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中立刻紧张了起来:“海哥你去哪儿?你不在那管事儿的不让我住咋办?”
其实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担心薛海不在人家要钱他拿不出来。
薛海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来五十个铜板。
“……要是不让你住你就去别的地儿住吧。”
只是薛中此刻脑子里全是五十个铜板,根本没听见薛海说的啥。
宋嘉祁倒竖着耳朵听了个全,心想果然薛海已经不在那儿干了,在城门下车估计是要去找别的工作去。
于是,宋嘉祁把薛海丢在了城门,把薛中往酒楼后门一送,驴不停蹄地跑了。
后面的事儿可跟他没关系了。嘿嘿嘿嘿嘿嘿。
找了个背人的地儿把薛白偷偷放出来,两人一起去见了代卖苹果的阿婆,把新摘的苹果继续放在阿婆那里寄售;阿婆瞧见两人一块儿出现可高兴了,拉着薛白说了半天的话,还非要塞给薛白一个十文钱的红包。
薛白吓了一跳,这十文钱可不少呢:“阿婆,这可使不得,这您得卖多少菜才能赚回来呢。”
阿婆很大气地挥挥手:“你就拿着!你家小宋没少帮衬我,你只要帮着阿婆多吹吹枕头风,让小宋一直在我这里寄卖苹果,我这钱不就赚回来了嘛。”
阿婆这是说笑,倒把薛白闹了个大红脸。宋嘉祁拉住他的手冲阿婆笑:“您放心,他就是不吹着枕头风,我也一准还在您这儿寄卖苹果!”
把苹果放在阿婆那里,宋嘉祁又带着薛白把枸杞卖了,拿着卖得的钱拉着薛白又去吃了一次馄饨:卖馄饨的老板还记得他俩呢,听说上次来的时候二人还不是夫妻现在已经是了,还一人还多给了一只馄饨算贺礼。
一边吃,宋嘉祁一边跟薛白商量着一会儿要买什么东西:“米面还要再买点,咱俩不能天天光吃菜;油盐酱醋还有糖也得买点,光放盐的菜真的不好吃,你等我回来给你露一手的。”
薛白的勺子一顿。
“宋大哥,咱俩也不能一直买粮食吃,咱也自己种点儿吧。”
种地这个词离宋嘉祁太遥远了,现在又没有挖掘机,拿锄头种地想想都受不了……种地是用挖掘机吗?
“咱也没地啊。”宋嘉祁干笑。
“可以开荒啊、”薛白咬着筷子头:“虽然头两年收成会不好,但头两年也不用交税,好好养养过两年就是好地啦。”
“好吧。”宋嘉祁举手投降:“可是我不会种啊。”
“我会啊!”薛白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我种地都能赶上二堂哥——不过后来他去镇上了,我就是家里最慢的了。”薛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嘉祁听得简直心疼,你倒是拼了全力干了,薛中可没准是在偷懒呢。
宋嘉祁拉过薛白的手细细地看,只见那手上纵横交错地全是深深浅浅的乱纹,还有不少茧子。
薛白有点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我的手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你哪儿都好看。”宋嘉祁把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以后你不准种地了——你在边上站着,教我种。”
大庭广众这么亲昵,薛白臊得不行,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别闹了,快吃快吃。”
宋嘉祁一笑:“好,回家再闹。”
吃过饭两人去粮食店买了米,买了面,又买了种子和农具,不单卖枸杞的钱花完了,还又从小龙猫里面掏出来不少——宋嘉祁瞧了瞧手里的小龙猫,又想起另外一事。
……当时答应送刘夫人家小朋友一个,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嘉祁又赶紧到布庄,花了一文钱买了三四块巴掌大小的碎布。
“宋大哥你买这个干什么?”薛白瞅着手里的碎布,连缝个袖子都不够,也就能打个补丁了。
“有用。回家宋大哥教你一个赚钱的法子!”
听说有赚钱的法子,薛白高兴起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嫁进来好几天了,宋大哥什么都不让自己干,什么事儿都自己包圆。虽然很轻松,薛白也觉得自己像一个废人一样。
现在能帮上宋大哥的忙就好了!
两人赶着驴车回了村子,宋嘉祁还给薛白买了烧饼让他揣怀里暖和,薛白三不五时的还掏出来偷偷咬一口。
“不准吃啊,在路上吃小心喝了风。”宋嘉祁回头叮嘱。薛白似模似样地点头,嘴角的烧饼渣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往下掉。
两人高高兴兴地回来,完全忘记了出门的时候薛白假装没去镇上这个事情。
莲娘在村子里找孩子都快找疯了。
今天她知道宋嘉祁要去送薛海和薛中,怕薛白自己在家没意思,又想检验一下薛白成亲后做得合格不合格,做完家里的活儿,她跟薛老娘和薛贵说了一声儿,就到宋家来串门了。
结果薛白不在家里就算了,她问了一圈儿,跟薛白关系好的比如郑鑫儿,张叶之类的几个小哥儿,都说没见薛白;问了村里其他人,也说没见——邻居说根本就没见薛白出家门,人就这么从家里消失了。
莲娘吓得都快哭了,这好好的孩子咋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呢?忽然听见有人喊她:“薛贵家的你快去看看吧,你家小哥回来了,跟他当家的在一块儿呢!”
薛白有点惊慌,不知道怎么圆这个谎才好,看见莲娘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心里更愧疚了,磕磕巴巴道:“我……我去村口,不是,我去村子外头等宋大哥了。”
莲娘伸手就想揍这个小混蛋,看在宋嘉祁的面上手生生换了个方向,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你傻呀!那村外头不冷?你一个人也不怕被狼叼走了!”
“……娘,那路我都自己走了多少年了,也没被狼叼走啊。”
莲娘也知道,这不是突然不见了孩子,被吓住了吗。
薛白把烧饼从怀里掏出来,回头看了看宋嘉祁,见宋嘉祁点了点头,便把烧饼递给莲娘:“娘都是我不好,吓住你了,吃个烧饼压压惊!”
莲娘瞧瞧薛白手里的烧饼,觉得自己这担惊受怕一天也算值了。
“行了你吃吧娘不吃。”莲娘往后退了两步,“天不早了你俩也赶紧回家吧,晚了再瞧不见路。”
说罢转头匆匆走了。
莲娘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她清楚的意识到,薛白长大了,嫁人了,以后依赖的将是他的丈夫,不再是她这个做娘的了。
……这是好事啊。莲娘想。
第44章:腊八
薛白嫁过来第八天,是中华民族传统节日,腊八。
宋嘉祁特意早早地回来:他现在每天都赶着小毛驴去镇上卖枸杞、卖苹果。
有那心思活的就学了起来,自家没有稀罕东西,就是在屋里种上点蒜苗隔几天也能卖一两个钱——于是常有人在宋家附近等着趁车去镇上。
结果就是宋嘉祁往往因为还需要等他们一起回来,天黑了才能到家。
一个两个就算了,人多了可把小毛驴累得够呛。宋嘉祁瞧着薛白心疼的模样,大手一挥:收钱!每人一文,七十以上和七岁以下免费乘车。
……然后被村里人骂得狗血喷头。
这人要是一开始就占便宜不成功,大多也就骂个两三句的也就算了,可要是占了你两次便宜成功了之后不让占了,却好像是你把他们应得的福利剥夺了一样。
还有那一种装傻充愣直接就往你车上坐,绝口不提钱的事儿的。
惹得宋嘉祁实在不乐意,直接开口就问这人要钱。
“啥?”那人其实也是个哥儿,不过宋嘉祁还不能非常准确地分辨哥儿和正常男子,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小男人,拿小指掏了掏耳朵,“这乡里乡亲的,不久趁你个车,还要钱?”
宋嘉祁按捺住心里不不愉快,耐着性子跟那人说:“李小叔,这前天我就当着一车的人都说了,俺家这驴还小经不起这么使唤,以后谁要坐车,一个铜板从村里拉到镇上,再从镇上回村里,算是给驴添个口粮。”
李小叔讪笑道:“那不是人多么,今天就我一个,累不着这驴。”
“小叔这话说的,现在是人不多,您这一坐上来,一会儿我这车又要坐满了。”当他看不见附近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你这孩子!”李小叔急了,一跺脚:“哎呦你家薛白小时候可没少上俺家玩吃俺家东西,你这可是一点情面也不顾啊?我可让薛白跟你说了!”
宋嘉祁脸拉得老长:“行,你跟薛白说去。”
宋嘉祁小鞭子往车辕上一挥,小毛驴撒开了蹄子就开跑,李小叔在后头恨恨地叫道:“你给我等着!”
宋嘉祁自己到了镇上,把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又上粮店去买了些豆子:今天腊八,晚上回去和薛白煮腊八粥吃。
谁知待他早早地回了村子,却发现村里好多人都挤在自己家门口,薛白站在院子门口把着门,焦急地在跟村长说着什么。
而村长则铁青着脸,薛白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得什么宋嘉祁听不见,也不知道村长听进去了没。
看着一群人堵着自家门围着薛白,宋嘉祁不禁也有点急了,连忙开口:“这是怎么了?”
他这一开口,大家伙儿齐齐地扭头,瞧见是宋嘉祁回来了,人群立刻让出了一条道。待驴车走到门口,人群又迅速地把收拢驴车也包围了起来。周围人议论纷纷,宋嘉祁侧耳听了,全是在说驴车的事儿。
村长和薛白也看见了宋嘉祁,薛白脸上带着担忧,村长则是一挥手,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村长背着手往驴车方向走了几步:“宋家小子,听说你跟村里的人要钱来着?”
村长平常待人挺好又和气,宋嘉祁和薛白的婚礼又是他主持的,往往见了宋嘉祁都叫“小宋”,现在却管他叫“宋家小子。”
宋嘉祁就知道村长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宋嘉祁觉得自己可没错:“我没管谁要过钱。”
“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今早上你还跟我要钱来着,可有不少人看见了!”
说这话的正是早上纠缠宋嘉祁的李小叔,此时他一说话,周围顿时有不少人附和他,那李小叔的神色更家得意了,仿佛他是村里的什么英雄一般。
村长道:“这么些人都瞧见了,你咋说?”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问他们要钱——我前天说了,俺家的驴还小,不能载太多人。”
宋嘉祁顿了顿,拿眼扫了周围的人一番,有不少都是这几天蹭过他车的人:“我听薛白说,这庄稼人最心疼牲口,天天十几个人往我那车上坐,这驴都要被累垮了。薛白心疼得不行。”宋嘉祁牵了牵小毛的缰绳,小毛乖巧地往前走了几步,拿脑袋去拱薛白。
“我就说这驴不能再拉人了,以后咱村子里的,七十以上七岁往下的要坐车,那我没话说,照顾老人照顾孩子是应该的;其他人嘛——俺家这驴也是才买的,以前咋去的镇上,现在咋就不能去了?”
这话说的有点不那么客气。但是村长的脸色显然没那么差了。
立刻又人恼羞成怒道:“你可不是那么说的!你说以后再要坐车就让俺们给你一个钱呢!”那可是一个钱啊!
“那你别坐不就得了?”宋嘉祁耸耸肩。“再说了,到现在为止我可没收着一个钱——看来大家都是节俭度日的人,也心疼俺家这牲口。既然如此乡亲们现在又找村长来,是咋个意思呢?”
人群中有声音颇不服气地小声说:“你家那车空着也是空着——这都是乡里乡亲的,坐坐咋了——就你家驴金贵。”
宋嘉祁的脸色暗了下来,连村长也有点尴尬,咳了两声正准备打个圆场,却听宋嘉祁冷笑道:“那确实是金贵,四两银子买回来的,不金贵每家都买一头去,也不用蹭俺家的了。”
……
刚刚有点缓和的气氛顿时又被点爆了。
顿时有人直接骂起了街:“不就是有头驴吗?有啥好现的,什么玩意!”
宋嘉祁:“呵呵,是没啥好现的。不就一头驴吗?”
不就村里头一只手都数不完的驴吗?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且从那一天起,原本试着和宋家走动的人家,也都不大跟宋家走动了。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薛白挺忧心的,他不知道宋嘉祁以前的生活是咋样的,可他知道村子里的生活是啥样:要在村子里生活,就不能太“独”——有些亏,你必须得吃,才能在这个集体里继续生活下去。
宋嘉祁却不以为意:他在现代过惯了独门独户的生活,宋嘉祁还记得小学几年级的思想品德书上写了什么远亲不如近邻、现代社会水泥墙和防盗门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隔断了,看邻居只能靠猫眼——宋嘉祁现在倒觉得,谁说冰冷的水泥墙和防盗门不好?!
薛白见宋嘉祁生气了,自己也不敢往前凑:这个习惯是跟莲娘学的,他记得小时候薛贵一旦生气了,莲娘总是抱着自己牵着哥哥躲得远远的。
虽然他觉得宋嘉祁肯定不会打他,但这明明不是习惯的一种行为却深深的烙进了薛白的骨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薛白感觉宋嘉祁周围的气场温和了些,才一点一点儿地往他身边凑。
“小没良心的。”被宋嘉祁一把抓住。“也不过来哄哄我?”
“啊!”薛白猛然被抓住,吓了一跳,浑身猛地一抖。
“……怎么了?”这下宋嘉祁也顾不得生气了:“我弄疼你了?”
他连忙松开抓着薛白的手。
“没。”薛白尴尬地笑了笑,彻底放松下来贴着宋嘉祁。“就是被吓了一下。”
宋嘉祁检讨了一下:自己生气有那么可怕吗?
其实一个人再怎么生气,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又能有多可怕呢?尽力一搏不说打个平手也不至于只挨打。只是夫权、父权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哥儿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使得他们下意识地害怕自己的丈夫、父亲。
宋嘉祁把薛白搂在怀里,给他看自己买来的各色豆子,还有栗子:“好心情都被破坏了,还说给你煮腊八粥呢。”
薛白挨个儿看过那些豆子。他们家只有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宋嘉祁每样就买了一两文钱的,凑起来也有一大兜子了。
薛白瞧了瞧宋嘉祁的脸色:“其实这绿豆、黑豆村里好多人家都有呢,咱们可以去换点儿,都不用花钱的。”顿了顿:“拿土豆去换就行,咱村里好些人都打听那土豆是哪儿来的、咋做好吃。”
宋嘉祁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把脸埋在薛白的颈窝:“……我就是不想惯着他们,烦人。再说熟人就算了,像薛中,那好歹是你二堂哥;我才来这村子几天,好多人我都不认识……也太自来熟了吧。”
薛白想了想,他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倒没什么感觉。可能神仙们的生活和他们凡人不一样吧……薛白想。
“要不我以后把小毛锁在家里,我自己都走着去镇上,这总没话说了吧。”宋嘉祁道。
“……”薛白又心疼起宋嘉祁了。这从村里到镇上不远也不算近,偶尔一次就算了,天天这么着多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