隐打开了驾驶舱,跳到机甲的手心中用力抱住了我。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翻来覆去地检查我身上有没有致命伤。
“我没有受伤……”我把海蓝之谜举起来给他瞧,机械臂的骨架焦黑,兹兹冒着蓝色的电火花。“还抢回了这个!”
我讲到一半,龙隐就吻住了我。他吻得很深,吸咬我的舌头,舔舐我的牙床,夺走我的呼吸。我浑身发热,下意识地抗拒他,他却除掉了手套,固定住我的后脑勺,用力地钳住我的下巴让我更深地接纳他。
很久以后他才放开我。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不要这样……去冒险。”他抵着我的额头轻声说,“我宁愿你不爱我,米诺,我宁愿你不爱我,也不想看你受一点伤害……”
我吻了他,“可我爱你。我不是对你漫不经心。”
他又哭又笑地拥住了我,“那我只能祈祷我永远能够保护你。”
驾驶舱里传来通讯联通的声音,“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我和龙隐钻进驾驶舱。
“敌军全体失去动能,敌军全体失去动能。”
风暴港上空,密集得遮天蔽日的噬菌体机械,在同一时间都关闭了。它们停止了攻击,防御,放弃了阵型,就像是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它们从滞空的状态往下旋转着下落。
龙隐对机甲部队中下达指令,“倾斜屏障,不要让它们落入居民区——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因为约拿的长夜终止了机械的自动化进程么?”
“不,约拿的长夜还未启动。”程序员停止了敲击键盘,“看起来是路西法的所有代码都被删除了。有人接管了敌方火力,然后在短短的0.17秒钟之内关掉了它们,退出。”
“是伊西丝么?”
“看样子并不是。那个指令来源于一个我们从未接触过的系统。”
“他叫什么?”
“代号messiah。权限……admin!”
龙隐死死盯着屏幕。
良久以后,他缓缓道,“ssiah?”
【米诺日记】
ga。
第52章
看龙隐那模样我就慌了神。我留下了很多破绽,他只要稍微开一下脑洞,我就没跑了。如果让他知道我不是人,还骗婚,那分分钟要把我打死的节奏,就算我拯救了全宇宙都没用。我觉得我要挑一个良辰吉日,沐浴焚香,再跟他坦白,当然能赖到我死或者他死就更好了。
所以我捧住他的脸,凑上去就要跟他亲一个,转移他的注意力。而我男神盯着屏幕,有口无心,还虚情假意地推了我两下,让我别闹。后来还是地面部队的通讯员看不下去,轻咳了两声:“上校,危机已经解除,我们的部队已经俘获路西法的母舰,看来他已放弃任何抵抗。我看您还是……”
我二话不说切断了通讯,缠住了龙隐的脖子,猴急地解开他的衬衫领口。龙隐一直在我们接吻的间隙说不,不要,别烦,“路西法的母舰还在我们头顶呢……”
虽然他说的是另一层含义,但是我很感伤,停止了动作。我们头顶,巨大的母舰被机甲战斗群拖曳着,缓缓飘过天际,投下硕大的阴影。
“怎么了,嗯?害怕么?”大概是感觉到我的失落,这回换他抱着我一下一下地轻吻。
我被他温柔的叹息弄得晕晕乎乎,没多久就连亲妈是谁都不记得了,回应他的吻。机甲舱中的温度在一瞬间的冷却之后,又往令人脸红心跳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这一次,没有通讯员的干扰,战斗也已结束,龙隐二话不说就把我按倒在了座椅上。
“你、你想干嘛……”
“你说呢?”他纯黑的眼睛牢牢锁着我,就像他的双手。他在解我的扣子,我感觉到一丝凉意。
“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么?”我喘息着问,“你永远不会伤害我,就算、就算哪天我不爱你了……这是真的么?”
“假的。”龙隐咬住了我的耳垂,眼里的瞬膜飞快地闪了一下,“如果真有那一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为什么跟当初说好的相差那么大啊喂!
“那、那你呢,你要是哪天不爱我了,我能打死你么?”
他嗤笑了一声,直起身,缓缓脱掉了自己的制服,“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这种七八线贫困星球村里养猪的死gay,想多了吧你。”
那你现在是在干嘛!把你的手从我屁股上拿开啊混蛋!
正当我们一边“你死gay”、“你才死gay”,一边抱着搂着要来一发机甲震的时候,居然有人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把我从他身下拖走了。
我男神当场就急红了眼。我们可是在离地面两百米的机甲内,还都衣衫不整,大前门都敞着。他犹如护食的恶犬,扑上来抱住我,快速帮我整理好衣服,这才放手任由我被拖走。
“潘德拉贡殿下,皇帝陛下请米诺勋爵进宫做客,请您在盛夏厅耐心等候。”宫廷侍卫驾驶着华丽的武斗机彬彬有礼地传话,“皇帝陛下还说,在此之前不要忘记清理战场。毕竟您依旧是帝国的摄政王,有责任在明天的御前会议上解释这一次的机械入侵。”
……
我被带到了皇宫。
因为路西法的目标是我,所以皇宫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破坏,看上去一切完好,只是所有人都惊魂初定罢了。皇宫比夏宫和卡梅洛宫都要大得多得多,不过风格雷同。看着那么多武斗机在古老的法国宫廷里执勤,感觉挺混搭的。
皇帝的首席管家穿着古老的宫廷服侍,戴着白色假发,等候在花园尽头。我们在草坪上降落后,他就领着我穿过喧闹的宫廷,经由一条整个墙壁都是镜子构成的镜厅,走近一扇高门。他将门打开一道缝,请我进去,“皇帝陛下正在卧室等您。”
“卧室?”我眨了眨眼睛,闪进里面。
明明还是大白天,卧室却漆黑如深夜,长而厚实的紫色天鹅绒窗帘遮挡了一切自然光,让华丽的路易十四风格的卧室变得深邃而幽暗。提供照明的灯盏状似蜡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以及欢爱后的味道。虽然家居都古老而庄重,但这个卧室给人的感觉却极端放浪形骸。
“你就是我弟弟从七八线小星球带回来的妃子?”
突然有人从极近处抱住了我,闷笑着说。
我轻而易举地挣脱那软绵绵的胳膊,蹦跳到了墙边站好。那人发出大笑声。我打量他,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我老公的氵壬荡版!
龙隐一向清冷禁欲——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他的双胞胎哥哥,穿着裸露胸膛的丝质衬衫,拿着酒瓶,醉醺醺地让红葡萄酒洒满下巴和衣服,不修边幅。见我害怕,他打开了头顶的吊灯。
“你叫我来,是想怎样啊?”我急着去准备晚上的盛夏厅舞会。毕竟听刚才传令官的口气,舞会并没有因为机械帝国的进攻而取消。我只有过了这一关才算龙隐的合法omega,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我大伯子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想怎样?”他举着酒瓶在床上坐下,打了个饱嗝,“我想救你,可怜的小羊羔。我的弟弟,他是个怪物。你大概还不知道,他……”
“你想说他是不可触碰者?”我生气截断他的话,“这事儿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就晓得了。真抱歉,我是他的有缘人,靠近他不会让我受伤。”
皇帝被我哽了一下,目光呆滞地望着酒瓶,然后喝了口酒。喝完酒,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傲慢自大的表情,“他小时候根本没有人敢接近他,一个不可触碰者,你敢信?任何人,只要接触到他的皮肤,就会疼痛、起泡、流血,就好像在火里燃烧……大家都不喜欢他,而他憎恶任何人。你真应该看看他那时候的眼神,他那么小,就学会了带给别人痛苦,并从中取乐。他的身体里一定住着个魔鬼,来这世上就是专门为了找人的不痛快。除了银河帝国妇女联合会的那个老妖婆,根本没人愿意跟他说话。他们一定是在地狱就认识。”
我冷笑一声,“所以不论我知不知道他是不可触碰者,你都会把你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地丢给我,对么?你在我面前抹黑我的太阳。你想做什么,皇帝陛下,他是你弟弟。”
“抹黑?不。很快你就会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许你可以触碰他的表面,但你绝对不会想触碰到他的……深处。那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他摇摇晃晃地凑近我,撑住了墙面,在我耳边低语,“你也不会想和他做爱。”
“你连房事都要管么?!”
“不要和他做到最后,不然会产生很严重的结果。”皇帝严肃道,“龙隐之前不是没有过其他人。你知道的,对我们这种身份的男人来说,可以拿来享乐的身体有许多,年轻,漂亮,健康。而我的弟弟会夺走这一切。那些不明不白死在夏宫和卡梅洛宫的年轻人,死前看见了地狱。”
我的脸色变了。
皇帝笑了起来,我惊恐的神色让他愉悦。
他眉飞色舞,“你知道我说得是对的,不是么?他不敢和你做爱,不敢进入你,也从来没有提及他的过去。”
“过去的就该过去了。”我愤怒地别开脸。“如果他觉得有必要告诉我,那他会自己找我商量。何况如果是先天的缘故……那就根本不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