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简来到客厅,他洗完了澡,披着睡袍,腰带系得很松,露出大片还泛着水色的胸膛。
“你最近就在忙这个?”他捡起一件T恤,是方云深刚完成的作品,江牙海水画得相当细致,显示出作者深厚的国画功底。
“唔。”方云深回头望了他一眼,嘴里叼着笔,没法清楚说话,赶紧用手接了放在桌上,顺便扯走安简拿起的T恤,“别乱动,弄花了你赔啊?”
安简微笑着摊手表示无辜:“好,我不乱动。——我洗好了,你要不要去洗?”
“嗯?”方云深直觉这男人此刻想的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也笑眼弯弯,拒绝他的好意,“不用了,我大概得熬通宵。”
“哦,通宵。”安简笑得居心叵测,语气意味深长。
方云深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不自觉地大声提醒:“喂,你不要想歪!”
“报告,我没有想歪!”安简扯开嘴角笑得那叫一个纯良,好像他就是那样的人似的。
方云深是太了解他了,对付这种人,只能坚持非暴力不合作原则,不给他一点可趁之机。转身继续手头的工作,听见响动,安简像是走开了,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是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又近了,一杯倒了三分之一的红酒被递到面前。
安简撞撞他的肩膀,瑰丽的透明液体在形状完美的玻璃杯中流转舞蹈,无声引诱。
“呐。”
“什么?”方云深没接,放下画笔,胯部靠着桌边,双手抱在胸前,以一种隐隐的戒备姿态面对安简。
“你不是要通宵么?助兴用的。”安简把酒杯递得更近一些。
“哈,”方云深笑得讽刺,“你当我白痴?”
“喝一点,不会错的。人在微醺的状态下其实是相当兴奋的。”安简说着喝了一大口,把几乎空了的杯子重重放下,以奔雷之势将方云深拉紧,一手迅速横到背后固定,一手捏住他的颌关节,稍微用力,方云深就被迫张开了嘴。嘴唇紧紧相贴,酒精的味道在相通的口腔中流窜,方云深本能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吞下混合着对方口水的红酒。
滋味绝对说不上好,轻微的洁癖让方云深觉得有点恶心,头皮发炸。
“唔!嗯!”他拼命推拒,摇头想要摆脱这个霸道的吻,一切抵抗却被早有防备的安简一一化解。原本放在背部的手上移,扣住后脑勺,安简技巧性地变换位置,加深这个吻。
经由口腔的加热,温暖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面部的轮廓滑下,在下巴汇集,一滴一滴落下,将两人的衣服打湿,染红。
窒息的边缘,方云深下意识地闭紧牙关,终于使安简吃痛离开。他用双手捂着脖子使劲喘息,伴随着咳嗽和轻微地干呕,小脸涨得通红。
“你,你干什么?!”好不容易找准呼吸的节奏,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斥责。
“你说呢?”安简笑着再度欺近,在那张色泽鲜亮诱人的小嘴说“不”之前堵了上去。
“唔……”方云深费力地发出一个音节,安简的舌头立即蛇一般缠了上来,连最后一点语言能力也被剥夺。
皮带被抽掉,裤子拉链被拉开,T恤被推到胸口,略带粗糙感的指腹灵活的在细腻光滑的皮肤上摩擦,游走,流连,点火。安简在这方面实在是太老辣,方云深完全不是对手,很快,除了竭力的喘息维持生命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方云深,你认命吧。”安简突然笑出了声。
“什、什么?”方云深眼眶微红,连声音都变了调,一副惹人犯罪的模样。
“你自己看。”安简一把扫落桌上的东西,抱他坐上去,按着他的后脑勺让他往下看。
一股热血直冲上脑,方云深只觉得全世界都离他远去了,除了安简恶魔一般的调笑声回荡在耳边。他磨蹭着他的脸颊,如有魔力的右手握住方云深已经勃起的荫茎,熟稔的爱抚,亲手将他推下欲望的悬崖。
“混……蛋……”快感如潮水般奔涌而至,经验匮乏的方云深节节败退,不得不任凭那恶魔长驱直入。
复杂的情绪交织冲撞,却又转瞬即逝,说不清,道不明,抓不住,因而越发的矛盾,越发的迷茫。在完全贴合的那一瞬间,方云深完全是出于本能,狠狠咬在了安简的心口上。
是爱或是恨已经不再重要,这一刻,他是属于他的。喘息、呻吟、战栗、意乱情迷、自相矛盾,全是因为他。安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没有强迫方云深松口,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下颌抵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蹭,不断地轻拍他的背,像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没有语言,汗湿的身体贴在一起,感知着对方的每一次轻颤、每一下心跳和每一轮呼吸。
安简一直忍耐到方云深完全放松才开始缓缓地抽动,每一下都极尽温柔体贴之能事。——多么不可思议,他认识他才多久?接过几次吻?这也才第二次上床而已吧。说不上他哪里特别好,却仿佛将一生的耐心与好脾气都倾注在他身上了,还甘之如饴。
彻底失控之前,安简意识到自己完了,潇洒恣意了小半辈子就这么就栽在这小子手上了。
再一次达到高朝的时候,迷蒙的水汽终于凝聚成泪水从方云深的眼角滑落。短暂的思维空白过去,理智重回大脑,方云深瘫倒在安简怀里,被他的气息所笼罩,他想,完了,竟然真的对他有感觉!而且,身体好像还有记忆,会下意思的引导他往获得舒适愉悦的方向去,简直不受理智的控制。该死!
“在想什么?”安简啄吻着怀里的人,一下又一下,好像怎么都不够。这一次的体验比上一次还美妙,简直让人着迷至狂,光是想想,刚刚宣泄过的欲望就又升腾起来了。
方云深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浑身无力,软软的推拒在安简看来简直就是使性调情。受不了了,抱起人就往卧室走。
安简把方云深放到床上,再度俯身压上。
“还来?不!不要了!”方云深嗓子都哑了,惊恐莫名,蹭着床单往后逃。
“宝贝儿,能不要吗?你停得下来吗?”安简调笑着把人圈在怀抱里,恣意调戏。
火热的嘴唇如影随行,火热的肌肤紧紧贴合,火热的性器长驱直入,不似前两次的刻意温存,气势汹汹仿佛是纯为发泄欲望而来。安简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急躁,甚至有些乱无章法,什么经验,什么技巧,统统不记得了。只知道被压在身下的人叫做方云深,可以很轻易地引起他的兴趣,吸引他的关注,让他激动,让他反常,让他在欲望的火焰里迷失自我,不得不遵循本能。
刚刚才做过,让这一次进入十分顺利,安简没费什么力气,方云深也没有特别难受。虽然很不习惯,但其实并不是很痛。他很年轻,身体健康,虽然体格偏瘦但并不虚弱,常年坚持运动让他拥有超乎常人的柔韧性和平衡性外加充沛的精力,这些曾经让他引以自傲,但现在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压在身上的男人比他更健硕,力气更大,精力更充沛,经验丰富,技巧娴熟,在一场性事中占据绝对优势的地位,牢牢掌控他的一切。
翻涌的欲望和如潮水般源源侵袭的快感让他觉得羞耻,无颜面对。
一切都远去了,连灵魂似乎都被顶出体外,所有观感全部集中在两人交合的部位,那火热的楔子将他死死钉在刑架上,一下,一下,狠命地凿弄。方云深被顶得歪歪斜斜,小半边身子悬空,差点掉下床去,压在身上的那只禽兽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忍着强烈的不适自己一点一点挪回来,因为动作而引发的在体内乱窜的电流让方云深恼羞成怒,一口咬在安简的肩膀上。安简抽着冷气,腾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大掌包裹,免得撞到床板。
没有语言,根本不存在任何交流,方云深死死咬着嘴唇,连一丝呻吟都不肯发出。那么倔强,不知道是在跟安简,还是在跟自己赌气。
他说得对,事到如今已经停不下来了,可依然感到不满,不甘心。如果安简要的是征服,那么他基本上已经成功了,身为战败者,方云深没法反抗,这点不服是他仅有的权利。
“不专心!在想什么?”最初的焦躁渐渐过去,安简放缓了速度,好整以暇的故意磨人。这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他要慢慢的、尽情的享用。
方云深不说话,他就轻咬他的鼻头,舌尖一路画着圈舔到他敏感的耳后,在调情方面,他是绝对的顶尖高手,没有人能招架得住。
“叫我的名字。快叫!”
方云深被他逼到崩溃的边缘,连呼吸都顾不上,哪里还说得出话,可在安简眼里,他那软绵绵的一声轻哼也勾人得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丝毫也没有结束的征兆,足以让人覆灭的那一点迟迟不肯到来,好几次方云深都以为可以解脱了,这酷刑却又被无限延长。他知道是安简的恶作剧,只听见一阵一阵嗤嗤的沙哑笑声,连抗议的力气都没有。
仿佛在旷野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的孤单旅人,方云深渐渐不支,眼神迷离对不准焦距,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掐在安简胳膊上的手指也渐渐放松,被汗水打湿的皮肤滑溜溜的,他抓不住,双臂软软垂下。
无力抗拒,大开身体,任君索取。
方云深隐约记得自己醒过一次,好像是在浴室里,浸泡在温水中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让人彻底放松下来,眼睛还没来及完全睁开就又闭上了。似乎听到笑声和说话的声音,有些聒噪,他大概是抗议了一下,很快就停止了,又满意地哼了一声,后面的记忆就没有了。
安简搂着那个被累惨了的小子躺在床上,惊讶于他迷迷糊糊的时候竟然是这么温顺可爱,简直措手不及。
时间不早了,关上灯,拉好被子把两个人都裹严实,在黑暗中凭着本能亲吻他的额头——晚安,好梦。
“滚!”这是方云深睁开眼睛以后说的第一句话,与美好的清晨实在有些不搭调。
安简没应声,搂进怀里吧唧一口亲在额头上,在方云深的拳头过来之前,笑啊笑的掀被子下床,就这么光着身子去卫生间洗漱。
方云深抱着被子望天花板,心情与上一次大不相同——错一次就够悲壮了,怎么还能一错再错?
安简是在部队里练出来的,三分钟搞定个人卫生出来,方云深还在那儿纠结思考呢。一张漂亮的小脸埋在锦缎堆里,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看得人想笑。安简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都软了。来到床边,一条腿跪上来,俩狼爪子刚一抬,还没按着人,方云深的脚突然从被子的掩护中踹出来,正中红心,安简嗷一声翻下床。
“滚!”
“真无情。”安简厚颜无耻地一把捉住那只光裸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顺势往上摸。
方云深还什么都没穿呢!想抽回脚来不及了,双手按着被子赶紧护住关键部位,护住了下面却露出了上面。
安简一时也愣了,等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方云深脸红得要滴血:“滚滚滚!滚!”
安简不忍心再逗他了,拉开衣柜找出干净衣服穿上,顺便一套方云深的——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就等着这一天派上用场。
不出意料,方云深再度恼羞成怒。
等方云深收拾好了来到客厅,安简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早餐,坐在餐桌前,边翻当日报纸边听电视里播的早间新闻,面前一杯咖啡热气腾腾。白衬衣,西装裤,这厮就差在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睛了。
装什么装?方云深腹诽着坐到安简对面,他的早餐是牛奶、烤吐司、荷包蛋和培根。拿起一片吐司,方云深做仔细研究状,迟迟不肯下口,安简边叠起报纸边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做了点。”
“唔。”方云深继续研究面前的早餐,好像,真的能吃。
“早点必须得吃,不满意今天也先凑合着。”安简喝了一口咖啡,继续作长辈状,“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尽管说,不然我就按我的路子走了。”
“啊?”
安简起身走到方云深旁边,拿出一枚钥匙,执起他的手,掌心向上,把钥匙放进去,收拢五指让他握住。
“拿好了。”
“啊?”方云深是真傻了。
安简居高临下,俯身圈住他,下巴在他敏感的耳后来回摩挲,声音如同海妖蛊惑的歌声:“搬过来,和我住在一起。”
太安静了,方云深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咽唾沫的声音,他还没太反应过来:“为什么?”
安简放开他,单膝跪在地上,扳着他的脸让他于自己对视,眼眸深深。许多话不必说出口——他是绝对的行动派。平时相处的也都是些拿得起放得下玩得开的主,这也是造成他不愿意多说的原因之一。
纷乱的心情逐渐沉淀下来,方云深挣脱安简的桎梏,把钥匙放在饭桌上,冷冷道:“别开玩笑了。”
安简拉住他:“你知道的,我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方云深觉得头疼,索性竹筒倒豆子,把想说的话一口气都说出来:“安简,别说你对我一见钟情,这辈子非我不可。你扪心自问,这种话你自己信不信?你有过多少床伴?你对他们每一个都是喜欢的吧?在一起最长的是多久?现在还留在身边的有几个?除了新鲜,我跟他们有什么不同?你这种人不过就是被人巴结讨好惯了,偶尔一次求而不得才会那么着急上心么?一次两次是新鲜,可你能新鲜多久?对你而言,这只是一场游戏,玩腻了随时可以退出。但是,我跟你不同,我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这个游戏我玩不起!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奉陪。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承诺吗,我要你现在兑现——到此为止吧。”
方云深垂下了头,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的脖子很细,肩膀单薄,肌肉不明显,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柔弱无力。
安简安静了三秒钟,伸出手再度捧住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逼他回答:“方云深,你到底在怕什么?”
安简这一句话问得方云深愁肠百结。
他害怕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怕让爷爷伤心、怕给父母丢脸、怕被人歧视疏离,然而,他最怕的是投入一段感情。
成长的环境注定了他是一个极端缺乏安全感的人,连他自己都常常自嘲是那种所谓的外表坚强内心脆弱,外表满不在乎内心纤细敏感。他当然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但他无力改变,就像现在一样,掌控权并不在他手里。那么便接受现实,那么便顺其自然,方云深或许并不清楚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状态,用心经营一段感情、一个家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他要开始,安简绝不是他的起点。
他们终究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如果安简是豪掷千金的赌徒,那么方云深就是一个捂紧干瘪钱袋的升斗小民,他的游戏他真的玩不起。
然而,在他还无知无觉的时候,局势已经逐渐失控,天空在片片崩碎,这个男人强势闯入,方云深强烈的感到苦心经营了近二十年的一切岌岌可危。他必须在马车跌下悬崖之前,勒紧缰绳。
这一切,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包括安简。他也不用知道,而且恐怕他根本无法理解。
方云深低着头,没什么可看的,只能看着自己向上摊开的掌心,无意识的握紧,再放开,似乎还残留着那枚小小金属块的重量已经冷硬硌人的质感,现在空空如也,说到底,人在最后能掌控的能抓住的也不过就是自己而已。
“到此为止吧,安简,算我求你了。”方云深扬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