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了!”范大人点点头,并没为同行的侍卫求情。没听见人家叫的是伯父么?他能住进来也是靠私交啊!
“如此,伯父请里面请,福伯,几位大人公务繁忙,赶紧送大人们出去,耽误的皇差可不是小事!”最后只有范大人和他的小厮住进了张府,其余的侍卫甭管是不是被牵累都被请了出去。
范大人好歹是这次的宣旨官,倒也没真不理他们,让他们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之后,吩咐小厮让他们在镇上的客栈安顿,同时立刻派人回京请禀明情况,请皇帝陛下示下。
而范大人既然是以父女叙旧为名留下来的,就少不得找女儿聊聊。只是女儿始终没给他个笑模样。
自家女儿没给好脸色,范大人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但是谁让自己接了这讨人嫌的活计呢!再说自家这闺女是让自己宠坏了的!“当年让你嫁给张家大郎的时候,你并不愿意的,如今怎地反而更像张家才是你的娘家呢?”
第七章:秘闻
“我与文哥虽无男女之情,但总有兄妹之谊。当年文哥临走前将张家托付于我,我应了,便不能像某些人一样失了信义!”大嫂的话既是讽刺了皇帝言而无信,又是说了自家父亲充当皇帝的马前卒,将张家仅剩的壮年男丁送上战场违背当年联姻之意,失了信义。
“哎!你这丫头!”范大人左右张望一下见并无外人,将自家闺女拉进屋内,“你这丫头都被你祖父宠坏了!怎地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我好歹还是你爹!”
“既然做了,如何不能让人说!”大嫂气鼓鼓地在一边椅子上坐下。
“你当你爹愿意不要这老脸?”当年皇帝当朝应允张家老夫人,张家二郎可以不用上战场,如今皇帝自打嘴巴子,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又能如何?“你祖父和我都阻拦过了皇上,可是如今皇上根本就不把你祖父这个帝师放在眼里,我又能如何?”
“那皇后娘娘呢?当年张家为了她的后位也是出过力的!如今怎能不闻不问?”大嫂心惊道。本朝尊师重孝,她没料到皇帝竟然连祖父都不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倒是想出力,可是她已经月余没见到皇上了,自顾尚且不暇,如何帮得上忙?”范大人叹息着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当年皇帝年轻,太后欲将娘家侄女立为皇后,巩固外戚之权,范张两家联合力保当今皇后的上位,为巩固联盟,自己女儿甚至放弃了心上人,嫁给张家大郎。
“怎会如此?”作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她接触的都是衣食温饱之类的家事,虽是帝师孙女也并没有男子的见识,可就是如此,她也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上近来甚是宠爱贵妃娘娘,已经到了专宠的地步了!”范大人也不明白当年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如今怎能糊涂到专宠一人的地步,要知道天家无私事,虽是后宫雨露播撒之事也关乎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化啊!“哎,你且劝老夫人放宽心,这二皇子便是这贵妃娘娘的儿子,贵妃不会拿自己的儿子冒险的。二郎跟在他身边,想是不必上战场的,安全应是无虞。”
“这时候招护卫不就是为了找人挡刀吗?叔叔憨直,是真的会去挡刀的!”大嫂对自己叔叔还是有些了解的,“而且,听府里的老人说,当年叔叔被抱回来没多久,家里就来了一个游方僧人,说叔叔生于凶煞之地,天生只有一魂一魄,外人只道他憨傻,其实是因他魂魄不全。那时叔叔尚且年幼,憨傻不显,家里人都以为那僧人胡说八道。后来,叔叔渐长,果然不机灵。那僧人还说了了叔叔活不过十八,而且出生之地就是埋骨之处。”
“什么?那二郎今年不是已经十七了么?”张家的二郎生于西北战场,范大人是知道的,他没死命劝阻皇帝,也不过是觉得二郎跟在二皇子身边充个人头不会有太大危险,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其实,张大嫂听到的也是别人加工过的。当年那僧人说的是张家二郎生于凶煞之地,天生死胎,后被残魂占了躯壳,不过也只有一魂一魄而已,将来必然痴傻,十八岁会有机缘集齐魂魄,不过那时也不再是张家二郎了。而那机缘之地就是他成为张家二郎的地方。
父女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范大人先开口,“这鬼神一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我见二郎额头饱满、双目有神,不是短命的面相,你要劝说老夫人放宽心才好。”
大嫂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父亲要吃些什么,女儿命人去准备。今日之事奶奶似是受惊不小,女儿先去看看,明日再亲自做父亲最爱的酒酿丸子。”
“哎!”范大人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女儿去吧。本就人丁单薄,如今又只剩一门寡妇,还老的老小的小,女儿担子不轻啊。
在大嫂开门的时候,范大人突然说:“是为父累了你啊!”张家大嫂闻言并未说什么,只是顿了顿就开门离开了。累她的岂是父亲一人而已?
张家大嫂离开没多久,一个小丫头就来到范大人休息的客房,说是老夫人有请。
范大人没敢耽搁,连忙跟着小丫头去了老夫人的小院儿。老夫人正坐在院子当中的石凳上,小韶儿依偎在她左边。刚刚见过的二郎媳妇坐在她右手边的石凳上,自家女儿却不见了踪影。
见到范大人过来,屈羽率先起身行礼,之后范大人又对老夫人行过晚辈拜见礼。
“韶儿,见过外公没有?”老夫人摸摸重孙的头,柔声问。
韶儿还小,自然不记得外公是谁了,但他是听话的乖孩子,而且太奶奶很难过,他要哄太奶奶开心,所以太奶奶让他见过外公,他就糯糯地说:“小勺,见过,外公!”
“哎,好孩子,外公从京城给你带了好多好玩儿的,你一定会喜欢的!”好久没见过这个小外孙,范大人很是想念。
“韶儿,谢谢外公啊!”老夫人轻声教导。
小家伙很为难地皱起小眉头,跟自己太奶奶商议:“可以,不要玩具么?小勺,想外公,不要抓小叔,去打仗。小叔会疼的!”
小家伙天真无邪的一句话又险些勾下老夫人的泪来,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韶儿,”屈羽连忙救场。“昨个儿你不是学写字了么,太奶奶和外公都没看过呢,我们去去来给太奶奶和外公看看,好么?”其实两岁多的小孩子会写什么呢?不过涂鸦而已,屈羽只是不想让小家伙再戳老夫人的泪点而已。
屈羽牵着恋恋不舍地小韶儿往外走,韶儿还有些担心太奶奶,又想把自己写的字给太奶奶看,所以一步三回头,“太奶奶,你等小勺,小勺就回来!”
屈羽也有些不放心老夫人,刚刚送了客,他就来到老夫人的院里,看着老夫人仰头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把眼泪都咽到肚子里。这样的老夫人刚强地让钦佩,也让人放心不下……
第八章:回家
“哎,太奶奶等小韶儿回来!”老夫人微笑着点头,等屈羽和小韶儿的身影拐出了院子,老夫人才请范大人坐下,并且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吩咐心腹嬷嬷守着院子不要让人进来。
等院子里只剩下老夫人和范大人两人之后,老夫人却不再说话。最终还是范大人先开口:“老夫人,二郎此去是以二皇子侍卫的身份去的,不会出城杀敌,老夫人且放宽心。”
老夫人摇摇头,“当年有高人为小二批过命,这些年,我想尽办法为他改命,甚至连老大的命都搭进去了……天命不可违啊!我请你过来,是想说说老大媳妇的事儿。我听说,余家小子现在就在镇上住着。”
“老夫人!”范大人没料到老夫人一开口就说这个,这可关系到女儿的声名贞洁啊!“那余家的小子……”
老夫人抬手止住范大人的话,直接明了地说:“我想让老大媳妇跟余家小子走。”
范大人差点从石凳上摔下去。哪有当人祖婆婆的叫孙媳妇改嫁的?老夫人像是没看到范大人的失态,“当年的亲事本就委屈了老大媳妇,现今有人能替老大照顾她,我也放心。”
“老夫人,张家现今的境况,怎能让她离开,就是她自己也未必愿意的!”范大人出言反对。
“她嫁进我张家,就是我张家的人了,只要她还当我是祖婆婆,只要她还继续叫我一声奶奶,她就得答应!”老夫人强硬地说,“家里还有小二媳妇,不指望她一个。我知会你一声儿,只是免得消息传出去范公会心疼孙女,不是要你来反对!”
“老夫人!”范大人急了,“这件事家父也定然不会同意的!”
“本朝有公主不守夫孝的不成文规定,老大媳妇贵为一品公主,已经没有必要再为老大苦守,若是你还心疼闺女,这次婚事就这么定了,若是反对,我老婆子就把她当孙女嫁出去也是一样。”范大人还想说什么,老夫人却摆摆手,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老大媳妇说你爱吃酒酿丸子,亲自给你做去了,大概直接给你送回房里,你快去吃吧,莫要浪费她一片心意。”
这是明显的逐客了。范大人见无法改变老夫人的心意,就转而去劝说女儿,若是女儿执意不再嫁人,想来老夫人也不会再强人所难。
然而,范大人错估了老夫人这次的固执程度,即使大嫂再三表示了不愿离开的想法,老夫人仍果断的联系了余家的小子,将人迷晕了送上马车。
等大嫂彻底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余家的人已经带她跑出了几百里地。“老夫人留让我转告你,不必想着回去了,嫁进张家的湘蓉公主已经凤驾西去,顾念两家的名声只能再委屈你一次,车上是她给你准备的嫁妆……”
范大人刚刚回京就接到了女儿的“死讯”,他没想到老夫人动作如此迅速,也如此破釜沉舟不留一丝余地。事已至此,他只有装作好不值钱,派人上门奔丧。
与此同时,老夫人站在院子里仰望院子里的桂花树,“莫道奶奶心狠,只是这张家不散,就连韶儿这唯一的小苗苗怕也保不住啊!”
大嫂突然离世,屈羽察觉到蛛丝马迹的异样,但是他不明白老夫人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他只是直觉老夫人不会害了大嫂,甚至老夫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大嫂好。所以,屈羽管住了自己的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大嫂离世的第二十天,第二日便是大嫂的三七之日,屈羽得了老夫人吩咐,上山寺庙里为大嫂做场法事,也让小韶儿为自己的亲娘祈福。
只是他们谁都没料到憨傻的张家二郎张武在三七这天早上回家了!
说回家也不准确,应该说他路过自己的家。原来,贵妃娘娘得知张武被充入抗倭大军,立刻就磨着皇帝派人将张武送到西北去。
皇帝被贵妃娘娘丰满的身体蹭了两下,骨头都酥了,当下就派人立刻将一品护卫张武“护送”至西北。
本来皇帝这封是加急件,得了旨意,一般人恨不得屁股里蹿出火来,但是……张武不是一般人,他傻啊!不止傻还傻倔傻倔的,所以,当他听说了一直对他很好的嫂子死了,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家奔丧。
“护送”他的人本不同意,但是一个傻子闹起来两三个人不一定能制得住,更何况张武是一个武力值超高的傻子!最终,护送的人妥协了,答应了他的要求,不过只能看看就走,而且以后要日夜赶路,不能再闹。
傻张武只听明白他可以回家了,至于那人后面说了什么,早就随风上耳朵后去了。傻张武一回家先喊“奶奶”,再喊“嫂子”、“小勺”,末了还喊了“媳妇”。
老夫人见自己担忧许久的小孙子回家,既高兴又止不住要留眼泪。老夫人先让张武给大嫂磕了头,同时命人赶紧上山叫小孙媳妇回来,让小两口见见。当然,也没忘了准备酒菜拖住与张武同行的人。
然而,山路本就难行,一来一回要费时不少,屈羽还带着小韶儿,更不能放开了赶路,几人紧赶慢赶,最后小两口仍是没能见到一面。因为刚刚过午,同行的护卫就以“已经耽误行程,今日必须进入下个城镇”为由,坚持离开了。
没有见到自己的相公,屈羽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遗憾。他对张武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听奶奶说,那个男人回来短短的时间就找了好几遍媳妇。这也许是奶奶在调侃他,但是这也说明了,那人其实对媳妇还是很期待的吧?可是自己终究是个骗子……
老夫人跟屈羽说了几句话,见他兴致不高,以为他没见到女婿心里不高兴,于是,笑着逗他,“这次没见着也不打紧,过个年半载的,奶奶就派人送你去西北住些日子,争取再给奶奶添个大胖重孙!不过,你可得先好好养好身子,这般瘦小可怀不住孩子!”
屈羽径自低头不说话,老夫人也没办法,只得让他会房歇了……
第九章:鱼佩
屈羽低着头,无精打采地会到房间,漫不经心地坐到梳妆台前。他脑袋很乱一会儿想着自己对不起张家,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也是被逼无奈……
“啊~!”屈羽的手烦躁地在梳妆台上划拉了一下。一个微凉的触感让他回神。“我的玉佩!”原本有两条鲤鱼首尾相触形成的双鱼佩如今只剩了半拉!
说起这块玉佩,原本是搁在他陪嫁的首饰盒里的,算是他嫁妆之一。本朝贵金不贵玉,但是好的玉材仍是价值不菲的,所以他想不通,摆明了要坑张家彩礼的秦家为何会给他陪嫁这样看起来起码值百两白银的贵重玉佩。
要知道,首饰盒里另一样首饰只是一支普通的桃木簪,这还是当初他从南馆被掳走的时候带着的。
屈羽想不通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根本不是秦家婆娘给他准备的陪嫁,而是秦家小子给自己媳妇的聘礼!
没错,就是屈羽要当童养媳的小丈夫。这块玉佩是他用一个烧饼从一个癞头和尚手里换来的。在秦家婆娘准备陪嫁的时候,小家伙缠着他娘问是不是要给他讨媳妇了,秦家婆娘顺嘴就哄他:“是是是,娘正给你媳妇准备聘礼呢!”
小家伙觉得应该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交给媳妇保管,于是就趁着他娘不注意的时候,把这块双鱼佩塞进了屈羽的首饰盒里。只是不知道当小家伙知道自己的媳妇变成了别人的会哭成什么样。
屈羽乍见这玉佩的时候,就觉得如果张家待不下去,那当掉这块玉佩就够他离开张家花销一阵子的了。后来张家老老小小都对他不错,而且他也没什么机会去当铺,这事儿就这么搁下了。
如今好好的双鱼佩竟然就剩下一半,屈羽心疼极了,早知道他就趁出门的时候当掉了!
屈羽拿起玉佩仔细查看,希望损坏的不太严重,还能值几两银子。谁知只剩一条鱼的双鱼玉佩丝毫断裂破碎的痕迹都没有,好似它本来就是这样一般。
屈羽反复查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了在鱼眼睛上的小机关,按下之后,鱼的嘴巴会吐出一个小小的楔子,而鱼尾巴上则会缺一块,想来是为了让两条鱼扣在一起的小机关。屈羽为这玉匠独具匠心惊叹之余,又开始思考是谁拿走了另一条鱼。
原本他以为是洒扫的小丫头不小心摔碎的,可是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人发现了玉佩上的机关,拆开了双鱼佩,拿走了另一条鱼。可是是谁呢?
如果是为了钱财,那整块玉佩拿走便是……猜想了许久,屈羽都想不出来,拿走鱼佩的是谁。
直到晚间,小丫头进来伺候屈羽休息,“咦?这玉佩是一对么?今天二少爷拿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要婢子编个穗子好挂在脖子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