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陆时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震得李休斯心里一惊,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
见他讶异地瞪着自己,原陆时冷冷一笑:“还有,邀请?是谁告诉你我回原家主宅需要邀请的?考虑好你自己的身份再来同我讲话!”
李休斯一时被原陆时骤变的气场震慑住,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原陆时说完,不等李休斯反应过来就抬手关上了门。
门“咣”地一下关上,陈保元也惊了一下,原来的原陆时性格是有些骄纵,会做出些出格的事,但也从未像今天这样一点面子也不给那管家留。他不免有些怔愣:“小时,你……”
原陆时垂下眼,没有开口。他其实不是个性格尖刻的人,只是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陈保元梅月这样老实本分的人被李休斯狗仗人势地明里暗里羞辱,他就没办法压得下火气。
梅月也有些惊讶,她读的书不多,倒也没觉得那李管家说的话有什么特别不合适的地方,虽然她对那个李管家也属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说不上为什么,每次接触那个人的时候,总觉得那人看自己与保元的眼神都有说不出的怪异。那人讲出的话都是文绉绉的,听起来都是好话,但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今天看小时的反应倒像是真的生气了,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自己还是清楚他的性子的,虽然有时候会偏激一些,笨一些,但本性还是好的,也不会没有缘故地乱发脾气。今天他这样生气,大概还是之前被绑匪绑架留下了心理阴影。联想到这里,梅月对陆时又是一阵心疼,于是温声对他哄道:“别生气了,我瞧着那李管家也没有什么恶意。不乐意回去咱们就不回去,你想吃什么妈这就买来给你做。”
陆时听她这样讲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这对夫妻这样淳朴老实,别人拿枪带棒地贬低了他们,他们还替对方讲话。估计就算把从前李休斯冒犯他们的话明白地讲给他们听,他们反而会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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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休斯从陈保元住处离开,多年的修养让他克制住了发怒的冲动,然而却还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原陆时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阴阳怪气地对自己讲话!一个落魄的草包罢了,他还当自己是原家大少爷呢!
李休斯的专属司机并不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他表情阴沉得可怕,不由得讨好着问道:“李哥,您这是怎么了?大少爷呢?没有一起来吗?”
李休斯听他提到‘大少爷’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了一下,讥讽道:“大少爷?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大少爷还能再风光几天!”
司机一怔:“李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李休斯笑了一下:“问那么多干什么?开好你的车就是了。”
李休斯抱臂靠在背椅上,缓缓地吐了口气。这次原政清要他请原陆时回主宅用晚饭,名义上是出于关心他被绑架,而实际上却是想要同他谈遗嘱的事情。原老爷子留下遗嘱,全部公司股份、矿产、现金由原政清继承,而留给原陆时的只有三个原氏名下的矿区。这三个矿区外人听起来有些价值,实际上却都是被过度开采的,可采储量很低,光设备维护费用都快要入不敷出了。
李休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原政清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贪得无厌想要霸占原老头子的家产,又怕外人说他苛对亲侄,装模作样地给原陆时几个快要废弃的矿区,原家实际的财产自己却紧紧攥着,真是虚伪至极。
他舒心地将头靠在椅背上,自己在遗嘱这件事上没少出力,好在原政清倒还算守信用,老头子一死就立刻扶植自己做了原家的总管家。他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那个草包原陆时还能风光到什么时候!
李休斯闭着眼放松身体坐在后座上,身体随着前进的频率轻微晃动着。待车刚一停稳,他的脸上立刻换上得体的表情,微弓着身迈出来,款款朝原宅的大门走去。
等他进了别墅大门,便径直朝原政清的书房而去,通常这个时间原政清都是在书房处理公司的事务。
他走到书房门前停住脚步,抬手沉沉叩了三下。
几秒钟后,房间里传出原政清的声音:“进来。”
李休斯走到他面前,微微躬身道:“先生。”
原政清的目光还胶着在书桌上的文件上,随口问道:“陆时来了?”
“抱歉,先生。大少爷说……他没有时间。”
原政清的目光一顿,抬起头来看向他:“没有时间?”
“是的,”李休斯脸上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仿佛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才又接着道:“我瞧着大少爷似乎不大高兴。”
原政清沉默了下来,他同他这个侄子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至少面子上是过得去的,没道理忽然间就变了脸。难道是遗嘱的事?不可能!且不说自己还未同他讲这件事,就算是同他讲了也没什么关系,虽然那几个矿区实际上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但对外还是很能唬一唬人的,就原陆时那个不学无术的样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原政清思索着,表情忽然间沉重起来,他想起在原劲光去世之前曾经有一次说要见原陆时,因为那个时候老爷子已经到了阿尔茨海默的重度期,所以他也并没有阻拦。难道是那次老爷子对原陆时说了什么?不过仔细想想又不像,先不说那时候的老爷子已经完全痴呆了,就是原陆时当时也没什么反应啊,除非那小子其实一直在演戏?
原政清的眸色一点点变深,目光紧紧盯在桌案上,过了半晌,才慢慢道:“休斯,安排律师过来一趟。”
第5章:挖掘机
原陆时在家整整休息了一周的时间,傅家几次派人来看望他的身体状况,傅老爷子傅致中也多次打过电话,慈祥地询问他何时回傅家,原陆时都一一婉拒。倒不是别的,他总要先将自身情况弄清楚才好,这个原来的身体有些过于迟钝,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依旧没能将自己的情况完全弄明白。
到最后实在是不能再拖,原陆时才应允了回去,自己的记忆也拼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慢慢来吧!于是这天早上原陆时从房间里出来,便看见傅家的司机正端端正正地等在门口准备送他去学校。
原陆时坐在后位上,慢慢捋顺着关于学校的记忆。
根据这里的制度,学生在念中学的时候就会开始接触各种专业,原陆时选择专业的时候还未被原家找到,他自己对学什么都没有兴趣,于是就让陈保元替他做主。陈保元因为自己是从事矿业的,便想着给儿子也报这个专业,于是原陆时就顺理成章地报考了采矿工程。
陆时从未接触过这方面,在回忆到这部分时也有些迷糊,结合着陈保元的日常工作,他勉强得出自己是学开挖掘机的,这让他多少有些抑郁。
他正模模糊糊想着,思路却忽然被打断,司机将车稳稳停好后走到后面替他打开车门,低声道:“陆时少爷,已经到了。”
原陆时道过谢,弯身从车子里出来,他朝不远处的教学楼看去,脑海里却并没有浮现出熟悉的感觉。
果然还是要刷脸才能唤回记忆么?
原陆时纠结着要怎么开口,毕竟之前他从未提及过自己失忆,现在忽然说找不到教室也不太合适。他正犹豫着,一个眼熟的背影忽然从身边走了过去:那天一同被绑架的唐子伦!
原陆时想也不想就立刻朝他走过去,几步追上他打了个招呼。
唐子伦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就带上了十分不悦的表情:他当然记得就是这个人在车箱里偷袭了自己!
原陆时见到他毫不掩饰的表情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道:“那天的事很抱歉,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就错手打了你。”
因为害怕错手打了他?糊弄鬼呢!唐子伦当然不信,只是原陆时的语气十分诚恳,眼睛里还透露着浓浓的歉意,唐子伦满口要骂出的脏话竟然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哼了一声,不想搭理原陆时接着朝前走。
原陆时好脾气地笑了笑,几步跟了上去。面对着唐子伦的脸他并没有回忆出什么,显然两人从前没有什么交集,但他还是觉得眼前的人很有可能与自己有关系,毕竟当初是一起被绑架的。至于自己不记得他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当初的原陆时不学无术,经常会翘课,不认识同班同学也很正常。
他一直跟在对方身后到了教室门口,唐子伦终于停下脚步,回过身面带不悦地对他道:“你跟着我干什么?你的班级在隔壁!”
原陆时这才停住了步伐,朝隔壁走了进去。进入教室,他先是朝里面扫了一圈,见每个整齐排列的书桌上都有一个铭牌,上面记录着当堂课的学生名字。他找到放有自己铭牌的书桌,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他刚落座不久,一个戴着框架眼镜的男人就走进来站到讲台上开始授课。
今天这一节的专业课是矿山机械,只见教授修长的手指在讲台上一划,一张张全息屏幕弹了出来,随后破碎设备、采矿机械、采掘机械、掘进机械等一类类机械设备一一呈现在眼前。
原陆时趁着教授滔滔不绝授课的时间,偷眼打量了一圈正在认真听课的学生们,顺便一一读取与他们有关的记忆。只是很遗憾,原先的主人在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十分交好的朋友,大部分人只是泛泛之交,偶有熟悉的几个还是结了仇的——当然大部分都是原陆时在欺压别人,他头脑虽然不好用,体格也不行,但仗势欺人还是会的。除此之外,就只剩几个因为他的家庭条件而对他趋炎附势的。
原陆时梳理了一番朋友圈,不禁摇了摇头,正当他要回头,一道冷冷的目光却打了过来。他微微一顿,朝那人也打量了过去,很快认出是那天一起被绑架的祁家小少爷祁明经。毕竟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原陆时便朝祁明经微微笑了笑示意。然而祁明经却十分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后,立刻将目光转开了。
原陆时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将注意力放到了讲台上的教授身上。
“这节课讲了液压系统的组成部分,齿轮泵存在的共性问题以及主井提升设备、副井提升设备的主要设备。关于流体静力学的基本方程式、静压力与深度的关系以及液压传动的工作原理大家可以自己课后复习。”教授手势一动,全息屏幕暗了下去:“还有通知大家,两周后就是本学期的期末考,请大家做好准备。好了,现在下课。”
原陆时有点呆愣地看着讲台,他搜刮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也没在自己的大脑里找出一点关于课程的储备知识,这种程度的话要怎么参加考试?他坐在原位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后面班级的同学陆陆续续进来上课,才反应过来起身走了出去。
因为上午只有一节课,而距离午餐还有一段时间,原陆时就近去了学校里的咖啡店要了杯黑咔带到自习室,想要复习一下之前的课程。只有两周的时间了,他可不想交白卷。
谁知道自习室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冷清,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个学生在低着头复习,而等他走近一些才发现这一个竟然还是熟人:祁明经。
仿佛感知到有人进了教室,祁明经也顺势抬起头,然而他的眼光刚扫到原陆时,脸色就立刻沉了下来,随即一声不响地将目光转回到书本上。
原陆时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祁明经好像特别地讨厌自己,只是根据他的记忆自己好像与他并不相熟——事实上是连面都没怎么见过,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这样大的敌意?然而他也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他发现这个原陆时树敌实在是不少,再多这一个两个就无所谓了。
于是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将东西放在书桌上后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复习起功课来。他这一看起书来就是很久,等他将注意力从书本中转出来后,才发现已经是饥肠辘辘。原陆时抬手看了看表,发现已经过了午餐的时间。他将书桌上的东西收整好,准备出去吃点东西,站起身无意中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祁明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然而等他走到教室门口却脚步一顿,差点和拎着盒饭走进来的祁明经撞个满怀。
“抱歉。”原陆时朝后退了一步,出于惯性道。
谁知祁明经却连口也未开,依旧用那双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就朝教室里走去。
原陆时嘴边噙了一丝笑意,无所谓地朝外走。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冷淡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原陆时动作一停,转过头看向他。
祁明经的眼神还是很冷,脸上却带着点嘲弄的笑意:“你同司柏订婚的事情根本从未对外宣布,为什么胡谷松会知道?还那么巧地告诉了那些绑匪?”
原陆时脸上表情未变,看着祁明经没开口。
祁明经却又是嘲讽地一笑,领着手里的东西再没看他转身就朝座位走去。
因为临近期末,学校安排的课程量并不多,原陆时用过了午餐,又上了一节专业课后就被傅家的司机接回了傅家。由于还在念书的缘故,从前原陆时都是住在学校宿舍,只有偶尔才会住在傅家。而因为这次的绑架事故,傅老爷子担心原陆时的安全,才安排他彻底搬到了傅家。
原陆时用晚餐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傅司柏,听管家说他的工作很繁忙,通常是不在家里用晚餐的,甚至经常会因为工作的缘故彻夜不归。因为原陆时搬了过来,傅老爷子才勒令他不许在外过夜。
当原陆时看到管家笑脸盈盈地看着他说“因为您的缘故,老爷才勒令小少爷每天都回家住”时,就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事实上他发誓,自己对傅司柏绝对没有任何排斥与厌恶之感,这种忽然而来的感觉完全是原主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的,并且同时他知道傅司柏对他的厌恶之情比起自己来只多不少,他实在是不理解这原、傅两家是如何将他们两个拉郎配的。
好在管家给他送了宵夜之后,就安静地退了出去。原陆时尽量将心头的怪异感压制下去,将注意力放回到书桌上的教科书上。等他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由于复习得太过专注,后颈酸痛得厉害。他抬手揉了揉僵硬后背,站起来将书本合上。
原陆时抬手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他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后颈一边走到书房隔壁的浴室冲了个凉。等他从浴室里出来之后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然而还是觉得十分困倦,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地拼凑记忆,睡眠严重不足,再加上对这个新身体还不是十分适应,这时候就觉得四肢沉重得厉害。
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朝外走,一个看着眼生的仆人正从他身边经过。
“陆时少爷。”
“请问我的房间是哪间?”
仆人停住了脚步,指给原陆时看:“您的房间是二楼拐角边第二间。”
原陆时道过谢,朝仆人指给他的方向走去。
仆人站在原地,等原陆时的身影在拐角消失了,才又朝前走去,然而刚走几步就见另一个仆人模样的快步走过来,将他手里的红酒接了过去,嘴里还抱怨着:“让你去取点东西怎么这么慢,司安少爷一直等着呢!”
端着红酒的那个仆人道了声歉,解释道:“抱歉,刚刚陆时少爷问我他的房间是哪间,我指给他看来着。”
另一个仆人一愣:“我见你指给他的是司柏少爷的房间。”
仆人一愣:“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那人眉头紧了紧,朝原陆时离开的方向看去。
给原陆时指路的仆人脸上立刻布满紧张的神色:“有什么问题吗?我刚来不久……”
那个仆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没事,你休息吧!”等另一个仆人走远了,才满眼不安地朝那个房间又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