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隐然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一脸慈爱,从口袋里掏出个厚实的红包,一式三份,发给了三个人。
孙威快乐地接了下来,蒋随原和梁意面面相觑。
“哥,不用了,我们都20多岁的人了,还和孙威一样拿红包像什么?”蒋随原最先拒绝,也代表了梁意的意思。
推来推去最烦,孙隐然塞回了兜里,走的时候放到了他们的枕头下面。
正式开吃前说了些吉利话,柜台上的红烛闪烁了金色的火焰。
“干杯~”四个人一起举杯。
孙威吸了下鼻子,举着一杯白开水,忧郁又羡慕地看他们三个的红酒。
“真不给孙威喝啊,他16了。”梁意不忍心对上孙威可怜兮兮的表情。
“不行,成年再喝吧。”
孙隐然执意,于是只好这样碰杯,欢喜开饭。
孙威很久没吃到蒋随原的饭菜了,这时也是放开了肚皮,遇到什么好吃就喂给孙隐然,见孙隐然吃了,他就含着筷子傻乐一下。
梁意和蒋随原对视一下,微笑地撇开了眼神。
谁都能看地出的,偏就是该看出的看不出。
晚上随意应付,中午多做的凉菜送给了徐婶家,他们家是讲究年夜饭的,刚进门,喊了声辞岁,徐婶就给蒋随原包了个红包,正欲推测不要,正在打电话的方卫举起手上的红包,示意他拿下,又回答电话之中。
随意聊聊,蒋随原说家人都在,要走了,方卫举着手机说:“你们家小舅子祝你们新年快乐。”
蒋随原笑:“谢谢哈~回头包红包给他。”
心情欢乐地插着兜,踩着满地的鞭炮屑,蒋随原回家了。
徐婶满心疑惑地左右看看他们两个。
年夜永远逃不脱的就是春晚,年年吐槽年年看。
卧室里开了空调,蒋随原抱着梁意,孙隐然也把孙威抱着腿上搂着一起看。
四个人坐两排靠着墙,唯余电视屏幕灯光闪烁。
孙威喊:“倒计时,3……”
与梁意互视一笑:“2……”
“1……”一声齐呼:“新年快乐!”
孙威拧开了一个彩花对着天花板炸开。
“新年快乐,宝贝。”孙隐然捏捏孙威的鼻子宠溺地说。
“新年快乐。”蒋随原抱紧了怀里的人,在他的耳边呢喃。
“新年快乐,老师。”不远的地方,方卫手机里的男人轻声而又深情地说。
36.死亡
三限镇的的省道上开来了一辆黑色私家车,后视镜绑了一根白色的布带,风吹地抖动不止。
过年时节,处处喜庆的红,唯有这片黑色和刺眼的白突显了出来。
年前的大雪还有没有化完,地上残雪带着污渍,质本洁来,却染了尘埃而去。
走街串巷的行人时不时侧目地看向这边,瞧着车停来的那户人家门口还是红艳艳的春联,喜庆地很。
小孩子指着问为什么车上挂着白条,母亲立刻抱起来小孩子,走地飞快。
“有人死了……”
小孩儿似懂非懂,在母亲的怀中努力往后看,张望着黑洞洞的门内的事。
门内老人手上绑着白布,只是站在门口,并未往里走,蒋随原眉头紧皱地看着他。
大年初四,首位上门的是李叔,带来了一个让蒋随原倍感天道尚存的消息。
那个男人死了,艾滋病。
蒋随原恨不得当着李叔的面大笑起来,但是李叔的面色却极为悲伤。
“随原……他还没我大,最后半年就在病痛中熬死的。”李叔试图挽回一点儿可怜之情。
“得这种病,也是出去乱搞,不是活该吗?报应。”蒋随原淡淡地说,梁意拉了两人往里走,把门关好了,临着关门还探头出去看了眼,确认没有听到什么。
李叔神色尴尬,默认了这个事实,他确实招惹上了不少少年,还没成年,认真计较,能算上是强女干罪。
他喜欢小男孩的嗜好多少年没有变化,李叔曾经以为他放了蒋随原会克制一番,不过几年之后他便找到了新的法子勾引小男孩,只是不敢找14岁以下的小孩子了。
他胆子并不大,每次出门都是换好新身份,换个城市,约好了小男孩就带到了宾馆称是父子,偶尔遇到了不愿意的,他也不恼,也不强迫。
凭着他儒雅的外貌和多金的身份,甚至有个男孩想一直跟着他,他是个高智商的,消失总是非常彻底,抹掉所有的痕迹,从来不与同一个人重复联系,甚至同一个城市都不会约出两次。
他一直觉得小男孩是最干净的,虽然他勾搭到的那些远不如幼小的蒋随原那么清澈,但是糯糯软软的一只在怀里,他就放掉了所有的警惕,他省视比自己年轻的躯体,滑嫩不带有一丝的褶皱,即便微微的胖,也是可以揉捏出韵味来。然而每一个遇到的男孩都让他想起来蒋随原,想起他第一次遇到他抱起,蒋随原幸福甜美的笑容;帮他洗澡时,轻轻捏一捏他的器官,不懂事的小孩子羞羞地笑;天天站在窗前渴望出门看到自己回来,还是会扑过来抱一抱……
真是完美的信任,完美的躯体,完美……
他想自己再也遇不到这样的男孩了,照着镜子他看两鬓的白发,有些苍老了,他想到底还是同城的更有感觉,在下一个男孩子就在同一个城市里寻找了。
那个男孩有着如同蒋随原刚出孤儿院那时的怯懦,其实这是他看错了,那不是怯懦,只是内心的谴责。男孩17岁,年龄大了,个子却娇小地很,他缩在床头等男人脱掉他的衣服,起初还是后退,等男人捞他起来却又献祭一般地主动……
男孩在身下辗转,高朝时高昂着头,喊出了一个名字,男人知道,却也不介意,如果他喊,估计还是会喊蒋随原吧。
事后,男孩低下头亲吻他,移到耳边告诉他:自己得了艾滋,被他喊的那个人传染的。
男孩的笑容诡异:“出来玩的怎么会这么干净,你连个安全措施都不用。真天真。”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像个孩子一样被说是天真,他呆滞着,脑袋嗡嗡作响,耳朵还有男孩调笑的声音,谁比谁更绝望?
确诊书下来的时候,他平静了许多,
给李叔电话,交代了自己剩余还有六十万的资金,存在工行卡里,钱不多,都给蒋随原了。
房子留给前妻。
零零碎碎的业务交情,还有二十万,他又找到那个男孩,他还小,让他好好治病。
也许这一生,就做了这一件好事了,这件好事保了他四年,年底终于病发,一直发烧,迷迷糊糊的,常常想起来以前要是好好带蒋随原,现在应该是像个儿子一样守在他身边吧,后悔,从来都没有用,徒增忧伤。
最后一个月,他已经不能自理了,住院隔离着,察觉死神降临,他通知了李叔,李叔从外省匆匆赶回来时,也只没见上他最后一面,只是带着他交代的东西去三限镇找蒋随原。
“李叔,我和他没有养育关系了,而且,难道他不是罪有应得?”
李叔眼神空茫,这些话说起来都是有道理的,他垂着头,也无力反驳,但是作为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李叔知晓一切也没有阻止,他没有资格说罪有应得。
李叔匆匆将银行卡交给蒋随原,密码写在卡上,蒋随原皱眉不接。
“他已经死了,钱财也不过是弥补当年对你做的事。”李叔说完将腕上的白布解下来,留在蒋随原家中,开车走了。
蒋随原站在桌边不知道思考什么,面色阴暗沉着。
梁意上前拥抱他,拍着他的后背,不问不说,在这寒冷的冬季,用身体来增加些温度。
过了一会儿,梁意的脖子滴上了温热的液体,流进了脖子里。
“为什么我那么恨他,听到他死了还是……”蒋随原收紧了拥抱,脸深深地埋了进去:“我好恨他……”
恨他曾经给过他微少的父亲的温暖,让他做了一场家庭的美梦,又狠狠地砸碎了这个梦……
知道那种温暖,他就忘不掉了……
蒋随原捏紧手中的卡,卡片陷进了掌心,冰凉又没有温度。
幼小的男孩儿坐着孤儿院的椅子上,费力地搭上最后一块积木,那个男人从夕阳中走了出来,抱起来他,说:“宝贝,我们回家了……”
37.随缘
年过地很快,小时候的年还是喜庆的,红色铺满一直到了正月十五才消弭,但是现在比不上了,看了春晚走些亲戚,这年就走到了头,再开门扫地,清理了炮竹屑,就恢复了日常营业。
正月十五一过,门上贴的对联还是红艳艳的,家家门前淌了大半个月的炮竹纸仿佛凭空消失了,夜里的烟花都少了很多。
对面的刘家小店早就没了,东边的小超市还在,沿着省道走又多了一家饭店和一座洗浴中心。
说是洗浴中心,光洗澡可挣不到太多钱,一楼洗浴,另一边四个包厢KTV,楼上全是住宿的宾馆,大厅像模像样地装了自动门,也跟上时代地挂上四个时钟,北京时间、伦敦时间、华盛顿时间、首尔时间。
除了北京时间的指针还在转动,其他的一概停了,纯粹样子好看。
三限镇从一场年的洗礼中,毫无变化地开始了一年中大部分的平凡生活。
然而蒋随原的汽修店却没有正常营业,汽修店门口装油的机械落满了灰尘,电子指示灯灰暗地仿佛不曾启动,本来就是一身油污的物件儿,如今落了灰尘更显得破旧。
这时,梁意来开了门,窥进一看,原先的修车机器也都空了,只能看见数量繁多的孵蛋机,带着微弱的噪音运转着。
蒋随原也出门来,他端了一个椅子,放到了门口,喊梁意过来扶着,人就站了上去,手上拿着起子、螺丝刀一类,叮叮咚咚的敲了门栏,不一会儿,“随缘汽修”的牌匾滑下来一角,灰尘扑簌簌地往下落,梁意想后退,怕摔着蒋随原,低着头防止脸上落了灰。
再一番叮叮咚咚,铁框架的招牌就全扔在了地上,框架上的步也卷了,半遮半掩着上面的字。
隔壁男人看见出来问:“小蒋啊,这是做啥呢?”
蒋随原给梁意拍了拍头发上的灰尘,道:“自拆招牌呢~哈哈,不做汽修了。”
“不做这个做什么?”
蒋随原挠挠后脑勺,自带憨憨的笑容:“还没想好呢。等段时间再说吧。”
那男人客套地应了声,就回屋了。
若说蒋随原憨憨的,那男人估计得笑死,他可是在这镇上住了好多年的,牛鬼蛇神都认识,还不招罪谁,这两年修车的谁去老街那家啊,可都来“随缘汽修”,也就名字挂个“随缘”,这人的本事一点也不“随缘”。
进了屋子,门就合上了,这回连牌子都拆了,自然不会有人敲门了,梁意拿着湿毛巾擦头发,粘了一头的水,蒋随原从卧室拿了吹风机,呼呼地吹干了他的头发。
“嘿,乌黑发亮,duang,duang。”
蒋随原看着心情格外地好,梁意都懒得理他成日里的无厘头,甩甩头发,酷酷地去照顾他的小鸡蛋们。
蒋随原蹭过来,背后搂着,下巴搭在梁意头顶上:“我说,亲爱的,以后你得养我了。我失业啦。”
梁意嗓子里哼了声:“嗯。”
蒋随原不满意了,手开始乱摸,大白天毫无顾忌。
梁意瑟缩一下,躲来躲去,一弯腰缩出了蒋随原的怀里。
“您是大老板啊。”语气酸酸涩涩的,却又不愿意过度调笑,梁意嘲讽起来人都带着三分回转的余地,让人听了倒像是调情了。
身后大个子的男子摸摸鼻子,没了辙。谁让他做决定什么都不说呢。
唉,都是单身惯了,26年的自己拿主意,这会儿竟然不知道怎么和梁意说,过了年二十他就得去趟台湾。
原来跑谷底那会儿,东请吃饭西邀钓鱼的,就遇到了个回乡的台湾老板,说是老板,也算不上,恭维了些,两人聊着谷底开发的事儿,那老板就说台湾的香草品种多,适合向阳的坡地上种植,薰衣草、薄荷、迷迭香、天竺葵……混了本地的特色花种,建个半坡的香草,余下的地方弄个鱼塘,赏花养鱼。
蒋随原听着心动,规划了半天,那个老板却不愿意搭话了,他认为蒋随原没那么大的资产,才出点儿主意,见他真有打算自己反倒不畅快了。
随后一段时间,那台湾老板还在这儿,蒋随原极力招待,天天陪同,没点儿感情基础也能处出来些。临到了那人走时,蒋随原商议商议说明年去了台湾有空去找他聊聊。
合计着就到了“明年”了,蒋随原过年的时候说起这事,问了孙隐然意见,孙隐然支持他出去逛逛看看,生意的事,先去看了再说。
再问梁意,梁意就不大开心了。
住都住在一块儿,这么些事,他居然一点儿不知道,倒是提了个山谷,也说了陪朋友,但一点儿没提租地,去台湾的事儿。
梁意怒,却也是怒自己的多些,扪心自问,他确实什么都没有问,成天介忙着自己的小生意,蒋随原出门招呼,就去了。
这么一细思,原来已经习惯于蒋随原时时照顾他的感觉,两个男人在一起,谁都不比谁更细腻些,总有些沟通不到位的地方,梁意原来是有些气瞒着他,到了最后全是怨怼自己的不关心。
不过他的心里纠结从来不宣之于口,只是半带着瑟缩的讽刺,惹得蒋随原满是怜意。
连生个气都是堵着自己,不冲别人的。
蒋随原想,不过其实就爱他那份将他人感受放在第一的心啊。
等着孙隐然一家走了,他诚挚地道歉,并将事情说了一遍,解释起来不难,梁意听了便明白了。
“我和大哥意见一样的,你先去看看,唔,香草的事儿,还得慢慢商议。”梁意严肃地说,大哥也就是孙隐然了。
说起来什么都简单,做起来每个三两年见不到成效,蒋随原是个胆子肥的,梁意不干涉他拿自己的钱做投资,但是他必须做好守门的准备。
蒋随原最后怯怯地说:“可能暂时只能我一个人去。”他忙摇摇手,“我跟那老板不是情人啊!天地良心。”
“……”梁意还没想到什么,就被蒋随原一顿抢白,反倒是可疑极了。
“真没什么?”
“没!”蒋随原举手发誓。顿了一会儿方歉疚补白:“他说要让我见见他妹妹……”
真是哪儿都会有阴魂不散的妹妹啊……
“我严词拒绝了!”
38.弟弟
蒋随原去台湾一个月,梁意把手上管着的、挣的钱全部让他带着,不管用不用地到,出门还是多带些钱比较好。
到了台湾,蒋随原给他打电话说见到妹妹啦,如花似玉,说话可嗲了~
说话语气悠悠然的,听起来很雀跃,说完还停顿着,等梁意的反应。
梁意说:“嗯嗯,好啊。好啊。”
不动声色。
蒋随原闷闷道:“我说我有老婆啦,你怎么不吃醋呢?”
梁意一边收拾着东西,换了个手,说:“因为放心。”
很轻易就可以听出来蒋随原那带着邀功的语气,所以非常放心。
聊天的时候很恬淡,临到挂了电话,整个人却像空了,穿堂风卷过他的身体,轻易地穿梭过去。
梁意转地像个陀螺,方卫有时候过来找他,情绪不高,聊着聊着不自觉就转到了梁志诚的身上。
“你们……在一起了吗?”梁意问。
方卫靠在沙发上,头往后仰,四肢懒懒地摊开:“他是我的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