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止不住笑起来,金妈妈也没掌住,大笑起来;“以前我都不知道,咱们老爷嘴皮子还有那么利索的时候,老爷说让二爷回来做客的时候,太太都没看到,二爷气得脸都绿了,理都不理老爷,往前就走了,老爷还在后面喊,别这么快走啊,他还有话没说完了,大家兄弟,不要太生疏了……”说的实在没忍住,前俯后仰的大笑起来。
张氏和几个心腹妈妈也都笑得畅快,贾瑚摇摇头,实在不明白她们,不过是些小事,怎么就能让她们高兴成这样?!
笑过了一阵,金妈妈抚掌道:“可算是把这群人给送出了府,没了这些糟心人,太太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张氏摇头:“哪那么简单,还有一位佛爷在呢。”
苏妈妈道:“事事哪有尽善尽美的,那位怎么着也不是能随意出去的。如今老爷也算是想明白了,太太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些事,就先放着吧。”
张氏也想得开,没了贾政王氏一家,自己的日子已经好了百倍,再要求贾母也出去,实在不现实,倒不如好好过当前的日子,便点头道:“你放心,我也就是这一说,我省得的。”
金妈妈递了两封信过来,一份是给张氏的,一封却是给贾瑚的。张氏不忙着拆信,只笑看着贾瑚:“还有人给你写信了?谁家的?”
金妈妈笑道:“是锦乡侯府韩家来的信。”
韩家,韩昹?贾瑚拆开信,一目十行看过,不由失笑:“是韩昹寄过来的,我如今守孝不得进宫伴读,宫里为四皇子又选了御史台凌御史家的二公子进宫伴读,韩昹抱怨那凌宇木愣愣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跟他玩不到一起,知道我在家守孝,就来信诉苦呢。“
张氏心生欢喜:“就是和你一起陷在宫里出不来的韩家那小子?和你倒好,如今还巴巴惦记着给你写信,什么话都跟你说,你也记得回信,咱们现在不方便出去做客,可难得共患难的朋友,不要生疏了。”
贾瑚点头:“母亲放心,儿子省得。”再好的朋友,长久不联系也得生疏掉,贾瑚也是真喜欢韩昹这人,两人一起又患过难,贾瑚心里,也当他格外与众不同。刚想把信塞回信封里,贾瑚却觉不对,里头还有一张纸,抽出来一看,却是徒宥昊写的,不得不说宫里的孩子果然比外面的孩子早熟些,韩昹在信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抱怨都直白无误,虽不是大事,也叫人摇头说他一句赤诚,徒宥明的信就是客气话多于真心话,没写什么事儿,只是问候他如今过得可好,在家守孝如何,贾代善去世,请他节哀顺变,还说这么许久没给他写信,实在是不方便,先头养伤,后面读书,好不容易才拖了韩昹给他写信。
场面话虽然多,也没个具体的事儿,可徒宥明这么许久时间了还记着给他写信,就已经很能说明他心底对贾瑚的重视了。贾瑚明白这点,心里也是暖呼呼的,不枉费他和他们共经了一场大难。
正想着,那头张氏惊呼了一声,欢喜地大喊道:“天啊,大哥给我来信说,四弟升迁了!”
众人一听俱喜上眉梢,都来问怎么回事,张氏笑盈盈回道:“大哥说,四弟在任上恪尽职守,殚精竭虑,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儿,考评得了甲等,这不任期满了,就给提了两级,如今,四弟已经是泰安知州了。”
金妈妈等直唱佛:“这可真是老天保佑,定是老爷在天上,庇佑咱们四爷呢。”当然,这老爷,指的是老靖远侯。
贾瑚想得却要多些,张四爷任官不过一期,如今却能两级连跳,还不是调到别处,还在泰安地界,怕不止是恪尽职守这么简单吧。他本来就是泰安知县,如今升了知州,在泰安更是一把手,做什么事儿都方便,朝里肯定有人为这事使了力气,就不知道大舅为此托了什么人。皇上能批准此事,想来对靖远侯府还有些情分,这倒是好事……
“只是如今这般连升两级,四舅舅下一任就没这么轻松了。”知县不过七品,知州也才六品,官职低微,朝里大臣或许不放在心上,可要是一直这么两级跳地升下去,朝里有些人是铁定不高兴的,情况好的,张四爷日后也要一任任一级级往上爬了。索性只要皇帝记得他,他的前程就不用操心,这倒是好事。
张氏拍了一记他的小脑瓜子,嗔道:“你个孩子,小小年纪,哪操得那么多心?这些道理,你知道,你四舅大舅他们也都知道,凡事总要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这道理,我们懂。”又有些黯然,“终归是我没用,才要你小小年纪,就为咱们家那般谋划。”
贾瑚沉声道:“母亲不要这般说,儿子都是心甘情愿的。”
张氏难掩神伤:“如果不是你这次出主意,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把二房那群人赶出去……”
比起贾瑚这个虚岁才八岁的孩子,张氏心里实在羞愧的紧。贾政回来的时候她虽然看不惯贾赦对着贾母百依百顺,却只顾着闹脾气而忘了贾母这般和蔼,背后定然有所图谋,只顾着贾母去了,反而忽略了贾政。
贾瑚年纪小小,却知道与其监视贾母,不如从源头动手。贾母算计贾赦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贾政?贾瑚就计划着,怎么也得找个贾政的把柄才行。
二房有大房的人,贾瑚就让那丫头仔细注意着,要贾政和王氏呆在一起,就给送上掺了催情药的茶水。果然,贾政和王氏就在贾代善病重的时候有了关系。
贾瑚本来计划着让李大夫假装诊出王氏有孕,然后下药让她当众出现流产的症状,以此要挟贾母,让她迫于维护贾政名誉的压力上,在分家之事上退一步,哪怕财产五五分,甚至让二房稍微占点便宜,贾瑚自信,凭着自己的能力,长大后也能把这些损失都弥补回来。只要二房搬走,这些损失就都值得。
谁知道,连老天爷都在帮他,王氏居然真的有了身孕。贾瑚瞬时就改变了态度,把这事闹开了来,当着贾敬族老的面撕开了这事。如今族老那里虽然糊弄了过去,可谁心底不在嘀咕着?原本喜欢和贾政一起喝茶说话的贾敬,现在连看一眼贾政都懒怠看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二房若不是心存歹念,他的这步后手,也不会使出来!
贾瑚看着窗外旭日晴空,笑对张氏道:“不管以前如何,都过去了,母亲,咱们现在要看的,是将来。”
张氏看着贾瑚的精致可爱的面庞,也笑开来:“是啊,我们的将来,会过得很好的。”没了那么多糟心事,贾瑚也不用在家里还用那么多心眼……
看向天空,晴空万里,苍穹万里,蔚蓝一片,呼吸间,花香鸟语。张氏贾瑚享受着着美好的静谧时光,知道,他们以后,会过的很好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时间匆匆弹指过,十年时光,足以叫流年换了,物事皆非。
贾瑚如今早不是当年那个精致伶俐的孩子,他秀美的五官长开来,眉毛较淡,眼睫却长,眼睛比一般人略大些,眼角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来,鼻梁高挺,唇色因为习武而殷红一片,肤色白皙若女子,偏还带着一身斯文儒雅的味道,男人见了嫉妒的暗中骂着“小白脸”,却也不得承认,贾瑚这个“雅君子”的名号,着实不虚。至于女眷,这般灵秀的人物,便是看着也是欢喜的,更不要说那有礼有节的态度,出众的家世,更是众位夫人心目中最佳的乘龙快婿。
贾瑚从徐家一路打马回荣国府,路上还在想着先头师傅的建议,门口小厮何斯看见他,早早迎了上来:“哎呦我的大少爷,您怎么就去了那么久?夫人找了您好几回了,都没见到您。”
贾瑚把缰绳交给下人,一路往里走着,一路说道:“你没和母亲说我去了师傅那里?”
何斯苦着脸:“小的当然说了,可小的是您的贴身小厮啊,您出门,小的没跟在您身边?夫人那里倒没说什么,可小的心里实在虚的慌。少爷,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小的也想跟着您出门啊。”
贾瑚瞥了他一眼:“我倒是要带着你出门去,可你不是不会骑马?”
何斯说起这个,更是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嘴里发苦:“你说少爷你,那么斯文又学问的公子,怎么就会那么喜欢武事呢?我看别家公子出门都是坐马车的,就您,喜欢骑马。小的哪是不会骑马啊,那是跟不上您。您说你闹市里放慢了脚步还行,那偏僻处,您这一路过去,我根本跟上不您啊。不止我,李茂不也跟不上您?京里那些个公子啊,打马球的时候,也鲜少有能及得上您的,更不要说我们这些下人了。少爷,您还是坐马车出门吧,小的们也好伺候您,谁家公子出门跟您似的,身边一个人不带?小的知道你武艺好,可一般人不知道不是?要像去年一样有那不开眼的围上来,公子教训他们也要费力气呢……”
何斯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贾瑚也不恼,不紧不慢地在前头走着,琢磨着张氏找他,不外乎也就是那么些事,他几天前才参加了此次春闱,若得中便是举人,此后殿试再看成绩,张氏怕是既担心他的成绩,又在想他的婚事。
说来,他今年实岁十七,虚岁已经十八了,再不成亲,确实也晚了,等此次科举过后便是选秀,是要让张氏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他妻子的人选。顺便也帮徒宥昊挑挑,上届选秀也不知道今上怎么想的,一直没提到他,后面三年也没什么动静,三皇子那里眼看已经都要和督察员左都御史家的嫡女定下来,不过是差道选秀的过场就板上钉钉了,徒宥昊这里,还连个人选都没定下来。
不求和三皇子一样,未来妻族是正二品御史嫡女,背靠清流,只求人品出众,贤淑能干,能帮着四皇子好好掌管后院也就好了,千万别叫内院起火才好。四皇子今年也要满十七了,成亲了就是大人,也就能领差事了……
何斯叫回了他发散的思维,贾瑚顿足一看,已经到了二门口了,何斯给他回禀道:“今儿上午,太太来找过您,二爷也来过,像是找您来问些事儿,您不在就走了,小的问过了,后面去了演武场,跟东府的蓉哥儿一块儿玩呢,蓉哥儿年纪小,二爷就没动刀剑,在那儿练习射箭,顺带着教蓉哥儿。二老爷那里,二太太又来给老夫人请安了,车架现在还在马厩里,下人给喂好了草料,不过一直没走。”
贾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让他先回去:“过两日就要放榜了,如今我也清闲,你不必在这里守着了,回去歇着吧,今儿我不出门。”
打发了何斯,贾瑚抬脚进了内院。这里很显然与前院有些不同,比之之前路上景色的大气富丽,这里显然更多了些花草妖娆之色,女子多喜鲜妍,张氏也不能免俗,自掌了府中中馈,便将府里的布置按着自己的心意改了一遍,两道花草去了那些珍惜难打理的,只留下那好养活的菊花海棠丁香,不是一小点一小点的栽种,而是一种一大片,用苏州园林惯用的隔景法,一步一景,从此处透过小窗看去,紫色丁香明媚鲜妍,走过回廊近处一看,芭蕉林下,成片菊花正自绽放。花草也多是不带香味或只是淡香的,凑在一起,也不会觉得香味刺鼻。
再看四周廊柱,早些年贾母当家时喜欢金粉银饰,富丽堂皇,张氏却不喜这般炫富一般的做派,十年间几次修缮房屋,乘机就去了那些晃花人眼的装饰,只叫人刻了吉祥的蝠纹,雕了好运的瑞兽在上面点缀也就是了。
再走进荣禧堂,与当年贾母住时也大变了模样,匾额正厅大处尚且还好,左右偏厅耳房,张氏叫人把那金玉器具收了大半,换上贾政喜欢的古董青铜器,怕男子气太重,又放了汝窑美人瓶,插上淡香的新鲜花卉摆设。熏笼因为去了,只桌上摆了时鲜蔬果,并不吃,单用来熏屋子。炕上桌上用的垫子毯子一律是针织纺做出来的暗绣云锦,看着简单,细细一摸一瞧,不说纹理质地,单只那分心思,足以叫人惊叹。张氏用这屋招待了几回清流夫人,尽皆赞叹不绝。
贾瑚如今年纪大了,就算是亲生母子,也不好再往张氏屋子里跑,问左右张氏在做什么,知道张氏在用午膳,不由皱眉,时辰不早了,怎么弄到现在才吃?又一想今儿王氏来,怕是贾母又叫张氏过去了,当然她不会为难张氏,不过她规矩大,用膳都得张氏王氏在一边伺候,单只她一人就算了,还有二房的元春在贾母跟前养着,张氏吃过亏,在贾母那里吃饭只挑着吃几口意思意思,回房来再另叫小厨房做一份,今儿想来也一样。
贾瑚便不叫人跟张氏说他来了,等她用完饭再说,免得张氏为了见他,饭都没用好。一边又让人把张氏身边伺候的淡云叫来,问她:“今儿在老太太那里,太太可还好?”
淡云是五年前就在张氏跟前伺候的,闻言笑道:“太太好着呢,就是心里多少不舒服,二房的太太今儿过来了,说是诊出了有身孕,老太太高兴,拉着她在跟前说了好些话,太太坐在下首,我瞧着一上午老太太都没和咱们太太说几句,净顾着二太太那边了。不过太太并不在意,回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吃饭的时候,因为体恤二太太有孕,老太太没让她布菜,咱们太太跟着没布菜,都一起坐着的,太太看着没什么胃口,几乎没动筷子,回来了直说饿。”
有些话,下人不好说,淡云是个伶俐的,只说是张氏没胃口,从不提其他,贾瑚便也满意地点头道:“祖母喜欢那些大油的,母亲素喜清淡,怪道会没胃口。那回来后饭量可好?”
淡云说起这个,更是欢笑:“太太今儿饭量好呢,红御米饭足足用了一碗,还吃了一小碟鸡皮笋丝,小的已经记下了,明儿还让厨房做。”
贾瑚也高兴:“这么些年调养,母亲的身子总算是慢慢养回来了,想起早些年,母亲哪有这样的胃口?”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来:“这是谁在背后说我呢?”两人回头去看,进门的,可不就是张氏?
贾瑚笑着迎上去:“母亲用过饭了?这儿正说您要喜欢那红御米,儿子就去跟四皇子要些来,咱们庄上产的怕不多,宫里却是尽有的,您喜欢,就多用,再没有少的。”
儿子一片孝心,乐得张氏合不拢嘴,拍着他的手道:“不用不用,咱们今年庄子风调雨顺的,产量极好,除了上交的,留下的够咱们吃了。你爹最不喜欢这米你不知道?你和你弟弟也不吃,我一个人能用多少?你和四皇子好我知道,不过这些小事,别老去烦他。”
贾瑚并不在意:“母亲你别担心,别看他是皇子,好说话着呢。十几年交情,他没那么小气。前儿他还让我谢谢您给他做的扇套呢,说是那老鹰绣的特别好。”
张氏听贾瑚说徒宥昊好说话,暗自撇嘴,京里谁不知道四皇子是个霸道人,这还没开府出来,在宫里就敢跟太傅明火执仗的对上了,遇到不顺心的,捅破天去也不肯受半点委屈,直来直往的,虽说没心机不会叫人心里犯嘀咕,也没事让人下不来台的,也实在脾气太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徒宥昊摆明了是个与皇位无心的,这些年皇帝对他这个长成的皇子也算宽容,自己是绝不容许贾瑚跟他混在一起,还跟锦乡侯府的韩昹一道,三人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自己也是看在贾瑚的份上,才时不时捎了东西给四皇子,并不是图他什么,不过是有心帮贾瑚打点关系而已。
“四皇子喜欢就好。”淡淡带过这话题,张氏埋怨贾瑚,“你啊,就知道到处跑,谁家儿郎科举后,不是在家休息,反而跟你一样,一出门就跟丢了似的?放榜没几天了,你这样出去,让人看到了,还当你十拿九稳了呢,人言可畏,你也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