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勋无耐,却又不好插手,便让崔十三娘看好他们俩。
睿宗永宁八年的九月,杜预兵败沧州,被手下所杀。令狐邑之后便赶往陇右对付吐蕃,莫翟带兵继续在河北道清剿杜预的残余势力。十月,杜预的头颅被送到洛阳,李承勋检查一番后便让人送去长安,此时莫翟已经收复平陆与范阳,斩杀李敢言,杜预李敢言的手下子女被悉数俘没,正押送回洛阳。杜李之乱彻底平定。
莫翟平定河北之后,并未返回洛阳,而是依李承勋的命令直接赶往河西。此时突厥又带兵压境,莫翟带人击退后,又顺势收复了河西失地。之后调兵向南去往陇右,与令狐邑在鄯城合兵大败吐蕃,守住了青海边防。
转眼到了十一月,天越来越冷,李承勋向来怕冷,便很少出门。如今已经服够了两个月的药,究竟毒有没有解,他也不清楚,没有喝酒去试。往年到了冬天,李承勋总会喝酒取暖,结果便喝酒成瘾。自身上毒发,半年多未曾碰过酒,如今似乎也没了酒瘾,似乎就这样戒掉了。李承勋想着这样也好,毕竟喝酒误事,常饮伤身,也算因祸得福。
可能是因为不用再服药故意伤害自己,可能是韩国夫人下的毒解了,可能是每日无事用人参养着身体,还有可能是燕雀那每日两枚鸡蛋。李承勋感觉自己身体确实康健许多,原本苍白的脸有了血色,身上也不再瘦骨嶙峋。
一切的一切都在好转。
那天,洛阳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李承勋推开窗子,坐在窗边裹着裘衣看窗外的雪景。
燕雀的脸忽然出现在窗户外,她穿着羊皮小袄,裹得严严实实。小脸蛋冻得红扑扑,手抬起来,然后把一个小雪人放到窗台上:“这个是太子殿下。”
李承勋笑了笑,抬手拿起那个小雪人,根本半分也看不出像自己。
燕雀又拿出一个小一些的:“这是我。”
李承勋点点头。
燕雀又拿出一个又圆又扁的雪人,没好气的说道:“这是小胖妞。”
李承勋很是无奈地看着燕雀,这两个小丫头真是一对冤家。
“外面太冷,你快进来吧!”
燕雀很少走门,李承勋把那三个小雪人放到一边,她便爬到了窗台上,然后跳了下来。
因为脚上沾了血,燕雀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李承勋忙站起来把她扶起来,问她有没有事。
燕雀摇摇头,笑嘻嘻的说道:“太子殿下,今天燕雀也开心的像小鸟一样。”
仙居殿的门被人推开,有人跑进来,绕过屏风,跑到李承勋面前,是霓裳。
霓裳满脸的喜悦,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歇了片刻,才开口指着身后说道:“阿勋哥哥,你看谁回来了!”
章六十五
云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身戎装,头盔和披风上还覆着厚厚的雪。他将头盔拿下来,顺手交给紧跟在后面的小高,微笑着向李承勋走过来。
李承勋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前几日才得知云阳灭亡高句丽,俘虏了高句丽王的事,以为云阳至少还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怎么会这么快?”李承勋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云阳笑着答道:“攻占高句丽后,我便将善后之事都交给了桓洐。如今,高句丽王与新罗王正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我便先行一步。”
“阿勋哥哥,我一进宫就遇到了七叔。”霓裳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跑到两人中间站着插话道。“七叔你还没回家吧?”
“还没回家?”李承勋诧异的看着云阳,“你父亲的伤……”
“祖父的伤已经没什么大事了?”霓裳站在两人中间,继续插嘴问道。“对了七叔,你为什么先来宫里啊!”
云阳笑着摸摸霓裳的圆脑袋,说道:“我找你阿勋哥哥有重要的事。”
“那是什么重要的事?”霓裳问道。
云阳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对面的李承勋满目笑意,李承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
燕雀这时候已经跑过来,插到李承勋和云阳之间,面对着霓裳说道:“都说是重要的事当然不能告诉你了!”
霓裳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个小麻雀插什么嘴!我七叔和阿勋哥哥在说话呢!”
燕雀也不示弱,回嘴道:“是你这个小胖子先插嘴的!”
霓裳一听她说自己胖,就恼了,抓着云阳的手说道:“七叔,平常就是这个丑丫头骂我,你快给我报仇!”
云阳转过身,对身后的小高说道:“把她们两个带下去。”
“诶?七叔,我还要跟阿勋哥哥一起玩雪呢……”霓裳没料到自己的七叔过河就拆桥,吃惊的抬头看着云阳,向他撒娇。
“我不要出去!你是什么人啊!”燕雀也莫名其妙,这人是谁啊,怎么一来就要把自己赶出去,就是太子平时都没赶过自己。
小高很有眼色,利落的走过来抓着两个小丫头的肩膀往外推:“哎呀,太子殿下和云将军又要事谈,我带你们出去玩雪仗好不好?”
“你是谁啊,不跟你玩!”霓裳嘴上虽然说着,但已经被小高拉出了内室。
“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内侍小高,我会变脸,你们看是不是很好玩?”小高在外面说道。
“啊……真的变了……”燕雀吃惊的说道。“你,你为什么会变脸啊?”
小高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不只会变脸,我会的还多了去呢?到外面给你们看……”
于是两个小丫头被连哄带骗拖了出去。
李承勋看着那两个小丫头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的笑了笑。
“我这次还带回来一个人。”云阳说完便对随自己一同进来的一个士兵说道:“把那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人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进到了仙居殿中,李承勋仔细一看,竟然是给自己治病的沈肃。
“沈大夫!”
沈肃口中还塞着布,“呜呜……”的叫着。
李承勋看向云阳,“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他请来给你治病。”云阳一脸理所应当的回道。“但他一路太吵,所以只能这样做。”
“……”
沈肃被松开,口中的布也被拿下,他年轻气盛,开口便骂道:“我呸!你这是请吗!我说我不离开徐州,你们这群兵痞子就这么把我绑来,谁给你们看病啊!”
李承勋知道沈肃的性格怪异,脾气也不好,这么绑他过来一定快要气死过去,哪里还会再为自己治病?于是便对云阳说道:“我感觉已经好了,放他走吧!”
“不行。”云阳说道,“此事不能大意,沈大夫,你若不好好诊治,莫说是回徐州,就是这个仙居殿,你也别想出去。”
“你……”沈肃心中恼怒,要是旁人他必定宁死也不会诊治。但看到一脸愧疚和尴尬的李承勋,想到李承勋是李承期的弟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其中,不悦的咬咬牙,说道:“我治!”
李承勋坐到床上,沈肃就坐在床边给他看脉。
看脉之后,沈肃对李承勋说道:“脉象上看是没什么,不过你停药之后一直没喝过酒吧!”
李承勋点点头,他心有余悸,一直不敢再去喝酒。
“还是得喝酒试一试,”沈肃说道,“趁着我在,你去让人拿来一碗酒喝下,若是有什么事,我还能帮帮你。”
不一会儿奎福便端来一碗酒,李承勋拿过酒碗一饮而尽,便开始等着。若是毒没有解,约略一刻钟便会发作。
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云阳已经把身上的盔甲脱下,随意套上一件长衫,站在床边看着李承勋。
两刻钟过去,李承勋身上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沈肃拿过他的手,又诊了一次:“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
“麻烦沈大夫了,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去徐州。”李承勋说道。
沈肃却不见好脸色,回道:“这么冷的天,还想让我再赶路!”
李承勋听他这么说,也感觉他颠簸了一路又要再起程,确实不太合适。
“沈大夫可以在洛阳住几日,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站在一旁的云阳面无表情的说道。
沈肃斜眼看了看云阳,冷哼一声。
李承勋感觉气氛不太好,忙接着对沈肃笑道:“沈大夫一路辛苦,在宫中好好休息吧。奎福,去给沈大夫安排住处。”
“是……”
奎福带着沈肃走出了仙居殿,云阳看了看其他人,便也命令他们都下去。殿中的人,又云阳的手下,自然得听从他的命令;有李承勋身边伺候的,见李承勋没反对,也跟着退下,关上了殿门。
殿中的人悉数退下,关上殿门。此时仙居殿中只剩下了李承勋和云阳。
云阳坐到床边,握住李承勋的双手,问道:“真的没事了吗?”
李承勋不好意思的说道:“真的没有事了,谢谢你。”
“说这种话做什么?”云阳笑道。
“除了这件事,还有你让六姐送财帛到洛阳一事,不但是帮了我,也是帮洛阳百姓。”
“当初本来就是我让你答应的,当然要替你好好解决。”云阳说道,但之后又问道:“对了,裴罗没有为难你吧?”
李承勋听后脸色一变,而后慌忙说道:“没有,都很顺利。”
“那就好。”
“对了,”李承勋想到长安调来的财帛还在府库里放着,云绚说过给回纥的那些车珠宝财物都是云阳的,所以不愿意收下,李承勋便让暂时放在那等云阳回来给他,“那些钱我明日就让郭兴给你送去。”
云阳笑了笑,俯下身子,在李承勋耳边轻轻的说道:“就当是我给你的聘礼。”
李承勋没料到云阳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吃惊的转过头看向云阳,还未开口,便被云阳吻住了双唇。李承勋整个人僵在那里,任由云阳慢条斯理的舔弄自己的唇瓣。云阳的手探到李承勋的腰间,轻轻的捏了一下,李承勋忍不住呻吟一声,抵在两唇之间的舌尖便顺势探入口中,轻轻的扫过还带着酒香的齿列……
李承勋被吻的迷迷糊糊,双眼半睁半闭,津液彼此交融,他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敏感自舌尖弥漫到全身,与毒发时的感觉并不一样,可是却忍不住抬手环住云阳的脖颈,想要索取更多。
云阳此时已经覆在了李承勋身上,觉察到他的回应,手便顺势往下轻轻的握住。李承勋身体瞬间颤栗,他猛的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有什么比把大唐未来的皇帝当女人玩弄更有成就的呢?”
“你想想他平日对你做的那些事,哪里尊重你了?分明就是把当女人对待,也在把你,当女人用。”
“能让大唐皇帝雌伏在自己身下,不就是……”
“不就是征服了天下了吗?”
裴罗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云阳此时已经往下吻到李承勋的锁骨,他此时衣衫半褪,下身也正在被……
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聘礼又是什么意思?
云阳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李承勋此时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环住云阳的手缓缓放下,片刻的思考之后,忽然抬手,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云阳,别这样……”
云阳没有料到刚刚还在主动回应自己的人,现在竟然在推开自己。他一手支撑着床,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李承勋。
李承勋双唇被吻得红肿,脸上泛着红晕,轻微的喘息着,眼神慌乱的看着云阳。
“不行吗?”云阳问道,“我不会弄疼你的。”
李承勋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开口问道:“你说过,什么事都不要瞒着你。那你,有事瞒着我吗?”
“我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云阳笑着回道,有些莫名其妙。
李承勋本想问他关于那个未婚妻的事,想问问他自己在他心中算是什么,想问问云阳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女人来对待。可是当李承勋看到云阳一脸茫然的表情,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李承勋摇头,轻轻的说道:“现在……不行……”
章六十六
“太子殿下,您这么早就来了!”燕雀蹦蹦跳跳的跑到李承勋面前,甚是开心。
李承勋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让小高把带来的礼物交给燕雀:“这是我送给你姐姐的贺礼。”
燕雀接过贺礼,道:“我去把东西送到屋子里,殿下您等着我。”
说完便跑回了院子。
今日是燕雀姐姐出嫁的日子,大唐的风俗,婚事都是在傍晚举行。李承勋前些日子答应燕雀会去参加她姐姐的婚礼,所以今日早早处理完手头的事,之后便出了宫。
似乎来得确实早了些,许多宾客还没有到齐。燕雀的姐姐嫁的并不远,也是城南的一户人家,只隔着两个坊。
民间的婚礼比不上皇家的华贵雍容,但却因为简单随意,别有一番意味。
人渐渐的都来齐了,婚礼便开始举行。李承勋离人群挺远,只能看到新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进了燕家的门,刚一进去便挨了一顿狼牙棒。之后新郎在院中的帐外抱着大雁行“奠雁”之礼,之后便进到帐中。
过了好大一会儿,新郎才将新娘从帐中迎出,拜别了父母,跪辞家庙,新娘便上了牛车,新郎骑上高头大马,在傧相和众人的簇拥下往新郎家走去。
李承勋并没有准备跟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是时候该回宫去,但是走之前还是与燕雀说一声的好。
正准备进到燕雀家中找她,却听到身后有人再喊“阿勋哥哥。”
回过头,霓裳正在不远处站着,身边是云阳,牵着一匹马。
李承勋见到云阳,就不免有些心虚。那日,自己拒绝了云阳,云阳也没有说什么,让李承勋好好休息,就离开了洛阳宫。
自那以后到今日,已经过去五天,两人才又见面。
“阿勋哥哥,”霓裳已经先跑过来,搂住李承勋的腰问道,“阿勋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啊!”
李承勋笑眯眯的看着霓裳:“想啊。”
霓裳一脸的怀疑,撅着小嘴说道:“我才不信呢,那只死麻雀天天找你,你怎么会想起我?”
“我这几天才没去呢!”燕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家里跑出来,见霓裳从前面搂住李承勋,就不甘示弱的从后面搂住李承勋,说道:“这几天我都在陪我姐姐,还有我爹娘,他们都很伤心……”
霓裳疑惑的歪过头,看着燕雀,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你父母会伤心?”
燕雀也歪过身子看着霓裳,一脸小大人的表情:“因为姐姐要嫁到别人家,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而且娘说两个坊太远,哎……那我以后嫁给太子殿下,他们一定会更难过……”她说的一本正经,好像李承勋已经答应要娶她。
李承勋转头看着一边说一边认真思考的小燕雀,苦笑不得,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对自己怀了这样的心思。
“呸呸呸,你害不害臊!”燕雀话音刚落,霓裳就忍不住挖苦她,“阿勋哥哥答应娶你了吗?你也不看看你长得这么丑,阿勋哥哥怎么会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