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难为 上——浮生闲散

作者:浮生闲散  录入:11-02

莫翟听了,指尖轻轻的摸过笛身,道:“这曲子,叫做《凉州》。”

“凉州?那不就是河西道的治所吗?”

“正是,这首曲子,是臣的夫人,初到凉州时所作。”

“哦?是尊夫人所做?”李承勋看着对面的莫翟,略微想了想,问道:“是夫人与将军的定情之曲吗?”

“是。”莫翟到是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

李承勋把两人的酒碗倒满,两人一干而尽,之后李承勋又将酒到上,说道:“莫将军是在担心莫夫人的安危?”

莫翟沉思了一会儿:“入关之时,夫人对臣说过,她一定会守住河西。”

“莫夫人,守河西?”李承勋吃惊的看向莫翟,“莫夫人她……”

“臣的夫人当年,曾带着三千骑兵,深入突厥王帐救过臣。这些年臣在河西北御突厥,也多幸有她,屡屡出奇制胜。”

“突厥王帐?”李承勋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可是十四年前莫将军斩杀突厥左贤王那次?”

“正是。”

“我听说那次,是有一位周参军,违抗军令,抢了吴克礼的军符,去了突厥王帐。那一战之后,周参军战死,莫将军身受重伤,却一战成名。难道那位周参军就是莫夫人?”

“太子殿下果然聪智过人。”

“我只是随便猜猜”李承勋喝了一口酒,说道:“大唐出过女皇帝,女宰相,如今,竟然又出了一位有胆有识的奇女子。”

莫翟亦道:“这些年臣在河西北御突厥,也多幸有她,才能屡屡出奇制胜。”

“所以这次,将军也是相信尊夫人一定平安无事,会夺回河西吗?”

“是。”莫翟毫不犹豫的回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臣相信她。”

“哦?”

“事在人为,夫人她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莫翟顿了顿,“而且,士气与信任,乃用兵作战之所备。”

李承勋的秀眉微微舒展,之后嘴角轻轻勾起,说道:“我今晚本是想劝慰将军你,却不料反被将军一番话安慰了。”

“臣,臣并没有做什么。”

“这些日子,我一直为战事所扰,虽一切谋划妥当,却仍然有所顾虑。担心朔方军能否平定杜预之乱,吐蕃突厥能否驱退,六诏之乱何日能平。”李承勋说道,“如今听了莫将军一番话,豁然开朗。将帅之间,最重要的又何尝不是一个信字。我应该,更相信各位将军的。”

李承勋将两人的酒碗满上,举起酒碗接着说道:“这碗酒我一敬莫将军你,二敬素未谋面的莫夫人,祝她顺利收复河西,而你们夫妻也可以早日团聚。”

莫翟不好意思的举起酒碗:“谢殿下。”

忽而有寒风吹进亭子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打到了李承勋的脸上,看向亭外,不知何时竟然下雪了。

莫翟知道李承勋身体一直不好,忙说道:“夜色已深,又下了小雪,殿下还是回去歇着好。”

“哦?”李承勋这时才想起他来后院是为了见云阳,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来后院其实是与人有约,所以他不来,我还不能走。”

莫翟见李承勋的样子,猜想李承勋这样,要见的恐怕是哪位姑娘。自己在这坐了半天,恐怕那位姑娘来了也不好意思露面,忙不好意思的说道:“可能是因为臣在这里,佳人不敢露面,臣就先告辞了。”

“佳人?”李承勋听了,低下头,偷偷的笑笑。

“殿下,那臣先走一步。”

“莫将军一路小心。”李承勋勉强恢复常色,站起身送莫翟走出亭子。

莫翟走后,李承勋就一个人在那喝剩下的酒,谁知还未喝到第三碗,就忽然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转过头,云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

“等了很久吗?”云阳问。

李承勋摇摇头:“刚好遇到莫将军,与他说了会儿话,心情愉快了不少。”

“嗯?”云阳笑着问道:“那你们聊了什么。”

“聊了莫将军的夫人。”

“只聊莫夫人会这么开心?我看是你这个小酒鬼喝了不少酒,才会心情愉快吧!”说完云阳便抬手捏了捏李承勋的鼻子。

李承勋像一只刚被人抓了现形的偷鱼小猫,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嘀咕道:“这层原因,只有一点。”

云阳笑了笑,牵起李承勋的手,说道:“外面太冷,我们还是进到屋里去说!”

“好。”李承勋站起身,这时看到一旁站着半天没说话的小高,道:“小高,你先回去吧,今晚我住云阳这儿。”

小高:“……”

章三十

云阳给李承勋系上裘衣上的帽子,之后两人便一同往云阳的住处走。

“我已经与五哥说好了,这次去回纥,我会去送你。”云阳忽然说道。

李承勋转过的头,有些诧异的看向云阳:“你来这么晚,是去与你五哥说这件事?”

云阳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李承勋叹了口气,又走了一段路,犹豫一会儿,开口道:“你父亲他,似乎,不喜欢……”

“嗯?”云阳剑眉微蹙,问道:“今日,我父亲与你说什么了。”

“到,到没有什么……”李承勋想了想,“只是隐隐觉得,似乎不是很喜欢……”

云阳抬手揉了揉李承勋的小脑袋,温柔的笑道:“我一家人都很喜欢你,你不要多想。”

“嗯……”李承勋低下头,不说话。

“父亲他只是严厉了些,并不是不喜欢你。”

“我想说的是,你父亲他,似乎是不喜欢我们俩走的太近。”李承勋说道。

云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有些事情我还没有与父亲说清楚,等说通了,一切就都没什么问题。”

“是什么事?”

“一些小事。”

李承勋不再追问下去,虽然隐隐觉得云阳有什么瞒着自己,但是想到云阳一定不会对自己不利,李承勋也就不再有什么顾忌。

云阳接着说道:“三哥他从乾和带来的葡萄酒,还在长安云家的宅子里放着,你这么喜欢酒,等回长安可一定要去取。”

李承勋转头看着云阳,问道:“你会去长安吗?”

“你想让我去吗?”

李承勋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扭过去,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云阳的嘴角轻轻勾起,带着几分笑意,之后抬起手,准备搂住李承勋的腰。在手碰到李承勋的一个瞬间,还未来的及搂住,李承勋一个激灵,猛的将云阳推开了。

李承勋的力气并不大,云阳没有被推开多远,只是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李承勋。

虽然是寒冷的冬夜,但李承勋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有些惊慌失措,向后退了几步,尽量再离云阳远一些。

“阿勋?你……”

“我没有事!”还未等云阳把话说完,李承勋就抢着打断了他的话,呼吸急促的说道:“我没有事……”

“是吗?”云阳双眼微眯,之后往李承勋身边走了几步,准备牵起他的手,李承勋反应过来,忙把手藏到身后,之后,深呼吸几口气,说道:“我,我……我今晚不去你那了……

“阿勋,你怎么了。”云阳的表情有些严肃。

“没,没什么……”李承勋说话有些结结巴巴,但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想到今晚有些事情要做,所以,要回去了……”

“阿勋!”云阳又走上前几步,他已经有些沉不住气,李承勋被逼到了走廊内侧门边,他的手放在身后,扶住门缘,尽量不让人看到,而后抬起头,用近乎请求的口吻对云阳说道:“别,别碰我……让我回去,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真的没什么事……”

“我带你去看大夫!”云阳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反抗的的气势。

“云阳……”李承勋的腿已经在发抖,几乎是站不住了,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不用,不用见大夫……让我回去吧……”

“不行!”云阳已经看出了李承勋的不对劲,上前就要将他抱起来,李承勋眼看躲不过,只好咬咬牙,下定决心,猛的抬高了声音,呵斥道:“云阳!我是大唐的太子,要住什么地方,见不见大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

李承勋从来没有对云阳用过这种语气说话,云阳僵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承勋。

李承勋说完这番话,呼吸依旧急促,双手发抖的扶着门框,让自己尽量镇定,却不敢再看云阳的表情。

“阿勋……”云阳恢复常态,叹了口气道:“你是太子也好,不是也罢,今晚我都要带你去见大夫。”

说完已经上前捉住了李承勋的手腕。

李承勋双手发颤,脸颊微红,额上的细汗已经流到了脸颊,抬头眼神慌乱的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发抖的说道:“我……本宫没有事,云阳,云将军……放开……本宫不需要看大夫……”

“你这个样子……”

“逆子!不得对殿下无礼!”云阳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人打断,云炜之带着一队人正往这边走来。

到了李承勋面前,先下拜行礼。之后对还握着李承勋手腕的云阳呵斥道:“逆子,还不开快放开殿下!”

云阳不做声,放开了李承勋,李承勋向后退了几步,低下头,看向别处。

“殿下,臣疏于管教,以致犬子以下犯上,请殿下从严处置。”云炜之向李承勋拜道。

李承勋转过头看着台阶下一脸凝重的云炜之,低声说道:“没有什么要处置的,天不早了,本宫要回去了,两位将军也早早歇着吧!”

“诺!”只有云炜之答诺,云阳一句话也没说。

李承勋转过身,对身边的守卫说道:“送本宫回去。”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往回走,身后云阳究竟做何想法,李承勋已经无暇顾及。

又是那种感觉,和在驿站里的感觉一样。这一次甚至比在驿站中还要强烈,在被云阳碰到腰的那一刹那,酥麻的感觉立刻从腰间流窜到了全身,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若不是还有门可以扶着,李承勋早就要软瘫到地上了。

而且,云阳离得越近,这种感觉越强烈。会失态的,与云阳再待久些自己一定会失态的。

情欲似乎被压抑太久,试图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如果被控制住了,自己一定会……李承勋不敢想下去,他不想让云阳看到那样子的自己,太狼狈,太羞耻,那样的自己一定不能被云阳看到。

所以这时候一定离云阳远一些,想尽办法的远离他。

李承勋从来没有对云阳说过这么重的话,也不知道云阳之后会怎样,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仓皇的逃开。

李承勋住处的屋内没有人,小高睡在偏房。李承勋让所有人都出去,之后猛的将门关上,从里面插上门栓。

插上门栓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李承勋根本没有办法再往前走,只能靠着门,瘫坐在地上。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酥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声呻吟忽然从口中无意识的发出来,李承勋吓得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好难受……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能失去理智,一定要清醒。

李承勋的右边靴子的靴底,藏着一把匕首。这双靴子是来绛州之前云阳送给他,让他用来防身。

他将靴底的匕首抽出来,之后卷起左边的衣袖,划向了自己的左臂。

匕首是玄铁打造,锋利无比,只是轻轻的一划,便鲜血直流。

疼痛的感觉立刻将身体中骚动压制住,李承勋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终于,好了一些。

可是并没有平静多久,不一会儿,那种感觉又一次席卷而来,李承勋没有办法,只好又划开一道,又是稍稍的平静了一会儿,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李承勋只好隔一会儿就划伤自己的左臂一次,但是还没有划到第五次,这种方法就没有用了。这时候的疼痛完全无法抵挡住情欲的侵袭,李承勋又划了两下,还是无济于事。

欲望与疼痛交织,李承勋双眉紧皱,蜷缩在地上,死死咬着牙,可是没有用,忍得越久,身体的欲望越强烈,最后,他勉强打开门,对外面的人说道:“去,去拿一碗盐来。”

声音气若游丝。

门外的守卫听到李承勋的声音,有些担心的走过来:“殿下,您,是不是不舒服?臣,去叫大夫。”

“去,去拿盐来,不准……不准叫大夫……”李承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

“殿下……”

“什么时候,本宫的命令……你们……你们开始敢,敢违抗了……”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

“本宫没有事……”李承勋打断了他的话,“快去拿盐来,还有,不准让任何人……让任何人进来。”

盐不一会儿就从门外递了进来,李承勋之后将门关上,这次却没有力气插上门栓。

抓起一把盐,狠狠放到还在流血的伤口上,伤口上散盐的痛楚要比在身上再划十刀二十刀还要痛的多。李承勋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可是眼泪却因为疼痛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了。

李承勋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忍不住苦笑。多久了,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李承勋比同龄的孩子要沉默寡言,也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从记事起,目之所及就是宫中的残酷与人情冷暖。

身边伺候的宫人总是将自己关在偌大的承庆殿里,空旷又清冷的大殿,到了夜里也不会有人想起为自己点灯,从记事起,自己在漆黑的屋子里,便会趴在床上哭。刚开始的时候哭的很大声,希望能被人可怜,到后来是心里难过,默默趴在那里小声的啜泣,再到了最后,不会哭了,也不爱说话了。他很早就明白,眼泪这种东西,是留给会心疼自己的人看,如果没有人在乎你,流再多的眼泪也是徒劳。

可是现在,竟然又流泪了。心里的难过与肉体上的疼痛交织,如此寒冷的夜晚,李承勋蜷缩在地上,身上的中衣早已经被汗水浸透,额前的碎发滴着汗水,落到涨红的脸颊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章三十一

李承勋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左臂隐隐作痛,他掀开被子看,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小高坐在床边的地板上,靠着床沿昏昏欲睡,听到了一点动静,立刻清醒过来。

“殿下,你,你终于醒了。”小高两眼通红的看着李承勋,“殿下你,你怎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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