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也没多想,只当是好兄弟关心自己,笑道:“这不是你先头一直出宫,我不没机会和你说。母亲看中了顾侍郎家的女儿,你也知道,顾家是书香大族,要不是顾侍郎和我师傅是至交,我怕还入不得他们的眼,听说顾家姑娘品性容貌,俱是上佳,母亲父亲都是满意的紧。”说起黄氏,解释道,“珍大嫂子去了不假,可她是我堂嫂,关系本就有些远了,我并不居丧,不过家里是要避着些,本来打算近期给挑个好日子正式定下来,这下要拖到热孝过了之后再说了!”
随着贾瑚长大,这些年来张氏一直小心注意着京城中各家千金,琢磨着那个适合自己儿子。顾家小姐名声好,张氏见过几次,也觉得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正巧顾霰顾侍郎和徐渭是至交,张氏跑去求了徐夫人,徐夫人也觉得不错,有徐家出面保媒,顾家如今已是同意了,双方也开始见面,只等着合了八字,再正式论亲。
对此贾瑚是无可无不可,反正无论是谁,他只管娶回家来好好敬着就是,若果然是好的,夫妻相敬如宾,也是一桩佳话。
贾瑚不以为意,徒宥昊却是真真后悔莫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许久不出宫,竟错过了这般重要的消息,狠狠闷了口酒,可心思不属,不留神便被呛住了,抚着胸口咳的是惊天动地,脸色涨得通红,险些喘不过气来。
贾瑚骇了一跳,忙忙过来拍他的背,关切问道:“怎么样?还好吗?”帮着他抚胸拍背的顺气。
徒宥昊鼻尖问着贾瑚身上淡淡的竹草香,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竟是没半点清明,一时迷迷糊糊想着贾瑚身上的熏香真好闻,旁人都说贾瑚怪,多名贵的熏香也不喜欢,就好这些淡雅竹草香味,自己觉得倒是舒服的紧。一时又想到日后贾瑚要成了亲,怕这香气就要染到别的姑娘身上去了……
脑子里一直想着事,咳得更是厉害,到最后,徒宥昊脖子都粗红了,狠狠拍了好几下胸口,才算是勉强通顺了气,贾瑚又好气又好笑,不由道:“你也是,多大人了,喝口酒竟还会被呛着!”说是如此,却是不让他喝酒了,抬手就要拿走徒宥昊手里的酒坛子。
可徒宥昊哪里肯依?他正自心烦意乱,恰是需要喝酒解愁的时候,哪里肯放,见贾瑚又是一副气恼的模样,陪着笑道:“你当我小孩子呢,我这不是一是被你的婚事吓到了,怎么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定下亲事了,一时没注意才呛住了,我小心点就是了!”说着心里又泛起酸来,闷闷道,“以前也不见你说亲,没想到说定亲就定亲了,这么快。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雷厉风行的。”心里到底不高兴,说话时兴致也不高。
贾瑚以己度人,要是自己朋友说亲了还瞒着自己,自己怕也有点不痛快,便郑重给徒宥昊赔不是:“真不是有心瞒着你,这不是婚事没定下来,我也不好随便乱说话,怕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顾家是世代书香,当时我们也没把握……”贾瑚自己现在是要往文人路线走,可到底荣国府时勋贵,就是有徐渭面子,贾瑚张氏也怕顾家拗起来不答应亲事,因此自然不会到处乱说。如今八字有了一撇,才没了顾忌。
徒宥昊心里有结,听贾瑚还这般温柔体贴为顾家小姐着想,更加不是个滋味,烦闷地摆摆手,不耐道:“好了好了,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结亲就结亲,你要结亲,我也是要结亲的,咱们这样的人,谁能逃得开这个?”
身处什么样的位置,就要担负起什么样的责任,徒宥昊身为皇子,就要担负起皇子的职责,贾瑚沈为荣国府下任继承人,也得担负起振兴家业的责任来,而绵延子嗣,便是这重中之重!
可徒宥昊一想到贾瑚要跟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朝夕相处,朝朝暮暮,生儿育女,举案齐眉,一股子火气,就直往脑门上冲,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贾瑚这时也察觉出徒宥昊不对劲了,怎么好好的,情绪倒是越来越差了,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待要问,徒宥昊拎着个酒壶已是大口大口喝着闷酒,低垂着眼帘,看也不看他。贾瑚想了想,待要出口的疑问便又咽了回去。便是再好的兄弟朋友,也有不想说的秘密。徒宥昊既然不肯说,自己还是莫要多问,若不小心触动了他的伤处,反而不美。既然他想喝酒,自己陪他一起喝也就是了!
两人闷声喝酒,本来都是满肚子愁思的两人,喝得都不少,尤其贾瑚,前头一个人就喝了半坛子,这会儿再灌下去,饶是他练就的一副好酒量,这会儿也顶不住了,晕乎乎的靠在椅背上,双眉微微蹙起,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不舒服的左右转着脑袋。
酒气上头的还有徒宥昊,他比贾瑚要好些,还有些神智在,身子也还顶得住,瞧着贾瑚酒品极佳,明明是极不舒服了还只是靠在椅子上皱眉,不喊不叫的,斯斯文文,俊秀白皙的脸上潮红一片,那是被酒气晕染的,长长的睫毛环成半扇形,在他那修长的手指从太阳穴拿开抬起时露出来,不时还颤动两下——徒宥昊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被那小小的颤动,给颤得紧了起来。
“子、子方……”
喉间一片干涩,脑子里什么都不知道了,徒宥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贾瑚,只是脸上烧红得慌,心头也不知道怎么的,跳动的厉害,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却还喊得结巴了,徒宥昊暗骂一声自己没出息,凑过去到了贾瑚身边,又给喊了一句:“子、子方……”又结巴了!
贾瑚难受得慌,头往左边一靠,根本没理右侧的徒宥昊。他那弧度姣好的侧脸便露在徒宥昊的眼里,殷红的嘴唇衬着白皙的肌肤,看得徒宥昊眼睛都直了。
鬼使神差的,徒宥昊伸出手去,抚了抚贾瑚那两片红唇,舔了舔舌头,这回声音大了些,喊道:“子方?”
贾瑚闭着眼睛,还是没动静。
徒宥昊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一点点挪过了身子,直勾勾看了他的双唇好久,俯下身子,便把自己的印了上去……
好软!
徒宥昊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猛然间,身下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徒宥昊和贾瑚两人一起喝酒,彼此都是有着心事,喝起酒来自然就少了些节制,不知不觉便喝多了,贾瑚尤甚,歪倒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浑身不舒坦。
徒宥昊虽然没醉的不省人事,可神智却也十去其八,借着酒劲,情感登时压倒了理智,满心满眼里只看得到蹙着眉头俊美无匹的贾瑚,不知不觉人就凑了上去,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冲动,自己都没意识过来,双唇就印上了贾瑚的……
好软!
徒宥昊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心剧烈狂跳起来,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便是数九寒天一口气喝下热汤,也没有此刻这般叫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熨帖起来,整个人仿佛置于云端一般,飘飘然,还有些不真实的虚幻。
他现在亲到的,可是自己的意中人。
想到此处,徒宥昊不由得更加重了唇上的力度,本来沉迷紧闭的双眼也睁开来,瞟了一眼贾瑚闭着眼睛长长睫毛投下来的一圈阴影,怎么看怎么好看,更是心头颤动的来回摩挲着他的双唇。
不妨这一刻,贾瑚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视线一对上,看着贾瑚那黑亮水润的双眸,徒宥昊整个人瞬时就僵住了,猛然半直起身子,死死盯住了贾瑚,欲要说话,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手脚也好似被人一下捆绑住了,饶是他心底想了一百一千个要不要现在就赶紧跑开,可双手双脚就跟被粘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他会怎么看自己?
他会不会厌恶自己?
徒宥昊懊恼的恨不能杀了自己,他怎么就那么蠢?贾瑚酒量向来很好,自己怎么就昏了头就做下这般冲动的事?如今倒好,叫贾瑚逮了个正着,他又是那般敏锐的性子,自己那番小心思,如何能瞒过他?他要是因此厌恶了自己,认为自己乃小人行径,那、那可如何是好?
徒宥昊追悔莫及,直恨自己做事不经心,没有把握好时机,错误的时间里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却是半点没有后悔过亲了人家这事,要再有机会,他还是会这般做的。
看着眼前僵直坐着的眼神飘忽心虚的徒宥昊,贾瑚第一个念头却不是什么愤怒尴尬生气,正相反,他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徒宥昊还会有现在这样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的表情,却是从来没见过!贾瑚想起他平日里板着张脸在他和韩昹面前虽然好了许多,但时不时还会面无表情的模样,再对比如今,巨大的差距,怎不叫贾瑚心中发嚎?
若叫外头那些天天在背后说四皇子严肃刻薄的人知道,怕是要瞠目结舌了。贾瑚这般想着,眼中不自觉快速划过一丝笑意,再看徒宥昊时,那些个恼怒便去了大半。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徒宥昊竟会偷偷亲他,而且那动作……贾瑚想起双唇接触时,他那生怕惊动了他一般的轻柔,再到后来那不自禁的摩挲……
“你……”声音才一出口,低沉的声音叫两人不由都是心头一动,贾瑚莫名便有些说不下去,深深看了眼徒宥昊,又停了下来。
徒宥昊心里只如百爪挠心,恨不能贾瑚给他个干脆痛快,见他张了口又停下,只当他气得狠了,不由羞愧的低下了头,闷声低低道:“是我冒犯了你,你、不管你……我、我不是……”有心想说不管贾瑚怎么样,他都接受,可念头一起,心里第一个就受不了了。你若不理我我也理解?呸,他才不愿意呢。你若生气,只管打我便是?!自己是皇子,贾瑚要真把自己打伤了,他是无所谓,御史怕要弹劾贾瑚呢。你要是不欢喜,我以后再不敢了——徒宥昊又怎么愿意?脑海中千思百转,措辞了好半天,到最后,徒宥昊发觉,自己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句子来。傻傻的直勾勾盯着贾瑚的双眸,徒宥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我,我当时就是想、想亲亲你……”
话说出口,徒宥昊自己都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这都说的什么啊?!
贾瑚脸色瞬间也黑了下来,冷笑着道:“莫不是,我还当谢你青眼?”竟乘着他喝酒占他便宜?
徒宥昊瞧他板起脸,吓得忙解释说道:“不是不是,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那真是昏了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意不是这样……”
贾瑚却听得越发不是个滋味,打断他道:“不是这意思?难道你愿意不是要亲我?你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人?!”这却是比徒宥昊亲他还叫他难堪,他贾瑚竟还被人当成了替身了?贾瑚暗里,却有些动了真火。
徒宥昊哪能叫贾瑚这般误会他在,这时也顾不得旁的了,连忙说道:“哪是如此,在我心里,这天下间,再没有人比的你的,我如何会把你当成旁人?”
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说得贾瑚却是愣住了,徒宥昊这方猛然回神,羞得满脸通红,垂头埋首不敢看他,支支吾吾低声道:“你方才,真是好看,我才一时犯了糊涂……”
贾瑚听着他那几乎细不可闻的喃喃,心中却是复杂起来。
说起来,他开始并没有把这当回事。他来自文人恣意的隋朝初年,彼时魏晋之风蔚然,龙阳之风,说来并不算什么,世人也当是风雅事,只消不落入下流,众人亦并不以为意。便是他年少轻狂时,也是沾过的,旁人只说是少年风流,却不是什么大事。
徒宥昊与他是好友,往日他不曾开这个窍,贾瑚也没想过,却不料这一番酒醉,却是扯出了这一桩事来。闭目养神,却被好友偷偷摸摸亲了过来,贾瑚本意要假作不知,慢慢却觉得不对,徒宥昊那一番温柔缱绻,却不似一时欲念,反倒像是动了真心思,这才猛然睁开双眼,惊动了徒宥昊。
少年轻狂风流,并不算大事,可龙阳之事,只做消遣还好,若动了真心,却是不妙……贾瑚瞧着神不思属手足无措的徒宥昊,震惊莫名,他却不知,徒宥昊什么时候对自己动了这样的心思?
徒宥昊时刻关注着贾瑚,哪会错过他脸上变幻的神采?等到看到他眼中迷惘尽去后那一丝决然,猛然便又了不好的预感,乘着贾瑚张口要说话前,忙忙说道:“子方,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鬼迷心窍了,你也知道宫里什么都有,我也是犯糊涂了……你喝醉酒那是真好看,我一时没控制住……我可没轻侮你的意思,大家都是过来人,你也知道,有时候就犯了糊涂……你别见怪,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像是才找回神智,思绪清明起来,舔着脸赔不是,轻松写意,仿佛前头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心意,都是假的一般。
贾瑚狐疑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徒宥昊强压着心头的心虚,只做了不好意思,青年俊朗的轮廓还带着酒气的晕红,双眼中带着尴尬与歉然,要说旁的,贾瑚还真看不出什么来。便是历经两世,贾瑚却是从不是情之一字。往日倒是有名门闺秀偷偷暗地打量他,可男女有别,贾瑚又哪曾关注过这些人眼中的情意?直勾勾盯了徒宥昊好一会儿,见他并不似对自己有什么旁的心思的样子,贾瑚原本坚定的心便又开始动摇起来。
大家都是男人,又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时冲动起来,也不是什么罕见事。自己有时早上起来,不也遇到过,再者贾瑚也知道自己的样貌,确实也不比旁人。贾瑚想及此,到底还有些不放心,说道:“我还记得你前头还一窍不通的,怎么现在……”
徒宥昊便斜睨着他道:“还不是你上次笑了我,回头我才找了本书来看……倒是你,却是知道得多!”说到最后一句,胸口里酸水直冒,偏还要装出了不在意来,好不憋屈难受。
贾瑚这才想起,有一次一起喝酒,自己可不就狠狠戏弄了徒宥昊一把,是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回头看了书起了心思,倒也说得过去,最后一点怀疑也便去了。看着徒宥昊忐忑难安的样子,倒是笑起来:“这种事,男人谁不知道?也就是你,亏得还在宫里长大,却是一窍不通。”又问他,“你瞧得什么书?”
徒宥昊见他笑起来,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心里又是放心又是酸涩,既高兴贾瑚不生气自己的孟浪,却有酸楚贾瑚这般轻松写意,莫不是常遇到这种事?瞧他对此事如此轻描淡写,莫不是,早就做过这些风流韵事了?脑中一生出来这般念头,便再压不住,徒宥昊酸溜溜道:“还能看什么书,不过市井里那些东西,倒是你,怕是早就有过了吧,我却是不如你的!”
贾瑚瞧着徒宥昊那样子不自觉便笑起来,顾忌着他的颜面,并不说有,且今世的贾瑚洁身自好,于此事还真没有过,便理直气壮道:“我在宫外,常在外头走,便是没有过,可比你看书强得多,你道人人都与你一般?远的不说,国子监里那一群里就有好些个,我家族学也没少见,这东西,还要自己试?光看就知道了。”
徒宥昊登时便是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也不泛酸水了,瞧着贾瑚和颜悦色的,巴巴凑了上来盯着他瞧:“你说的我可不信,你这般好容貌,谁人能比得上?外头那些人,眼睛难道都瞎了?”
贾瑚并不介意被人说是好相貌,横了徒宥昊一眼,只是冷笑道:“他们倒是有那心思,却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胆子!我这十几年武学,也不是白练的!”说的徒宥昊忍俊不禁,接着又道,“说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跟你一般的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