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骑上摩托车，发动车子后，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四十分钟后，摩托车在c大的正门外停下来。这会儿已经快十二点了，校门外还人来人往的，年轻人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
叶修把摩托车停在一家商店外面，蔫耷耷的看着过往的学生。
表叔白天上班，这会儿肯定已经睡了，他心里并不想来找表叔，昨天他才把表叔气走了，也没脸见他。但是车子却骑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在叶修心里，表叔就是他的家人，也许这个时候，离表叔近一点，他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家啊，那个叶修最骄傲最珍惜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表叔走了，叶爸走了，剩下叶妈和叶修，只有两个人的地方，还算是家么？
这时两个男生从他身边走过，一人嘴里叼着一支烟。
叶修起身去了超市，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叶爸工作的时候就离不开烟，他自己是个烟鬼，却不许叶修抽。叶修也觉得烟味儿没啥好闻的，林成和孙健偷偷抽的时候他鸟都不鸟一下。
烟点上了，他恶狠狠地吸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呛得他眼泪直流。他一边哭一边抽，跟个疯子似的，惹得过路的人都看他。
烟味儿似乎把叶修最后的防线击溃，他就耷拉着脑袋，坐在人来人往的路边，一边抽烟一边跟个傻逼似的哭，声音还不小。
他停不下来，心说，反正云帆不在，反正没人认识自己，哭哭又怎么了？反正小爷他妈明年才成年呢！
想到叶爸在他成年前给他的这份礼物，叶修只觉满腔的委屈，满腔的失望，满腔的愤怒，叶世康，你跟别的女人乱搞的时候，你想过我妈想过我吗？
其实表叔这会儿也还没睡，躺在床上发呆，按理说他从叶家离开叶爸叶妈肯定会给他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但是已经一天了，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寝室的门开了，出去打游戏的万勇哼着小曲儿进来，表叔抬头提醒：“大城子带的吃的给你留了，赶紧吃，搁明天就坏了。”
那哥们儿道着谢，摸黑过去开吃，吃了几口突然道：“我刚在校门口看见一傻逼，估计是被妞儿甩了，一边抽烟一边哭啊，嗷嗷的，跟孙子似的，那叫一个惨！”
有人附和：“哎，咱们c大是理科院校，女的又不多，狼多肉少，这到了手的又飞了，换我也得哭，他妈的，爷都素了三个月了，再素就得变和尚。”
“尿性！”
表叔没有答话，他还在想，是不是该给叶爸叶妈主动坦白，但是他实在不敢，他怕他没有勇气再拒绝叶修那一家子！
天亮刚蒙蒙亮，叶修才骑着车回家，今天礼拜一，他还打算去上学。
他在小区路口买了豆浆油条，还有叶妈爱吃的炸春卷，回家一看，叶爸叶妈都神情疲倦的靠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同时转头看着他。
那一刻，叶修差点落荒而逃！
三人都没有说话，叶修把早餐放餐桌上，然后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出来，叶爸叶妈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叶修丝毫不怀疑，他们就这么坐了一夜。
坐这干什么？
等自己回来吗？
叶修冷着脸坐到餐桌旁，开始吃早餐，腰间的电话响了，估计是林成叫他上学，他简短的说：“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就说我生病了。”不等林成问他生了什么病，他就挂了电话。
现在还是九月，叶修却觉得家里的空气嘶嘶透着冷，又压抑，又窒息，简直让人多呆一秒脑袋就要爆炸。
他一声不吭的吃早餐，不想去看叶爸充满内疚的脸，更不敢去看叶妈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多岁的脸。
叶妈喜欢精致，就算在家也是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
但是看看她此时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没有化妆，衣服好像还是前天穿的那套，皱皱巴巴的裹在身上。因为一夜没睡，脸色蜡黄，叶修真是不忍心看，他很想问问叶爸，你还记得这个女人曾经是三一八厂一枝花吗？
囫囵吞枣的吃完早餐，叶修坐到了父母对面，视线落在叶爸脸上，不带一丝感情，根本就不像十七八岁的男孩子。
“事儿还没办完吗？”叶修手上转着手机，漠不关心的样子：“协商好了吗？财产什么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只要我妈和这套房子。”
“宝宝……”叶妈没有哭，也许昨晚也没有哭，反正叶修看不出她哭过，从她的眼睛里，只看到冷酷。
听见叶修这么说，叶妈揉揉他的头：“谢谢你还要妈妈！”
“我从来都没有不要你们！”叶修说，看着叶爸。
叶爸的脸色相当精彩，他知道叶妈不会原谅他，所以这些年一直瞒得密不透风，他也知道叶修肯定会选择叶妈，尽管心里已经有数，但是被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如此轻易的忽视，叶爸还是难过。
就好像，尽管他在面外有了另外一个家，但是他心里其实还是爱着叶妈，爱着叶修，爱着这个家，只是他更清楚，不管他说什么，叶妈和叶修都不会相信，只会让他自己更加难堪。
伤害已经造就，一切语言都会显得苍白又虚伪。
但真要离婚，叶爸却又迟疑了，他看着叶修，希望叶修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能帮他劝劝叶妈，只是这些话他也说不出口，先不说叶妈会不会答应，叶修肯定会要求他离开那对母子，他也做不出来。
所以说，如果没有够硬够狠够混蛋的心，你出哪门子的轨呢？
“小修，爸爸不想离婚，不想离开你们！”叶爸说，声音很低，明显底气不足。
“那好啊……”叶修还是玩着手机，不再看叶爸：“给那个女人一笔钱，让他们从此彻底消失吧，咱家有多少给多少。”
“小修……”
“怎么？舍不得？”
“那个孩子……”
叶修突然抬起头：“他也姓叶吗？”
叶爸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叶修说：“好吧，你们离婚后，我改我妈姓！”
叶爸的手直抖：“小修，我是你爸，有这么对爸爸说话的儿子吗？”
叶修又埋头玩手机：“你还记得你是我爸吗？”
“小修，我心里还是爱你也爱你妈妈，真的！”
“呵呵！”是叶妈在笑，却没有说话。
叶修也笑，他随手打开一个游戏，埋头玩起来：“不，你不爱，早在你跟那个女人乱搞的时候你就不再爱我和殷月秀了。”
叶爸和叶妈没有注意到，叶修的手指在抖，点游戏的开始点了三遍才点开。
“你们要离就离吧，我这么大了，不用考虑我。”叶修闷声说：“我说了，我只要这房子和我妈，其他的，我不想再说了。”
叶妈终于崩溃，扑过来一把抱住叶修，却还是没有哭，一遍又一遍喊着：“宝宝，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叶爸也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叶修心想，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样想的话，又有什么对不起的呢？只不过是放走不愿留的人而已。
于是叶修拍拍叶妈的肩膀，故作老成的叹一口气：“老妈，虽然你四十出头了，但是还是貌美如花，离开了叶世康，说不定咱还能找到第二春，是不是？”
叶妈哽咽一声，她放开叶修，转身甩手给了叶爸一耳光，啪的一声，这一巴掌宣告了她和叶爸这将近二十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叶世康，我们离婚！”她说！
第22章： 你是个废物
叶妈深吸一口气：“叶世康，我不想跟你掰扯那些前尘往事，不管是我眼瞎还是命不好我都认了，我傻乎乎的也过了这些年，在两天前，我觉得我都是幸福的。
不管这份幸福里面藏着多恶心的欺骗和谎言，既然我没有本事识破，也不怨天尤人。我殷月秀骄傲了半辈子，肯定会继续骄傲的活下去，结婚前我就跟你说过，只要你背叛我，我绝对不会再对你有一丝一毫留恋。
你和宝宝都可以怨我自私冷漠，我实话告诉你，就算宝宝求我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我恶心你。现在宝宝也回来了，你签字吧，签完我们就去民政局。”
“老婆……”叶爸双手捂住脸。
“不要做出一副舍不得我们母子的样子，做给谁看呢？叶世康，是你背叛在先，现在是在扮演弱者吗？”叶妈喃喃地说：“以前，我就是被你忠厚老实的表象欺骗了。”
叶修面无表情地看着昔日恩爱缠绵的父母此时冷眼相对，真是觉得很陌生，很搞笑，明明周三的晚上叶爸叶妈还手牵着手去约会，叶修还记得他们回家时叶妈娇弱无力的靠在叶爸怀里，喝得满脸飞晚霞。
他们一直就是一对儿逗比夫妻，总是当着这个马上就要成年的儿子秀恩爱，那个时候，叶修真的觉得很幸福。
叶爸得手机响起来，在这寂静得屋子里显得特别刺耳。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接，直接挂了，紧接着电话却又响起来，叶爸的脸色很难看，只得却阳台接了。
叶妈看了叶修一眼，冷笑！
叶爸很快就挂了电话，进来面对的是叶妈和叶修一双双冷酷的眼。
“签吧，签了你就解脱了。”叶妈把《离婚协议》推了推：“我的要求很简单，也不要你的青春损失费，房子给宝宝，存款我们平分，叶世康，我不让你净身出户。”
协议是叶妈昨晚拟好的，叶爸还没看，他显然没想到叶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他的嘴唇蠕了蠕，好一会儿才说：“月秀，小修，我，我愿意净身出户，就当做我对你们的补偿。”
叶修：“……”
叶妈：“……”
真的要离啊，叶修在心里说！
叶妈突然爆发了，她发疯一般笑起来，指着叶爸：“哈哈哈，补偿？叶世康，你怎么补偿？你能赔给宝宝一个干净的爸爸还是赔我一个爱我的男人？”叶妈扑到桌旁，抓起笔，唰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把笔往叶爸手里一塞，嘶声力竭的吼：“你签，叶世康，你要是不签你就不是男人！”
叶修过去把叶妈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别怕，别怕，你还有我，你儿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永远是我心里的三一八厂一枝花，永远把你当宝。”
母子两看着叶爸一边哭一边签了字，叶修很想问他，有什么好哭的？他和他妈都还没哭呢，叶世康究竟在哭什么？
叶爸叶妈去民政局前，叶修帮叶爸收拾东西，叶妈已经不想再看到叶爸，一秒钟都不想。
“小修，对不起！”叶爸垂着头，叶修恍惚觉得他似乎也老了很多了。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叶修还是那句话，他说：“我应该感谢你没有在我小时候就抛弃我和我妈，现在，我可以保护她了。”
叶爸满脸羞愧：“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别，我是你养大的，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忤逆了，如果天上真的有雷神，我就是那个挨劈的。但是我告诉你，我说的是我的心里话，叶世康，我看不起你，你也别指望我原谅你，如果将来你那儿子不孝顺了，我会养你，也仅此而已。”他深深地看了叶爸一眼：“你不会明白你毁了什么，不止这个家，而是我对你的爱，对你的信任和尊敬，对美好的向往，所以，我不会原谅你。”
叶爸浑身一震，他不会明白，叶修有多爱他，有多在乎这个家！
出门之前，叶爸对叶修说：“你不用改姓，你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
叶修没有回答，转身回了房间打游戏。
叶爸叶妈办了手续，民政局外，叶爸欲言又止，叶妈冷笑一声：“叶世康，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那个酒店？你给那女的买了房子吧，为什么你们突然去酒店？难道你们一家三口都是在酒店团聚的？”
“你什么意思？”叶爸瞪大了眼睛。
叶妈呵呵一笑：“有人估计是不想再等了呗，如果我到她住的地方闹多不好啊，所以你们才去了酒店，可惜，我为什么要闹？”
叶妈潇洒的转身，就算面具都快碎了，她也要昂着头从叶世康的生命走出去。
叶修打游戏声音开的很大，正打得入神，头上的耳机被人摘了，叶妈抱住了他的头：“宝宝，对不起，妈妈不该让你亲眼看见那些，对不起。”
“没事！”叶修抹一把脸，满脸的泪水，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哭了多久：“妈，我长大了，以后我照顾你！”
“好啊，妈妈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叶修任由他妈把他的头发揉成鸟窝，忍不住说：“妈，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我的肩膀虽然还不够宽阔，你就将就一下，哭过了，咱们娘两就好好过。”
“好啊！”叶妈说：“房子明天就过户，以后，咱们娘两过！”
叶妈回房间十分钟后，叶修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终于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好了，哭出来了，叶修心说，哭出来就好了！
中午，叶修熬了粥，切了点泡菜，又炒了个手撕包菜，虽然还不会弄复杂的菜，跟着表叔混了这么久，简单的还是可以的。
可惜叶妈没有起来吃，叶修一个人默默的吃了饭，收拾好厨房，然后又回屋打游戏。
只有在紧迫疯狂的游戏里，他才能暂时忘记他的家少了两个人。
等叶修估摸着该做晚饭了出来一看，叶妈正在厨房忙活。
冰箱里塞满了表叔买的菜，因为他走的突然，菜还全部是原始状态。
老实说，叶妈的厨艺跟叶修差不多，做的最好的就是西红柿炒鸡蛋，青椒炒鸡蛋，韭菜炒鸡蛋和苦瓜炒鸡蛋。叶修探头一看，操作台上果然已经调好了一碗鸡蛋羹，旁边已经切好了一盘西红柿，一盘青椒。
听见脚步声，叶妈转过头来：“宝宝，妈妈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她的脸上化了妆，很漂亮，除了眼睛有点红肿，基本上看不出哭过。
“好啊，再来个紫菜蛋花汤吧！”叶修说着，靠在门框上看着叶妈，双手插裤兜里，他已经窜到一米八了，几乎跟门框一样高。
叶妈上去在叶修脸上摸了一把：“哎呀，我儿子真是帅死了。”
叶修撅唇吹了吹发帘，嘚瑟：“那是，也不看是谁生的。”
他长的像叶妈，用他们学校女生的说法就是，这货贼帅贼帅的。
吃了晚饭，叶修主动洗碗，洗完碗出来，叶妈就不在了，门开着，叶修随手抓起摩托车钥匙和手机就追了出去。
心里一阵阵乱跳，给叶妈打电话也没人接，只能骑着车茫然的在附近找。
虽然叶妈不至于干傻事，但是这个时候，叶修希望他能陪在他妈身边，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叶修只好给熟人打电话问问，刚问了叶妈平时的两个好姐妹，叶妈的短信终于来了。
【宝宝，妈妈去旅游一圈，别担心，很快就回来！】这就是叶妈的性格。
叶修把车停在路边，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狂吼：“啊，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狠心？
为什么？
第二天，叶修跟着叶爸去房管局办理了过户手续，一路上父子两都没说话，陌生人一般。
叶修觉得很神奇，几天前还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转眼就分道扬镳，这变化简直比川剧变脸都快。
叶爸看上去并不比叶修好多少，净身出户，情人的小手段，儿子的冷漠，让他备受煎熬。叶修觉得男人混到叶爸这份上真是叫人觉得可怜，比他这个被人抛弃的狼崽子都还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