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其实挺乐意的,结果后来听说刺青用的都是又尖又细的针。想想那针在自己眼睛上戳戳弄弄就觉得格外可怕,所以后来出门都只化淡妆了。
他不知道姜承业为什么会看上自己,如果真说是床上功夫的话,那就只能骗骗小朋友。白晓想不出自己和旁人有什么不同,就像他觉得来Devil的所有男人都只会是客人罢了,只有钱多钱少的问题。他算不上漂亮,年纪也偏大了,往往接的都是旁的少爷应付不来的差事,脏的,差的,有特殊嗜好的,或者完全不顾及身下人感受的。
姜承业会看上自己,其实真的是超乎想象外的一件事。
但是他不会问,只是争取给自己多谋一点福利。他对自己的定位太清楚,也活的太清醒,所以他很少做一些没意义的事。人生对于他来说还很漫长,但是能挣钱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所以,那天晚上,白晓对姜承业说:“姜总,您把钱都打到我卡里吧,走老板那里,到我手上都剩不到一半了!”
“你每次拿到多少?”姜承业问。
“每个月四千五。”白晓回答。
姜承业每个月给三万,这对他来说是个小数目,但是他没想到白晓拿到的那么少。
白晓说:“姜总,如果被包以后我还没有以前陪人喝酒来的多,那么我还是想回去陪人喝酒。”
“你很需要钱么?”姜承业问。
白晓笑了笑:“现在不需要,但是以后,总还是要的。”
白晓说:“这一行,没有人可以做一辈子,而我已经老了。”
第11章
那一天姜承业没有说什么,只是第二天,就将钱打到了白晓卡里。
白晓收到了短信,很快将钱转了出去,划到他的专属账户里。
那里面零零散散已经积存了好一笔钱。
但是在白晓眼里,这还远远不够。
夏天很快过去了,但是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秋老虎无声的攻击着这座城市,只有在夜晚,才会发现秋的寒意还是一点点浸透骨髓。
有点冷了呢!白晓爬起来,裹了条毛毯在身上。
夏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躺在地板上,但是秋天,就只能乖乖窝回床上。
也极少听到蝉鸣声了。
耳边突然如此安静,白晓有一点点不惯。
姜承业有时也带他出去吃饭,没有旁人,就他们俩,不需要交谈也不需要对视,各自默默吃各自的。
白晓用餐的礼仪还是没什么长进,这大概与每次出去吃饭姜承业都不管他有关。一开始两次他还有些别扭,学着姜承业的姿势一点一点的吃。后来发现吃个饭对面的人连头都不抬一下的,他也就放开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差没直接上手抓了。每次来收拾桌子的服务员都会悄悄的打量他,毕竟吃个西餐能将桌上溅得满是酱汁的人不多。
有时候姜承业的助理也会送几件衣服来,不算特别合身,估计是在Devil领班的那里要的码数,那已经是两年多以前量的了,后来店里几次组织重新量码数,都没叫上白晓,还是按着以前的码做的。
白晓翻了翻牌子,不认识,上网搜了一下,挺大众的一个牌子,口碑挺好,不管是样式还是料子都不错,价格跟同档次的比起来也算便宜,算是很物美价廉的了。后来才想起来店里的少爷们偶尔会聊到这个牌子的衣服,他们逛街的时候常买。
偶尔也有小礼物,都是旁人送给姜承业的,被他随手丢在车上,看白晓有兴趣就转赠给白晓。当然也有不给的时候,比如姜承业车上一个贝壳形的装饰品,白晓一直很喜欢,一上车就摸个不停。但是姜承业就是不同意。白晓还以为是哪个老相好送的。
不过,后来听娃娃脸说,这装饰品是姜承业自己挑的,某次出去旅游偶尔看到,就买下来放在车上当装饰品。价格非常便宜,一美元能买俩,一用就用了五六年,车也换了三四部,就是没见他换过。白晓也就没再同姜承业磨。
床上也慢慢和谐起来了,姜承业不大喜欢玩花样,用他的话说,能玩的之前早就玩过不知多少遍,腻味了。他甚至允许白晓挑选自己喜欢的姿势,虽然还是进得太深,但是白晓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抗拒了。
日子过的平平淡淡的,除了一件事。
老板的弟弟找到了,就是Bunny。
于是Bunny彻底脱离了少爷身份。
只是他不肯搬出去,坚持要和Keven和Johnson住在一起。
“好奇怪,”白晓对姜承业说,“他们怎么看都不像兄弟。”
姜承业的眼神有点暗,不像平时的他,白晓看了看他,总觉得心惊肉跳的。
倒是从Johnson那里打探到了一点消息。
Bunny同老板真要算血缘,那真的九曲十八弯了。但是还是有一点概括比较全面,那就是青梅竹马。他们两家住一块,Bunny和老板差了有五岁多,小时候,老板真的是将Bunny当亲弟弟疼爱的。
他们两家人走得近,Bunny从小身体就不好,算是被全家人捧在手心上的。
后来被拐子拐走了,两家人都急的和什么似的,好容易救回来一个,但又不是Bunny,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又疯疯癫癫的,没几天就死了。
但后来传来传去的,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老板的弟弟被拐子拐走后得了疯病。
“当年打击拐卖人口事件进行得轰轰烈烈的,都是这事闹的。”Johnson说。
“可说到底,Bunny还是不是老板亲弟,他自己家人呢?”白晓问。
“不清楚,大概有什么忌讳吧,老板连Bunny不是自己亲弟都不告诉外界,对外也只称Bunny是殷家的私生子。”Johnson说,“就是Bunny自己也不大清楚。你也不要出去乱说,会有麻烦的。”
白晓往床上一躺:“我还是觉得奇怪,不通知Bunny自家人,就认下Bunny,不怕再弄错?也不做个亲子鉴定什么的,电视上不都这样演么?”
“老板当年就觉得Bunny被拐的时间同他弟相近,年岁也差不多。就派人去查了,这不前段时间刚出的结果么?那个拐子找到了,他还记得Bunny,各种事情也说得准,被拐的时候,他那身衣服,还有是在什么地方拐的也都对得上。据说那时候,他看孩子衣服料子好,还想多骗点钱,结果后来发现出了大事,也不敢把孩子还回去,又生气,所以Bunny被折磨得格外的惨些。这一对上,就基本确定了。”Johnson倒也说得详细,“虽然老板说不要告诉你,可是我还是觉得你不会出去乱说。”
“好羡慕。”白晓说,“他小时候至少还是有人疼的,我小时候根本没人管,出去打架带一身伤,娘老子问都不问一句的。”
“那也够惨的了。至于你,”Johnson看了他一眼,“你的事我也听说过。真要说你对你家爸妈没感情,我看倒不至于。可毕竟害死你爸妈的都是你。”
“我怎么知道啊!老头子平时都中气十足的,那天老头子打得又特别凶,我能不跑么?”白晓声音有点闷闷的,“我那会觉得出柜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就跟喝酒打架一样,都是挺平常的事啊!他们自己也说不指望我什么了。所以就随口一说么!谁知道呢!”
其实白晓什么都没想,没有想那个一直在他梦里的雪夜,没有想粘粘腻腻沾了他满身的鲜血,也没有想梦中那些扭曲的面孔,那一切都很遥远了,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Johnson看着白晓叹一口气。
白晓其实不知道他累到极点就会发噩梦,梦里一直叫一直叫,但都很小声,哭得也很小声。有时候是在喊“不要打我”,有时候拼命道歉说“我不敢了”,有时候还会喊好多句“不要死”和“救救我”。如果不是和他同住,又神经衰弱,夜里一点声音都会睡不着,根本不会注意到。因为他就是哭叫的时候,都是紧紧咬住被褥的。
Johnson看不惯白晓,一因为个性不和,二是因为白晓的一张嘴真的很欠。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白晓一直以来并不比他们幸福多少,甚至他比他们过的还要苦一些。
第12章
姜承业点了一根烟,他很少抽烟,但是心情极度烦躁的时候,也会来上那么一两根。
“殷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他问金颂。
“那个小少爷是梁城宵的人,现在谁敢动他?查起来也很棘手,殷鸿手脚挺干净。我这里接触不到他。”金颂,也就是之前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家伙回答道。
他不仅仅是姜承业的朋友,还算他半个属下,一般棘手的事情都交给他办。
“我们退出中国大陆这一块太多年了,姜总。”金颂说道,“我建议你还是去找白擎天,梁城宵是他手下,他要是发话了,梁城宵不听也得听。”
“别的都可以,就这事不能找他。”姜承业揉揉眉心。
“可是现在我们的根基实在太浅了,就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能搞到他的血样么?”姜承业想了一会,又问了一句。
“如果是要血样的话,我倒有个建议。”
“什么?”
“白晓,他和Bunny住在一个套间里,不管做什么都比我们方便不是么?”
“殷鸿早就防着他了。”
“可是就算这样,他得手的机会也比我们大的多。”
白晓安静的坐在床上,坐了一个下午。
Johnson也在,抱着本笔电窝在床上,手上敲敲打打不知在干什么。
“喂,你没事吧?”Johnson伸手朝他晃一晃,“你整整坐了十个小时,动都没动过。”
“没事,我心里乱。”白晓摇摇头,眼睛依旧空空的盯住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难道你被姜承业甩了?”Johnson问,天早就黑透了,房间里只有他的笔电发出幽幽的光。
客厅里传来开门声,Bunny回来了。
在没成为殷鸿认回去之前,Bunny其实外宿的情况更多,其他两人也是,但是自从他变成了殷家的少爷,Bunny反而每天都回到这个小房子里了。大概他的心也挺乱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梁城宵和殷鸿都宠着他,也就任他这样了,只是明明暗暗里都派了人在一边守着,就怕有人对Bunny不利。
白晓没出声,只是良久之后,才问Johnson:“姜家同殷家到底什么关系?”
“没听说有什么关系啊,不过七歪八扭的肯定挂一点钩,上头的人就这么多,哪两家之间真没一点关系的。你问这干嘛呀?”
“哦。”白晓又沉默了。
Johnson又问了他两句,也没听见回答,他们之间到底没那么熟,也就没管他。
只是后半夜,白晓跑到阳台上,一直转一直转,脚步声就没停过。
这之后两天,白晓也一直魂不守舍的,做什么事都慢一拍,连出去陪酒都心不在焉的,客人喊了他两声都没听见,杯子刚倒满就一口干了,看得旁人目瞪口呆的。
不过慢慢的,流言也就起来了,据说姜承业一直在约Bunny,偶尔Bunny出席的酒会上,也总能看到姜承业的身影。
大家看白晓的目光都是充满了鄙视与嘲讽的,还有人故意当着白晓的面说昨晚的酒会上姜总看Bunny的眼神怎么怎么热辣,梁城宵和殷鸿差点没和他打起来。
当然,背后说Bunny的也不少,语气都是酸溜溜的,大意就是不就是摇身一变成了个私生子,其实还是出来卖过的,颜色也不顶好,怎么着就成了个香饽饽之类的。
那段时间姜承业还是找白晓,不过频率变低了很多。
后来有一次,白晓接着电话后,稍稍愣了一会,推开Bunny他们的房门,忽视Keven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冲Bunny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小心点姜承业,他没好心的。”
就这么闹腾了两周,慢慢外面的风波也就散了。
一开始白晓很是消沉过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能一坐一下午,有时候半点都歇不下来,在房间阳台来来回回的走。但是也没持续多久,很快他就重新变回了原来那个没心没肺的白晓,没事时依旧穿着他的廉价衬衫和紧身牛仔裤满大街晃悠。
只是每次去过姜承业那里后,他的心情都会有好一阵低潮,脸色黑得连Keven都不大敢惹他。
直到那一天,白晓和姜承业闹的最凶,几乎是没有半个小时就回去了,临了还叫了两大箱啤酒,另外三只陆续回去的时候,地上酒瓶堆了一堆。
白晓看到Bunny就哭,哭的酒液全往上头涌,哇啦哇啦吐了一身,吐完以后继续哭。
他说:“Bunny,我恨死你这个软绵绵的兔子了!”
他说:“我最讨厌没事装好心的人了,你丫丫的装善良给谁看。”
他说:“男人没事就哭哭啼啼的,你当你娘们么?”
他说:“老子为了你被姜承业个王八蛋甩了!”
Keven不想理白晓这个醉鬼,倒是Bunny心疼的将白晓揽进怀里,Johnson就在旁边看着。
白晓哭的稀里哗啦的,他说,Bunny你知不知道姜承业对你没好心的,你居然还对他笑。Bunny就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他说,Bunny你知不知道你好多次抢走我的主顾了,梁城宵也是,姜承业也是。Bunny就说都是我的错,我会帮你介绍更好的的。
他说,Bunny你每次都这样假装善良,其实一肚子坏水,嘴里就会说漂亮话骗人。Bunny还没来得及说话,Keven就冲出来,你说什么呢,这里面最坏的人还不就是你。
他不理Keven,只是一个劲地哭,哭到最后才说,我为什么会为了你这么个讨厌的人,甩姜承业啊!我为什么不帮姜承业绑架你,拔你的头发,抽你的血,看看你是不是他弟弟!
他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说,怎么就拒绝了呢,说姜承业对他的好,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
“我不过是个混子,不像你们是大学生,有文化,什么都拿得出手。只有他不嫌弃我,带我去吃西餐,我把汤水溅得满桌都是他也不生气。”白晓一个劲地哭。
倒是其他三个人心思都不在白晓的苦情史上。
“白晓,你刚刚说Bunny是姜承业弟弟是怎么回事?”Keven问。
“我不知道,他一直叫我找机会抽Bunny的血,说Bunny是他家丢的孩子,说老板抢了他的弟弟。我不同意他就叫我滚,说不要再看到我。”白晓哭得一抽一抽的。
然后他又开始说姜承业对他怎么怎么好,说着说着就拿脑袋往桌子上砸,敲得额角都青了一块。
他说你们知道什么,我小时候每天都被老头打,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喝了酒就抓着我头发往墙上撞,现在我头上都还留着疤呢!那时候出去混就是被打,但是我饿啊,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老头钱藏得好好的,一分都不给我,全拿去喝酒。我就只能出去抢别人的东西吃。跟人抢不到就去和狗抢,被咬的腿上手上都是血也没人管。饿极了连墙角的蟑螂都吃过。
他说,我也不想出去卖,可是我就会给人插啊,搬砖我根本搬不动,拼音都没学过,更不用说英文了,小学都没毕业,有谁要我啊!我第一次卖,赚了钱,结果老头听说了就开始揍我,打的我手上骨头都折了,我只能跑,我怕被打死啊!老头被撞我心里舒服吗,我妈之前就磕那儿了,还是被老头推的,我都没敢回头。后来偷偷跑回去才看见地上好大一滩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怎么知道老头他们在哪个医院?
他说我也好痛啊,可是大家都只知道说我。我一个人过那么几年容易么我!
Johnson开了一听啤酒,递过去给白晓。
白晓抽抽搭搭的抓着往嘴里灌。
“对不起。”Bunny说,他的眼睛里满是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