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墨锦妤

作者:墨锦妤  录入:11-02

自己和陶君灼太过相似的桀骜不驯,太过相似的野心勃勃,都让方随很快明白自己在这三年之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秦临渊棋高一着,事到如今,方随竟然连怨怼都说不出。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身边从不缺人的秦爷在和他上床之后就忽然把外面的莺莺燕燕断了个干净。原来,这不是对他的尊重和忠诚,而是秦临渊分明在体会对另一个男人专心的感觉。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秦爷并不在意他心里还有其他人。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秦临渊需要的只是他在他身边,只是他用着和陶君灼相似的眼神看着他。方随甚至只是一个容器,用来盛满了秦临渊对另个人的想念和牵挂。

世上只得一个陶君灼,而秦临渊才是那个哪怕有万分之一的相似都不放手的人。

方随承认,自己斗不过秦临渊。

他把秦临渊当做方流景的替身,是因为他们长相相似。而秦临渊把他当做陶君灼的替身,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气质相同。可是,气质这种东西,哪里是这么容易比较的呢?

秦临渊的确温柔无疑,他用最妥帖温柔的方式将那个人放在心里,不露一丝一毫的痕迹,舍不得给对方造成丁点的困扰,所以就连寻找一个替身都是如此苦心孤诣,没有寻找在面容上和那人有些许相似的,生怕自己的心思被有心人看透,给那个人添麻烦。

真是温柔呢。可是秦临渊对陶君灼有多温柔,对方随就有多残酷。

忽然想明白的了的方随仰躺在秦家老宅冰凉的地板上,难过的抬起了手,遮住自己眼角的飞红。

人总是老得太快,聪明得太迟。而方随觉得自己到底还是不够聪明,真正聪明的人是不应该想通这些的。因为想的越是清晰,自己就会越难过。

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秦家老宅的管家缓缓走了过来。老管家姓任,正是陶君灼的父亲。他在秦家当了一辈子的管家,很受秦临渊倚重。

“先生,大少爷让您接一下电话。”秦临渊已经是秦家的掌舵人了,但是老管家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大少爷,对此秦临渊并没有什么意见。而他不是不知道方随和秦临渊的关系,只是面对这个害得他的大少爷三年都没有回家的人,老管家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只是以寻常的“先生”称呼。

方随知道自己不受老管家待见,只是如今却只感觉嘴里发苦了。他若是知道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的儿子,不知道面色该如何呢

只是,那样岂不是坐实了秦临渊喜欢的人是陶君灼?迅速甩掉心里荒谬的想法,方随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秦家老宅的固定电话走去。

“今晚你回家么?”

强自收敛了心中翻涌的情绪,方随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毕生的演技去佯装无事。他说的家并不是说秦家老宅,而是在秦临渊和他的房子。

秦临渊今夜有些微醺,但是却并不影响他的判断力。方随的手机关机,这么晚还逗留秦宅,以及方才酒桌上陶君灼说的在书房遇见的方随。这一系列的事情很快就连缀了起来,秦临渊一向被成为多智似妖,想要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并不困难。

这孩子挺敏感的,也够聪明。

本以为发现自己被当做替代品之后的方随会是一通吵闹,没想到如今倒也算是平静。看来三年的时间,他也真的是长大了不少。他一步一步看着方随长大,如今还有些唏嘘呢。

秦临渊久久不出声,方随也不再说话,话筒之中只能听见呲啦的电流流淌的声音和方随有些紧张的呼吸。

半响之后,秦临渊轻笑了一声,而后才道:“好,回去。”

轻柔的三个字,带着和平常一样的温柔纵容。从前方随把秦临渊的话当做是风,吹过了也就完事儿了。而如今,秦临渊的话在他的心中已经变成了巨石,轻轻浅浅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喘不过气来。

有情皆孽,无人不苦么?那么佛祖,请你告诉我,我想留在一个人身边,即使他在透过我看别人,我该怎么办?

第十章:自由。

借了秦家大宅的水洗了一把脸,方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快速的驱车回了他和秦临渊的家。

他将车开得飞快,也不介意闯了几个红灯。等他到家的时候,秦临渊还并没有回来。管家已经将秦临渊常穿的浅灰色家居服拿了出来,预示着秦临渊很快就要到家了。

方随坐在了沙发上——很多个他晚归的夜,秦临渊就是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的。一只雪白的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凑到了方随的腿边亲昵的蹭了蹭。

那是方流景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了,那只白猫随着方随从自己的小房子到了他和秦临渊的家。秦爷连方流景都不在意,于是就更加不会为难一只猫。这只白猫在秦家受到了很好的照顾,眼见着比曾经胖了三两圈。

将腿边蹭着的猫抱到自己腿上,方随温柔的为他顺着毛,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而非怀念的神色。

被抚摸得舒服了的白猫翻了一个身,却恰好落在了秦临渊的缎面家居服上。被小心熨烫平整的家居服上出现了一个柔软的凹陷,方随皱了皱眉头,将那只超重了的大白猫抱了起来,然后悉心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秦家的管家的面目表情很少,比起秦家老宅的任管家,这个管家更加的冷硬。没有主人的召唤,他甚至是很少出现的。

但是这一次,他却快步的走向了方随。

从方随的手中取走刚刚整理好的家居服,他低声说道:“方少,交给我吧。”

方随愣了愣,眼睛却一瞬间就红了——每个人都想要从他身边夺走秦临渊,哪怕只是一个管家,都不愿意让他沾染秦临渊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他近乎疯魔了,即使理智里,他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自己也只是在无理取闹。可是他只能无理取闹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闹才会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

——他玩不过秦临渊,对方算无遗策,走的每一步都会看清后面的若干步,所以从一开始,秦临渊设下的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他百口莫辩。

抬手攥住了秦临渊的家居服,方随的话仿佛是带着哭腔:“我帮他弄,我会整理的。”

大概从来没有看见过方随这个样子,管家沉默了一下,却没有松开拿着秦临渊的家居服的手。他戴着纯白手套的手一点一点的掰开方随的手指,近乎叹息的对他说道:“方少,这不是整理的问题。”

看了一眼那只秦爷特意吩咐不必拘着的白猫,管家垂下了眼睛,继续低声说道:“秦爷他……对猫毛过敏的。方才您的猫跳到了秦爷的衣服上,所以这套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在下只是去更换一件。”

对于管家来说,秦临渊是他的主人,而方随只是借住的时光过久的主人的朋友。亲疏有别,他自然是一心向着秦临渊的。这三年他冷眼的看着,秦临渊对方随是怎样的用心,而方随对秦临渊又是怎样的敷衍,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他只是一个管家,但是那并不妨碍他不喜欢方随。

管家的话像是无声的刀刃,轻巧的划过方随的心,因为太快,所以并没有感觉多疼痛,但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心已经鲜血淋漓。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方随近乎是窒息的颤栗了起来。

秦临渊知道他一些的喜好,对他无声的纵容。

秦临渊低调而妥帖的将他推上了圈子的顶点,为他想好了之后的每一步。

秦临渊包容他的任性,包容他的喜怒无常,甚至包容在床事上的刻意粗暴与日常的故作冷漠。

而他呢?可曾为这人做过任何事情?

方随紧攥着的秦临渊的家居服的手指骤然松了,管家动作麻利的将旧衣服装在袋子里丢掉,然后取出了一套洗好的同款新衣放在原位。

管家只是一个管家而已,这样隐晦的提醒方随多关心一下秦爷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事不符合他执事的美学。

秦临渊把手埋在掌心,即使感觉到了掌心的濡湿,他也并没有抬头。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抱住了在他腿上撒欢儿的白猫,三步两步的跑上了楼,将白猫锁在二楼的空屋子之中,自己又迅速的换了一身衣服之后,方随才走到了楼下,在他原来坐着的地方继续等待着秦临渊。

秦临渊和旧友难得重聚,自然勾留了许久。方随坐在沙发上等着,他拍了一天的戏,又经历了一天的情绪跌宕,本来应该是有些累了,可是此刻他却一点睡意也无?

——他在想着,在那些他晚归的夜里,白天同样和人钩心斗角了一天的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单纯的等一个人回来?

那个时候,他又是什么心情呢?即使是明知秦临渊是在演戏,可是方随仍然奢望着,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哪怕只有一个瞬间,秦临渊在等的人是他呢?不是谁的替身,而仅仅就是他?

事到如今,他再这样的奢望又有什么用呢?一步错步步错,是他先在秦临渊的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的,所以秦爷怎么对他他都得受着。

无声的苦笑,方随在秦家宽大的沙发上蜷缩了起来,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一直把这个地方叫成“秦家”,从前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形,不要得罪秦爷。后来方流景去了之后,他是为了告诫自己,是这里践踏了他的尊严,成为他人生之中抹不去的污点。

而如今,他已经不敢称呼这个地方是“我们家”了,他已经错过了最自然而然改口的时段,所以就被永远褫夺了这个资格。

“您回来了。”

随着管家的声音响起,房子里的水晶灯被打开,掩盖了橘黄色的夜灯的光芒。秦临渊随意的“恩”了一声,蹬掉了脚上的鞋子。

今夜他被沃森灌了不少酒,可是意识却十分清醒——在陶君灼面前,他怎么敢不清醒?

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留一知己在江湖,经年不见却还能够轰庐饮酒,共忆少年。

这就是秦临渊对陶君灼全部的期许了。他是他此生唯一的心动,秦临渊了解自己,所以他知道这种心动的可贵。他甚至并不愿将这种感情宣之于口——和胆怯无关。

对于秦临渊来说,所有的东西最好的状态就是“求而不得”。他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十分轻易,因为这种轻易,所以很容易不加珍惜。秦临渊不知道自己面对爱情是否还是这个样子,可是显然,对陶君灼的感情已经珍贵到他不愿意用它冒险的地步。

秦临渊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是不同的。人类作为群居动物,分享几乎是一种本能。可是对于秦临渊来说,他的世界并不存在“分享”这种事情。所以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只分为两种,一种是他给的,另一种是他不给的。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与人平分的规则。

他甚至连爱情都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他的心动是自己一个人的,他的压抑是自己一个人的,他的放手也是一个人的。从头到尾,那个人甚至无需知道,因为这一切,本就与旁人无关。

不打扰,这就是秦临渊爱一个人的方式。

而秦临渊对自己的情爱之时顽固到什么程度呢?他在意识到自己爱上陶君灼的那一天带陶君灼出入了秦家旗下的夜场,然后当着陶君灼的面挑了一个高挑丰满的女人带进了房间。

那年他十五岁,陶君灼十六 ,那天晚上,陶君灼开了荤,而秦临渊让陶君灼以为自己开了荤。

从那天开始,秦临渊的床上就没有断过人,即使他和那些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临渊守护着自己的心意,防备着所有人,不让任何人知晓,而“所有人”里甚至包括了陶君灼。他在他面前捏造了一个假象,让他绝无察觉到他的喜欢的可能。

注定孤独一生。

这样扭曲的心理,是要注定孤独一生的。

然而那又怎样呢?秦临渊一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和眼泪才走到了这一步,难道他还会怕什么孤独么?

所以秦临渊放陶君灼走。他一路目送他天南地北的奔波,两个人甚至很少联络,虽然是一同长大,有的时候却显得还没有新交的朋友热络。

而今天,故人重回的寂然长夜,陶君灼已经完成了秦临渊对他所有的期许了。

秦临渊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样酣畅的酒,也没有再度过这样觥筹交错的夜。这一夜,他们说很多年少的旧事,唱很多旧年的歌。无关风月,却也只关风月。

足够了。

喝干了最后一杯酒,秦临渊隔着满桌的杯盘狼藉,深深的看了一眼陶君灼不似少年时的脸。

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心事和那年晦涩的心情被一一放下。秦临渊一个人擅自开始,也一个人任性终结。

那场心情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少年的时候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时隔数年,拆开的时候带给他的欣悦已经抵过了这些年暗恋的无疾而终。按照自己一开始写下的剧本,秦临渊尽职尽着的给这场无人知晓的风月划上了句号。

可是,真的无人知晓么?

接到方随的电话的那一刻,秦临渊轻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差点就将家里那个聪明的孩子忘了,他跟在他身边三年,进入了他的书房又见到了陶君灼,恐怕已经能够猜到端倪了吧?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他知道的事情对于秦临渊来说,除了用来印证自己的年少轻狂,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带着始终如一的温柔表情,秦临渊摸了摸蜷缩在沙发上的方随的头发。

方随抬起了头,在见到秦临渊的那一刻,他刚要张嘴说话,可是却被人出其不意的按住了嘴唇。

有些冰凉的手指带着些许酒气,按在他的嘴唇上,阻挡了方随全部要说的话。

秦临渊的脸带着温柔,可是在方随的角度,那温柔之中却带着一些秦临渊一贯的残忍——和之前的每一次纵容他的时候的眼底无情一样的残忍。

“乖孩子。”

方随的预感得到了印证,男人忽然撕破脸上的温柔,露出了脸上的戏谑和恶质的继续说道:“喜欢这里么?”

方随呆了一下,不太理解这没头没脑的话。

“那这里送给你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秦临渊站直了身体对一旁的管家说道:“收拾我的东西,除了我的烟,屋子里的东西不要动,我的衣服和私人物品处理掉,给你十五分钟,之后跟我回老宅。”

接着,秦临渊径直走到了书房之中,不多时候,他已经拿了一份文件和一张支票。

将改成了方随名字的房产证和一张即使是成为了影帝的方随,仍然觉得很巨额的支票放在他面前,秦临渊的语气并不是商量:“五年的交易要提前结束了,恭喜你自由了。”

方随望着那张三年前就办好了的房产证,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到了这一步,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至始至终,秦临渊就一直在准备着今天,从他进入这间房子的那一天起,这一天就已经是注定的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喉咙被堵住,方随只觉得秦临渊口中的“自由”根本就是讽刺。当他想要自由的时候,男人用约定束缚着他,可是当秦临渊真的把自由还给他的时候,这份自由已经变成了粉饰了。

他被抛弃了。

他曾经将秦临渊当成替身,却不知道,在秦临渊心里,他才是真正的替身。而最可悲的是,对方郎心似铁,而他却……入戏已深。

第十一章:经年。

秦临渊走的干脆利落,方随也一如他预想之中的聪明——让秦临渊满意的聪明。方随收下了秦临渊给予他的一切,然后一言不发的送他出门。

秦临渊最满意方随的地方就是知进退,识大体。他们相处的三年之中,方随并不是那种对他百依百顺的性子,但是却一次都没有踩到他的底线。这种对方寸的拿捏实属难得,所以秦临渊至始至终对方随的感官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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