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璧慢里斯条地收回了脚,轻柔地说道,“我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们很危险了吗?”
33.楚留香传奇
张佩璧不喜欢江湖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氛围是确定的,但是她也不承认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这种江湖氛围也给她带来了许多方便,比如因为这一氛围而衍生出的一条法则:强者为尊。
在把守门的喽啰打翻在地后,匆匆忙忙赶出来的是这间赌坊目前最大的掌势者冷……算了,他的名字不重要。
这位冷公子嚣张傲慢的态度在被厉颂风用杀气压垮下一丁点也没剩下,他几乎是颤抖着牙关挤出了他现下最应该问的一个问题:
“两位究竟有何贵干?”
张佩璧当然不能明着说自己是来找盗帅楚留香的,她扬了扬眉,轻“哈”了一声,“这位公子真有意思,我们来这赌坊当然是想试试手气,又或者公子这堵房里还有别的乐趣能找?”
冷公子毕竟也算是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苍白这脸色,微侧了侧身子,“既然如此,两位这边请。”
张佩璧对于他的识时务相当满意,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麻烦公子了。”
就好像之前满口威胁口气的人不是她一样。
江湖上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虽然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而且脾气也不见得很好。万一碰上一个像石观音那样可怕的高手,十个他也不够被解决的。所以哪怕眼前的这两个人再怎么无礼,他也必须忍下来。
“让这位老板看笑话了。”待这不能惹的一男一女走进赌坊后,冷公子才调整了一下表情,看向被底下人引来的客人。
“无碍。”那人虽然样子粗犷,但还算知礼数。
“不知这位老板怎么称呼?”
“张啸林。”
既然说了要好好玩,那就自然要做出样子。
张佩璧的眼力和掌控力都是一等一的,猜大小这样的简单赌法对她而言简直小菜一碟,不一会儿她的面前就堆了几千两纹银。
“这个生财之道果然很方便呢……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厉颂风没有回答姐姐的问话,他随意地将一千两的银票堆在了“大”字上,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这种很喧闹的赌坊。
那个时候厉颂风已经连赢了十把,他是第十一个来和他赌的人。那个时候他穿得很低调,脸上也没有日后的凌厉,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厉颂风虽然同他差不多大,但已经做过三次丞相、两次将军外加一次武林盟主了,自然是以长辈看晚辈的目光看待他。
那人年少气盛,自然十分不满,并没有留手,他虽然还没有掀开盖子,但厉颂风却知道他罐中的必然是三个堆在一块的骰子,也就是一点。
“果然是少年英雄。”厉颂风笑道。
“该你了。”少年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盛气凌人的样子让厉颂风想起了他八岁那年在小区里看到的小野猫。
啊,那是很久以前的还有着‘喜欢就要逗一逗’的奇妙心理的时候啊……
这样想着,厉颂风抖了抖罐子,掀了开来。
三个骰子也堆在了一起。
“这算什么?平手?”少年笑道。
厉颂风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堆在一起的骰子刹时烟消云散。
周围传来一阵惊叹。
少年的脸上一下子变得通红,如果不是顾及着他们所在的赌坊背景不一般恐怕就要因为这无耻的应对扑上来了,他使劲地捏了捏拳,转声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厉颂风苦笑了一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银子追了出去。
“厉某人一时好胜心起,这才有了这般不讲规矩的举止,望这位小兄弟莫要同我计较了。”
“……”那少年愣了一愣,别开了脸,“是我技不如人,这种虚伪的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吧。”话音未落,他便运起轻功而去。
厉颂风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这孩子年纪虽小,却已颇有江湖豪侠的气度,日后定然是一代人物。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日后还有与这少年见面的机会,也不会想到这少年成了那么个人物,更不会想到骄傲少年会对他情根深种。
最最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也真的动了心。
“木头……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你会不会娶我?”
“你又不是女孩子,我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娶你?”
但是……我现在是想娶你的。
为什么一开始,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呢?
“颂风,你在想什么?”
姐姐担忧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理智,“只是我们一直跟着过来的那个富商而已。”他没有说实话,不然迎接他的一定是没完没了的念叨。
“你觉得他有问题。”所幸张佩璧没有怀疑。
“嗯。”厉颂风点了点头,“感觉上是这样。”
张佩璧思索了片刻,“我们闹出这番动静,按理说一般的商人早就跑得远远的了,他居然还一直呆在那里,如果不是真的胆气过人就必定是另有所图。”
这番对话皆是以内力传递,是以瞒过了他人。姐弟两人刚刚达成共识之时,那个被他们怀疑的商人在冷公子的指引下走了进来,那个冷公子一直在接待他,根本没有往姐弟俩的方向看一眼。
张佩璧知道他不是多看重这个商人,而是想要以他为借口不失礼地远离危险人物。
他和商人谈着谈着,忽然变了脸色,带着他往别的地方去了。
“可以确定这个人有问题了。”厉颂风冷笑了一声,“还要再赌下去吗?”
张佩璧点了点头,“不要打草惊蛇,反正人也跑不掉。”
“我觉得这个人就是楚留香。”
张佩璧摸了摸手里的银子,“我也这样觉得。”
夜晚总是容易发生许多事。
张啸林就遇上了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他的房间里进了一个穿夜行衣的女人,这个女人既不是来行刺的,也不是来偷盗的,她娇笑着钻进了张啸林的被窝,当然是不着片褛的。
而张啸林的表现也非比寻常,他点了女人的穴,然后把她交给了冷公子手下的人。
“剩下的朋友也请出来吧。”
厉颂风和张佩璧对视了一样,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敢置信。
他们可以确定彼此的呼吸都没有乱,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张佩璧比划了手势,示意厉颂风这件事情有诈。
果然张啸林在等了片刻后,便皱了皱眉回到了房间中。
他并没有在房中呆多久,便偷偷溜了出来,施展出绝妙轻功在屋顶上穿梭,如同一缕缥缈的灰云,任谁也抓不住他。
这样的轻功,只能是盗帅楚留香了。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两个人追踪的话很容易被发现,厉颂风示意张佩璧留在这里监视冷公子和那个陌生女人的举止,自己缀在了张啸林,也就是楚留香的身后。
他们往东面走去。
楚留香停在了一间小院的屋顶之上,厉颂风则停在不远处的一处民舍之上。
因为距离的原因,厉颂风没有听见楚留香听见的东西,他只看见楚留香把一柄柳叶刀扔进了院中,大笑了数声道:“你们的三妹已经落到了本帮手里,你们看着办吧!”
接着屋子里窜出了一道人影,还有一柄青光粼粼的剑。
厉颂风也未曾想到在这城里也有这样的高手,条件反射之下他手中的长枪已经送了出去,钉在了宝剑之上。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阁下居然真的在这?”楚留香感叹道。
“你之前果然在骗我。”厉颂风笑道。
袭击的人已经收回了剑,冰冷的目光像两团鬼火一样。
“你们不是朱砂帮的人。”
楚留香说道:“你怎么知道?”
“朱砂帮没有人能用出这样的枪法。”袭击者看向了厉颂风,他松开了剑柄,原本泛着冷光的剑身不知何时变得有些黯淡,落在地上,碎成了点点粉末。
剑客失了剑,只有死路一条。
底下观战的天星帮众人全都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清楚他们请来的帮手有多么可怕,而能够在一招之内击败他的那个人又该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34.楚留香传奇
“一点红,接剑!”
但是一点红没有接,他任由那柄做工不差的寒光闪闪的宝剑落在自己面前,连半丝目光也没有施舍给他。
这样的事情是西门吹雪这样的剑客做不出来的,那种为了剑道奉献一切的人会敬重每一柄剑,绝不会任由宝剑蒙尘。
‘难怪姐姐说……中原一点红只是个杀手而已。’厉颂风想道,他挽了个枪花,开口道:“我倒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楚香帅不妨同在下讲讲?”
“阁下既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跟上了楚某呢?”楚留香无奈道。
“楚香帅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能劳驾您的事定然不是一般的事。”厉颂风说道,“我们一不缺钱、二不求权,生活中只是少了点乐子。”
“这乐子恐怕不好找。”楚留香苦笑了一声,他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天星帮众人,“你们若还想寻你们的三姑娘,就去快意堂走一遭吧!”
而后不及下面的人出手,他便急运轻功扬长而去。
“抓,抓住这个人!”
颤抖的命令没有得到任何响应,厉颂风讽刺地笑了笑,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平稳的脚步扬长而去。
当厉颂风在楚留香面前表明身份的时候,张佩璧正兴致盎然地看着冷秋魂审问那个被楚留香“出卖”地闯入者。
她并没有隐藏行踪,凭着她白天露的一手,她相信冷秋魂不会对她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小小“要求”说半个“不”字。
冷秋魂也的确没有拒绝她,他把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审讯工作上,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流露出恐惧。
“你叫什么名字?”
他冷冷地对那个女人说道。
他审讯的地方既没有鞭子也没有其他的刑具,只有一张巨大的赌桌,以及十多盏油灯。
那个女人就被绑在赌桌上,她美丽的脸庞上溢满了冷笑,那是对冷秋魂的嘲讽,“你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东西。”
冷秋魂没有生气,他只是打了个响指,女人上方的几盏油灯亮起,突然的亮光让她眯了眯眼,除此以外并没有半分不适。
冷秋魂点灯并不是为了看女人有多么漂亮。他又打了个响指,手下人拿过来一个圆形的罩子,另一人把灯摆成了宝塔形,把罩子罩在了上面,十几盏灯的亮度汇成了一道强光,射在了女人的脸上。
张佩璧感兴趣地挑起了眉,这种审讯方法在后世颇为常见,简单好用,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这一道光会带来莫大的心理压力,而且这种方法可以很好的掩藏讯问者的表情,让被审讯的人心里没底。
那个女人虽然意志比较坚定,但终究不是受过训练的谍报人员,她胆敢闯入搜集情报只是仗着有几分小聪明罢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便受不住了,目光再不复清明。
“我是天星帮弟子……我叫沈珊姑……”
厉颂风和楚留香进来的时候女人正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这几句,这也算是她最后的负隅顽抗了。
厉颂风厌恶地撇开了头,但他也知道这被询问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所以也就没有多管这档子事。
“这狡猾的雌狼,竟已成了绵羊吗?”楚留香感叹道。
冷秋魂冷冷道:“外貌再坚强的女人意志也很薄弱,有人若指望靠女人保守秘密,那人定然是个傻子。”
“就是因为很多男人都这么想,所以才容易被女人骗。”张佩璧凉凉道,“意志坚定又聪明的女人难道是你能逮到的吗?”
冷秋魂半个字也不敢反驳。
被绑在桌上的沈珊姑发出了一声嗤笑。
但从她还能有余力听他们说话,张佩璧就可以高看她几分。
楚留香叹气道,“女人本不应该做这样的事,厨房里、摇篮边才是她们该去的地方,只是越聪明的女人越不懂得这个道理。”
“越聪明的男人对女人的评价就越少,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搞懂女人,当然,女人要搞懂所有的男人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张佩璧轻笑道,她已下定决心要插入这场谈话,“看来这位张老板对这个女人还有兴趣。”
楚留香知道像张佩璧这样武功高嘴皮子又伶俐的女人最是麻烦,他摸了摸鼻子,也无心同她计较下去,探头去看沈珊姑,“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你是我情人里最畜生的那一个。”沈珊姑冷笑道。
“你为何要来刺探我的情报?”楚留香苦笑道。
“只因为我看见你和冷秋魂鬼鬼祟祟地在商量什么。”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
沈珊姑所在的天星帮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冷秋魂,找冷秋魂又是为了一个人的下落。
那个人天星帮的掌门左又铮。
左又铮出门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而他临行前又说他是去找朱砂门的西门千。
可她不知道的是西门千也失踪了。
后面的对话张佩璧没有兴趣听下去了,她基本可以判定这两人必定已经遭遇了不幸,而且他们之间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联系。而这种埋藏了许久的联系在不久前因为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被牵动了。
知道这两点就已经足够了。
她看着窗外,知道有一伙武功并不怎么高明的人躲在那里。
冷秋魂在听说天星帮找了中原一点红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慌,这一点令沈珊姑颇为失望,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冷酷残忍的男人在不久前已经受过他身边那个大家小姐模样的女人的惊吓。
中原一点红来得很快。
他走得也很快,只留下找他来的天星帮二师兄宋刚和一包银子。
事情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僵局。
所有人都看着一点红拒绝杀的“张啸林”,等着看这个影响了所有局势的人的下一步举动。
楚留香又无奈地笑了笑,“只要你将你师妹说的那封信交给我看看,我保证她安全地回到你身边。”
宋刚愣了愣,“此话当真?”
楚留香点了点头。
宋刚跺了跺脚,“那封信我虽是毁了,但内容却还记得,里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厉颂风长枪已扫到了他身后。
“叮”
“什么人?”冷秋魂厉声喝道。
楚留香追了出去,厉颂风皱了皱眉也跟了出去。
张佩璧捡起了那枚小小的暗器,“东瀛的手段……”她眼中少见得带了狠戾之色,两指轻轻用力,黑色的暗器飘散在风中。
厉颂风的轻功比不过楚留香,是以他晚了他几步,正好看见偷袭者施展忍术时的场景。
他不假思索地刺出一枪,穿过了层层的迷雾,击中了施术者。
对于这种镜花水月的小技量,燎原枪法向来不费吹灰之力。
“留活口!”
厉颂风犹豫了一瞬,卸去了四成力。
那人的武功不低,耐力也极佳,抓住这个机会向后猛地一退,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受了伤,跑不远。”楚留香道。