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贾瑚还真体谅他们,知道他们定是激动的难以入眠的,干脆也早早起来,过来陪着他们一起说话用早饭。果然看到儿子穿着礼部送来的吉服,鲜红的颜色益发衬得他色若朝霞,眼如波光,身如青松,俊美难言,贾赦张氏真是骄傲又欢喜,连贾赦也顾不得早上还叮嘱自己的‘要揣着当父母的架势’的话,欢欢喜喜陪着张氏一起笑话自己儿子:“今儿去看前三甲打马游街的人可多呢,我儿子这般好看,不知道得迷倒多少姑娘家。到时候鲜花帕子砸下来,儿子,你可得看清楚了,那些不好看的,颜色一般的,你可不能接。也别害羞,要有中意的,让人留意着,回头跟我们来说,我们也好请媒人去。”
贾瑚涨红了脸:“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自己能看中谁!”
这般笑闹着到了时间,贾瑚郑重给贾赦张氏施了一礼,郑重拜谢父母:“多谢父亲母亲这些年悉心教导,儿有今日,全是父母之功。”
贾赦张氏收敛了玩笑之心,坦然受了这礼,方道:“这也是你自己勤奋,不独我们的功劳。”虽是如此,儿子这般尊敬他们,贾赦张氏心里端的是骄傲非常。
贾瑚到得荣国府门口,那里已经有礼部的人牵了御马来,马头还扎了个红艳艳的丝绸大花,贾瑚便是嫌俗,这会儿也不得接受,稍稍撩起袍脚,也不用礼部的人搀着,一手抓了缰绳,左脚先上了马蹬,一施力,干脆利落地就上了马,笔挺地坐在马上,整了整鲜红的吉服,英姿勃发,旁边看热闹的人俱都大声叫好:“真不愧是探花郎!”听得贾家门口堆挤在一起的小斯下人们俱都与有荣焉的挺直了腰杆。这可不是一般探花郎做得到的,也就他们家大爷,不止学问好,武艺也好,所以才上马这么利索漂亮,你们还以为谁都能做到这点不成?!
贾瑚从宁荣街出发,一路先去宫门口与唐宾康广季二人汇合,三人在宫门口对着正殿方向先行拜谢皇恩,然后再从宫门口出发,向西到朱雀大街,穿行大半个京城,晚间还要再赴琼林宴。可以说,今日,唐宾康广季贾瑚三人,是整个京城的焦点。
为官者仪态也是一要求,所谓官威,也要为官者本身姿容过得去,穿上官威才能像模像样。若是相貌猥琐者,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样的人,便是学问再好,也是不能为官的。否则前朝今朝也不会规定,残疾破相,相貌不端者,不得入仕为官。可见,能从几轮考试中脱颖而出,最后的得中功名的,样貌皆都不差。
今日三鼎甲中,贾瑚不说,就是年纪最大的康广季,三十好几的岁数,家中孩子都已然大了,却依旧是风度翩翩,眉目儒雅,换上吉服,虽不能与贾瑚唐宾相提并论,也是精神抖擞,笑容满面,见之倍感亲和。
而唐宾,五官直如雕刻一般的俊朗,肤色康健,红色也颇为衬他,他那凤眼流波转动时,风流体态叫两道旁的年轻小姐都不由怦然心动。他身形高挑,偏狂放不羁,好好一身吉服穿在贾瑚身上,温文尔雅,就连那火红色仿佛消退了几分炙热,可穿在他身上,却如火中浇油,本就是肆意热烈的颜色,如今更是张扬狂放,让他笑间,抬手间,回头间,恍若阳光般直让人眼前一片炫目,再难不为之心折。
这三人一起打马游街,又是三鼎甲的身份,道旁的看热闹的人都要挤疯了,尤其唐宾贾瑚还未娶亲,三人才开始走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谁抢的先,一朵鲜花抛了过来,随后便是无数花朵手绢荷包冲着三人砸了过来,两边路旁有喊“状元公好生俊美的”,也有喊“探花郎好模样”的,热闹地仿佛过节一般。
唐宾和贾瑚被那鲜花手绢荷包砸了一路,亏的身上是大红喜服,不然非得叫鲜花沁出的汁液染花了不可。更有谁不知道在荷包里手绢里包了什么藏了什么,原本轻飘飘的物件,有些打在身上还颇疼,唐宾贾瑚两个可不是什么钢筋铁骨,肉体凡胎可是痛得紧,又不好埋怨百姓太过热情,只能顶着凌乱脏污了衣服,强忍着疼,挤出笑来看着四周。
康广季看着他们这模样,再没有什么羡慕之情了,发笑道:“古有看杀卫玠,今儿个看到两位大人,我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瞧那姑娘好生阔绰,好一个宝石耳环都扔了出来,不过看打在贾瑚身上时他那皱紧的眉头,啧啧,一定很疼。康广季无比庆幸,亏得自己成亲了,人人皆知,自己才逃过了这一劫啊。
唐宾随手捞了一朵花,低头深深嗅了一会儿,回头笑对着康广季和贾瑚道:“那卫玠可是个病秧子,否则不过被那瓜果砸了那么一会儿,怎么就没了?白白辜负了美人恩,我可不比他,美人如花,她们的好意可不能辜负了。”说着回眸对着道旁那些仿佛疯了一般尖叫脸红的女子绽开一抹灿烂的笑来,满意地看见那些本还遮遮掩掩的女子都羞红了脸,连酒楼上带着帷帽的小姐身边的丫头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本就沸反盈天的气氛更是火爆起来。
康广季啧啧称叹:“京城里的姑娘当真胆大,竟这般大气。”在常德,女子可不敢这般抛头露面,还对着状元郎撒花尖叫,要叫人看见,非说妇德有亏不可。
贾瑚前世见惯了那些真正言行大气的贵女,可看不上眼前这小小阵仗:“也就是小门小户之家才管的放松些,你瞧两旁酒楼,那些小姐奶奶们,可都带着帷帽呢。三年一次打马游街,只要小心,出来看看,也不算什么。”这点京里还算放得宽。不过比起当年,那些个贵女自己带着人打马游玩,嬉戏耍闹,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抬眼看了康广季,不消他说白,贾瑚就知道,他怕也是那信奉女子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他觉得鲜活可爱的如今这些姑娘的举动,落在他眼里,怕就是有伤风化吧。
唐宾终于舍得从如花的女子身上拉回心思,对着两人道:“可不是,不就是出门来玩耍,有什么大不了,我们嘉兴那边,交好的闺秀出门,只要带上婆子,就是坐画舫游船也不算什么。”刚好看到道旁酒楼上有个打扮冶艳的不似良家的女子在对着他笑,唐宾直觉一个灿烂的笑容回了过去,那姑娘拔下头上一根玉搔头扔了过来,唐宾眼疾手快地接住,细细看了一眼,随手笼进了袖子里——底下好些个姑娘被晃花了眼之余,冲着楼上那姑娘好一阵白眼。
康广季看了眼唐宾,语带深意:“唐大人果然是年少风流啊。”
唐宾微微一笑,理都理没理他。
贾瑚不比唐宾时不时跟着旁边的姑娘们使眼神做小动作调笑,可凭着样貌家世也是众位姑娘家的如意郎君,大家小姐小家碧玉还要讲究矜持,那些非良家的却是豪放大胆的紧,看着唐宾没拒绝那女子的玉搔头,纷纷也大起了胆子,什么香包绢花镯子耳环的,俱往贾瑚身上扔。
偏贾瑚却是不懂怜香惜玉的,那些东西扔过来,他看也不看,几个闪躲,那些东西大多落在了地上,便有一些掉在他身上,他也不伸手去拿,反而怜爱地抚摸着被那些硬物打中而有些烦躁的御马,眼底带着几不可见的厌烦。
唐宾瞧着贾瑚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不喜欢这些的人,这种场合,不定多厌烦,也不吵他,尽情享受着此刻的欢闹。康广季却是不知道看人眼色的,见贾瑚沉默不说话,只静静坐着,还笑道:“贾大人还未娶亲吧,如今两道如此多闺秀小姐,大人就没有心动的?要看中了意中人,可别矜持着,贾大人才金榜题名,再来个洞房花烛,可就是双喜临门了。”
贾瑚淡淡瞥了他一眼:“康兄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妻子,自然有父母帮着掌眼。姑娘名节,康兄莫开这般的玩笑。”噎的康广季脸都黑了。唐宾好像还嫌不够乱,扑哧一笑,偏连头都不回,康广季的嘴角都拉下来了。
有什么东西被用力扔向了贾瑚面门,贾瑚顺手接住,却是粒花生,抬头看去,韩昹靠在了酒楼临街的窗户上,一手捏着花生,一手指着他,笑得前合后仰,旁边徒宥昊静静站着,长身玉立,满满微笑。
贾瑚低头看眼自己身上被鲜花汁液打的深深浅浅的衣服,忙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衣襟,抬头时韩昹还在笑,想了想,手往头上摸了摸,可不就在发冠上摸下一朵花来,骑马走近酒楼,韩昹比着粒花生往头上戴,大笑道:“探花郎好相貌,好个俏郎君啊!”
四周人人称是,徒宥昊眉头一挑,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无声说道:“好个俏郎君!”
贾瑚黑了脸,这两个损友!
这一日,满京城都知道,今科的状元公探花郎,一俊朗一儒雅,皆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大好儿郎!
第一百三十二章
跨马游完街,赴罢琼林宴,一时唐宾贾瑚风头两无,贾赦张氏选在第二日给贾瑚摆酒席庆贺,回帖的人数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自打贾代善去世,荣国府慢慢就走了下坡路,一些人家虽然年节时还有送礼,来往毕竟少了。尤其贾母意识到自己已经该不是当年那个贾代善在时人人尊敬着的国公夫人,就少有出门应酬,张氏到底是晚辈,有些人家,她上赶着去就太过巴结了,久而久之,和一些最顶级的勋贵之家,关系慢慢就疏远了。
这次发帖子,不过是例行公事,人家愿意来给面子那最好,实在没反应也无所谓,贾赦张氏开始就算好了,只要自己如今交好的一些朋友过来,加上徐家那边,贾瑚自己的朋友,宴会上的人也多是京里二等官宦人家,也算是很不错了。
谁知等到下午,已经好久不曾与荣国府亲密无间了的好些人家、诸如修国公府,治国公府等,却都早早送了礼过来,来的人还客客气气给贾赦张氏道喜,只说府中主子实在不得空,下次有机会,再请贾赦张氏过去做客。说话态度口气都很客气,还一定坚持给贾瑚请了个安才走。
荣国府,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被人礼遇了,宴会等到晚上才开始,送礼的人下午就来了。贾赦张氏心头的激动难抑克制,背后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一个家族,最忌讳的就是后继无人。当年贾赦贾政结不成材,所以贾代善去后,荣国府迅速的败落下来,不够是仗着老一辈遗留下来的情面过日子,而现在,贾瑚出息了,这些人家看到荣国府复兴有望,这才这般客气。
贾赦第一次在贾瑚面前放下了父亲的威严,也不如平日一般总是拿着大道理训导他,拍着他的肩膀,欣喜感怀道:“瑚儿啊,你是我的好儿子!”
贾瑚知道贾赦的意思,当做没看见他眼底激动的水光,低头笑道:“都是父亲教得好。”
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荣国府门口车马往来,灯火通明,直如白昼。管事们往来招呼客人,下人忙着把那些马车小厮领到一旁去,上上下下,忙得分身无暇,偏人人脸上都是带着喜悦的笑脸,做事时谁都不说要偷懒,对着客人时更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主人家就是下人的脸面,主子好了,下人才能过得好。如今贾瑚高中大喜,他们这些下人出门,说起自己是出来探花郎的荣国府家的下人,脸上有光呢。而起谁都不是傻子,荣国府多久没这么热闹了?瞧如今过来贺喜的张大人,那可是正三品的官,和贾赦关系不错,可往常都是张夫人和自家太太一起闲聊的,今儿个,也专门亲自来府里道喜来了。还有徐渭徐大人,那可是二品的大学士,今儿也专门来给自己弟子撑腰了,还有锦乡侯府韩家人……下人们一边跑着,一边心思起伏,来往的,可都是达官显贵呢,听说后院那边,更多的贵夫人,好些人家家里男丁没来,就来了夫人,什么目的还用说吗,自家大爷可是才中了探花郎,又是这般好相貌,好人品,哪家姑娘不把自家大爷当成了如意郎君?这些夫人过来,还不是为了相看自家大爷。
他们大爷,一定会娶个贵女回来的。到时候,荣国府必定更加兴旺!到时候,他们这些下人,日子就更好了。
到了快开席的时候,宾客将贾赦张氏等备的二十几桌席面都坐满了,除开族人亲戚,一些攀附过来的低品级官吏人家,二三品的大员来了好几位,身有爵位的诸如史家、锦乡侯府、靖远侯府也都来了人,贾赦古玩圈里的好一些朋友也来了,正宾的席上乍一看去,真真叫人心惊,贾赦倍觉有脸,拉着贾瑚到处给人敬酒。
到了酒宴正式开始不久,门房传话,四皇子殿下来了,贾赦更是最都合不拢了,虽说四皇子比不得大皇子二皇子深受皇宠,可也是皇子贵胄不是?竟然放下身段亲临贾瑚小小的贺宴,真真给足了贾瑚、荣国府脸面。
便是来的宾客也没想到,往日只听说贾瑚跟四皇子殿下相处甚佳,却不想竟好到这般。眼瞧着四皇子安安分分,只要不卷进那要命的皇位之争,日后妥妥一个王爵是跑不掉的,贾瑚能和四皇子这般要好,日后也不差。
想及此,看着贾瑚的眼神便越发热切起来。这般好的一个儿郎,如自家夫人所说,正配得上自家的女儿呢。
男子都这般想了,后宅的女子就更不要说了,本就对贾瑚满意的很的好些夫人,如今心底已经盘算开,怎么才能把贾瑚这么个好女婿人选变成真正的自家人了。
贾瑚如此受人喜欢,贾赦张氏脸上的笑容一晚上就没断过,眼底的喜悦高兴,都要溢出来了。这一幕落在贾政王氏眼底,真真是如鲠在喉,食不下咽。便是厨房今日还专门请了顶顶有名的庆和楼的主厨过来掌勺,一桌酒席色香味俱全,在贾政王氏吃来,只觉如黄连一般,咽进肚里,全身上下似被苦水淹没了,无一处不难受到极点。
偏他们还要笑,不仅要笑,还要开心的笑,为贾瑚与有荣焉的笑,听着别人夸贾瑚时,他们要说:“正是呢,瑚儿自小就聪明,我们早就说,他将来必有出息的。你瞧,如今可不是光耀门楣了?”
知道的知道他家的贾珠落榜了,那不知道还巴巴在他们面前问起贾珠今次名次如何,被旁边人捅了一下胳膊才知道不对,满脸尴尬,贾政王氏心里杀人的心思都有了,面上还要笑着说道:“我儿不争气,比不得瑚儿出息,叫您见笑了。”心里直要吐出一口热血来。
一晚上下来,贾政王氏积了一肚子火,贾政对贾珠越发来了气,王氏则是把贾瑚恨入了骨子里,要不是他这次考中了,也不会衬得贾珠这般无能,如今瞧瞧这些夫人眼里那些嘲笑,对自己的轻视,王氏想到自己儿子被人这般瞧不上,杀人的心都有了。
士子们考科举考几次才中举的还少了,自己儿子贾珠不过是第一次落榜,她们现在什么意思?这次不中,她儿子下次必中的。到时候,非要这些如今看不起她们的人好好瞧瞧!
可不管怎么劝自己,想到自己一晚上受到的冷落,王氏还是恨透了贾瑚张氏,恨恨地想着:“她们就是要作践我和珠儿呢,不然,明明知道珠儿落榜了,还摆什么宴席?同是堂兄弟,一个高中探花,一个名落孙山,这两人摆宴给贾瑚庆贺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珠儿要如何自处吗?
好黑的心肠,眼里只看到自己儿子,侄子的死活就都不管了。王氏狠狠咬着牙,她就不信了,贾赦张氏能这样一直顺风顺水下去,总有一天,风水轮流转,等他们倒霉了,看她怎么笑!
大概是看到王氏脸色不好,国子监忌酒李夫人关心问道:“王太太,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氏看眼她,对她关心的话非但不领情,反而心情越发糟糕起来。
如果说晚上的这场宴席让她如鲠在喉,那么国子监忌酒李大人携家眷来贺喜,就是在她的心口上又捅了一刀,让她气得手脚都软了。
天知道,在后院陪着张氏迎接宾客时,看到李夫人过来,她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就是她那好丈夫给自己儿子挑的好亲事,这么没有眼见的人家!
自己儿子才落榜呢,他们来参加贾瑚的庆贺宴算怎么回事?自己儿子听到了,得怎么想?就算是两家定下了婚约,李家和荣国府也算是姻亲,可怎么算,他们也跟自己这一房更亲不是?他们就不能顾及一下珠儿的心情,单单派人来送个礼就完了吗?为什么非要亲自过来贺喜,贾瑚再出息,也就是个探花,还不是状元呢,值当你们亲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