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觉得心脏跟着微微的颤抖起来,他虽然父母早年离异,但身边有奶奶,让他始终相信人性本善,反而封厉却在那么小的时候亲眼目睹了这么残忍的一幕,这除了有强大的心智外,还要有过人的理智才不至于疯掉。
“曹家跟封家是世交,虽然我后来离开了封家,但曹世伯待我一如既往的好,他的女儿夏书一直都喜欢我,这我知道,医生说她活不了太久,曹世伯拜托我娶她就当完成她最后的心愿,我答应了。”
后来的事向南也知道了,曹夏书是个骄傲的女子,就算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了骨子里,也不愿带着施舍和恩赐离世,所以才在临走之前主动解除了婚约。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早夭,有的人身体健康却偏偏不想活。
细细一想,这世间的事何其不公平。
封厉没再说话,向南也没有开口。
南方六月的天空万里无云,过了不知道多久,向南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抱住了封厉的脖子,然后低下头,将脑袋埋在封厉温暖的肩窝,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给这个人带来一些温暖,他的声音从衣料中缓缓的钻出来,“以后都没人会让你伤心了。”
封厉抱住他纤细的腰,黑色的眼睛里燃起深色的火焰,然后他微微闭上眼睛,将脸颊轻靠在向南的头顶,轻声说:“嗯。”
两人在院子里呆了一下午,向南后来不知道的靠在封厉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伏在眼睑上,浅浅的呼吸如同墙角边的花一样,惹人怜爱。
封厉就着这个姿势将人轻轻的搂在怀里,身体放松,仰靠在藤椅上,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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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臣打电话来的时候,向南正在半梦半醒间,就感觉身下的“床”动了一下,然后封厉的声音慢慢传来,“他还在睡,好,待会儿见。”
向南睁开惺忪的眼,才发现自己还在封厉怀里,向南的睡意立时去了大半,忙站起身来,看着藤椅上笑得意义不明的封厉,向南老脸一阵发热,此等囧事实为平生所仅做,支支吾吾的说:“我……我睡着了。”
封厉继续意义不明的笑,淡淡的嗯了一声。
向南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想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呃这么,到底怎么他形容不来,总之目前这状况让他觉得特别的别扭,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见他一脸憋闷,封厉难得的发了善心,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宋臣说晚上请我们吃饭。”
他刻意强调这个“我们”实际是还在意白天在机场里宋臣那么自然大方的把他的向南抱在怀里,所以急于的要跟这个绰号叫耗子的男人划清界限。
向南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只是笑笑,“好啊,他一个人吗?”
提到这个封厉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还有他那个教授。”
其实向南对这个翟清教授还挺好奇的,有勇气让宋臣做下面那个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封厉说他跟宋臣约好半个小时后直接在饭店汇合,向南忙去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把手里的湿毛巾递给封厉,封厉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接过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向南看着他这粗鲁的动作,不由有点心疼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不保养多可惜啊。
封厉当然不知道向南心里这些小心思,洗完脸后把毛巾还给向南,向南接过之后才想起一个问题,“宋臣不来接我们啊?”
“不来。”
“那我们怎么去?坐公交车吗?”向南问这问题纯粹是帮封厉问的,他从小坐公交车自然没啥问题,但封厉……他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一副“你坐过公交车吗”的表情。
封厉感觉自己被嫌弃了,立刻道:“车子一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如果你想坐公交车我愿意奉陪。”
向南觉得自己简直多此一问。
想想封厉这样的人,有路子有票子还有面子,到哪儿不是众人簇拥啊,而且他身边肯定有个特别能干的助手,说不定早在他来南方之前就帮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事实上封厉那个特别能干的助手就是秦一刀,四合院儿外面停放的车也是他下午让人开过来的,老板陪情人去度假了,所以他这个下属只能呆在干燥的办公室里处理公事,想想觉得好命苦。
最后当然没有坐公交车。
并不是向南变懒了,只是觉得如果他跟封厉去坐公交车,以封厉这长相,说不定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向南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特别高,于是最后从善入流的上了停在院门外的黑色汽车。
到跟宋臣约好的地方的时候,得知宋臣他们已经到了,正在包房里。
这饭店装修如何大气向南没注意,反正他进包房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戴着眼镜的青年正坐在主位上,竹马宋臣同学正二十四孝媳妇儿状往他面前的杯子里倒茶,瞧宋臣那表情,还挺乐在其中的。
见向南和封厉二人站在门口,宋臣忙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忒慢了,老子都快饿死了!”
他身旁的翟教授把眼一横,宋臣立刻乖乖收声,翟清瞪完了人,这才慢腾腾的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已经走过来的向南封厉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嗓音有些清冷,道:“两位请坐。”
等他们坐下后,翟清才坐下,然后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随后道:“内人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才满嘴粗鄙,请两位见谅。”
听了这话,向南当场就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宋臣,眼神仿佛在说“这真的是解剖学专业的教授嘛?”。
明明就是教古文专业的呀。
向南理解错了重点这当然没人提醒他,他只是觉得翟教授跟他印象中的相差太远了,目测这身板想压倒宋臣还有点难度,但是宋臣明显被对方吃得死死的,毫无翻身之力啊。
宋臣嘴角抽搐两下,想起那句内人,心里腾腾冒火,但一对上翟清清冷的眼神,立刻就像戳破了的皮球,蔫了。
这一切被封厉尽收眼底,终于没人来向南面前刷存在感了,让他心情颇为愉悦,一边拿过茶壶往向南的杯子里倒茶,轻声道:“少喝一点,马上就吃饭了。”
向南点点头,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叫不出名字,但是没封厉家的好喝。
菜在向南他们来之前就点好了,没过多久,就全部端上了桌。
封厉依旧吃得少,一直在给向南夹菜,而宋臣也学着封厉的样子往身旁的翟清盘子里布菜,向南偶尔抬头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有点感慨,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耗子,此刻灯光下温柔的模样比以往的时候都要迷人呢。
第71章:想跟你睡
四个人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外头早已华头初上。
封厉和宋臣去取车的时候,向南和翟清站在饭店大门前,难得的二人独处了一会儿。
向南对翟清的印象挺好,至少这世上能降住宋臣的人不多,而对方还是个看似文弱的书生,让向南心里多少有些钦佩,眼前的车水马龙与路旁的霓虹将这个城市点缀成漂亮的星河,光芒折射回来,将翟清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映衬出几分别样的色彩,他在沉默中开了口,声音依旧是清冷的,“宋臣最初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其实不大相信。”
“嗯?”
翟清随手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唇薄如剑锋,徒添一抹冷硬,“我是唯物主义者,所以灵魂转世这种事对我来说有点刺激。”这话听着有点像玩笑,但从翟清口中说出来,配上他不苟言笑的表情,看上去就认真无比,向南也无比严肃的点点头,“这种事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翟清看着他,继续道:“宋臣喜欢你。”
这个喜欢让向南一时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才好,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也很喜欢他。”
酒店大堂门前明亮的灯光下,翟清似乎笑了一下,只是嘴角小弧度的往上翘了翘,很快又消失了,“你们的喜欢明显不太一样,虽说宋臣对你的感情早已过去,不过想到他在你身边呆了整整二十年,再加上这为了找你的三年时光,我对你便多少有些不乐意了。”
向南顿时无言以对。
翟清的话让他灵台瞬间有点迷糊了,在这个当口却突然想起了沈清澜,那个前世喜欢他他却一无所知的沈清澜。
又想起从前,学校里每每有女孩子跟他走得近些了,宋臣就总会突然出现,要么把人女孩子吓跑,要么直接将对方揽进了他的女友阵营里,那时候向南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宋臣本来就是万人迷的那种类型,走到哪里都是光芒四射的,大概因为一早就知晓自己的太过平凡,所以当隔壁家那个小少爷突然出现的时候,自己才会显得那么惊讶和难以置信。
他与宋臣走过的时光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长,所以向南一直都珍惜着这份纯粹的友情,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宋臣曾对他抱着别样的心思,让向南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了。
身边的翟清静静的打量着他,自然连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亦没放过,灯光下的这个少年眉目是平和,只在其中找得到丝毫困惑和纠结,低眉顺目的模样像被藏在层层帷帐后的青烟,飘渺而难以捉摸。
空气一时静默。
过了许久,向南才慢慢开口,“他对我来说就像家人一样亲近,所以你要珍惜他。”
他们曾经并肩走过无数春秋与冬夏,也曾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更在很多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共撑一把伞回家,在这个世界上,宋臣于他就是最亲的人,大概正因为太过了解和珍贵,所以他们才能这样无虞的走到现在,若当初宋臣表现出丝毫对他的心思,向南想,就算只有一丁点,他也会对这个人心存介蒂。
有时候顿悟对一个人来说不需要太早,也不能太晚,正如他没有爱上曾经的宋臣,没有爱上后来的沈清澜,却独独爱了封厉一样,这样的顿悟一生只有一次,而这一次恰逢其时的来了,便是圆满。
曾有人说,两个最亲近的人,注定要别离。
唯有别离,这份感情才能天长地久。
有任意一方试图打破规则,既不成方圆。
向南喜欢宋臣,了解宋臣,亦珍惜宋臣。
所以他们注定要在不同的人身边度过余生,即使从未走在一起,却能在彼此面前放肆的微笑和哭泣。
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中,只有你让我无所顾忌。
我曾确实的拥有过你,并将一如既往的拥有且珍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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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厉和宋臣的车一前一后的开到了台阶下,两人同时摇下车窗,朝饭店门口等着自己的那个人招手,翟清扶了扶眼镜,迈步之前对向南说:“我会永远珍惜这个人。另外,你从前的样子比较好看。”说着头也不回,潇洒的步下了台阶。
向南在他身后微微一笑,也跟着走下了台阶,翟清上车之后,宋臣趴在车窗边上对向南说:“明天我再来找你。”
向南点点头,转身上了车,封厉俯过身来替他系上安全带,见他脸色有些异样,心思一动,“怎么了?”
“没,”向南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前方,幽幽道:“翟清说宋臣以前喜欢我。”
闻言,封厉正在系扣子的手一顿,心里恨恨的咬牙,嘴上却道:“你觉得呢?”
向南有点茫然,“我不知道啊,”随即又笑了起来,“不过想想也觉得挺有道理的,说不定我从前天生丽质呢,迷住了他们哈哈。”
封厉觉得眉毛尖都在发抖,梗着声音,“他们?”
向南理所当然的回答,“是啊,”还扳着手指给他数,“宋臣,沈清澜,还有以前读书的时候一个给我写情书的学长。”
宋臣和沈清澜曾经打过向南的主意这封厉知道,至于那个写情书的学长,却从来没听说过,封厉不由产生了一种挫败感,这种别人都参与过向南的人生,而自己那时候却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感觉让他特别抓狂,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尽可能的拿出起码的风度,“果真天生丽质。”几个字说得却颇为咬牙切齿。
向南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睁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盯着他,“以前给我写情书的那个学长,宋臣说他给错人了,至于沈清澜我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车厢内的灯光有些昏暗,不远处刺眼的霓虹照过来,有些刺眼,封厉俯过身,凑过来将他捞进怀里,宽大的手掌撑在他的后脑处,毫不迟疑的来了一记热吻,直吻得向南两片嘴唇鲜红欲滴,气喘吁吁。
做完了坏事的封厉这才感到心情平衡了些,比起那些参与了向南过去的人,此刻能把人抱在怀里亲得无所顾忌的自己才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向南下午睡了,此刻精神头还挺好的,回家也不急着睡觉,拉着封厉看电视。
这房子在向南的曾祖父那一辈就有了,细算下来也快有一百年的样子了,但是祖父对这房子一直都宝贝得不了了,平时也相当的爱惜,所以看着虽然旧,但是房子各处都保护得很好,客厅就在卧室隔壁,一组旧式的皮沙发,一个茶几,对面的墙边放着一组柜子,一台彩色电视就摆在柜子上面。
近些年人们睡得越来越晚,所以为了迎合大多数人,电视节目越往后也就越精彩。
向南梳洗之后换上了睡衣,封厉进门的时候看见他正盘着腿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两手捧着一个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眼睛盯着对面的电视目不转睛的,封厉走到他身旁坐下,向南察觉到他的到来,随手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蜂蜜水,要吗?”
等封厉接过杯子,把里面剩下的水都喝光了的时候,电视终于进入了广告时间,向南意犹未尽的靠在沙发背上,偶然间转头,才发现自己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封厉那里去了,不由窘了一下,“那是我的杯子。”
封厉朝他晃了晃,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是你让我喝的。”
向南在心里靠了几声,心想我让你喝农药你是不是也能乖乖的喝下去啊!
封厉见他一脸憋闷,好心的转移了话题,“还不困吗?”
“你困了就先睡吧,”向南说,“我再看一会儿。”转过头去盯着电视几秒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复转过头来交待,“你的房间在左手第一间,刚刚我已经把床铺好了,你可以直接睡。”
封厉盯着他半晌,“我想跟你睡。”
向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耳边响起向北的忠告和宋臣的警告,吞了吞口水,“不行。”
“为什么?”
向南一咬牙,“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
封厉满脸委屈,“我怕黑。”
向南:“……”
由于向南的态度空前强硬,据理力争的结果是两人分房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向南发现自己腰上搭着一只别人的手,这可把他吓得不轻,当即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坐起来,动作之大自然震醒了身边正在熟睡的男人,对方端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睡眼惺忪的望着他,“怎么了?”
向南看了一眼门栓,“你怎么进来的?”昨晚明明有关上门的。
封厉指了指靠近衣柜的门,“从那里进来的。”
向南无语的望了一回天花板,真是百密一疏啊,只记得关通往院子的门,忘了关这道与客厅只有一墙之隔的门了。
还没等他从懊悔中醒过神来,封厉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人重新按回床上,凑过来将他整个搂在怀里,声音嘶哑的说:“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说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